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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文白对照)》卷六十五吴书二十

时间:2023-08-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遣使至蜀,蜀人称焉,还为夏口监军。王蕃被派作使者到蜀国,蜀国人也称赞他,回来后,任夏口监军。又中书丞陈声,晧之嬖臣,数谮毁蕃。蕃死时年三十九,晧徙蕃家属广州。王蕃死时三十九岁,孙晧流放王蕃的家属到广州。但因应对深切而直率,多次违逆了孙晧的心意,逐渐被孙晧斥责怒骂。会奕暴卒,玄殡敛奕,于器中见敕书,还便自杀。

《三国志(文白对照)》卷六十五吴书二十

王蕃字永元,庐江人也。博览多闻,兼通术艺。始为尚书郎,去官。孙休即位,与贺邵、薛莹、虞汜俱为散骑中常侍,皆加驸马都尉。时论清之。遣使至蜀,蜀人称焉,还为夏口监军。

王蕃字永元,庐江郡人。他博览群书,见闻广博,兼通天文历法。起初担任过尚书郎,后来辞去官职。孙休登位以后,与贺邵、薛莹、虞汜一同担任散骑中常侍,都加授驸马都尉的职衔。当时的舆论对他们有很好的评说。王蕃被派作使者蜀国,蜀国人也称赞他,回来后,任夏口监军。

孙晧初,复入为常侍,与万彧同官。彧与晧有旧,俗士挟侵,谓蕃自轻。又中书丞陈声,晧之嬖臣,数谮毁蕃。蕃体气高亮,不能承颜顺指,时或迕意,积以见责。

孙晧即位初年,王蕃又入朝担任常侍,与万彧官职相同。万彧和孙晧有老交情,一些见识肤浅的庸俗士人也挟制欺侮王蕃,认为他与万彧为伍是自轻自贱。又加上中书丞陈声,是孙晧的宠臣,多次用谗言诋毁王蕃。王蕃是个有高风亮节的人,不愿干察言观色、阿谀迎合旨意的事,时常违背了皇上的心意,事情积累多了就因此而遭到指责。

甘露二年,丁忠使晋还,晧大会群臣,蕃沈醉顿伏,晧疑而不悦,輋蕃出外。顷之请还,酒亦不解。蕃性有威严,行止自若,晧大怒,呵左右于殿下斩之。卫将军滕牧、征西将军留平请,不能得。[1]

甘露二年,丁忠出使西晋归来,孙晧聚集群臣宴饮,王蕃大醉倒伏,孙晧猜疑王蕃是装醉而很不高兴,用车子将王蕃载到外面去。不一会儿,王蕃请求回来,醉意仍然未消。王蕃气质秉性有威严,行为举止如平常一样,孙晧大怒,喝令左右武士在殿阶下斩掉王蕃。卫将军滕牧、征西将军留平为王蕃求情,也没有能豁免。

丞相陆凯上疏曰:“常侍王蕃黄中通理,知天知物,处朝忠蹇,斯社稷之重镇,大吴之龙逢也。昔事景皇,纳言左右,景皇钦嘉,叹为异伦。而陛下忿其苦辞,恶其直对,枭之殿堂,尸骸暴弃,郡内伤心,有识悲悼。”其痛蕃如此。蕃死时年三十九,晧徙蕃家属广州。二弟著、延皆作佳器,郭马起事,不为马用,见害。

丞相陆凯呈递奏疏,说:“常侍王蕃心存美德而通晓事理,懂得天文历法,在朝为官忠诚正直,这确实是国家的柱石,吴国的关龙逢啊。从前侍奉景帝,在皇帝左右进献良言,景帝钦敬嘉奖,赞叹他是个非凡杰出的人物。陛下却怨恨他的忠诚劝谏,厌恶他的直言对答,在殿堂前将他诛杀,尸骨弃露,郡内百姓无不伤心,无不哀悼。”陆凯痛惜王蕃的死到这个程度。王蕃死时三十九岁,孙晧流放王蕃的家属到广州。他的两个弟弟王著、王延都是人才,郭马反叛时,不肯被郭马利用而被杀害。

楼玄字承先,沛郡蕲人也。孙休时为监农御史。孙晧即位,与王蕃、郭逴、万彧俱为散骑中常侍,出为会稽太守,入为大司农。旧禁中主者自用亲近人作之,彧陈亲密近识,宜用好人,晧因敕有司,求忠清之士,以应其选,遂用玄为宫下镇禁中候,主殿中事。玄从九卿持刀侍卫,正身率众,奉法而行,应对切直,数迕晧意,渐见责怒。后人诬白玄与贺邵相逢,驻共耳语大笑,谤讪政事,遂被诏诘责,送付广州。

楼玄字承先,沛郡蕲县人。孙休在位时担任监农御史。孙晧登帝位后,与王蕃、郭逴、万彧一起都任散骑中常侍,调出京城担任会稽郡太守,又调入朝廷担任大司农。按惯例,皇宫中执掌事务的人从来是由亲近人担任的,万彧陈说皇帝身边的亲近心腹,应当选用忠顺的人,孙晧就命令有关官吏,寻求忠诚纯正的人,以供皇帝选择,于是选中楼玄为宫下镇禁中候,执掌殿中防卫。楼玄由九卿的高官改任持刀侍卫的武官,亲身做出榜样,带领众人,按照法度行事。但因应对深切而直率,多次违逆了孙晧的心意,逐渐被孙晧斥责怒骂。后来有人诬告楼玄与贺邵某次相遇,停住车马彼此低声耳语又转而大笑,诽谤国家政务,于是招致孙晧下令追查,流放到广州。

东观令华覈上疏曰:“臣窃以治国之体,其犹治家。主田野者,皆宜良信。又宜得一人总其条目,为作维纲,众事乃理。《论语》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恭己正南面而已。’言所任得其人,故优游而自逸也。今海内未定,天下多事,事无大小,皆当关闻,动经御坐,劳损圣虑。陛下既垂意博古,综极艺文,加勤心好道,随节致气,宜得闲静以展神思,呼翕清淳,与天同极。臣夙夜思惟,诸吏之中,任干之事,足委仗者,无胜于楼玄。玄清忠奉公,冠冕当世,众服其操,无与争先。夫清者则心平而意直,忠者惟正道而履之,如玄之性,终始可保,乞陛下赦玄前愆,使得自新,擢之宰司,责其后效,使为官择人,随才授任,则舜之恭己,近亦可得。”晧疾玄名声,复徙玄及子据,付交阯将张奕,使以战自效,阴别敕奕令杀之。据到交阯,病死。玄一身随奕讨贼,持刀步涉,见奕辄拜,奕未忍杀。会奕暴卒,玄殡敛奕,于器中见敕书,还便自杀。[2]

东观令华覈呈递奏疏,说:“臣认为治理国家的基本方法,就犹如管理家庭一样。管理田间农作的人,都应该贤良忠实。还应当有一人总揽各项事务,统一布置,各项事务才能料理好。《论语》说:‘不必事事亲自所为而使天下大治的人,也就是虞舜吧!以恭敬严肃的态度约束自己、端坐在帝王宝座上就是了。’讲的是所任用的人很得当,因此自己优游安逸啊。如今四方尚未安定,天下多事,事情无论大小,都须过问,凡事都要经过皇帝的话,一定会劳苦损伤圣上的精力。陛下既然关注远古,遍览群书,加上心意勤勉而笃好天道,秉承自然时节而处理政事,应该处身闲静,养怡思维,呼吸清纯大气,身与天地共长久。臣日夜思考,众官吏中,能担负事务,足可信任依靠而又具有才干的,没有人能胜过楼玄了。楼玄清正廉洁,忠诚不贰,奉公守法,是当代的楷模,众人钦服他的品德,没有人与他争先。清廉的人就必定心境平和而意念耿直,忠诚的人就只遵循正路行事,像楼玄这种性格的人,是始终可以保证做到的。请求陛下赦免楼玄以前的过失,让他能重新好好干,提拔他主管朝廷事务,观察他今后的表现,使他替国家选择人才,按才干授予职位,那么像舜一样恭肃地端坐帝王宝座,陛下也会办到的。”孙晧妒忌楼玄的名声,再次将楼玄和他的儿子楼据流放充军,交付给交阯郡的将领张奕,让楼玄父子在战争中自行效力,又暗中下诏令,让张奕杀死他们。楼据到交阯后,生病死去。楼玄独身一人跟随张奕到处征战,持刀奔走,每当看到张奕就恭敬地行礼,张奕不忍心杀死他。遇上张奕突然死去,楼玄为张奕办理丧事,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了诏令,楼玄回到军营后就自杀了。

贺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人也。[3]孙休即位,从中郎为散骑中常侍,出为吴郡太守。孙晧时,入为左典军,迁中书令,领太子太傅。

