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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子丹:《大象影志:我的诗篇》畅销作品

时间:2023-08-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编导们用非常独到的眼力,非常别致的细节,以及大师级的镜头语头,把陈年喜、老井、邬霞等等,这组让我们亲近和敬重的人物群像,鲜活地演映在我们面前。他和家人是真正的血肉相连、以命换命的关系。她也是一个爱美的女子,甚至因着工作的关系,对时尚的吊带裙情有独钟。影片用富士康跳楼自杀的诗人许立志之死亡,和乌鸟鸟女儿之出生,这一死一生的两个生命事件作为尾声,完成了一次让我们难忘的精神之旅。

蒋子丹:《大象影志:我的诗篇》畅销作品

我自己一辈子就发表过一首诗歌,好像所有写小说的人年轻的时候都写过诗,后来发现自己才情不够,才改行写小说。但我对诗歌始终很关注,只可惜关注的结果是越来越失望,因为我看到的很多诗,或者在诗歌朗诵会上听到的某些诗,总让我觉得在形式上越来越精致,意象越来越繁复,用词越来越讲究,可内容却越来越无聊无趣,直至无病呻吟。时间长了,我对诗歌就有了一种偏见。昨天《天涯》编辑部打电话说有这么一个工人诗人的纪录片请我来看,说实话,我来,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礼貌,可来了之后,《我的诗篇》给我的震撼,真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狠狠地感动了我。

电影一开始是一个叫乌鸟鸟的诗人,从一个山村跑到广州去打工。进城之后他的角色似乎是非常可笑的,他用一个诗人的方式去对待那么多现实的问题,在很多招工的人面前,他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傻小子,而且他对外界的了解也有可能处在非常隔膜的状态,这就导致他完全陷入迷茫彷徨的窘境。

看到这儿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担心,不仅为乌鸟鸟的个人命运,更为整个电影的走向。担心电影的编导们又要把他拍成那种四处碰壁之后,仅仅用诗歌来诉苦泄愤,以博得观众廉价的同情,抑或是自轻自贱,成为观众恶搞的笑料还跟着自嘲自虐的可怜虫。回想这些年的屏幕和舞台,不是正在被这样庸俗不堪的玩意儿笼罩着充满着,都快成为主旋律了吗?

所幸随着镜头的推进,我们走进了工人诗人生活深处,心中的担忧被席卷一空。编导们用非常独到的眼力,非常别致的细节,以及大师级的镜头语头,把陈年喜、老井、邬霞等等,这组让我们亲近和敬重的人物群像,鲜活地演映在我们面前。现实中艰苦恶劣的物质生活状况,与他们在诗歌中展示的质朴高贵的精神面容,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张力,让我在意外之外泪奔如雨。

我们看到了陈年喜,一个在山洞深处探矿的爆破工人,实际上是每天提着头在过日子的人,然而这个人的形象是如此阳刚强悍。我们看见他用冰冷的水洗浴,用小二的瓶子盖喝酒,干着危险无比的活儿,还常常被人黑了工资。可他仍然热爱劳动,用诗行教导着我们,改写着辞书对劳动的定义,他说:“劳动让人活得有劲,劳动让人死得放心!”就是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当夜深人静,在简陋的工棚里,就着一盏白炽灯,伏身孤灯寒辉之下,给儿子写诗时,我们又看到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另一面。一行行平白如话的诗句里,处处流淌着他对父母对妻儿的牵挂,以及男子汉大丈夫那种担当。他自知已然患病,自觉深深疲倦,于是他对儿子说:“爸爸累了/一步只走三寸/三寸就是一年/儿子,用你精确无误的数学算算/爸爸还能够走多远。”但他不会因此止步不前,因为他深知:“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们晚年的巷道就能延长多少。”他和家人是真正的血肉相连、以命换命的关系。这样侠骨柔肠有道义有担当的男人,写出的诗和他的人格魅力给人的那种感动,我们是无法抗拒的。

