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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以骈拇抨击人性侵害行为

时间:2023-1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作者在论证方面十分巧妙,一方面开篇借用俗世中的“骈拇枝指”“附赘县疣”现象与观念痛斥现实中矫饰仁义从而侵害人的纯真本性的行为,这些人为的“骈枝”之道,不是最淳朴的德行。骈拇枝指1,出乎性哉,而侈于德2。注释1骈拇:脚的大拇指与第二个脚趾并生。且夫骈于拇者,决之则泣;枝于手者,龁1之则啼。

庄子:以骈拇抨击人性侵害行为

导读

此篇主要批判了现实中的仁义观念,主张回归人性的真实状态。作者在论证方面十分巧妙,一方面开篇借用俗世中的“骈拇枝指”“附赘县疣”现象与观念痛斥现实中矫饰仁义从而侵害人的纯真本性的行为,这些人为的“骈枝”之道,不是最淳朴的德行。另一方面,最淳朴至真的本性是天然生成的,没有丧失性命之真,因此作者又转而批判俗世中的“骈拇枝指”观念,进而批判各种人为设置的价值标准,尤其是有虞氏以来的仁义观念,并且尝试超越这些价值评价,提出一种更高的价值追求,即保全人的质朴本性。由此,俗世观念中的赞誉伯夷与非议盗跖的对立、君子与小人之别都归于消解。最后,再次论证了这种价值追求,即真正的善是“自闻”“自见”“自得其得”“自适其适”,回归质朴的本性。

骈拇枝指1,出乎性哉,而侈于德2。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3。多方4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5哉,而非道德之正6也。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淫僻7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

注释

1骈(pián)拇:脚的大拇指与第二个脚趾并生。枝指:手的大拇指边旁生的手指。2侈:多。德:通“得”,这里指一般人共同具有的。3性:指与生俱来的,生性。4多方:多端,多方面。5藏(zàng):脏。6正:本性,本然。7淫:迷乱。僻:邪恶。

译文

并生的脚趾与歧生的手指,是天生如此,然而却比一般人多了一部分。悬附的赘肉与瘤子,是形体长出来的,却比天生的要多。在仁义上旁生出繁杂的德目,并且把它们比拟于人的五脏,然而却不是道德的本真状态。所以,并生的脚趾,连接着一块无用的赘肉;旁生的手指,支起的是一根无用的指头;在五脏真性之外旁生各种性情之说,沉溺于邪乱的仁义行径,是滥用了耳目之力。

是故骈于明者,乱五色1,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2,非乎?而离朱3是已。多于聪者,乱五声4,淫六律5,金、石、丝、竹、黄钟、大吕6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7,使天下簧鼓8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9是已。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10,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11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12是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注释

1五色:青、黄、赤、白、黑五种基本颜色。2煌煌:明亮光耀,这里指色彩斑驳,让人眼花缭乱。3离朱:即《孟子》中的离娄,黄帝时人,相传他百步见秋毫,视力过人。4五声:指古代音乐中的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5六律:《汉书·律历志》:“律十有二,阳六为律,阴六为吕。律以统气类物,一曰黄钟,二曰太族,三曰姑洗,四曰蕤宾,五曰夷则,六曰亡射。吕以旅阳宣气,一曰林钟,二曰南吕,三曰应钟,四曰大吕,五曰夹钟,六曰中吕。” 6金、石:泛指钟磬类乐器。丝、竹:泛指琴箫类乐器。黄钟、大吕:这里取六律和六吕中的各一种指代乐器的声调。7擢(zhuó):拔。塞:疑当为“搴”,字形相混而误,拔取。8簧鼓:本指吹奏的乐器和打击的乐器,这里指喧嚷,犹如吹笙打鼓一般。9曾:曾参,字子舆,孔子的学生。史:史(qiū),字子鱼,卫灵公的大臣。10累瓦结绳:堆砌无用的文辞,犹如瓦块的累积与绳子的结头一样。窜句:穿凿文句。11敝:疲敝。跬(kuǐ):半步。“跬誉”指短暂的声誉。12杨:杨朱,详见《应帝王》。墨:墨翟,战国前期著名思想家,墨家学派创始人。