贺邵字兴伯,会稽郡山阴县人。孙休登帝位后,由中郎升为散骑中常侍,调出朝廷担任吴郡太守。孙晧登上帝位后,贺邵调回京城任左典军,升为中书令,兼任太子太傅。

晧凶暴骄矜,政事日弊。邵上疏谏曰:

孙晧凶残暴虐,骄横自负,朝廷政治日益败坏。贺邵呈递奏章劝谏说:

古之圣王,所以潜处重闱之内而知万里之情,垂拱衽席之上,明照八极之际者,任贤之功也。陛下以至德淑姿,统承皇业,宜率身履道,恭奉神器,旌贤表善,以康庶政。自顷年以来,朝列纷错,真伪相贸,上下空任,文武旷位,外无山岳之镇,内无拾遗之臣;佞谀之徒拊翼天飞,干弄朝威,盗窃荣利,而忠良排坠,信臣被害。是以正士摧方,而庸臣苟媚,先意承旨,各希时趣,人执反理之评,士吐诡道之论,遂使清流变浊,忠臣结舌。陛下处九天之上,隐百重之室,言出风靡,令行景从,亲洽宠媚之臣,日闻顺意之辞,将谓此辈实贤,而天下已平也。臣心所不安,敢不以闻。

古代的圣明帝王,之所以能隐居深宫之内而知晓万里以外的情况,垂衣拱手坐在床席之上,就能够光耀八方极远之地,是任用贤人的功绩。陛下凭着至高的德行和贤良的资质继承皇业,应该以身作则,履行正道,恭敬地奉守帝位,表彰贤人善行,以安定各项政务。自近些年来,朝臣安置纷乱错误,贤臣与劣吏倒换,大小官员形同虚设,文人武士不得其用,地方上没有得力的将帅,朝廷内没有忠勤的侍臣;谄媚阿谀之徒飞黄腾达,干预朝政玩弄权术,欺世盗名攫取利益,忠诚贤良的人遭到排挤迫害。因而正直的人被摧折棱角,平庸小臣却苟合献媚,揣摩顺承旨意,各自迎合当时流俗,人人操持违背正理的品评,个个口吐欺骗诡诈的议论,因而使原本正直的人变成了污浊的人,忠诚敦厚的臣下不敢讲话。陛下身处最高位置,住在重屋深宫之中,话一出口百姓就顺风而从,诏令一发布臣民就如影子般依附,亲近那些邀宠取媚的佞臣,每天听到的是阿顺心意的言辞,就会认为这帮人真是贤士,而天下已经太平了。臣心中不安,怎么敢不直言劝谏让皇上听闻呢。

臣闻兴国之君乐闻其过,荒乱之主乐闻其誉;闻其过者过日消而福臻,闻其誉者誉日损而祸至。是以古之人君,揖让以进贤,虚己以求过,譬天位于乘奔,以虎尾为警戒。至于陛下,严刑法以禁直辞,黜善士以逆谏臣,眩耀毁誉之实,沈沦近习之言。昔高宗思佐,梦寐得贤,而陛下求之如忘,忽之如遗。故常侍王蕃忠恪在公,才任辅弼,以醉酒之间加之大戮。近鸿胪葛奚,先帝旧臣,偶有逆迕,昏醉之言耳,三爵之后,礼所不讳,陛下猥发雷霆,谓之轻慢,饮之醇酒,中毒陨命。自是之后,海内悼心,朝臣失图,仕者以退为幸,居者以出为福,诚非所以保光洪绪,熙隆道化也。

臣听说,想使国家兴盛的君主乐于听取别人指出他的过失,荒乱昏淫的君主喜欢听到讨好赞誉他的言辞;乐于闻过的君主过失会一天天地消除而幸福来临,爱听赞誉的君主赞誉会日益减少而祸难临头。因此古代的帝王,用恭敬礼让来招引贤士,用谦虚的态度来征求批评,将身处皇帝之位当做乘坐奔马一般的谨慎,像踩上老虎尾巴一般的警觉。待到陛下您却通过加强刑罚来禁止忠直的意见,用贬废贤士来对付谏争的臣下,看不清荣辱毁誉的实质,沉迷于宠媚小臣的花言巧语。过去殷高宗思念辅佐贤才,梦寐以求得到贤士,而陛下却好像忘记了求贤的事,疏忽得像遗失的东西一样。前常侍王蕃忠勤守职,奉公为国,才能可以担当宰相,因为喝酒醉倒就加以杀戮。近有鸿胪葛奚,是先帝时的老臣,偶尔讲几句违逆的话,不过是沉醉之后的言辞,酒喝过三杯,本来就是可以不拘于礼数的,陛下却滥发雷霆之怒,认为葛奚不恭顺,让他喝下烈酒,致使中毒身亡。从此之后,国内人人伤心,朝中大臣失去宏图大志,已经做官的人认为退隐是值得庆幸的事,京城为官的人认为到外地任职是福分,这样下去,确实不是用来保持光大皇帝宏业,兴隆仁德教化的做法啊。

又何定本趋走小人,仆隶之下,身无锱铢之行,能无鹰犬之用,而陛下爱其佞媚,假其威柄,使定恃宠放恣,自擅威福,口正国议,手弄天机,上亏日月之明,下塞君子之路。夫小人求入,必进奸利,定间妄兴事役,发江边戍兵以驱麋鹿,结罝山陵,芟夷林莽,殚其九野之兽,聚于重围之内,上无益时之分,下有损耗之费。而兵士罢于运送,人力竭于驱逐,老弱饥冻,大小怨叹。臣窃观天变,自比年以来阴阳错谬,四时逆节,日食地震,中夏陨霜,参之典籍,皆阴气陵阳,小人弄势之所致也。臣尝览书传,验诸行事,灾祥之应,所为寒栗。昔高宗修己以消鼎雉之异,宋景崇德以退荧惑之变,愿陛下上惧皇天谴告之诮,下追二君攘灾之道,远览前代任贤之功,近寤今日谬授之失,清澄朝位,旌叙俊乂,放退佞邪,抑夺奸势,如是之辈,一勿复用,广延淹滞,容受直辞,祗承乾指,敬奉先业,则大化光敷,天人望塞也。

再说何定本来不过是个跑腿的小人,地位在一般奴仆之下,自身没有丝毫德行,能力还比不上鹰犬的作用,陛下却喜爱他善于巧言谄媚,给予他威权,使得何定依仗着宠幸而肆意胡为,嘴控制着国家舆论,手掌握着国家机密,于上损害皇帝的日月之明,在下堵塞正人君子的言路。小人一旦求得宠信,必定要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利益,何定近来妄自兴起事功劳役,征调长江沿线守卫的士兵去追猎麋鹿,在山中布设兽网,砍伐森林草木,驱赶各地的山野兽类,聚歼于重重围猎之中。这种行为对上没有补益时政的成分,对下却有损耗人力物力的浪费。况且兵士因运送而疲劳,人力因驱逐而竭尽,老的弱的饥饿挨冻,上上下下的人愤恨哀叹不止。臣私下观察天象的变异,近些年来,星象运行阴阳错乱,四季的节气反常,有日食、地震,五月竟然降霜,参酌书籍记载,这都是因为阴气压倒了阳气,有小人玩弄权势而造成的。我曾翻看典籍记载,验证现行的政务,预示着将发生灾异,真是为这些灾祸害怕得发抖。昔日殷高宗修养自身的德行,消除了飞雉落在鼎上预兆的灾异,宋景公崇尚德义,免去了荧惑星预示的祸患,希望陛下在上敬畏皇天的告诫责备,在下则追随殷高宗、宋景公排除灾祸的做法,远观前代帝王任用贤良的功效,近悟今日错授官职的过失,清理朝廷官位,表彰奖励有德才的人,斥退邪恶小人,抑制压倒奸邪势力,诸如此类的人,统统不再任用,广招被压抑的人才,宽容采纳直言忠告,恭谨地秉承皇天的旨意,崇敬地奉守祖先大业,这样,就会使仁德遍布,天上人间的怨恨就止息了。

《传》曰国之兴也,视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为草芥。”陛下昔韬神光,潜德东夏,以圣哲茂姿,龙飞应天,四海延颈,八方拭目,以成康之化必隆于旦夕也。自登位以来,法禁转苛,赋调益繁;中宫内竖,分布州郡,横兴事役,竞造奸利;百姓罹抒轴之困,黎民罢无已之求,老幼饥寒,家户菜色,而所在长吏,迫畏罪负,严法峻刑,苦民求办。是以人力不堪,家户离散,呼嗟之声,感伤和气。又江边戍兵,远当以拓土广境,近当以守界备难,宜特优育,以待有事,而征发赋调,烟至云集,衣不全梪褐,食不赡朝夕,出当锋镝之难,入抱无聊之戚。是以父子相弃,叛者成行。愿陛下宽赋除烦,振恤穷乏,省诸不急,荡禁约法,则海内乐业,大化普洽。夫民者国之本,食者民之命也,今国无一年之储,家无经月之畜,而后宫之中坐食者万有余人。内有离旷之怨,外有损耗之费,使库廪空于无用,士民饥于糟糠。

