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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辞的文化内涵》揭示大壮卦的丰富含义

时间:2023-11-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卦名中的“壯”字,大致有兩種説法。第二種説法是爿之旁爲士,像雄性的生殖器。古代“士”本指未婚青年男子,後用爲男子的美稱。此卦在“壯”字前加個“大”字,即有對陽盛之壯的强化之意。從有形的生命來説,大已是極致的展现。祭祀的禮儀是人间一切禮儀活動的源頭,有助於引領人們來養其大體。大壯卦的卦辭雖然極爲短小,比乾卦的“元亨利貞”還少两個字,只有“利貞”而已,但是其含藏的内容極爲豐富,如曰:“大壯,利貞。”

《卦辞的文化内涵》揭示大壮卦的丰富含义

陽衰爲遯卦,陽盛爲壯卦。《序卦傳》曰:“遯者退也,物不可於終遯,故受之於大壯。物不可以終壯,故受之以晋。”其指出物不可於終遯,同時也不可以終壯,此爲物的有限性。陽氣也可以説是一種物性,不可能停留於終衰,也不可能停留於終盛,衰與盛只是流轉的過程而已;重點在流轉的氣上有衰有盛,不僅要安於衰,也要能安於盛。人的生命成長也是如此,由衰而盛,再由盛而衰,也是流轉不已的。

卦名中的“壯”字,大致有兩種説法。第一種説法是爿之旁爲土,可能與古代的夯土版築法有關。其法爲在擬築的墻體處用木板圍成條形的版槽,然後在版槽内逐層填土夯實,繼之提高堵版,逐步加高與延伸,以築出墻體。金文從两片相對,即像堵版之形,這種堵版或稱爲“幹”[3]。第二種説法是爿之旁爲士,像雄性的生殖器。古代“士”本指未婚青年男子,後用爲男子的美稱。青年男子須充當軍卒,故稱“士卒”。金文的“壯”字,以雄性符號“士”爲形符,以“爿”爲聲符,用以説明雄性的强壯,如雄壯、雄强等。[4]

以上兩種説法好像互不相干,但是都有强壯之意,如《説文解字》謂“壯”爲大也,段玉裁注引《方言》曰:“凡人之大謂之奘,或謂之壯。”或可稱爲“大士”[5]。“奘”與“壯”字同義,都用來指稱人體的大身,也可以用來指稱生命成長的强壯期。此卦在“壯”字前加個“大”字,即有對陽盛之壯的强化之意。回到人的生命來説,如何可以稱大呢?《莊子·則陽》篇曰:“天地者,形之大。陰陽者,氣之大。”那麼,人如何爲大呢?《老子》從道大、天大、地大引申出人亦大的説法。人之所以大,不仅是因爲身體强壯,而且涉及生命境界,在精神形態上猶如天地與陰陽之大。孟子對於人生命形態的大小之别有較爲精闢的論述,如《孟子·告子上》篇曰:

孟子曰:“人之於身也,兼所愛。兼所愛,則兼所養也。無尺寸之膚不愛焉,則無尺寸之膚不養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豈有他哉?於己取之而已矣。體有貴賤,有小大。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養其小者爲小人,養其大者爲大人。今有場師,舍其梧檟,養其樲棘,則爲賤場師焉。養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則爲狼疾人也。飲食之人,則人賤之矣,爲其養小以失大也。飲食之人無有失也,則口腹豈適爲尺寸之膚哉?”[6]

“大”不是就身體的强壯來説的,“愛”的不是有形的尺寸之膚,主要在於“善不善”的考量與抉擇。這涉及對身體的認知,可以分成小體與大體兩個部分,小體是指人的有形肉身,大體則是指人的無形心性。雖然两者有小大與貴賤之别,但孟子主張两者都要兼愛與兼養,達到“無以小害大”與“無以賤害貴”的理想境地。在现實的生活情境中,人會分成兩種,即“養其小者爲小人”與“養其大者爲大人”。因爲所養的對象不同,所以有小人與大人的區别。小人著重在耳目口鼻等感官的養護上,忽略了心性之善的培育與踐行。大人則相反,著重在心性善端的培育與踐行中,往往忽略耳目口鼻等感官的欲望需求。孟子并非排斥耳目口鼻等感官的欲望需求,小體本身并没有過錯,所謂“過錯”在於“養小以失大”。

