《资本论》中的研究对象：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

《资本论》研究的对象，就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它研究不研究这个关系以外的关系呢？研究的。但是，它把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当作研究的核心。马克思所讲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并不是一般所说的在生产上结成的关系，尤其不是资产阶级经济学者在他们的经济著作中论生产或论技术所谈到的那种关系，而是在资产阶级统治、支配下，以所生产所交换的劳动生产物为媒介，而由资产阶级与劳动阶级构成的社会关系。所以，《资本论》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以外的东西，那就不叫做生产关系，而是叫做生产关系的总和。马克思也常常讲，生产诸关系，不是一个关系。例如在农奴制的封建社会，它有一个基本的生产关系，那就是农奴主跟农奴结合的关系。在这个关系外，还有其他一些关系，有买卖关系，有雇佣关系，有借贷关系，等等。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的雇佣关系占了第一位，雇佣关系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生产关系。但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雇佣劳动者生产出来的东西要卖出去，生产上需要的东西要买进来。因此，没有买卖关系也就没有资本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还有借贷关系，这个关系也很重要。资本家投资并不是自己荷包里有10000块钱就投资10000块钱，他自己荷包里也许只有1000块钱，但他还是投资10000块钱或者20000块钱。钱不够怎么办？向银行借，所以没有借贷关系，也就没有资本主义。同样地，没有租佃关系，也没有资本主义。资本家的工厂、矿山等，有很多都是租借来的。可见，在资本主义社会，买卖关系、借贷关系、租佃关系都是同时发生作用的。但是它有一个核心，那就是资产阶级和劳动阶级的雇佣关系。因为资本家生产的目的是为了榨取剩余价值，而只有劳动者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才能生产出剩余价值；买卖关系、借贷关系、租佃关系是不能产生出剩余价值的。因此，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诸关系里头，最重要的最基本的关系就是雇佣关系，是资本家和劳动者的关系。要研究这个最基本的关系，但可以把它扩大一点，叫做生产诸关系，或者把所有的经济现象都包括在里头，叫做生产关系总和。

1．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关于《资本论》研究对象的讲法

马克思在几个地方讲，《资本论》是揭露现代社会经济运动的规律，有的地方说它是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还有的地方说它是研究资产阶级社会的生产关系（那是《政治经济学批判》上讲的）。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就是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是怎样运动的。请同志们想一下，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是怎样运动呢？是什么运动呢？资本主义社会经济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是资本，是资本运动。资本运动是这部《资本论》的主题，所以它才叫《资本论》嘛，论资本嘛。论资本的什么呢？论资本的运动，论资本的发展，论资本的消灭。

研究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及与其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就是与生产方式相适应的生产条件与交换条件。生产方式包括两个东西，一个是生产力，一个是生产关系。那同马克思讲的《资本论》研究的对象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是不是相矛盾呢？研究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比研究生产关系的范围大。在这里我们先把问题提出来，下面还要加以说明。

恩格斯在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方面提出了两点。第一点，政治经济学从最广义上说，是研究人类社会中支配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与交换的法则。第二点，政治经济学是研究人类各种社会进行生产和交换并相应地进行产品分配的条件与形式。这都是《反杜林论》上讲的，都是从广义上来讲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对象。

列宁在《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主义者？》这本书上，把经济关系归结到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到生产力的高度。他说，过去的资产阶级经济学者仅仅就经济现象来解释经济现象，只有马克思的《资本论》，才把经济关系归结到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到生产力的高度。这样一来就有科学根据了，从一般社会关系中取出经济关系，从经济关系中又取出生产关系，作为最基础的关系来研究。

上面经典作家讲的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都是指研究生产关系。我们看到他们讲交换也好，讲生产也好，讲分配也好，都是生产关系，是生产诸关系之和。

2．当前在这方面发生的争论

当前的争论大体可分为三派：一个是生产方式派，一个是生产力派，一个是生产关系派。

大家从我上面所谈的可以知道，《资本论》研究的对象，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我认为生产关系说得通。今年三月我在中国人民大学讲课，我写的文章《〈资本论〉的综合系统理解》，就是讲生产关系。从生产关系出发，才能有一个系统的《资本论》。从生产力出发就不可能。

关于生产方式派的看法，解放初期就有人提出来，目前又有人讲，认为离开了生产力不能讲生产关系，认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应该是生产方式。

生产力派很热闹，从苏联移到中国。苏眹《政治经济学教科书》讲生产力，各个部分都在讲。例如，什么是社会主义农业？它说社会主义的农业要使农业生产基本上采用机器，机器生产占支配地位，这样的农业才是社会主义的农业。为什么要采用机器来生产呢？因为机器生产力高一些。但它没有讲清楚为什么美国的农业生产力高得多，根据它的这种说法，我国的农业生产力低就不是社会主义的了。

3．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争论(www.xing528.com)