《左传》说:“国家兴旺的,那一定是君主将百姓像婴孩般爱护;国家败亡的,就是君主对待人民像草芥一般。”陛下往昔蕴蓄着神圣光辉,在国家东部深修德义,凭着超凡的聪慧和美好的资质,如龙腾飞,顺应天意而登上帝位。于是海内民众伸颈期待,八方百姓拭目盼望,认为昔日周成王、周康王时的太平景象一定会在眼前兴盛。然而,自从您登上帝位以来,法律禁令变得苛刻,赋税征收日益繁多;宫廷里的小人弄臣,分布到各州各郡,无端兴起事役,竞相谋取私利;百姓遭受搜刮一空的困厄,人民疲竭于无休止的勒索,家家老幼饥寒交迫,户户百姓面有菜色。而各个地方的负责官员,迫于害怕承担罪责。就使用苛刻的法律酷刑,苦逼人民按要求办理。因此百姓不堪承受,家庭离散,哀怨声声,损伤了国家的和顺景象。再说在长江沿线防卫的士兵,从长远的目标考虑,需要他们开拓国土扩大边境,从目前的任务来说,需要防守国界应付战祸,应该特别优待养蓄,以便到了有战事时使用。现在却向他们征收赋税,如烟云一般密集,弄得他们连粗陋的衣服都穿不上,吃饭有了上顿没下顿。他们出征要担当刀箭的死难,归来后又面临无所依托的悲伤。因此父子互相离弃,背叛的人成群结队。希望陛下放宽赋税,除掉繁杂的征收,赈济抚恤穷苦无靠的人,减去一些不急需的项目,尽除苛烦的法令禁约,那么天下百姓就会安居乐业,仁德教化就会融和普遍。人民是国家的根本,食物是人民的生命。现在国内没有够用一年的储存,家中没有够用一月的蓄积,而皇帝的后宫里坐享食用的有一万多人。宫内有女子无夫的旷怨,在外造成国家费用的巨大开支,使得仓库空着无用,臣民饥食糟糠。

又北敌注目,伺国盛衰,陛下不恃己之威德,而怙敌之不来,忽四海之困穷,而轻虏之不为难,诚非长策庙胜之要也。昔大皇帝勤身苦体,创基南夏,割据江山,拓土万里,虽承天赞,实由人力也。余庆遗祚,至于陛下,陛下宜勉崇德器,以光前烈,爱民养士,保全先轨,何可忽显祖之功勤,轻难得之大业,忘天下之不振,替兴衰之巨变哉?臣闻否泰无常,吉凶由人,长江之限不可久恃,苟我不守,一苇可航也。昔秦建皇帝之号,据殽函之阻,德化不修,法政苛酷,毒流生民,忠臣杜口,是以一夫大呼,社稷倾覆。近刘氏据三关之险,守重山之固,可谓金城石室,万世之业,任授失贤,一朝丧没,君臣系颈,共为羁仆。此当世之明鉴,目前之炯戒也。愿陛下远考前事,近鉴世变,丰基强本,割情从道,则成康之治兴,而圣祖之祚隆矣。

再则北边的敌国集中注意力,日夜注视我国的盛衰变化,陛下不依仗自己的威德治理好国家,而是依赖敌人不来入侵,忽略四境之内老百姓的困顿贫苦,掉以轻心地认为敌国不会发难,这确实不是长远的良策,稳操胜券的措施。往昔大皇帝亲身劳苦,创立基业于江南,割据江山,开拓了万里疆界,虽说承蒙上天的帮助,也着实是靠了人为的努力啊。留下的洪福伟业,传到陛下身上,陛下应当努力崇尚德才,来光大祖先功业,爱护人民、蓄养士卒,保全先祖的治国法则,怎么能够忽视显扬先祖的赫赫功劳,轻视艰难开创得来的皇业,忘却天下的衰败,废弃国运兴衰巨变的思虑呢?我听说祸福没有常规,吉凶取决于人,长江天险也不可长久依仗,假如我们不加防卫,一叶小舟即可渡过。从前秦始皇建立皇帝的尊号,据守殽山、函谷关的天然险阻,却不施行仁德,法律政令苛刻残酷,祸害人民,忠臣闭口不敢进言,因此一人呼号万人响应,致使国家灭亡。眼前的蜀国刘禅,占据有三关天险,把守重重山岭,称得上是金属铸造的城池,岩石修建的房屋,遗传万代的事业。却因为任用臣僚时没有用贤人,瞬息间国家丧灭,君臣投降,都成了拘系在异国他乡的奴仆。这是当代明明白白的事例,眼前清清楚楚的教训啊。希望陛下远察前代的事迹、近鉴当世的事变,丰厚国家基础,加强根本措施,割弃私情,遵循正道,那么周成王、周康王一般天下大治的景象就会出现,而先圣开创的帝业也会兴隆了。

书奏,晧深恨之。邵奉公贞正,亲近所惮。乃共谮邵与楼玄谤毁国事,俱被诘责。玄见送南州,邵原复职。后邵中恶风,口不能言,去职数月,晧疑其托疾,收付酒藏,掠考千所,邵卒无一语,竟见杀害,家属徙临海。并下诏诛玄子孙,是岁天册元年也,邵年四十九。[4]

谏书奏知皇上,孙晧深深痛恨贺邵。贺邵奉公正直,宠臣佞臣都害怕他。于是合伙诬告贺邵与楼玄诽谤国家政务,二人都遭审问。楼玄被发送广州,贺邵被原谅赦罪复职。后来贺邵严重中风,口不能说话,离职数月,孙晧疑心他是假托生病,就拘捕交付管理酒务的官署,拷打上千次,贺邵始终没有讲出一句话来,最终被杀害,家属被流放到临海郡。同时发出诏令,诛杀楼玄的子孙,这年是天册元年,贺邵四十九岁。

韦曜字弘嗣,吴郡云阳人也。[5]少好学,能属文,从丞相掾,除西安令,还为尚书郎,迁太子中庶子。

韦曜字弘嗣,吴郡云阳县人。少年时代就好学,善于写文章,从丞相掾改任西安县令,回京都担任尚书郎,再迁升为太子中庶子。

时蔡颖亦在东宫,性好博弈,太子和以为无益,命曜论之。其辞曰:

当时蔡颖也在东宫任职,生性爱好博局和围棋,太子孙和认为没有益处,就叫韦曜写文章。文章说:

盖闻君子耻当年而功不立,疾没世而名不称,故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是以古之志士,悼年齿之流迈而惧名称之不立也,故勉精厉操,晨兴夜寐,不遑宁息,经之以岁月,累之以日力,若宁越之勤,董生之笃,渐渍德义之渊,栖迟道艺之域。且以西伯之圣,姬公之才,犹有日昃待旦之劳,故能隆兴周道,垂名亿载,况在臣庶,而可以已乎?历观古今立功名之士,皆有累积殊异之迹,劳身苦体,契阔勤思,平居不堕其业,穷困不易其素,是以卜式立志于耕牧,而黄霸受道于囹圄,终有荣显之福,以成不朽之名。故山甫勤于夙夜,而吴汉不离公门,岂有游惰哉?

我听说有志向的人羞愧年富力强之时而不能建立功业,悔恨人之将死而名声不显扬,所以说追求知识犹恐赶不上,生怕失落。因此古代有志向的人,悲叹年华虚度并害怕名声没有树立,所以殚精竭虑、砥砺节操,早起晚睡,无暇安歇。长年累月地坚持,逐日努力地积累,像宁越一般的勤勉,像董生一般的笃实,渐渐浸渍在仁义道德的意蕴中,栖身于学问技艺的领域内。就连西伯、姬公那样的圣王贤才,尚且还忙得日头过了正午还来不及吃午饭,思考政事而直至天明,因此能使周朝兴盛,使自己名垂万代,何况一般的群臣百姓,可以停止追求吗?纵观自古及今建立了功德名望的贤士,都有着日积月累、非同一般的经历,劳苦身体,竭尽心思,平时不放松追求的事业,不得志、遭受挫折也不改变自己的志向。因此卜式在牧羊耕种时立下富贵之志,黄霸在狱中拜师获得学问,最终都获得了荣耀显贵的幸福,成就了不朽的名声。所以仲山甫日夜勤劳,吴汉终日在公署守职,哪有闲逸懒散的呢?