人的生命問題出现在養小體而失大體上,即小體與大體的分離,導致小人與大人的對立。心性與耳目口鼻本爲一體,口腹能得到心性的主宰,則飲食的活動,也即心性活動的一部分,此時飲食也理性化,不僅爲尺寸之膚了。[7]大體與小體的差别,則在於心性的存養上,是否以養其大體爲先。如《孟子·告子上》篇曰:

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此爲大人而已矣。[8]

大人與小人的差異,就在於先養大體,還是先養小體,大體能思,小體不思。先養小體者,其耳目口鼻等感官不具有能思的能力,當與物接觸時易被物遮蔽與牽引。先養大體則不同,以心性的能思感官進行反省與思考,能以自主的生命自覺與體驗,不被外物遮蔽與牽引。這種心性的能思與自覺,是天賦予“我”的生命本能,當“我”能先立其大體時,就可以不被小體的感官欲望侵奪。孟子重視的是大人的生命形態,從養大體入手,不斷地擴充心性自我實现的大境界。如《孟子·盡心下》篇曰:

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9]

身體的壯不是真正的大,而是回到心性的善端處,進行可欲的反思與覺知,則能達到反求諸己的信,以及自我充實的美,再從信與美的境界達到充實而有光輝的大的境界,此大的境界即大人的生命形態。從有形的生命來説,大已是極致的展现。孟子認爲大還可以提升到與天地宇宙法則相等同的命,達到大而化之的聖,以及聖而不可知之的神。以“大”來通向於“聖”與“神”,是生命的終極成就。

從人身的立場來説,先求其大是最爲主要的目標,回到心性的善端實踐上,要求自身在立身處世中都能合乎道德與禮儀,以“大”作爲最高準則,孟子稱之爲“養志”。如《孟子·離婁上》篇曰:

孟子曰:“事孰爲大?事親爲大;守孰爲大?守身爲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之聞也。孰不爲事?事親,事之本也;孰不爲守?守身,守之本也。曾子養曾晳,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餘,必曰‘有’。曾晳死,曾元養曾子,必有酒肉。將徹,不請所與。問有餘,曰‘亡矣’。將以復進也。此所謂養口體者也。若曾子,則可謂養志也。事親若曾子者,可也。”[10]

就人際的倫常生活來説,主要以事親與守身爲大。事親只是養口體而已,若能守身而又能事親,則爲養志。事親之禮要與守身之德相結合,更能擴大禮儀的道德規範的范围。壯者之大,就在於身德與禮儀的相互實踐中,以禮儀作爲一切道德的實行之道,協助人們在行爲上遵循共同的法則。早期人间各種禮儀活動又以祭祀禮儀爲首要,重視人與神之間的靈感溝通與實踐。祭祀的禮儀是人间一切禮儀活動的源頭,有助於引領人們來養其大體。

大壯卦的卦辭雖然極爲短小,比乾卦的“元亨利貞”還少两個字,只有“利貞”而已,但是其含藏的内容極爲豐富,如曰:“大壯,利貞。”若純粹從文字的字義來説,则容易陷入以文字解文字的困境中,難以有所開展。比如,程頤的《易程傳》曰:

大壯之道,利於貞正也。大壯而不得其正,强猛之爲耳,非君子之道壯盛也。[11]

