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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集团与西北回民大起义之善后研究结果

时间:2023-1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自成片段、不致与汉民相杂等,即是防范和隔离的明证。其次,限制和审查回民的对外活动。如实有事故必须出境者,由该十家长、百家长禀官察酌可否,给予护照。金县知县蔡宇光依照禁令,分别给予路票,令其出境。

湘军集团与西北回民大起义之善后研究结果

第二节 隔离、防范和同化

湘军的战后移民政策,是对甘宁青地区回族分布空间的一次重新整合,奠定了以后甘宁青回族的居住格局。经过此次调整,原有的回民分布基本消失,自唐宋以来作为回民活动频繁和聚居的地区出现了空缺,成为汉族发展的重要地区。同时,甘宁青地区又形成了新的回族分布空间。[89]湘军的移民政策中,已经蕴含对回族的防范和隔离之意。自成片段、不致与汉民相杂等,即是防范和隔离的明证。移民结束后,湘军进一步加强了对新迁回民的管理和约束。

一、对外往来的监督和限制

完成回民迁移后,加强对新迁地区回民的管理和约束,使其安定从事农业生产,成为湘军极为关注的问题。首先,严格管理和清查迁移回民的户籍。由地方官查明户口后,给予良民门牌,填写姓名、年岁、籍贯、男女丁口,分晰开载。[90]每十户由地方官选择一人充当十家长,给十家长门牌一张;每百户,由政府选择一人充任百家长,给予百家长门牌,十家长和百家长门牌均须张挂门口;对于不满十户、百户以及超过十户、百户的地区,也按照户数多少设立十家长和百家长。其次,限制和审查回民的对外活动。《安插回民告示》明确规定:

回民安插地方,由地方官指定,不得擅自出外闲游,混入城市,致滋事端。如须赴城关、市集买物、探亲,应由各百家长诣州县官衙门预领本牌号签,令其执持,以凭察验照护。每百家准领板号签三十枝,一签以两人为度,不得过三人。如有事远赴各厅州县境,由百家长报明地方官请给路票,注明所往何处,所干何事,限期缴销;每张取路票纸朱硃钱四文。如无路票,定行查办。纵途中遇有损失,亦不准究。至过省行走,必须由各州县申明该管道衙门发给护照,始凭盘验,倘无护照私行往来,查出一律严办。[91]

对于迁移回民,首先从对外交往方面加以限制,制定了外出条例,由地方官对外出回民人员的多寡、活动的目的以及跨地区活动等方面进行严格审查,并推行路票制度。河州平定后,制定了《抚后禁令》,规定:

无事不准过洮河及来往西宁、洮、岷各处。洮河各处渡船悉数呈官。康家岩、狄道州及通西宁过河渡口,除由官建浮桥或渡船以通驿道外,其余各处概不得私设渡船。其留易定于三甲集、太子寺及河州境内各处,均听其便。如实有事故必须出境者,由该十家长、百家长禀官察酌可否,给予护照。若未领护照,以私逃论,拿获讯明情节,加等治罪。[92]除限制活动地点外,还对擅自外出者严加惩办:

河、狄回民,从前喜习拳技及跑坡、驰马诸事;稍长,托言出外做生意,实则骑马抢劫。此后如再有犯此者,本州文武官员访拿讯明确实,详请惩处。[93]

同时,严禁外来人员入境:

抚后有从外新归者,即当随时禀官传验,补造户口清册;有外处回民前来探问者,亦即随时禀官查询;如各处罪犯潜逃至河州者,立即擒送,毋得隐留。违者分别轻重,加等治罪。[94]

制定禁令后,左宗棠饬令地方官员遵照办理。但具体执行中,也时常发生因违规行为而受到惩处者。

迁移金县回民,安插后纷纷请票外出。金县知县蔡宇光依照禁令,分别给予路票,令其出境。但回民外出后,逾期未归者和擅自出境者达六百余人。蔡宇光据情禀报左宗棠。左宗棠认为此举违背了《抚后禁令》,饬其严加约束。他说:“金县安插回民内陆续请票出境逾限未归及私自出境者,共有六百数十名之多,安插定章几同虚设,太不成事。”[95]并明确指示:

所有请票出境逾限未归各回,应即检齐票根,查明所往何处,所干何事;其私迁出境者,应开明户口花名,确查私迁住所,一并分析具复,以凭行查。见存回户,应督令各回目加意约束,倘仍任潜行出境,一经查出,除本犯从重治罪外,仍将该管各回目分别惩办。地方官失于察觉,即予参处,断不曲贷。[96]

旌善马队分统黄鼎因部队装备问题,无视禁令,未经地方官给予路票,私派安插回民郭定和等赴泾阳购车,凉州知府黄崇礼禀报了左宗棠。左宗棠指出:“定章,安插各处回民,无紧要事故,不准远赴他处;如确有要事必须远出,宜必报由百家长转报地方官核明所报事由,尚可准行。所往地方与定章开载无违者,方准转呈该管道府发给护票,一票以两人为度,不得过三人。至请票赴陕尤应察禁,以甘安插回民多系陕籍,定章不准回陕;若准照常行走,必肇事端也。”[97]对于黄鼎的擅自举动,左宗棠明令候行总理行营营务处、总统湘军、西宁道刘锦棠严肃申饬。并严格申明纪律,凡此后遇事,必须先行禀报刘锦棠,始可遵照执行。对于郭定和赴陕购置车骡人员,以及裹挟越境回民,左宗棠批示:“郭定和代购骡车及车中什物,应由黄崇礼饬派妥丁,另雇汉民车夫赶解肃州行营。”[98]车骡价值结余,由当地县令提讯郭定和后再行解决。

对于郭定和一行的处理,左宗棠最后明确批示:郭定和之侄郭虎儿、郭鉴芝及雇觅车夫安四、蓝七儿、杨天贵等,讯明均无违犯别情,从宽一并先行递解各安插衙门,交该管百家、十家长领回管束。乘机擅自越境之兰世效、兰永福、于月英、于成喜儿、于荣贵暨续获回民李元成等,因未经领票擅自贸易,将其贩运骡头货物一并在凉州出售后,解回安置厅县。除照章笞责外,由百家长和十家长领回严加管束。并规定:“嗣后再有违犯,即予严办,百家、十家长亦当连坐。至各回售卖骡头等物价值,应交官当堂给发,或封固随文递解该安插衙门给领,以免勒掯讹索。”[99]此外,对于地方官员也分别予以奖惩:“兰世效、于月英等此次请票赴泾阳,均无紧要事故,该各厅县既不悉心体会,又不呈请道府核示,遽行给票,均属糊涂,应行司移道一并严行申饬,各记大过一次。凉郡保甲局员盘获认真,应各记功一次,以示激励。”[100]

同治十年,福济向清廷上奏,拿获甘肃平番县人成娃子,寄居肃州,经审讯后,供称:“同治八年,杨军门与回回讲和,上年八月内回匪十人持杨军门票出来贸易,随后出来五百人,又有穆姓二人持杨军门印票赴将军公旗下贸易,后跟贼三百多人等语。”[101]清廷谕令左宗棠确实覆查:“所称杨军门是否即杨占鳌?有无此等情形?着左宗棠查明具奏。”[102]左宗棠派杨占鳌查明后,杨对此事作出解释[103],承认并未发给路票。此事澄清后,左宗棠在奏疏中,对成禄和杨占鳌进行了严正申斥:

回性狡诈异常,擒贼供词,每多不实。前次成禄、杨占鳌收复肃州,原系草率完事,本地之良莠未分,外来之客匪更无从稽查,其四处劫掠,不必定借路票为护符。况用回目专办回务,且署城守营都司,令其酌给回民路票,直无所庸其稽察。是办理舛误不仅在滥给路票可知。[104]

