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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中砚:我心目中的高中之高

时间:2023-08-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诸此风,在某些人的口中,我就成为砚的专家。此外尚有难中之难,是登门不求看砚,而限时间交讲砚的文章。这也太多,还要收缩,办法是取“我心目中的”高中之高,即款识真,可证为上有昔人手泽,而此手泽乃来自玉楼中人,如此这般的一些。驳倒某高士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进一步坦白:赏砚,兴趣扶摇直上,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是止于有闺秀款识的,或者说,有玉楼中人手泽的。

玉楼中砚:我心目中的高中之高

关于砚,我自用的很少,见的也不算多,研究更谈不上。所知呢,如果有,也只是芝麻粒那样一点点。可是有宿疾,有时拿起笔就胆大包天,在闲话之文中居然就触及几次。人的眼大概是最廉价的,面容,尤其长在女身之上的,姓名,文字,等等,同一个,由瞳孔中多钻入几次,价值就上升,一直升到玉皇大帝南天门。本诸此风,在某些人的口中,我就成为砚的专家。且夫实者,名之尾也,于是而有人持砚上门,或约到某处,看(提高说为鉴定)砚。所问有等级,姑且分为低、中、高。低是问石质(为减少头绪,并发扬民主精神,只说占多数的石)好不好,或好用不好用。中是问样式(包括块头和做工)好不好。高是旧砚并有款识的,问时代如何,款识真不真。明眼君子不须思索即知,这高的一问,答,并自信为不错,是很难的。盖语云,说假易,说真难。但有解救之道,是圣人说的“不知为不知”,具体表达是“真伪难定”。四个音节,可以速战速决,这是难中还有易。此外尚有难中之难,是登门不求看砚,而限时间交讲砚的文章。白纸黑字,而且不是三五行可以交差的,不幸而腹内空空,怎么办?无上妙法,也是存诚之法,是敬谢不敏。谢了,可以完事大吉了吧?然而不然,常常是索稿的人寸步不让。不得已,只好我让,搜索枯肠,写。

砚是物。量多,可以分类,常见的是文具,罕见的是文物。“物吾与也”,人把它放在屋里,所图有二:一种是用,一种是赏。用和赏可以分:如买个新廉价砚,纵使是端或歙,也只是可用而不值得赏;反之,用高价请个六朝以上的入屋,就只可赏而不宜于用。用和赏也可以合,比如天赐良缘,请入屋的竟是十砚轩或阅微草堂的藏品,那就玩赏之余,用用也不坏。但这是就“理”说,至于移到“事”,通常是玩赏占了先,用就退了位,有谁肯用董小宛的遗砚,磨墨写大字报学习心得呢?这样说,至少是在纸面上,用与赏就无妨分而治之。以下决定分而治,讲用呢还是讲赏呢?我想讲赏,原因之一是,先有是墨汁,继而有钢笔圆珠笔,再继而有电脑,磨墨之事已经不多;之二是,离开尝试,用不好讲;之三是,也来一次口头禅,人民的生活提高了,不上升为赏就不过瘾。决定谈赏之后,困难又来了,是方面太广,小庙容不下过多的和尚。比如由低而高,石面上的花样,端,鱼脑、蕉白(如蕉实皮内之心,不应说蕉叶白)之类,歙,金星、眉子之类,也大可以欣赏一阵子。如此,顺流而下,就将说起来没完。删繁就简之一法是向跳高运动员学习,干脆讲讲旧而且有款识的。这也太多,还要收缩,办法是取“我心目中的”高中之高,即款识真,可证为上有昔人手泽,而此手泽乃来自玉楼中人,如此这般的一些。

款识来于人,人有有名无名之别,款识有真伪之别。于是最使人头疼的问题就来了,如何能够断定款识必真?泛说像是不难。传世的有款识的砚,有名之人多,无名之人少。原因有二。其一,有名之人多通文墨,有财力,有闲情,才愿意在砚背或砚侧玩些花样。其二,造假,因是名人才能善价而沽。因此,名人的款识,尤其与砚关系深的名人,款识多数,甚至绝大多数,是假的。至此,图穷而匕首见,化为问题是,比如面对某一款识,怎么样分辨真假?又是泛论容易,不过是用乾嘉学派的考证之法,以物理人情衡之。物理者,比如款识为黄任,看石质,中等以下,而且是嘉道以后物,当然是伪品。人情呢,比如款识只是纪晓岚或阅微草堂几个字,纪是既精通文墨又喜欢诌文的,心赏之砚,决不会只署个名号,也就可以断定是伪品。那么,如果物理人情两方面都没有明显破绽,就可以说是真的吗?也不可这样轻率,因为伪品也有高级的。慎重之道是只取千真万确的。至于根据什么可以断定某一款识千真万确,具体情况千差万别,只能言语道断了。