译文

由此,视觉的本性遭到滥用的人,就会扰乱五色,混淆文采,青、黄、黑、白等各种色彩交相错杂,让人眼花缭乱,不就是如此吗?像离朱就是这样的人。听觉的本性遭到滥用的人,就会扰乱五音,混淆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等各种音调的形成,不就是如此吗?像师旷就是这样的人。仁爱的本性遭到滥用的人,提取各种德目,损害人的真性以获得名声,使天下人喧嚷着去尊奉那无法做到的礼法,不就是如此吗?像曾参和史䲡就是这样的人。言说的本性遭到滥用的人,堆砌无用的文辞,犹如瓦块的累积与绳子的结头一样,穿凿文句,将心思钻营在坚白同异的辩难之中,身心疲惫地去罗致瞬间的声誉和无用的言论,不就是如此吗?像杨朱和墨翟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这都是一些偏离本性的旁门左道,而不是天下的正道。

彼正正1者,不失其性命之情2。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3;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4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意5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

注释

1正正:疑当是“至正”之误。2性命之情:本性的真实状态。“性”即与生俱来,强调了天然性。“命”强调了必然性。3跂:陈景元《庄子阙误》引江南古藏本作“歧”。依照前文“骈”与“枝”对称,则此文当作“歧者不为枝”,与“合者不为骈”相对应。4凫(fú):水鸟,俗称野鸭。胫(jìng):小腿。5意:覆宋本作“噫”,发语词。

译文

真正的正道,不违背事物本性的真实状态。所以脚趾连在一起不称之为骈,歧生的手指不称之为枝;长的不算有余,短的不算不足。因此,野鸭的腿虽然短,接长一段就有忧患;鹤的腿虽然很长,但截掉一段就会带来痛苦。所以本性是长的就不能随便截短,本性是短的就不能随便加长,这样就不会有祸患。大概仁义并不是人的本性吧!那些仁德之人为什么如此忧心忡忡呢?

且夫骈于拇者,决之则泣;枝于手者,龁1之则啼。二者,或有余于数,或不足于数,其于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2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3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4也?

注释(www.xing528.com)

1龁(hé):咬断。2蒿目:极目远望,这里指凝眉忧思的样子。3饕(tāo):贪。4嚣嚣:喧哗,吵闹。

译文

况且脚趾并生的人,割开两脚趾就会大哭;旁生了手指的人,咬断歧生的手指就会痛哭。这两种情形,一是超过了常人的手指数,一是比常人的脚趾数要少,然而一旦要去损害它,则带来的忧患是相同的。当今世上的仁德之人,蹙额凝眉,深忧世间的祸患;那些不仁的人,毁弃人的纯真本性而贪求富贵。所以说仁义恐怕不是人的本性吧!自从三代以来,天下为何如此喧嚣争竞呢?

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1也;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2也;屈折礼乐3,呴俞4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5不以胶漆,约束不以6。故天下诱然7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

注释

1覆宋本“性”后有“者”字。2覆宋本“德”后有“者”字。3屈折礼乐:屈折肢体为礼乐。4呴(xǔ)俞:吹嘘,鼓吹。5附离:使离散的事物彼此黏附。6(mò)索:绳索。7诱然:层层推进、欣欣向荣的样子。

译文

况且靠曲尺、墨线、圆规、角尺来校正事物,就会损害事物的本性;靠绳索胶漆来固定事物,就会损害事物的天性;弯曲身形以展现各种礼乐活动,鼓吹仁义,以宽慰天下的人心,这是改变人性常态的做法。天下万物都有各自固有的本性。所谓固有的本性,是指弯曲不是靠曲尺来测定,笔直不是靠墨线来裁断,圆不是靠规来衡量,方不是靠角尺来裁剪,把离散的事物黏附在一起不是靠胶漆,把事物捆缚在一起不是靠绳索。由此天下万物层出不穷,生生不息,却不知为什么会生长;同样地被赋予了天性,却不知为什么会有这些禀赋。所以古往今来,事物的发展都是如此,不会出现盈亏。那么仁义为何要像胶漆绳索那样黏附不分地窜行于道德之间呢?这就让天下人困惑不已!