秦州所辖清水县,与陕西接壤。战后回民为解决生计问题,不时赶赴陕西贸易和营生,引起了清水县令高蔚霞的警惕。左宗棠认为:“甘境安插回民请票赴陕,应行察禁,免生事端,原指安插陕回而言。若本省土回有因居处毗连陕壤向赴陕境贸易及赶脚营生者,自未便一律禁止,阻其生路。”[105]但在管理上,依然和迁移回民执行同一政策,对于外出活动地点、时间、目的等严格按照定章,报请十家长、百家长呈请地方官给票出省出府,并应转禀道府加给印票定限回销。[106]外出遇有特殊情形不能按期归还者,谅情予以变通,经办理相关手续后,给予宽限。左宗棠批示:“沿途如遇风雨阻滞,或脚夫到地卸载另受商雇,及回商到地后复赴别处贩卖,不能如限归籍,须展限若干日,均准执原领路票呈请该处地方官衙门于原票上分析注明,加盖印信,一面移知该安插衙门,一面具报,以便稽查。倘展限之后仍逗留不归,立予拿办。”[107]此外,为了杜绝请票问题上官员的营私行为,左宗棠在批札中申明:“该各地方衙门遇回民执票呈请展限等事,概应严禁书役勒掯需索,尤为切要。”[108]

除严格限制和监督回民对外往来,还尽力防范官员的腐败行为。战后移民就绪后,不断有回民西逃之举。左宗棠知悉后,对各级官员和将领进行了严厉斥责,认为根本原因在于地方弁兵的疏忽,并对一些将领不顾禁令私发路票的行为表示了极大不满。他说:

各属安插回民逃匿西路,皆由地方营汛疏于稽察所致。兹当查办匿回、重申禁令之际,营弁于西来回民宜如何小心盘查以赎前愆?据称松山营经制外委王三文、庄浪营经制外委杨致中,不惟不小心盘查,并敢私给回民毕子千等赴肃路票,胆大糊涂,莫此为甚!纵讯明给票由于请托,并无收贿情弊,亦应一并请咨革,以示儆戒,何得从宽了案?[109]

对已犯者如安插平凉的毕子千、毕士敏等,除强行押解迁移地点外,饬令平凉县令各笞一千,交百家、十家长领回严加管束。[110]

甘州知府龙锡庆向左宗棠禀报了甘州官员的舞弊行为,左宗棠考察后,认为迁移回民屡禁不止,由于将弁索费所致。他说:“查安插回民无票私逃,或买旧票剜补执持出境,不向地方衙门请票,由于书役门丁遇其请票时通同索费所致。”[111]于是,他札委各道府饬令所属严格查禁,并出示晓谕:“凡各回请票,除照章每票给纸砂钱四文外,门丁书役倘敢多索票费,准回民喊禀究办,以杜弊端。”[112]

除严格推行路票制度外,还密切关注已抚回民动向,对于敏感的外出问题严加防范。

同治十一年,陕西巡抚谭钟麟在西安盘获丁伍连、杨勒娃等,供出化平川回民有探听官兵消息,仍图复变情事。[113]经审讯后,供出探子姓名。左宗棠饬令平庆泾固道魏光焘查对册籍姓名,亦有数名相符。虽有案犯口供,并查有实名,但左宗棠发现了案犯所供诸种疑窦。他指出:“如谓丁伍连所供实有其事,何以其父丁成宗同到咸阳,即分路先往河南,其母又称儿子要往河南找人,并无到省探信之事?诡谋密计,不告其父母,何以一经委员盘获,即自行吐供?”[114]此外,对丁伍连所供安插化平回民陈林、于照临、马常顺(没有安插化平)、郭二、蓝明泰、安杰等人,左宗棠派人赶赴化平查对。据冯杰卿和喻胜荣回报,该犯所供数人自安插后,尚知安分守己务农,似无串通谋变之事。此外,左宗棠又据情推测:“安插化平之回,枪炮、马匹均呈缴净尽,山坡有树无竹,岂能揭竿而起耶?”[115]此案后经喻胜荣证实,左宗棠又派人详细审讯,系千总丁凤彪受贿所致[116],于是真相大白。经对此案人犯讯明后,作出了最后裁决:

愚见回性狡诈异常,多意料所不到。甘境安插回众,原定章程非领路票不准出境。此次长安西关盘获各回,均无路票护札,其为私逃无疑。无论是否探听官兵消息,罪已难逭。就通案犯供而论,丁伍连、杨勒娃子两犯,自供为贼探听官兵消息,纵或是假,亦系造谣惑众,罪均不赦。应即斩决,以定人心。此外窦型之子及丁千总与同行之河南人,均应询明确供,分明惩责递解。所带之陕甘各回,均请分起递解平凉,交魏道覆审发落。[117]