言语跳过真伪问题之后,就可以只说真的。真的流传至今的不会很多,因为一,昔日学文化,人人用砚,可是题写款识的极少;二,时间久,天灾,主要是人祸,一而再,再而三,漏网不容易。但究竟是数量可观,比如漏网的只是百分之一,存世的终归还会有一些。这一些,有的在博物馆里安居(如入《西清砚谱》的那些),有的在玩文物的和看书本的斋室中,还有少数在市面上流转。用“我的”纯主观的眼看,这些也可以分级。标准之一是数量多少,少的高,多的低。标准之二是系心轻重,重的高,轻的低。幸而这两个标准可以水乳交融。以实例明之。比如一方砚的款识是蒋士铨的,另一方是刘墉的,我们就可以推前者居上位,因为数量必较少,并且,刘是显官加书法家,不如蒋之为词人,比较有意思。例证还可以上升,比如一方是顾太清的,另一方是龚定庵的,也就应该请顾太清坐上座,理由之小者是罕见,大者是“闺秀”。以挑剔为乐的高士或者要说:“又是男本位,可叹!”我一向不争论,这一回却想破例,大声说:“且夫男,乃来自天命之谓性,并且是居民身份证上明写着的,难道我会移为女本位吗?”驳倒某高士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进一步坦白:赏砚,兴趣扶摇直上,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是止于有闺秀款识的,或者说,有玉楼中人手泽的。(www.xing528.com)

然而可惜,这样的宝物却是稀如星凤。稀,见,并以手抚摸之,大难。只好用退一步法,但求得闻。我生性健忘,又疏懒,想乞援于博雅的邓之诚先生,他的《骨董琐记》多次提到闺秀砚,计有《李清照砚》(卷三),《(叶小鸾)眉子砚》(卷四),《来凤楼砚》(卷五),《离非女子砚》(同上),《张红桥像研》(卷七),《阿翠砚》(同上)。可惜也多是得自旧籍,与目验有别,真不真就只能存疑了。还可以到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一下,如果有所得,就重,可以资谈助,轻呢,凑些家数也不坏。其一是萨素素砚,恍惚记得在有关曹雪芹的什么纪念会上见过,摆在玻璃柜里,看不很清。其二是柳如是砚,是印在一本讲柳如是的书里,也就更难辨真伪了。其三,还在文物店里见到实物,端石,乾嘉以后坑,椭圆,小于掌,砚背刻“素娘画眉砚”,推想十之九是砚工作伪,骗男书呆子的。其四也见于文物店,端石,椭圆形,小于手掌,砚背刻“天宝繁华事已陈”那两首七绝(叶小鸾题眉子砚的诗),显然是伪品(眉子砚应是歙),但诗句是照拓片刻的,小楷确是明代闺秀风格,看看也有些意思。

有人也许有叫阵(今曰挑战)之瘾,说能不能来点真格的?想了想,居然就碰到一方,是在寒斋卧了半个世纪的“玉并(疑当读冰)女史小像砚”。关于玉并女史,我写过一篇小文,收入《负暄琐话》,这里只想简略说一下。她是北京人,生于1903年(清光绪二十九年),卒于1930年(民国十九年),享年二十八。她是才女,出身世家,没落,十五岁嫁三多,为妾。嫁后学诗词书画,著有《香珊瑚馆诗词》(我买到),据云画梅可入妙品。三多,字六桥,蒙古旗人,公子哥儿出身,袁寒云一流人物。也是通诗词书画,著有《粉云庵词》(我也买到),前有俞曲园和谭复堂的序。砚是抗战胜利后在北京德胜门小市(已向东伸至摄政王府南墙外)地摊上买到的,买卖双方都承认贵重,以银元二元成交。(以下抄旧文)“端溪子石,高四寸,宽二寸,作瓠瓜形,蒂部左右围瓜叶,砚池上方突起一蜘蛛,制作精巧。砚背平滑,上下刻梅花,中上部仿汉宫春晓形式以圆窗一角勾起帘幕,中立一半身女子,风貌与《香珊瑚馆诗词》前的小照完全相同。左下方篆书题‘玉并女史小像’,‘六桥写’。”款识不是玉并手书,但我也见过她的字,在故宫,藏品中有一幅禹之鼎画的纳兰成德的行乐图,原为三多所有,图下有三多题的一首《金缕曲》,是玉并抄上去的。字端整秀丽,不亚于明末的马湘兰。这样的闺秀小楷,推想就是用这方砚写的吧?不必推想而可以确知的,是这方砚乃玉楼中物,其上必有玉楼中人的手泽。男本位也好,不男本位也好,在我的一些长物中,它是应该另眼看待的。所谓另眼看待,还可以用形象笔法写之,比如有同好,持有真名人款识的旧砚叩门而入,言明想交换,其忍痛舍的是高南阜,甚至金冬心,问我同意不同意,我必斩钉截铁答之,曰:“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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