程頤將“利貞”解釋爲“利於貞正”,這純粹是從後代的文字義來作解釋的,强調壯盛的君子之道在於正,以正作爲大壯卦的核心價值,大致上延續了該卦《彖傳》的説法。回到“利貞”的圖像義與神話義,有助於對卦辭进行重新理解。大壯卦的“利貞”圖像義從乾卦“元亨利貞”的圖像義而來,但是去掉了“元亨”的圖像,只保留了“利貞”的圖像,在神話的解説上就可能出现彼此間的差異。

先談“元亨”的圖像。“元”字是指人項上之頭,因爲頭是人体最重要也是最高的部位,所以引申爲國家的最高領導,如元首。[12]“亨”字與“享”是同一個字源,甲骨文與金文爲象形字,像人類半穴居時房屋的形狀,是人居住與烹製食物之所,後來引申爲宗廟與祭祀。[13]“元、亨”二字合起來的圖像爲君王進入宗廟,其目的在於舉行國家的大型祭典。卦辭出现“元亨”時大多與君王例行性的國家大典有關。大壯卦剛好相反,没有“元、亨”二字,此“利貞”不是指君王主持的大型祭典,而是用來泛指所有的祭祀儀式。

先從“利”字來説。從造字的結構來看,“利”字有幾種含義。“利”字甲骨文的字形由“禾”與“刀”構成,是指能割農作物的刀,引申出刀口快的含義,也有豐收之義。“利”字金文字形由“禾”與“勿”構成,一説“勿”有分開糧食的含義,整個字合起來是指如果用好種子來種地,就會有額外的收穫,引申出利潤之义,也可以指豐收;一説“勿”是指用犁翻地的示意圖,整個字的用意是用犁翻地種農作物,以犁翻地能使種地工作順利進行,引申出順利之义,也有豐收的含義。[14]根據前面的幾種説法,“利”字大致上是指糧食收穫所帶來的利益。豐收是古代農耕最爲重要的目的之一。古代若糧食充沛,则除了用作日常的食物外,還可用於更重要的活動,即以各種食物來獻祭於神。此處的“利”可以指将豐收的各種糧食與食品作爲祭品獻給神明,這種禮儀稱爲“薦”或“羞”,在周代時形成了秶盛制度與籩豆盛品制度。[15]

再談“貞”字。“貞”與“占”都有卜問之义,“占”字從卜,卜是指龜甲燒裂的兆紋,下面的“口”指以語言來與神靈进行神聖感通。卜辭中常用的卜問詞語不是占,而是貞。“貞”的甲骨文卜字的下面爲鼎,鼎是當時最重要的禮器之一。鼎在占卜活動中,用作火盆以燒灼甲骨成兆。篆文形近訛省爲“貝”,寫爲“貞”字,人們常把卜辭稱爲貞卜文字。[16]在祭祀的過程中,卜問的儀式也常與祝巫相結合,不使用龜卜,直接用語言的方式來與神靈相溝通,渴望獲得來自神靈的启示。

“利、貞”二字合起來,用以指稱祭祀時繁複的供獻與祝禱的儀式。人們幾乎是傾其所有來作貢獻,强烈地冀望與神靈得以感應相通,發展出完备的禮儀制度,即古代禮儀制度的發展與祭祀有著密切的關係,甚至可以這麼説,禮之所以能大成,是因爲祭祀活動。如《禮記·禮運》篇曰:

作其祝號,玄酒以祭,薦其血毛,腥其俎,孰其殽,與其越席,疏布以幂,衣其浣帛,醴盞以獻,薦其燔炙,君與夫人交獻,以嘉魂魄,是謂合莫。然後退而合亨,體其犬豕牛羊,實其簠簋、籩豆、鉶羹。祝以孝告,嘏以慈告,是謂大祥。此禮之大成也。[17]