二、对回民自主行为的禁止

湘军除了严格限制回民的对外交往,还对回民的自主行为严加禁止。

同治十年,陕西陇州回民马老四等人未经请示,私携眷口迁居清水马鹿镇(今甘肃省张家川回族自治县境内),开垦耕作。陇州牧周豫刚禀报左宗棠,左宗棠认为此事未经地方官员批准备案,违背了战后安插章程,指出:

汉回均是朝廷赤子,原应一视同仁。据禀回民马老四、米世世子、李祥等各携眷口搬居马鹿镇开垦,该署牧已谕饬该处汉民不准欺凌,未尝不是。惟查马老四等搬居马鹿,既未据清水县及李德仓禀呈批准有案,亦未候该州转禀前来。纵该回等本系马鹿镇人,故址犹在,亦不得任其自行搬居开垦。[118]

左宗棠认为马老四自愿携眷依附回民起义军,抛却故土,抚后又任意搬迁,于理不通。他说:“试思从前舍产业挈眷从逆,果系官迫之乎?抑汉民迫之乎?既已从乱如归,毫无乡土之恋,此时就抚,仍任其自去自来,殆无是理。”[119]于是,饬令陇州牧周豫刚明白晓谕,另择荒绝地亩、无汉民地方安插耕垦,以杜衅端而昭公允。[120]同时,从回民起义后人口死亡和契据无存的事实,进一步阐明战后的安置原则:“十年兵戈,流离转侧,人口既死亡殆尽,契据何存?纵有呈验,亦属无从查悉。现在陕回就抚,均只安插甘境,并无调验契据。令其各归本籍之例。”[121]此外,他还认为该州和甘肃毗连,回民应即安插甘境,务必查明整段地方,将批文移知甘辖邻县,避免因办理歧异而紊乱安抚章程。[122]

同治十二年,狄道州抚回马荣以“归籍祀奉先灵”为由,向喻光容呈请回归故土。[123]喻光容深感事关重大,不敢擅自主张,遂将此事禀报左宗棠。左宗棠坚持安插定章,断然否决。他说:“安插客籍回民,无准其仍归原籍之理,定章如此,况马荣旧住之牟佛谛已早饬平毁,此时尤不能任其复归旧业,致启衅端。”[124]而且,他认为马荣安插后“既由前州牧批准暂借葑台耕居,并未求归牟佛谛,亦自知牟佛谛之不能安居,此次具禀臬司,蒙请归籍祀奉先灵,亦未敢明指牟佛谛为言,是该回民亦明知故土之不可复居也”[125]。对于马荣的安置问题,作出了明确指示,要求地方官员严格遵守:

仰即择荒绝地亩、另成片段者妥为安插,其地属各州县者,准由该署牧禀知,以凭札饬遵行。至该回民在葑台已经播种,姑准俟秋收后迁移。其原籍祖坟,准其自行扦踩丈尺,钉立界石,由该署牧出示,禁止侵占平毁,具结备案可也。[126]

此事办理后,喻光容严密监视马荣的活动。同治十三年,马荣所住原庄已经拨归业主,因无破旧墙院可以修葺,决定另筑围墙[127]喻光容亲往查勘后,认为所筑围墙并不高厚,与堡寨有别。经禀请左宗棠允准后,按照现式修筑完工。光绪元年,马荣等恳请在祖坟附近拨给祭田宅地,以便守墓。左宗棠认为此举仍系图谋复归旧业,殊属藐玩,所请不准。[128]

对于其他安插回民的请求,左宗棠也一概严令禁止。同治十三年,皋兰马家湾回民马天云等以无地安居为由,恳请回归原籍。左宗棠认为该回民皆无乡土之恋,于理不合,故依据安插回民章程,严正拒绝,指出:

尔等自同治三年被胁至河州唐汪川,据禀屡蒙前任督院准仍回原籍,当时并不急图自拔归来,其无乡土之恋可知。河州平定又已两年,始自称善门,不便与匪人比论,恳回皋兰原籍,素习书礼者恐不如此。本爵大臣办理回案定章,客回由官指地安插,不准仍回原籍,尔等岂竟无闻?见公然具呈渎恳,故违定章,殊属胆妄!姑念愚民无知,免其深究。仰兰州府于所属州县荒绝地亩另筹安插,毋再逞刁,自外生成。[129](www.xing528.com)

光绪六年,安插金县的肃州回民刘金章以其父未领乌标守备、宁标游击各任俸廉为由,向甘肃布政使崇保禀请,要求赏还祖遗田产。左宗棠认为,肃州自平定后,业已制定相关政策,对于回民起义首领及胁从者均有明确规定,财产问题也有相关政策可循。他说:“本大臣爵阁部堂分三等定罪法严,首恶马四等罪应磔死;助逆逞凶诸外匪及肃回死党分别斩枭;其随声附和无逆迹可指者分别锁项递解,押解兰州安插。其老弱妇女则给以车辆,酌赏廪粮,按起护解,俾得复为平民。肃州回民既已迁尽,所遗地亩、房屋概没入官,招徕户民及各省人民承领为业,行之有年矣。”[130]对于刘金章的请求,左宗棠审核后,重申其既定方针:

肃回迁徙安插,产业概没入官,系援抚回定章办理,原以弥其争怨,免致耦居相猜,复肇衅端,迭经奏定有案。试观迁陕回于甘境,迁甘肃西北之回于甘境东南,汉回相安,别无异说,可见立法本乎人情。以徙戎之法寓于平戎之中,为两省回民谋及久长,其用意至今犹可复按,正宜永远遵守,何能为一人一家之故遽改定章?[131]

他认定刘金章纯属“挟诈怀私、得命思财”[132],饬令甘肃按察使督同兰州府拘提到案,严加讯究。

三、民族同化

移民就绪后,如何用文化方式稳定汉、回民众,化除民族成见,维持地方安宁,也是湘军集团思考的重要问题。民族同化作为应对举措,成为其改善民族关系、化解社会矛盾的重要手段。左宗棠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治政功效深信不疑。尤其是同治兵燹之后,地方凋敝,文化机构荡然无存。这对于学术文化原本比较落后的甘宁青地区而言,更是一次文化浩劫。左宗棠在给翁同爵的书信中说:

平凉乱后,城无片瓦,学舍故址且不可寻,安论其他?现仅饬设义塾以启童蒙,未遑设立经馆,俟人民渐复,耕垦益多,乃可议及。西安购到坊本,陋劣殊甚。分给义塾,应俟鄂刻《六经》到乃有分布也。自邠以西,皆数十年圣化不到之处,地杂戎、狄、羌、番,自为习尚,道之不明亦无足怪。今且以《六经》导之,冀蚩蚩者有几句圣贤话时在口头,亦当有益也。人不悦学,闵子焉知周之将亡?治乱剥复之机,实系乎此。[133]

光绪二年,狄道知州喻光容将善后情形禀报左宗棠,左宗棠对其勉慰有加,并在批札中,从维护地方风化和移风易俗的角度阐释了民族同化的重要性。他指出:

惟圣贤论政,既庶则思所以富之,既富则思所以教之。察看狄道民风,虽不乏读书明理之人,而地杂回、番,泯棼已久,一时望其丕变,复我华风,殊非易易。惟礼义廉耻数字则必须先与讲明,俾革其旧染之污,得免刑戮,亦云幸矣。下乡时、坐堂时官民相见,宜随时指示,随时申儆,庶父诫其子,兄勉其弟,可期俗易风移之效也。[134]

在民族同化问题上,左宗棠认定少数民族深受传统习俗的长期浸淫和熏陶,很难在短期内得以改变,但仍试图通过渐进的灌输,使其逐渐放弃旧有风习,认同和皈依汉文化。

湘军在实施民族同化政策方面,具体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1.兴书院

化平为战后新置之区,左宗棠因该地文化落后,向无书院,饬令有司速为筹办。[135]但派委人员深表不解,向左宗棠呈称:“初开草昧,安用诗书?况在花门识字者少,书院之设,请俟他日。”[136]左宗棠引用元明以来回族杰人广宣教化和化平前代文化繁盛的史实,驳斥了这一观点:

元胡崛起沙漠,托雷之妃睃鲁禾帖尔,助天方教人建立鲁院,即以回教言之,能诗之丁鹤年、河州之马应龙,何一非色目中人?况化平为泾水发源地,崆峒有黄帝问道宫,灵秀所钟,代生英杰,何地无才,顾视培植者如何耳!该倅意存推诿,反妇女之不如也。[137]

于是,他派喻胜荣负责修建书院,限令三月内完竣。[138]喻胜荣因地方初创,经费无着,遂以历年积存薪水银两为资,督率将士建成书院一所,左宗棠亲为提名,称“归儒书院”。规模齐备,堪供读书之所。正屋一连三栋,两旁厢房、斋室,共计二十四间。[139]并修建了许多辅助设施。“另修坐南向北铺屋七间,南门外河岸修水磨二架,磨旁垦熟川地六亩,并哨队自修房屋共计四十间。”[140]将其一并捐入书院,按月收租,作为师生课赏膏火费用。[141]

书院建成后,喻胜荣请求立案,左宗棠派甘肃布政使查明后,向朝廷覆奏:

臣维化平厅原为安插陕回而设,其城垣、衙署、庙宇迭经该副将喻胜荣遵饬遵修完竣,复捐应得薪水银两创建书院,并修造铺屋、水磨,取租以充经费,实于地方风化有裨,汉、回士民同为感服。既经藩司查明详复,自应准如所请,以垂久远。[142]

创建归儒书院的中心意图,在于通过对回族的民族同化政策,使其接受和认同中国传统文化,并试图以儒家文化逐渐取代伊斯兰文化对回族的影响。这一思想在左宗棠的幕僚施补华所撰《归儒书院记》中有深刻的表露。[143]

《归儒书院记》首先从传统的孟子性善论入手,阐明后天的教育对人的性格形成的重大影响:

人所别于禽兽者,何也?曰:性善也。孩提之童子,孝悌发于性,虽戎与狄无异也。则就所发者推之,君臣之意,从孝出也。夫妇朋友,从悌出也。同本也异枝,滋乎此,必长乎彼也。故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虽然性之善,戎狄无异也,而犯上作乱,无所顾忌,中国有之矣。戎狄为尤甚,何也?曰:此非性之异,教之异也。人所别于禽兽者,性之善也。中国所异于戎狄者,教之善也。[144]

接着,从维护传统的儒家学说出发,认为佛教、天主教和伊斯兰教均未能对人性的培养起到积极作用:

然则戎狄有教乎?曰:其精者为佛氏,缮性而锢其情,究于人伦未之尽也。天主之攻击佛氏者也,天方之因缘佛氏者也,其说者本于事天,若人生一切之事,莫非上帝司之者,夫上帝之号,儒者称之曰:上帝临汝,无二尔心。曰:昭事上帝,聿回多福,所以敬人事而求合天也。上帝能日籍圆顶,方趾之群生,稽其善恶而赏罚之乎?君公百执事,奉天以临民,亦以人治人也。人有人之道,父子、昆弟、夫妇、朋友其概也。苟率性以用情,自尽人而合天,一切听之上帝,则夫犯上作乱无所顾忌,亦可曰上帝命之也。此教之失,变乱无已时也。[145]

碑记的结尾,在认可少数民族能够接受教化的前提下,提出了应对之方,那就是尽力摆脱伊斯兰教的束缚,对回族采取同化之术,以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替代伊斯兰文化:

然则戎狄可教乎?曰:天方之徒,容貌知识,非与中国异也。又杂处乎中国,卒其所以异者,拘于彼教而未能出也。然而叛父母、贼兄弟,彼教且恶之,则所性自善也。若以儒者之说进之,因其性而达其情,又推其情致之君臣、夫妇、朋友之间,固天方之徒之性所有也。庶几循途而返而休焉,伦谊明而习俗化矣![146]