现在我们讲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争论。这种争论是有背景的。我体会有以下三点：

A．起源于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关系建立的特殊性

所谓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关系建立的特殊性，是相对于资本主义讲的，是指不同于资本主义表现的特殊性。这个特殊性表现在哪一面呢？有人（当然不包括我）认为，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的建立是一次成功的，好象是一建立就完成了，没有发展。这种看法的根据是什么呢？他们认为社会主义社会没有阶级，社会主义社会没有革命，社会主义社会没有斗争。毛主席所说的恰恰相反。毛主席说社会主义社会有矛盾，有斗争，要革命。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社会主义部分，就说生产关系不要丝毫改变就可以到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所以，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提到集体农业是固定的，永久的，好象集体农业就可以进到共产主义。这里面还是有拜物教。资本主义社会的拜物教就是：本来社会的一切变化、发展和运动都体现着人与人的关系，基本上是劳动者与资本家的关系，是资本剥削劳动的关系，但是这个关系却被物与物的关系所掩盖，被商品运动的关系所掩盖。马克思讲：这个物所以运动，所以变化，所以由商品变成货币，又由货币变成商品，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剥削劳动。把这个剥削的关系掩盖起来，变成物与物的运动，人的剥削关系被物与物的关系所掩盖。社会主义社会就没有掩盖。我们没有这个剥削关系。那么是不是我们社会主义社会里就没有拜物教呢？所谓拜物教，就是说对个别关系看不清楚，认识不清楚，就产生错觉。那么现在我们对社会主义生产关系是不是看得很清楚，是不是不产生错觉呢？不见得。我们对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的认识，在目前还带有一些盲目性，也就是还没有抓到规律性。由于存在盲目性，所以对某些事物的认识就会产生错觉，就会产生拜物教。比如说，我们有一段时间对农民估计过高，所以就要改变三级所有制，以大队为基础（即基本核算单位）。现在通过的“六十条”，又改变了这种做法。这说明我们对于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还看得不很清楚，不很透彻，还有盲目性。不仅仅对于所有制方面的认识，就是对于分配、对于交换方面的认识，也是一样，问题还很多。这都说明我们还没有摸清楚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没有摸准客观经济规律。但有的同志不是这样看的。他们根据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的建立的特殊性，就以为生产关系的建立是一次完成，没有拜物教，不需要怎么研究，所以，研究的对象不要摆在生产关系上面，而要研究生产力。这是第一点。

B．起源于社会主义社会对于发展社会生产力的迫切要求

这里面有一点要说明的，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也是要发展社会生产力的，但它是以能否赚钱为前提的。社会主义社会不是这样，它在任何场合都要求高速度发展社会生产力。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目的，决定它对发展社会生产力有迫切要求。有的同志根据这种情况，就认为应该把政治经济学研究的重点由生产关系方面转移到生产力方面。生产力派虽然没有把这个话明确地讲出来，但实际上是这个思想在指导。

C．起源于《资本论》的作者往往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并提，并把这两者的辩证关系看作是社会前进的动力

有人认为，《资本论》的作者往往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并提，并把两者的辩证关系看作是社会前进的动力，这不就是说生产方式吗？其实，这是一种错觉。第一，把结合生产力讲生产关系，看作是把两者同等看待。从政治经济学的对象讲，它是讲生产关系的，但是讲到生产关系建筑在什么基础上时，这样才讲生产力。这并不是把生产力和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等同看待。现在按照生产力派的提法，它不是结合生产力来讲生产关系，而是结合生产关系来讲生产力。这样就把主次颠倒了。这是一种错觉。第二，不了解政治经济学在促进生产力发展方面会产生怎样的作用，也不清楚《资本论》是在怎样的场合下讲生产力的。同志们都知道，我们研究生产关系，是不是要发展生产力呢？很清楚，要的。我们研究生产关系，研究什么呢？研究我们今天的生产、交换、分配等方面的关系，是不是妨碍着生产力的发展，要怎样才能发展生产力。我们就是研究这个东西。因为这个缘故，《资本论》有很多地方讲到生产力。我在《资本论》索引上翻了一下，有一百一十个地方讲到生产力。讲什么生产力，是怎么讲的？马克思讲生产力高，单位商品里所包含的劳动就少了，它的价值就降低了，他是讲这个东西。他不是讲劳动力怎样和技术配合，自然科学跟人力怎样配合，才能提高生产力水平。他不是研究这个东西。显然，从技术方面来研究生产力的提高问题，那是工艺学的事情，是农艺学的事情，而不是政治经济学的事情。政治经济学就是研究生产、分配、交换种种关系，甚至研究消费跟积累的比例关系，怎么样才能发展生产力，怎么样就会妨碍生产力的发展。

总之，经济学家可以而且不妨大大地从技术观点去研究生产力，但不要因此改变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因为这会产生两种弊病：

①支离了政治经济学的科学研究；

②忽视了政治经济学在促进生产力发展方面的根本任务。

我们今天在座的同志，有的是搞实际工作的，有的是搞理论工作的，不管搞哪一方面工作的，都要为发展生产力出力。这我是赞成的。但是有一点，不要把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搞错了。政治经济学的根本任务是，在所有制、生产、分配、交换等关系方面来很好地研究如何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你如果说现在的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生产力，那就会把政治经济学的根本任务丢开。这是很有害的，这很容易使我们偏向技术方面去。当然，技术方面的问题也要研究，因为技术很重要，技术管理组织非常重要。但是，把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转移到技术方面去，就会忽视社会生产关系这个方面。

上面讲的是《资本论》的研究对象。现在论坛上的讨论还不仅仅是《资本论》的研究对象，而是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生产关系与生产力有密切联系，这是肯定的。社会主义社会要发展社会生产力，这要从各个方面来研究，更应该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研究。任何一个经济学者都要促进工农业科学技术的发展；我们的报纸、杂志应该宣传如何发展生产力。但是，这些同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资本论》的研究对象是两个问题，不是一个问题，这也是必须搞清楚的。《资本论》的研究对象、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还是生产关系，还是从生产关系来研究如何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不然，政治经济学的根本任务就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