由這段引文可知,“利貞”的禮儀内容極爲豐富,程序相當烦琐。民以食爲天的现象也表现在祭祀上,食物供品的種類繁雜多樣,在用牲、用酒與用食等方面都非常講究。

中國古代早期供品的種類大多因時制宜,没有固定的要求,從商代到周代祭祀禮儀逐漸地完備起來。比如,用酒祭祀由來已久,相傳年代越久用酒越淡,甚至接近於清水而已。如《禮記·明堂位》篇曰:“夏后氏尚明水,殷尚醴,周尚酒。”[18]醴比水厚而比酒淡。周代的酒祭主要有玄酒、酒與鬯等。玄酒即清水,周代以玄酒爲尊,在祭天地與祖先時都用玄酒。至於用牲,到了周代更爲講究,比如品類、大小、毛色、牝牡、絭牧、數量等都有嚴格的要求,在古文獻中有詳細的記載,不再贅述。

獻祭的食物種類甚多,一般以禮器來作分類。比如,以鼎俎盛犧牲,以簋簠盛黍稷,以壺卣盛酒鬯,以籩豆盛菜肴。在整個祭禮中,籩豆前後有四批,每一批要有八籩與八豆。另外,用玉、用幣、用帛等進獻的儀式,在周代時都有詳細的規定。巫的卜問與祝禱也有固定的程序,這些禮儀的完成稱爲“大祥”。

大壯卦辭的“利貞”,可以用來指稱祭祀禮儀整個過程的大祥,呈现出大成之禮。這些祭祀的過程,不是爲了豪華壯觀的形式,而是爲了展现其中濃厚的禮樂精神,以莊嚴隆重的仪式和庄重严肃的情感來同神靈感通與互動,帶動彼此生命德性的相互交流。如《禮記·禮器》篇曰:(www.xing528.com)

大饗其王事與!三牲魚臘,四海九州之美味也;籩豆之薦,四時之和氣也。内金,示和也。束帛加璧,尊德也。龜爲前列,先知也。金次之,見情也。丹漆絲纊竹箭,與衆共財也。其餘無常貨,各以其國之所有,則致遠物也。其出也,肆夏而送之,蓋重禮也。[19]

祭祀的禮儀與飲食的禮儀是相通的,《禮記·禮運》篇曰:“夫禮之初,始諸飲食。”[20]飲食不是爲了口欲感官的享受,是與國家大事相結合的禮儀活動,首先要與天地四時相結合,配合氣化的流行。比如:“三牲魚臘”呈现出四海九州的美味,是天地的恩賜;“籩豆之薦”呈现出四時之和氣,是大氣和合下的産物。两者都是天地之德造化下的萬物,可以用來滋補人的生命。飲食與祭祀所使用的物品,大多以本國民众所共有的産物與財物爲主,比較特殊的物品則是各國之間相互進獻與交换而來的,展现出禮尚往來的風俗。這些物品也表達出各自所象征的德性,如示和、尊德、先知、見情、共財、致遠物、重禮等,不只是人對天地的感恩之情,還有人與人之間互動的關愛之禮。

祭祀的“利貞”過程,其獻祭的各種食物與祭品,不是著眼於美味與享樂,更重視的是進獻程序中與神明交感的精神體驗,反映出人向神明致敬與祈禱的内在心意。如《禮記·郊特牲》篇曰:

先王之薦,可食也而不可耆也。卷冕路車,可陳也而不可好也。《武》,壯,而不可樂也。宗廟之威,而不可安也。宗廟之器,可用也而不可便其利也,所以交於神明者,不可以同於所安樂之義也。[21]

祭祀的食物與用品,雖然都具有實用的功能,但不是爲了實用而設計的。比如:薦禮的食物都是可以食用的,却不是用來滿足對美味的追求的;卷冕路車等陳放時很好看,却未必好用;同樣地,宗廟祭祀所使用的器物,都是可用的,但是使用起來未必便利。爲什麼這些器物不是從便利的角度來作考量呢?這涉及人與神明的相交之義,重視的是心靈的精神應通轉爲禮儀的道德實踐,不是爲了世俗的享樂來設計的。