夫小惑易方1,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2,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3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4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穀5,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策6读书;问穀奚事,则博塞7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亡羊均8也。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9。二人者,所死不同,其于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其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

注释

1方:方向。2招:标举。挠:扰乱。3殉:或作“徇”,追逐外物而亡身。4数子:指上述四种人。5臧:奴仆。穀(gòu):童仆。6挟策:拿着竹简。7博:古代一种下棋的游戏。塞:通“簺”,古代一种赌博性游戏,亦称“格五”。8均:相同。9盗跖(zhí):不知何姓,名为跖,不知何时人。一说为黄帝时大盗之名,一说为鲁国大盗。生性暴虐,横行天下。《孟子》《荀子》《韩非子》中均提及,另见于《胠箧》《在宥》《盗跖》诸篇。东陵:山名。

译文

小的迷惑会使人改变方向,大的迷惑会使人改变本性。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自从虞舜标榜仁义以扰乱天下,天下人无不为了仁义而奔命,这不是以仁义改变人的本性吗?现在不妨试着谈谈这个问题。自从三代以来,天下人没有不以外物来改变内在本性的。普通百姓为了财货而亡身,士人为了名声而亡身,卿大夫则为了自己的采地食邑而亡身,圣人则为了救治天下而亡身。所以这四类人,所从事的事业不同,名声也各有差异,但他们亡身以损害人的本性却是相同的。臧与穀两个人一起放羊,却都丢了羊。问臧在干什么,说是在拿着竹简读书;问穀在干什么,说是在玩博塞游戏。这两个人所做的事不同,但都丢失了羊这一点是相同的。伯夷为了名声而死在首阳山下,盗跖为了财货而死在东陵山上。这两个人死的原因不同,而他们在损害本性这一点上却是相同的。何必要盛赞伯夷而非难盗跖呢!天下人都在追逐外物而亡身。那些为仁义而亡身的,世人称之为君子;那些为了财货而亡身的,世人称之为小人。他们都是追逐外物而亡身,然而有的被称为君子,有的被称为小人。如果从损害本性的角度来看,那么盗跖也是伯夷了,又为何要在他们之间区分出君子和小人呢!

且夫属1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2也;属其性于五味,虽通如俞儿3,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4,非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5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6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注释

1属:归属,隶属。2臧:善。3俞儿:古时候善于辨别味道的人。4覆宋本“臧”后有“者”字。5德:通“得”,禀赋,这里指本性、天性。6自见:向内审视自己。

译文

况且,把人的本性归结于仁义的人,即便像曾参和史那样博通,也不是我所说的善;把人的本性归结于五味的人,即便像俞儿那样精通五味,也不是我所说的善;把人的本性归结于五声的人,即便像师旷那样精通音律,也不是我所说的聪颖;把人的本性归结于五色的人,即便像离朱那样明察秋毫,也不是我所说的目敏。我所说的善,不是讲仁义,而是指天然的禀赋之善;我所说的善,不是指所谓的仁义之论,而是顺应本性的真实状态而已;我所说的聪颖,不是说听取外物,而是听取自己内心罢了;我所说的目敏,不是说洞察外物,而是指能审视自己内心而已。至于那些不能审视自己而只是关注别人,不能持守自己的天性而只想着攫取更多的人,他们是攫取别人的所得而不能持守自己的天性,使别人安适而不是使自己安适。使别人安适而不能自己安适的人,即便盗跖与伯夷,都是同样的邪恶。我有愧于道德,因而上不敢奉行仁义的崇高节操,下不敢做邪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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