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好玩博弈,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烛。当其临局交争,雌雄未决,专精锐意,心劳体倦,人事旷而不修,宾旅阙而不接,虽有太牢之馔,《韶》、《夏》之乐,不暇存也。至或赌及衣物,徙棋易行,廉耻之意弛,而忿戾之色发,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务不过方罫之间,胜敌无封爵之赏,获地无兼土之实。技非六艺,用非经国;立身者不阶其术,征选者不由其道。求之于战陈,则非孙、吴之伦也;考之于道艺,则非孔氏之门也。以变诈为务,则非忠信之事也。以劫杀为名,则非仁者之意也;而空妨日废业,终无补益。是何异设木而击之,置石而投之哉!且君子之居室也勤身以致养,其在朝也竭命以纳忠,临事且犹旰食,而何博弈之足耽?夫然,故孝友之行立,贞纯之名彰也。

现在世上的人大多不致力于经学儒术,喜欢玩博局、围棋,荒废抛弃事业,忘记寝食,从白天玩到天黑,点上灯烛又继续。每当身处棋局中,胜负未分之时,则专注精神,弄得心劳体倦,事务废置不理会,宾客和使者也不接待,虽然有丰盛的饮宴,动听的《韶》、《夏》乐典,也无暇顾念。甚至于赌光了身上的衣服,移情棋局而改变了应有的品行,廉洁知耻的意识废弛,愤怒蛮横的丑态显露。然而,这些人的志向不超出棋盘之外,所进行的不过是方格之间的争夺,胜过对手没有进封爵位的赏赐,获得了棋局上的地盘没有兼并土地的实际意义。技能不属于儒学经典,功用不能治理国家;想建树功名的人不可能以这种特长作为进身之术,想被征用提拔的人也不可能以这一途径作为通途。研究战阵的布置,却并不是孙武、吴起那一类真正的军事家;考核儒学技艺,也不属孔子的后学门生。致力于机变诡诈,则不是忠诚的事业;以劫夺凶杀为名声,也不是仁爱者的愿望;却白白地浪费时间、荒废正业,最终毫无补益。这同树一根木杆又击倒它,放一块石头去投掷它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君子居家就劳累身心来提高修养,在朝廷就竭诚效力奉献忠心,遇事还将要无暇进食,又哪能有闲沉溺于博局、围棋呢?只有这样,才能促使忠孝的品行树立,贞洁正直的名声显扬啊。

方今大吴受命,海内未平,圣朝乾乾,务在得人,勇略之士则受熊虎之任,儒雅之徒则处龙凤之署,百行兼苞,文武并骛,博选良才,旌简髦俊,设程试之科,垂金爵之赏,诚千载之嘉会,百世之良遇也。当世之士,宜勉思至道,爱功惜力,以佐明时,使名书史籍,勋在盟府,乃君子之上务,当今之先急也。

当今大吴国承受天命,天下没有太平,圣朝自强不息,致力于求得人才。骁勇善谋的人担当熊虎般的猛将重任,儒雅的读书人就担任龙凤般的高级文官,各种人才兼容包揽,文臣武将一齐奋进,广泛地选择良才,表彰与选拔俊秀,设立按规程考试的科目,悬赏金印紫绶的爵位,真是千载一逢的时刻,百代一遇的良机啊。当代的贤士,应该努力追求最高德义,热爱事业珍惜气力,用以辅助圣明的时代,使姓名载入史册,功勋记入盟府,这才是君子的头等正事,当今最急迫的事情。

夫一木之枰孰与方国之封?枯棋三百孰与万人之将?衮龙之服,金石之乐,足以兼棋局而贸博弈矣。假令世士移博弈之力而用之于诗书,是有颜、闵之志也;用之于智计,是有良、平之思也;用之于资货,是有猗顿之富也;用之于射御,是有将帅之备也。如此则功名立而鄙贱远矣。

一块木制的棋盘哪里能比得上方国的封赏?三百个没有生命的棋子哪里能够比得上统率万人的将领?身着饰有龙形的贵族礼服,享受钟磬演奏的音乐,是足以取代博局和围棋的乐趣的。如果当代的人能够将博局和下围棋的精力转移到攻读诗书上,这就会有颜回、闵子骞的志向;将精力用于智谋方面,这就会具有张良、陈平的谋略;将精力用于积聚贸易,这将会获得猗顿一样的豪富;将精力使用于射箭驾车,这将会具有将帅的才能。这样就可以树立功名而远离鄙贱了。

和废后,为黄门侍郎。孙亮即位,诸葛恪辅政,表曜为太史令,撰《吴书》,华覈、薛莹等皆与参同。孙休践阼,为中书郎、博士祭酒。命曜依刘向故事,校定众书。又欲延曜侍讲,而左将军张布近习宠幸,事行多玷,惮曜侍讲儒士,又性精确,惧以古今警戒休意,固争不可。休深恨布,语在休传。然曜竟止不入。(www.xing528.com)

孙和被废掉太子之位后,韦曜担任了黄门侍郎。孙亮登帝位后,诸葛恪辅持国政,上表举荐韦曜为太史令,撰写《吴书》,华覈、薛莹等人都参与这项工作。孙休登位后,韦曜任中书郎、博士祭酒。孙休叫韦曜效法西汉刘向的做法,校定各种典籍,又准备请韦曜给自己讲论群书。左将军张布是皇帝的亲近宠信之臣,品质、行为有许多问题,畏惧韦曜这类担任侍讲的儒生,加之韦曜个性精明刚强,也担心韦曜用古今历史来警戒孙休,就坚持争谏不许可。孙休十分怨恨张布,具体记载在《孙休传》中,然而韦曜也终究没能入宫侍讲。

孙晧即位,封高陵亭侯,迁中书仆射,职省,为侍中,常领左国史。时所在承指数言瑞应。晧以问曜,曜答曰:“此人家筐箧中物耳。”又晧欲为父和作纪,曜执以和不登帝位,宜名为传。如是者非一,渐见责怒。曜益忧惧,自陈衰老,求去侍、史二官,乞欲成所造书,以从业别有所付,晧终不听。时有疾病,医药监护,持之愈急。

孙晧登帝位后,封韦曜为高陵亭侯,担任中书仆射,以后机构简省,担任侍中,曾经兼任左国史。当时四处奉承迎合皇帝旨意多次报告天降祥瑞。孙晧询问韦曜,韦曜却回答说:“这都是平民百姓很平常的言论。”另外孙晧想要为他的父亲孙和作《纪》,韦曜坚持认为孙和没有登皇帝位,应该称为《传》。像这样意见不一致的事不只一回,渐渐地韦曜受到孙晧的责备斥。韦曜也一天比一天忧虑恐惧,自己申述已经衰老了,请求免除侍中、左国史两项官职,乞求说想要完成自己所要撰写的书,因为自己所从事的事业另有所托,孙晧始终不允许。这期间韦曜经常生病,孙晧派人医治监护,挟制他越来越严密。

晧每飨宴,无不竟日,坐席无能否率以七升为限,虽不悉入口,皆浇灌取尽。曜素饮酒不过二升,初见礼异时,常为裁减,或密赐茶荈以当酒,至于宠衰,更见逼强,辄以为罪。又于酒后使侍臣难折公卿,以嘲弄侵克,发摘私短以为欢。时有愆过,或误犯晧讳,辄见收缚,至于诛戮。曜以为外相毁伤,内长尤恨,使不济济,非佳事也,故但示难问经义言论而已。晧以为不承用诏命,意不忠尽,遂积前后嫌忿,收曜付狱,是岁凤皇二年也。

孙晧每次宴饮,没有不是一整天的,赴宴的人不论能不能喝酒都以七升为标准,即使有的人不能全部喝到口中,也都要灌着喝干。韦曜向来饮酒不超过二升,当初受到特殊礼遇时,常常替他减少,有时就秘密地赐给茶水代酒。待到宠信衰减,就越发受到逼迫,总把它当做罪过。孙晧又常在酒后指使亲近侍臣为难、折辱大臣,以嘲弄欺侮,揭发隐私、短处作为乐趣。有时或有失误,或无意中冒犯了孙晧的忌讳,就遭到逮捕捆绑,甚至杀戮。韦曜认为肉体上相互损伤,内心又滋长怨恨,致使臣僚不能和洽,不是好事情,因此只是讲些难于解答的经籍典故而已。孙晧认为韦曜不顺从诏令,心里对皇帝不忠诚,于是集中前前后后的嫌隙怨恨,将韦曜拘捕交付监狱,这年是凤皇二年。