透过夏天午夜的窗户,我们看见女工邬霞,正在细心熨烫着鲜艳的吊条裙,蒸汽升腾起来,汗水湿透了她的工装。她也是一个爱美的女子,甚至因着工作的关系,对时尚的吊带裙情有独钟。然而,即便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廉价货,她也只能珍藏在衣柜里,偶尔在夜半下班之后换上,跑到厕所的窗户前去照一照,转几圈。那么,在用努力熨烫的一条又一条自己永远穿不上的裙子,来换取家人的饭食、孩子的奶粉之际,不管她是自哀自怜,还是怨气冲天,在我看来都是无可厚非、合情合理、不容责备的。可是,我们的女诗人邬霞,以她超凡的想象,完全颠覆了受众的经验。在繁重的劳动中,她一直在幻想着手里漂亮的裙子,由一个陌生的姑娘穿上以后,被爱人的手搂住腰身有多幸福,裙裾飘飞起来又是多么美丽。在这里,没有羡慕嫉妒恨,只有由衷的祝福。诗的末尾,一声“陌生的姑娘,我爱你”,道尽了这位女子最纯真的善良、最高远的胸怀。这时候,我们夺眶而出的泪水里所包含的成分,已然不再是同情,而是实实在在的景仰和惊叹。(www.xing528.com)

还有老井。一个在煤矿里干了十几年,多次从死神手指缝里脱逃的井下工人,居然在诗中写道,他在几百米的地层深处下镐时,听到了煤层中的几声蛙鸣,于是他的坚硬的镐头,变成了柔软的柳枝。这种匪夷所思的意象,是多么高妙的浪漫主义境界。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刚刚从餐厅或者书房走到水塘边来散步的闲人,他是在祭奠了因瓦斯爆炸而永远留在地心的工友之后,把自己当成“一口活的棺材,一座移动的坟墓”,殓载着他们“所有的残梦”“走到地表那个阳光暴涨的地方,再把它们释放出来”,继续艰难生活的群体代表。在几百米深的地底下,倾听着一声蛙鸣,期盼一个活物,生怕自己不小心刨死了亿万年前的生灵。这个每天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对生命的热爱得有多博大,有多深沉,真不是光用嘴就能喊出来的。比起弘一临死前,以盅乘水停棺但防蚁虫误攀遭焚的嘱托,其悲天悯人的关怀,绝不在法师之下。

爱家人,也爱陌生人。爱人类,也爱人类之外的一切生灵。这就是影片的主人公们带给我们的最为震撼的力量所在。他们生活在相对艰苦的环境中,如何承受苦难,是他们共同面临着也无法回避的问题。苦难的生活是一把双刃剑,它可能滋养我们,使人的内心变得更加坚韧,更加阔大,乃至更加悲悯,同时也带来了另外一种危险。因为生活亏待了我们,容易使人失去内心的平衡,进而狭隘了胸怀,尖锐了目光,变得什么都看不惯,妒人有笑人无,直至白天唯愿牛斗架,晚上巴望火烧屋。艰难的生活对每个人都是良知的大考,苦难可以培养一个人的悲悯情愫,也可以使人变得非常狭隘和充满怨恨。正因为如此,影片主人公们的人生和诗篇,在当下物欲横流戾气弥漫的生活中,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影片用富士康跳楼自杀的诗人许立志之死亡,和乌鸟鸟女儿之出生,这一死一生的两个生命事件作为尾声,完成了一次让我们难忘的精神之旅。电影结束的时候,灯亮了,包括我在内所有的观众,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好一阵子才像被解冻似的,站起来默默地退场。我相信此时大家的心情都五味杂陈。几个捧着爆米花筒、拿着可乐瓶子的年轻人,走在我前面,还在用纸巾抹着眼泪。这应该是本片编导们最想得到的放映结果吧。联想起影片中,当一群讨薪而不得,被迫在北京寒冷的地下通道里等待仲裁的农民工,向着镜头含泪请愿的时候,近旁正有些小伙子将轮滑玩得热火朝天,炫技和被人喝彩显然是他们唯一的兴趣,眼前令人心酸的一幕与他们根本无关。要是这些孩子能跟我们一起看看这个电影,他们是不是也会在黑暗里,忘了吃爆米花,忘了喝可乐,而为那些不幸的人们揪一把心,抹一把泪呢?我想那是肯定的,要紧的是他们需要一个机会接触这样的电影与这样的诗。

在座的青年们,你们肯定都是喜爱诗歌的,也可能你们现在正在写着诗。我觉得大家要是都来看一看这部电影,读一读电影主人公用血泪凝成的诗,你们肯定会对诗歌有全新的认识,进而对人类社会,对人与人之间关系,在观念上有一个正向的改变。现在不是都在打着灯笼火把寻找正能量吗?蓦然回首,那股力量就在《我的诗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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