大壯卦卦辭的“利貞”,是配合天地的禮樂文化來設計與安排的,是以禮樂的形式來傳達人與鬼神相交的精神内涵的。如《禮記·樂記》篇曰:

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如此,則四海之内,合敬同愛矣。禮者,殊事合敬者也;樂者,異文合愛者也。禮樂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與時并,名與功偕。[22]

“利貞”的儀式内涵,不仅可以從祭祀的立場來理解,也可以提升到整個禮樂特有的文化功能的高度来理解。祭祀活動原本就與天地是緊密相關的,最重要的祭祀活動就是祀天祭地。人與天地的關係爲何呢?人爲什麼要祭拜天地呢?這涉及人對天地的感恩之情,意識到天生地養的宇宙造化原理。天地的運行規律有和也有節,樂能與天地同和,禮能與天地同節,即人以禮樂來契合天地的造化作用,也能相通於萬物的生長規律,以萬物來滋潤生命,也以萬物來祭祀天地。禮樂與鬼神是互爲一體的,具體的是禮樂,抽象的是鬼神,以禮樂來達到“殊事合敬”與“異文合愛”的教化功能,從祭祀的禮樂可以延伸到國家各種治理的禮樂上,與鬼神的交感之情是相通的。

“利貞”的宗教儀式可以完善治國的禮儀規範,《禮記·仲尼燕居》篇引孔子的話,对此有相當精闢的論述,如曰:

子曰:“明乎郊社之義、嘗禘之禮,治國其如指諸掌而已乎!是故,以之居處有禮,故長幼辨也。以之閨門之内有禮,故三族和也。以之朝廷有禮,故官爵序也。以之田獵有禮,故戎事閑也。以之軍旅有禮,故武功成也。是故,宫室得其度,量鼎得其象,味得其時,樂得其節,車得其式,鬼神得其饗,喪紀得其哀,辯説得其黨,官得其體,政事得其施;加於身而錯於前,凡衆之動得其宜。”[23]

孔子認爲宗教與政治也是一體相承的關係,不否認鬼神信仰與天地祭祀的文化意義與政治功能,深信從神道的天命信仰可以落實各種設教的禮樂功能。從祭祀到禮樂的實踐,有助於從個人到家族到朝廷,各種人際倫理的實现與完成。重點在於經由禮能使萬事有所得,如宫室得其度、量鼎得其象等,最後的結論爲凡衆之動得其宜。《左傳·隱公十一年》曰:“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者也。”[24]祭祀的各種禮儀,已非單純的宗教活動,而是成爲人們承天地之道以治人之情的禮樂活動,發展爲周旋揖讓與應對進退的各種行事準則。國家的治理與政治的運作,都必須經由禮的規範與引領。

“利貞”已從祭祀的程序提升到禮樂規範的高度,將人與天地鬼神的精神感通,轉化成人與天地鬼神同德的生命實踐。大壯卦的《彖傳》是從如此的觀點來進行解説的,如曰:

彖曰:大壯,大者壯也,剛以動,故壯。大壯利貞,大者正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矣。

《彖傳》對“利貞”的解釋只有一個“正”字,或两個字“正大”。何謂“正”或“正大”呢?先從“正”字來看,其甲骨文的上方的“一”,一説表示方嚮或目標,下方的“止”像足,兩部分組合,指人不偏不斜對正目標走去,表示正中、中間的意思;一説上邊像靶子的中心,下邊表示箭射出去的意思,兩部分組合,意謂箭射中靶子中心,以表正中的意思。[25]“大”字甲骨文與金文的字形,均像一個男人正面站立,兩臂伸展,雙腿叉立,顯得人是那麼高大,所占的空間亦大。如此造型,來自成年男子與女子、小孩的比對,也來自上古先民對男性身材魁梧的審美感知,是古人“天大地大人亦大”觀念的反映。[26]

從以上兩個字來説,主要在於“正”字,其强調正中而行方可爲大。此“正中”的内涵爲何呢?爲何後面會接著“天地之情可見”呢?此處的“正”,應指正禮而行,可爲成人之道。如《左傳·昭公二十五年》曰:

禮,上下之紀,天地之經緯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禮者,謂之成人。大,不亦宜乎?[27]

“正”肯定人自我覺知的道德體驗,有著自己判斷行爲曲直以合乎禮的能力,有這種能力的人可以稱爲“成人”。成人的大契合天地運行之理,以禮來應合“四時行焉”與“萬物生焉”的宇宙規律。《彖傳》雖未明言“禮”字,但禮已在其中。《彖傳》對“壯”字的解釋也歸於大,可見大與壯都可以用來指稱成人。所謂“成人”有兩層意義:一指身體的成長已達壯年者,二指己身性命能得天理之正。《彖傳》的“剛以動”也有兩層意義:一指人的身體在陽剛之氣的帶動下已達到壯之時,二指心性能順應陽剛的氣動合乎禮正的規範。

大壯卦的《大象傳》也從“禮”的内涵來發揮大壯之義,但從“非禮”的角度來進行解釋,如曰:“象曰:雷在天上,大壯,君子以非禮弗履。”震爲雷,乾爲天,《大象傳》解大壯卦爲“雷在天上”,這本是自然现象,雷聲震響,給人强烈震懾的感覺,象征事物的壯大强盛,也象征上天震威,不容邪惡非禮。[28]

大壯的自然義爲雷在天上,其人文義則爲君子以非禮弗履,强調君子之道在於辨識非禮的能力,以及弗履的道德勇氣與堅持。《彖傳》從正大的立場,肯定禮合乎天地之情的至剛之理。《大象傳》則從非禮的立場,要求君子要具有剋己復禮的能力,避開各種非禮的情境,進而能動而中禮。“弗履”是自我道德的覺知與實踐,認知到一切行爲都不能與禮相背離。如《禮記·曲禮上》篇曰:

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争辯訟,非禮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非禮不親。班朝治軍,莅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供給鬼神,非禮不誠不莊。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29]

此種對“非禮”的認知,是最基本的道德修爲之一,體認到各種人際行爲,有著非禮不成、非禮不備、非禮不决、非禮不定、非禮威嚴不行、非禮不誠不莊等要求。“利貞”的禮儀活動主要在於禱祠祭祀與供給鬼神,講究的是誠敬與莊嚴之心,更要能明禮與行禮;引申到各種人際倫常關係上,更是非禮而難行,無法對治人的欲望與私心,陷入血氣之勇的迷失中,無法達到成己與成物的目的。《禮記·哀公問》篇孔子對於非禮有更進一步的解釋,如曰:

孔子曰:“丘聞之:民之所由生,禮爲大。非禮無以節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别男女父子兄弟之親、昏姻疏數之交也;君子以此之爲尊敬然。然後以其所能教百姓,不廢其會節。有成事,然後治其雕鏤文章黼黻以嗣。其順之,然後言其喪算,備其鼎俎,設其豕臘,修其宗廟,歲時以敬祭祀,以序宗族。即安其居,節醜其衣服,卑其宫室,車不雕几,器不刻鏤,食不貳味,以與民同利。昔之君子之行禮者如此。”[30]

孔子的“禮爲大”與大壯卦《彖傳》的“正大”相呼應,肯定禮的存在是至大至正的,因爲“大”所以人没有“非禮”的空間。非禮將導致各種存有關係的混亂。首先是人與天地鬼神無法感應相通,缺乏精神性的生命聯結,造成人與人之間各種倫理規範的失常,比如,“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無以别男女父子兄弟之親、昏姻疏數之交”。“利貞”的宗教祭祀,將人與天地鬼神緊密連接起來,成就了盡天理的心性,從宗廟的岁時祭祀活動中,積極展開各種與民同利的生活禮儀。如此一来,“利貞”不僅代表了宗教祭祀,也象征了國家與生命的所有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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