曜因狱吏上辞曰:“囚荷恩见哀,无与为比,曾无芒有以上报,孤辱恩宠,自陷极罪。念当灰灭,长弃黄泉,愚情,窃有所怀,贪令上闻。囚昔见世间有古历注,其所纪载既多虚无,在书籍者亦复错谬。囚寻按传记,考合异同,采摭耳目所及,以作《洞纪》,起自庖犧,至于秦、汉,凡为三卷,当起黄武以来,别作一卷,事尚未成。又见刘熙所作《释名》,信多佳者,然物类众多,难得详究,故时有得失,而爵位之事,又有非是。愚以官爵,今之所急,不宜乖误。囚自忘至微,又作《官职训》及《辩释名》各一卷,欲表上之。新写始毕,会以无状,幽囚待命,泯没之日,恨不上闻,谨以先死列状,乞上言秘府,于外料取,呈内以闻。追惧浅蔽,不合天听,抱怖雀息,乞垂哀省。”

韦曜托付狱吏呈上奏文,说:“罪囚领受皇恩得到怜爱,无与伦比,过去没有丝毫功绩可以上报,辜负辱没了您的恩爱宠信,自己陷入了死罪。想着本该像死灰一样消灭,被永远抛至黄泉之地,但愚昧的情愫仍是殷勤黾勉,心里有些想法,希望得到皇上的听取。罪囚往日看到社会上流传着古历注,它所记载的那些事很多都是虚假没有根据的,而且记载入书中的人事又多有错谬。我搜寻、查考史籍传记,考核异同,采集耳闻目睹的材料,用来撰写为《洞纪》,起于庖犧时代,止于秦、汉,共作三卷,还应当从黄武年间东吴立国以来,另作一卷,这事还没有完成。又看到刘熙所作的《释名》,确实有许多好的材料,然而种类众多,难得详尽考究,因此间或存在失误之处,而其中对于爵位的记载,又有不正确的地方。我认为对官爵的记载,是当今急需探求清楚的,不宜错误。我不顾自己最卑微的地位,又写出《官职训》及《辩释名》各一卷,准备写表奏呈皇上。刚刚完成,遇上无礼获罪,囚禁等候处置,死亡之曰,遗憾此书不能使皇帝知道,谨在死前陈述,乞求皇上告诉私府的官员,前往收取,呈入宫内让皇上知悉。回想起来害怕我的浅薄愚昧不合圣听,害怕得如鸟一般轻轻呼吸,乞求布施哀怜省察。”

曜冀以此求免,而晧更怪其书之垢故,又以诘曜。曜对曰:“囚撰此书,实欲表上,惧有误谬,数数省读,不觉点污。被问寒战,形气呐吃。谨追辞叩头五百下,两手自搏。”而华覈连上疏救曜曰:“曜运值千载,特蒙哀识,以其儒学,得与史官,貂蝉内侍,承合天问,圣朝仁笃,慎终追远,迎神之际,垂涕敕曜。曜愚惑不达,不能敷宣陛下大舜之美,而拘系史官,使圣趣不叙,至行不彰,实曜愚蔽当死之罪。然臣,见曜自少勤学,虽老不倦,探综坟典,温故知新,及意所经识古今行事,外吏之中少过曜者。昔李陵为汉将,军败不还而降匈奴,司马迁不加疾恶,为陵游说,汉武帝以迁有良史之才,欲使毕成所撰,忍不加诛,书卒成立,垂之无穷。今曜在吴,亦汉之史迁也。伏见前后符瑞彰著,神指天应,继出累见,一统之期,庶不复久。事平之后,当观时设制,三王不相因礼,五帝不相沿乐,质文殊涂,损益异体,宜得曜辈依准古义,有所改立。汉氏承秦,则有叔孙通定一代之仪,曜之才学亦汉通之次也。又《吴书》虽已有头角,叙赞未述。昔班固作《汉书》,文辞典雅,后刘珍、刘毅等作《汉记》,远不及固,叙传尤劣。今《吴书》当垂千载,编次诸史,后之才士论次善恶,非得良才如曜者,实不可使阙不朽之书。如臣顽蔽,诚非其人。曜年已七十,余数无几,乞赦其一等之罪,为终身徒,使成书业,永足传示,垂之百世。谨通进表,叩头百下。”晧不许,遂诛曜,徙其家零陵。子隆,亦有文学也。

韦曜希望因为这些撰写的书籍而求得免罪,孙晧却又责怪他撰修的书卷脏污,因此又责问韦曜。韦曜回答说:“罪囚撰写这书,确实是准备上表呈奏给皇上的,因为担心有错误,多次省察阅读,不觉污损了。受到责问我浑身发抖,心慌舌结。谨补充说明并叩头五百下,两手抽打自己。”华覈接连上书营救韦曜说:“韦曜有幸身处千载难逢之机,特别受到皇上的怜爱赏识,凭着他的儒家学问,得以受任为史官,成了显贵的近臣,承听应答皇上的垂问。圣明的朝代仁爱忠信,庄重地对待父母丧祭大事,追怀先祖的伟绩丰功,迎神的时候,曾流着泪吩咐韦曜给孙和作《纪》。韦曜愚昧糊涂而不通达,不能播扬陛下大舜般的美德,却拘束于史官旧规,致使皇上的意趣不能叙于史册,最高的美德不能显露,这实在是韦曜愚昧该死的罪行。然而臣再次恭谨地进言,看到韦曜从小勤恳地学习,现在虽年老而不知疲倦,研究古籍,温习旧书能够有新的见解,及其思维所至,能辨析古今行事,其他官员中少有超过韦曜的。过去李陵身为汉将,军队战败没有回到汉朝而投降匈奴,司马迁不加憎恨,反而替李陵游说,但汉武帝认为司马迁有良史的才能,想让他完成所撰写的《史记》,容忍而不加诛杀,《史记》终于得以完成,流传万代。今日韦曜在吴国,也相当于西汉的司马迁。观察到近来吉兆显明,神灵、天象,接连多次出现,统一的日期,将不会太久。统一之后,当要依时局而订立制度,三王不因袭礼仪,五帝不沿袭乐章,质朴和文采有不同的风格,减少与增加有不同的体现,应当依靠韦曜一类的人才依照古代法则,有所变革制定。汉代承接秦朝,就有叔孙通制定一代的礼仪,韦曜的才学与汉代叔孙通也属同一等次。再则《吴书》虽然已基本成形,但叙赞还没有写。往昔班固撰写《汉书》,文辞典雅,此后刘珍、刘毅等人撰写的《汉纪》,远远比不上班固的《汉书》,而所作的叙传尤其低劣。当今修撰的《吴书》将要流传千载,编排各种史料,然后由有才学的人评定善恶,非得有良史才能如韦曜这样的人,确实不能够使他缺漏了这部不朽的书。像臣这样的愚笨浅识的人,确实不是合适的人。韦曜的年龄已有七十岁,余下的日子没有多少了,乞求赦免一等的罪,判处为终身服役,使他完成修史的事业,永久示于后人,使它流传百世。谨此进呈奏表,叩头百次。”孙晧不准许,接着诛杀了韦曜,流放他的家属到零陵郡。韦曜的儿子韦隆,也有文才学问。

华覈字永先,吴郡武进人也。始为上虞尉、典农都尉,以文学入为秘府郎,迁中书丞。

华覈字永先,吴郡武进县人。起初担任上虞尉、典农都尉,凭着他的文才博学,被召入京城任秘府郎,升为中书丞。

蜀为魏所并,覈诣宫门发表曰:“间闻贼众蚁聚向西境,西境艰险,谓当无虞。定闻陆抗表至,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倾覆。昔卫为翟所灭而桓公存之,今道里长远,不可救振,失委附之土,弃贡献之国,臣以草芥,窃怀不宁。陛下圣仁,恩泽远抚,卒闻如此,必垂哀悼。臣不胜忡怅之情,谨拜表以闻。”

蜀国被魏国吞并,华覈来到宫门呈递奏章说:“近来听说敌国兵众大规模地集结攻打蜀国,蜀国地势险阻,本以为不会有意外。直至陆抗呈报,才确切地得知成都失守,蜀国君臣散离,国家灭亡。从前卫国被北翟攻灭而齐桓公使卫国重建,现在蜀国距离我国路途遥远,不可能挽救光复,丧失了依附于我国的土地,丢失了贡献物产的属国,臣虽位卑人微,也心中不安。陛下圣贤仁德,恩泽普降远方,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心生哀悼之情。我心中不胜忧伤,谨叩拜并呈递奏章给您。”

孙晧即位,封徐陵亭侯。宝鼎二年,晧更营新宫,制度弘广,饰以珠玉,所费甚多。是时盛夏兴工,农守并废,覈上疏谏曰:

孙晧登帝位后,封华覈为徐陵亭侯。宝鼎二年,孙晧要另外营建新的宫殿,规模扩大,用珠玉来装饰,花费巨大。这时正当盛夏兴起工役,农耕、防卫一同废弃,华覈递上奏章劝谏说:

臣闻汉文之世,九州晏然,秦民喜去惨毒之苛政,归刘氏之宽仁,省役约法,与之更始,分王子弟以藩汉室,当’此之时,皆以为泰山之安,无穷之基也。至于贾谊,独以为可痛哭及流涕者三,可为长叹息者六,乃曰当今之势何异抱火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而谓之安。其后变乱,皆如其言。臣虽下愚,不识大伦,窃以曩时之事,揆今之势。

臣听说汉文帝时代,天下安定,曾在秦朝统治下的人民悦于除掉了惨毒的奇政,归附于刘氏的宽仁政治之中,减免劳役,制定法规,与人民一道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分封王室子弟藩卫汉家天下,这个时候,人人认为汉朝安如泰山,建立了万代基业。而在贾谊看来,偏偏认为值得为汉朝痛哭流泪的有三个方面,值得为之深深叹息的隐患有六个方面,甚至说当时的汉朝政局无异于置火种于堆积的柴草之下,却睡在它上面,火还没有燃起来,于是以为平安无事。后来发生的变乱,都如贾谊所说的一样。臣虽是下等愚夫,不明察政局大势,姑且以昔日的历史事实,来推考当今的时势。

谊曰复数年间,诸王方刚,汉之傅相称疾罢归,欲以此为治,虽尧舜不能安。今大敌据九州之地,有大半之众,习攻战之余术,乘戎马之旧势,欲与中国争相吞之计,其犹楚汉势不两立,非徒汉之诸王淮南、济北而已。谊之所欲痛哭,比今为缓,抱火卧薪之喻,于今而急。大皇帝览前代之如彼,察今势之如此,故广开农桑之业,积不訾之储,恤民重役,务养战士,是以大小感恩,各思竭命。斯运未至,早弃万国。自是之后,强臣专政,上诡天时,下违众议,亡安存之本,邀一时之利,数兴军旅,倾竭府藏,兵劳民困,无时获安。今之存者乃创夷之遗众,哀苦之余民耳。遂使军资空匮,仓廪不实,布帛之赐,寒暑不周,重以失业,家户不赡。而北积谷养民,专心向东,无复他警。蜀为西藩,土地险固,加承先主统御之术,谓其守御足以长久,不图一朝,奄至倾覆。唇亡齿寒,古人所惧。交州诸郡,国之南土,交阯、九真二郡已没,日南孤危,存亡难保,合浦以北,民皆摇动,因连避役,多有离叛,而备戍减少,威镇转轻,常恐呼吸复有变故。昔海虏窥窬东县,多得离民,地习海行,狃于往年,钞盗无日,今胸背有嫌,首尾多难,乃国朝之厄会也。诚宜住建立之役,先备豫之计,勉垦殖之业,为饥乏之救。唯恐农时将过,东作向晚,有事之日,整严未办。若舍此急,尽力功作,卒有风尘不虞之变,当委版筑之役,应烽燧之急,驱怨苦之众,赴白刃之难,此乃大敌所因为资也。如但固守,旷日持久,则军粮必乏,不待接刃,而战士已困矣。

当时贾谊预言再过数年,诸分封王正当盛年,而汉王朝委派给诸侯王的辅政大臣都会因老病退位,想在这时候治理好国家,即使尧舜也不能做到。现在强敌占据中原领土,拥有天下大半民众,世代传授攻战的各种战术,人民习惯于戎马生涯。如果打算与晋国争相吞并,那情形如楚、汉一样势不两立,不只是像汉代分封的淮南王、济北王那样。贾谊为之痛哭的隐患,比今日吴国的危机要轻缓得多,将汉朝的政局比喻为抱着火睡在柴草上,却比今天吴国人的心情更焦急。大皇帝观览前代历史教训,是那么深刻,明察今日局势是如此严峻,所以广泛开辟农田、蚕桑事业,积聚起不可估量的物资储备,体恤人民的沉重劳役,致力于保养战士,因此人人感恩戴德,个个愿意竭力效命。统一的局面还没有实现,大皇帝却早早地离开了广大臣民。从此以后强臣把持政务,上逆天时而行,下违众议胡为,抛弃安定图存的根本,求取一时的功利,屡次兴发军旅,耗尽库府钱财,军队疲劳,百姓贫困,没有时候得到安宁。如今幸存的百姓不过是些饱受创伤、历经哀苦后遗留的民众罢了。终于弄得军用物资缺乏,仓库空虚,布帛的供给,寒暑不能周全,再加上人民失去了谋生的产业,家家户户不能自给。而北边的敌国积储粮食,修养民众,一心想吞并我们,没有别的敌人要警戒。蜀国作为我们西边的藩篱,地势险固,加之承接先主统治策略,都说他们的防御足以持久,没料到一时间,忽然亡国。唇亡齿寒,是古人都惧怕的。交州各郡,是我国的南部疆土,交阯、九真二郡已经失去,日南郡也形势孤立危险,存亡难以保证。合浦郡以北,民心都已动摇,由于连连逃避劳役,许多人离散背叛,防备的军队减少,威慑的作用越来越弱,经常担心瞬息之间又有变乱发生。昔日海盗伺机劫掠沿海各县,掳掠了许多百姓,既熟悉地理,又在海上行动,比往年更加习以为常,没有一天不劫掠。如今前后都有仇敌,两头受难,真是国家多种困厄交集之时啊。实在应该停止建筑宫殿的劳役,优先制订防备的计划,鼓励开恳种殖的事业,以作为民饥国乏的疗救。现在唯恐失去农时,春季种植的作物正在趋向成熟,若遇上危难时刻,该做的防备一项都没有。如果放弃当务之急,尽力营建宫殿,突然发生风云不测的变乱,定当要丢开建筑的事,来应付紧急的战火。在那种时刻驱使怨苦的民众,奔赴刀剑拼搏的战场,这正是敌人想要利用的资助。如果只是坚守,天长日久那么军粮必然空缺,不等到交战,战士就早已萎顿了。

昔太戊之时,桑榖生庭,惧而修德,怪消殷兴。荧惑守心,宋以为灾,景公下从瞽史之言,而荧惑退舍,景公延年。夫修德于身而感异类,言发于口而通神明,臣以愚蔽,误忝近署,不能翼宣仁泽以感灵祇,仰惭俯愧,无所投处。退伏思惟,荧惑桑谷之异,天示二主,至如他余锱介之妖,近是门庭小神所为,验之天地,无有他变,而征祥符瑞前后屡臻,明珠既觌,白雀继见,万亿之祚,实灵所挺,以九域为宅,天下为家,不与编户之民转徙同也。又今之宫室,先帝所营,卜土立基,非为不祥。又杨市土地与宫连接,若大功毕竟,舆驾迁住,门行之神,皆当转移,犹恐长久未必胜旧。屡迁不可,留则有嫌,此乃愚臣所以夙夜为忧灼也。臣省《月令》,季夏之月,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会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举大事必有大殃。今虽诸侯不会,诸侯之军与会无异。六月戊已,土行正王,既不可犯,加又农月,时不可失。昔鲁隐公夏城中丘,《春秋》书之,垂为后戒。今筑宫为长世之洪基,而犯天地之大禁,袭《春秋》之所书,废敬授之上务,臣以愚管,窃所未安。

昔日殷帝太戊时代,在宫廷的院内长出了桑树榖树,太戊警觉而修明君王之德,这种不好的征兆消失而殷朝兴盛起来。宋景公时火星占住心星的位置,宋国认为将有灾祸,景公屈身听从史官的劝告崇尚德义,火星退避,景公长寿。修明自身的道德就能感动异类,忠言出口就能通达神明。臣资质愚钝蒙蔽而充数作为近官,没有能够帮助宣扬皇上的仁泽来感动天地神灵,俯仰惭愧,无地自容。退身而低头思考,火星桑树榖树之类的异怪,是上天警示二位帝王的,至于其他细小的异常现象,大概就是百姓家中供奉的小神兴起的,放到天地中验证,没什么大变化。然而吉凶征兆前后多次发生,比如明珠显露于世,白雀相继出现,则说明亿万年的国运,确实是由神灵主宰的。帝王以国土为房屋,以天下为家业,他迁移的行为与普通百姓轻易地流转迁移是不相同的。加上现在的宫室,是先帝时营建的,经过占卜才奠定屋基,并不是不吉祥。同时,杨市的土地与宫殿相连,如果新的宫殿建成,皇帝大驾迁往居住,那么众多的门神、行业神,都应转移过去,恐怕想要长久保存,就未必胜过故旧的处所。多次迁不合适,留在原来的地方就会产生疑忌,这是愚臣日夜忧虑焦灼的原因啊。我省察《月令》,农历六月不可以大兴建筑,不可以大会诸侯,不可以兴师动众,举大事一定会遭受大灾祸。如今虽说并没有大会诸侯,但是集合诸侯的军队都来建宫殿与大会诸侯也就没有两样。农历六月间,土德正旺,本已不可侵犯,加上又是农事繁忙月份,农时不可错过。昔日鲁隐公于夏季在中丘筑城,《春秋》记载下来,传示后人引以为戒。今日建筑宫殿为的是万世大业,却冒犯天地的大禁,沿袭《春秋》上所批评的事情,废弃了恭敬地劝勉人民致力于耕作的头等大事,以我个人愚昧狭小的见解,私下实在心怀不安。

又恐所召离民,或有不至,讨之则废役兴事,不讨则日月滋蔓。若悉并到,大众聚会,希无疾病。且人心安则念善,苦则怨叛。江南精兵,北土所难,欲以十卒当东一人。天下未定,深可忧惜之。如此宫成,死叛五千,则北军之众更增五万,若到万人,则倍益十万,病者有死亡之损,叛者传不善之语,此乃大敌所以欢喜也。今当角力中原,以定强弱,正于际会,彼益我损,加以劳困,此乃雄夫智士所以深忧。

又担心所征召的流民,有些人会不来,讨伐他们则误了建造并引起事端,不讨伐那么这种抗拒行为会越发滋长蔓延。如果全都来到,大众聚集到一起,少有不发生传染病的。况且,人心安定时能想到要亲切友善,受劳苦则会怨恨反叛。我国精兵,是北边的敌国难以对付的,他们预备用十个士兵来抵挡我们一个士兵。天下还没有安定,兵力是值得深深地挂怀和珍惜的。如果宫殿建成后,士卒却因劳累死亡或叛逃而损失五千人,那么北边的敌军就等于增长了五万;如果我们损失一万人,敌军等于增长了十万人。生病的人有因死亡而损失,叛逃的人传播不利于我国的言论,这是强敌最感到高兴的啊。当今以力量与中原争夺,以定强弱,正值关键时刻,敌人得到加强,我们蒙受损失,加上疲劳困乏,这是勇武的将军、智慧的谋士所深深忧虑的。

臣闻先王治国无三年之储,曰国非其国,安宁之世戒备如此,况敌强大而忽农忘畜。今虽颇种殖,间者大水沉没,其余存者当须耘获,而长吏怖期,上方诸郡,身涉山林,尽力伐材,废农弃务,士民妻孥羸小,垦殖又薄,若有水旱则永无所获。州郡见米,当待有事,冗食之众,仰官供济。若上下空乏,运漕不供,而北敌犯疆,使周、召更生,良、平复出,不能为陛下计明矣。臣闻君明者臣忠,主圣者臣直,是以,昧犯天威,乞垂哀省。

臣听说前代圣王治理国家如果没有三年以上的粮食储备,就认为国家称不上国家,太平时还要这样地戒备,何况在敌方强大的形势下忽视农业、忘却积蓄呢。如今虽说庄稼也有一定的种植,近来被大水淹没,其余保留下来的还有待除草、收获。地方上的负责官员害怕耽误建造用材上缴的期限,东部各郡的官员,亲自到山林中去督促,用全部劳力去砍伐树木,废弃正当的农事和政务。吏民的妻儿瘦弱幼小,栽种稀少,如果遇上水旱灾害就永远没有收获。各州郡现存的粮食,应当防备紧急情况;众多的官吏,全在官府中吃饭。如果国库、人民都空缺,没有粮食运送供应,再遇上北边的敌军来侵,即使有周公、召公再现,张良、陈平复出,也无法为陛下谋划,这是明摆着的了。我听说君主明察那么人臣就能尽忠,君主贤圣那么人臣就能耿直,因此尽情陈述,冒犯您的神威,乞求怜爱省察。

书奏,晧不纳。后迁东观令,领右国史,覈上疏辞让,晧答曰:“得表,以东观儒林之府,常讲校文艺,处定疑难,汉时皆名学硕儒乃任其职,乞更选英贤。闻之,以卿研精坟典,博览多闻,可谓悦礼乐敦诗书者也。当飞翰骋藻,光赞时事,以越杨、班、张、蔡之畴,怪乃谦光,厚自菲薄,宜勉修所职,以迈先贤,勿复纷纷。”

书文呈递上去,孙晧不采纳。后来让华竅改任东观令,兼任右国史。华覈上奏疏推辞,孙晧答复说:“收到你呈递的奏章,认为东观是儒林学士汇集之处,经常研究校阅文献经典,排解疑难,汉代都是要知名饱学的儒士才能担任这一职务,请求你再另选一些有才学的人。听说你精通典籍,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可称得上是喜欢礼乐笃好诗书的了。应该驰笔聘辞,颂扬时政,超越杨雄、班固、张衡、蔡邕这一班人,我奇怪你这种谦退的风度,过多地自我菲薄,应当努力处理好本职事务,争取超越先贤,不要再纷纭陈述了。”

时仓廪无储,世俗滋侈,覈上疏曰:“今寇虏充斥,征伐未已,居无积年之储,出无应敌之畜,此乃有国者所宜深忧也。夫财谷所生,皆出于民,趋时务农,国之上急。而都下诸官,所掌别异,各自下调,不计民力,辄与近期。长吏畏罪,昼夜催民,委舍佃事,遑赴会日,定送到都,或蕴积不用,而徒使百姓消力失时。到秋收月,督其限入,夺其播殖之时,而责其今年之税,如有逋悬,则籍没财物,故家户贫困,衣食不足。宜暂息众役,专心农桑。古人称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女不织,或受其寒,是以先王治国,惟农是务。军兴以来,已向百载,农人废南亩之务,女工停机抒之业。推此揆之,则蔬食而长饥,薄衣而履冰者,固不少矣。臣闻主之所求于民者二,民之所望于主者三。二谓求其为己劳也,求其为已死也。三谓饥者能食之,劳者能息之,有功者能赏之。民以致其二事而主失其三望者,则怨心生而功不建。今帑藏不实,民劳役猥,主之二求已备,民之三望未报。且饥者不待美馔而后饱,寒者不俟狐貉而后温,为味者口之奇,文绣者身之饰也。今事多而役繁,民贫而俗奢,百工作无用之器,妇人为绮靡之饰,不勤麻枲,并绣文黼黻,转相仿效,耻独无有。兵民之家,犹复逐俗,内无儋石之储,而出有绫绮之服,至于富贾商贩之家,重以金银,奢恣尤甚。天下未平,百姓不赡,宜一生民之原,丰谷帛之业,而弃功于浮华之巧,妨日于侈靡之事,上无尊卑等级之差,下有耗财物力之损。今吏士之家,少无子女,多者三四,少者一二,通令户有一女,十万家则十万人,人织绩一岁一束,则十万束矣。使四疆之内同心戮力,数年之间,布帛必积。恣民五色,惟所服用,但禁绮绣无益之饰。且美貌者不待华采以崇好,艳姿者不待文绮以致爱,五采之饰,足以丽矣。若极粉黛,穷盛服,未必无丑妇;废华采,去文绣,未必无美人也,若实如论,有之无益废之无损者,何爱而不暂禁以充府藏之急乎?此救乏之上务,富国之本业也,使管、晏复生,无以易此。汉之文、景,承平继统,天下已定,四方无虞,犹以雕文之伤农事,锦绣之害女红,开富国之利,杜饥寒之本。况今六合分乖,豺狼充路,兵不离疆,甲不解带,而可以不广生财之原,充府藏之积哉?”

当时仓库没有储备,社会习俗日益奢侈,华覈上呈奏疏说:“当今到处充满了寇贼,征战不止,平时没有多年的储蓄,出征应敌又没有军需的粮草,这真是拥有国家的人应当深深忧虑的啊。财物粮食的来源,全靠人民生产出来,随着季节致力农耕,是国家的头等急事。而京城的众官员,所掌管的事务各不相同,各自向下面委派征调,不考虑人民的承受力,一味地只顾眼前。地方上的负责官员害怕获罪,白天黑夜地催逼人民,人民只好舍弃农事,急迫地奔忙以应期限,按日期送到了都城,有时却存积不用,白白地使百姓消耗劳力,耽误农时。而到秋收月份,又责令百姓按限定的数额交纳。侵夺了他们的种植季节,却要索取他们当年的钱粮赋税,如果有拖欠,就没收财产,因此弄得家家贫困,衣食不足。应当暂时停息各种劳役,使人民专心干农桑之事。古人说一个男的不耕种,就有人会遭受饥饿;一个女的不织布,就有人会遭受寒冻。因此前代君主治理国家,只致力于发展农业生产。汉末战乱兴起以来,已经有将近百年,农民荒废了农田事务,妇女停止了纺织之业。由此可推测,以菜蔬为食而长年饥饿,衣着单薄而经受寒冻的人,确实不少了。我听说君主要求人民的有两条,人民期望君主的有三条。两条是君主要求人民为自己效劳,要求人民为自己效命。三条是人民期望君主对饥饿的人给予食粮,劳累的人能让他休息,立功的人能给予赏赐。人民做到了君主要求的两条而君主不能保证人民期望的三条,则怨恨之情就会产生而君主要求百姓做的事也不可能办成。当今国库空虚,百姓劳苦,徭役繁多,君主要求的两条已经齐备,而人民期望的三条没有回音。况且饥饿的人不必有美味佳肴才感到满足,挨冻的人不会等到有狐貉一类的裘皮衣才觉得是暖和,讲究味道是口的特别要求,文彩刺绣是身体的装饰。如今事端纷多而劳役繁重,人民贫穷而官场习俗奢侈,众工匠制造没有实用价值的器物,妇女做着绮靡的服饰。勤劳不用于制作粗布衣,都制作文彩华丽的礼服,互相效仿,耻于自己没有。普通军民之家,竟也追随官场风气,家中没有一石的储粮,而外出时却穿着绫绮之类的衣服,至于富商买卖人家,则又以金银装饰,肆意奢侈尤其厉害。天下没有安定,百姓不富有,应当统一确立维持民生的本源,发展耕织事业,现在却在浮华取巧的事情上浪费劳力,在奢侈靡丽的事物上耽误时日,在上没有尊卑等级差别,在下有耗费财物人力的损失。现在一般吏士的家里,很少是没有子女的,多的有三四个,少的也有一二个,如果每户有一女,十万户就有十万女子,每人的纺织物一年一束,就有十万束了。假使全国的人同心合力,数年之内,布帛一定积聚起来。任随人民选用各种色彩,听凭他们的爱好去装束,只禁止罗绮锦绣一类没有作用的装饰。况且,美貌的人不必依靠华丽多彩的服饰来增添她的美,姿貌漂亮的人不必依靠彩绣来招人喜欢,各种色彩的装饰,足以显示一个人的美丽了。如果浓施粉黛,极尽盛装,未必没有丑妇;废弃华彩,除去锦绣,未必没有美女。如果确实像这里说的,有了它并没有好处,而废弃它又并没有什么害处的东西,又何必舍不得而不赶快禁止以便充实国库的急需呢?这是挽救困乏的上策,使国家富有的根本事业啊,即使管仲、晏婴再现,也没有什么来替代这一做法。汉代的文景二帝,太平时代继承皇业,天下安定,四方没有边患,尚且认为雕饰纹彩妨碍农事,制作锦绣妨害纺织,开辟富国的有益事业,杜绝产生饥寒的本源。何况当今天下分离,豺狼充斥道路,军队不离疆场,战士衣甲不解,国家却可以不广开生财的来源,充实国库的积蓄吗?

晧以覈年老,敕令草表,覈不敢。又敕作草文,停立待之。覈为文曰:“咨覈小臣,草芥凡庸。遭眷值圣,受恩特隆。越从朽壤,蝉蜕朝中。熙光紫闼,青璅是凭。毖挹清露,沐浴凯风。效无丝氂,负阙山崇。滋润含垢,恩贷累重。秽质被荣,局命得融。欲报罔极,委之皇穹。圣恩雨注,哀弃其尤。猥命草对,润被下愚。不敢违敕,惧速罪诛。冒承诏命,魂逝形留。”

孙晧因为华覈年老,诏令他起草表文,华覈不敢承担。又诏令他作草书,孙晧待在旁边等着他写。华覈写了一篇短文说:“可叹华覈细微之臣,形同草芥一般平庸,受到恩宠遇上圣明的人,沐浴浩大皇恩。从低下卑微的地位,忝居充位于朝廷,帝王之宫光彩生辉,玉殿琼阁人人依凭。舀取清凉甘露,沐浴和煦南风。没有丝毫报效,辜负巨大推崇。身受滋润包容,皇上恩赐深重。卑身蒙受荣耀,微命得以久存。欲求报效无法尽意,只好托求圣明苍穹。皇恩如下雨一般倾注,怜悯宽容臣下的过错。有辱君命承诏草书,皇恩润泽及于卑臣。不敢违背敕令,惧怕加速死罪。冒昧承受诏命,魂魄消逝形体存。”

覈前后陈便宜,及贡荐良能,解释罪过,书百余上,皆有补益,文多不悉载。天册元年以微谴免,数岁卒。曜、覈所论事章疏,咸传于世也。

华覈先后陈述有益的建议,以及推荐贤良有才干的人,为忠臣辩解开脱,上书百多次,都对时政有所补益,书文太多不能一一记载。天册元年他因为小过失被免官,几年以后就去世了。韦曜、华覈论说政事的章表奏疏,都在社会上流传。

评曰:薛莹称王蕃器量绰异,弘博多通;楼玄清白节操,才理条畅;贺邵厉志高洁,机理清要;韦曜笃学好古,博见群籍,有记述之才。胡冲以为玄、邵、蕃一时清妙,略无优劣。必不得已,玄宜在先,邵当次之。华覈文赋之才,有过于曜,而典诰不及也。予观覈数献良规,期于自尽,庶几忠臣矣。然此数子,处无妄之世而有名位,强死其理,得免为幸耳。

评论说:薛莹称赞王蕃气度不凡,知识渊博,通达事理;楼玄为人清白有节操,才思清晰而通畅;贺邵砥砺志向品质高洁,禀性清简而善于把握事物的关键。韦曜专精学问爱好古道,博览群书,有记述的才能。胡冲认为楼玄、贺邵、王蕃都堪称是当时清俊出色的人,大致不分优劣。一定要区分上下,楼玄应居第一,贺邵当处第二。华覈文章辞赋的才能,超过韦曜,而制作典章诏诏类的文书则赶不上。我看到华覈多次呈献有益的劝谏,目的在于尽自己的责任,也称得上是忠臣了。然而这些英才贤士,处身于变乱的时代而获得了名位,有人为坚持正道而被杀害,能够免于一死的就算是幸运的了。

[1] 《江表传》曰:皓用巫史之言,谓建业宫不利,乃西巡武昌,仍有迁都之意,恐群臣不从,乃大请会,赐将吏。问蕃“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其义云何”?蕃思惟未答,即于殿上斩蕃。出登来山,使亲近将掷蕃首,作虎跳狼争咋啮之,头皆碎坏,欲以示威,使众不敢犯也。此与本传不同。
《吴录》曰:晧每于会,因酒酣,辄令侍臣嘲谑公卿,以为笑乐。万彧既为右丞相,蕃嘲彧曰:“鱼潜于渊,出水煦沫。何则?物有本性,不可横处非分也。彧出自溪谷,羊质虎皮,虚受光赫之宠,跨越三九之位,犬马犹能识养,将何以报厚施乎?”彧曰:“唐虞之朝无谬举之才,造父之门无驽蹇之质,蕃上诬明选,下讪桢干,何伤于日月,适多见其不知量耳。”
臣松之按本传云丁忠使晋还,晧为大会,于会中杀蕃,检忠从北还在此年之春,彧时尚未为丞相,至秋乃为相耳。《吴录》所言为乖互不同。

[2] 《江表传》曰:晧遣将张奕追赐玄鸩,奕以玄贤者,不忍即宣诏致药,玄阴知之,谓奕曰:“当早告玄,玄何惜邪?”即服药死。
臣松之以玄之清高,必不以安危易操,无缘骤拜张奕,以亏其节。且祸机既发,岂百拜所免?《江表传》所言,于理为长。

[3] 《吴书》曰:邵,贺齐之孙,景之子。

[4] 邵子循,字彦先。
虞预《晋书》曰:循丁家祸,流放海滨,吴平,还乡里。节操高厉,童龀不群,言行举动,必以礼让。好学博闻,尤善《三礼》。举秀子,除阳羡、武康令。顾荣、陆机、陆云表荐循曰:“伏见吴兴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才鉴清远,服膺道素,风操凝峻,历践三城,刑政肃穆,守职下县,编名凡萃,出自新邦,朝无知己,恪居遐外,志不自营,年时倏忽,而邈无阶绪,实州党愚智所为怅然。臣等并以凡才,累授饰进,被服恩泽,忝豫朝末,知良士后时,而守局无言,惧有蔽贤之咎,是以不胜愚管,谨冒死表闻。”久之,召为太子舍人。石冰破扬州,循亦合众,事平,杜门不出。陈敏作乱,以循为丹杨内史,循称疾固辞,敏不敢逼。于时江东豪右无不受敏爵位,惟循与同郡朱诞不挂贼网。后除吴国内史,不就。元皇帝为镇东将军,请循为军司马,帝为晋王,以循为中书令,固让不受,转太常,领太子太傅。时朝廷初建,动有疑议,宗庙制度皆循所定,朝野谘询,为一时儒宗。年六十,太兴二年卒。追赠司空,谥曰穆。循诸所著论,并传于世。子隰,临海太守。

[5] 曜本名昭,史为晋讳,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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