由以上碑记的内容,可以大致明了湘军推行民族同化政策的主旨和意图。亦可看出,左宗棠等对少数民族尤其是回族及其伊斯兰教,带有很大的民族偏见,依然是从传统的夷夏观念出发,将其视为戎狄和社会动荡的潜在威胁,因而决定首先从文化教育方面对其加以同化。

总之,左宗棠处心积虑,欲以同化政策稳定安置回民,但事实证明成效并不显著。化平回民对汉文化的认同迟至清末始有改观,民国时期学者邓隆指出:“甘肃回教阿訇,不许子弟读书。自同治乱平,左文襄公安插陕回于化平,建归儒书院,复立义学,迫令读书习礼仪,从者殊寡。宣统以后设学堂,始稍从学。民国十七年,导河匪变蔓延五十县,惨杀数十万人,而回民多自拔不肯从逆,学问能化气质,移习尚息斗争,其明效大验如是。”[147]

2.办义学

甘宁青地区自同治兵燹后,文化破坏极为严重。有人指出:“先民教泽荡焉无存,论语作薪,毛诗代烛,书籍亦焚毁殆尽。”[148]为了重整文化教育,左宗棠由浙江刊印四书五经,运至甘肃,发放各州县。对于回民教育尤为关注。河州、洮州、循化、贵德、大通、巴燕戎格、海城、化平等回民聚居处,战后更是“文化所不及,弦歌久不闻。”[149]而回民以诵经为急务,视读书为畏途,通过宣示教化难以使其接受汉文化。于是,左宗棠采取强制教育的方式,饬令地方官员筹集经费,多设义学。[150]迫令回民幼子入塾读书,并将这一政策加以推广和实施,试图效法“老子化胡、文翁教蜀”[151]之术,使其民族同化政策速见成效。但这一举措的作用极为有限,大多数回民依然严守“以诵经为急务,以读书为当差”[152]的观念,“富家子弟,觅人代读”[153]的现象普遍存在。对此,民国学者慕寿祺评论曰:“清真教徒恪守天方典礼者,流窜内地,虽只户单丁,经数百年之久而不至融化于汉族者,以其教为之区别也。盖自来种族之存亡,恒与宗教相表里,故回族守之甚严。”[154]

皋兰县南关友坊回民义学,系道光年间地方官员捐置。回民起义爆发后,“学徒星散,舍亦坍塌”[155]。同治十三年春,左宗棠札行道署,转饬府县两学兴复义学,回民蒙童人数与日俱增。下令皋兰县地方官员发放书籍器皿,以资诸童诵读。[156]为了进一步改善回民义学条件,由皋兰县从附近居民中购置房屋,前后共计二十一间,作为回民生童读书之所。

3.颁发《圣谕十六条》

除举办书院和义学外,还向回民颁发《圣谕十六条》,作为实施教化的重要方式。左宗棠认为:“回民鲜读孔孟之书,故不明义理,因而不知趋向。”[157]但他又深悉对于回民而言,放弃伊斯兰教,摆脱伊斯兰教的影响,接受儒家文化存在一定难度。他说:“今欲其诵读服习,一从儒教,事有难行。”[158]于是,他首先从宣讲《圣谕十六条》入手,逐渐培植其汉文化素养,然后认同和接受汉文化。他认定《圣谕十六条》“义蕴精深,词旨易晓。而大经大法,毕具于此”[159],故在同治九年,将《圣谕十六条》加以刊印,分给陕甘各州县教官,每月在朔、望之日进行宣讲,使汉、回士民有所遵守。

4.改善科举条件

甘宁青地区由于历史原因,民族众多,汉回杂居尤为普遍。科举考试安排,考生各就本籍应试,汉回同棚,凭文录取,并无区分。回民起义结束后,湘军集团采取了大规模移民举措,将部分陕西回民安置于甘肃各厅州县。这些迁移回民应试时,有附入各籍取进者,有另设学额者。[160]没有固定应试场所,非常混乱。此外,陕甘分闱后的两科乡试中,甘肃所属回民考生尽皆落选,许多回生中的聪颖之士大有落魄之感。为此,甘肃布政使崇保、按察使史念祖、平庆泾固道魏光焘先后向左宗棠禀陈此事,并由兰州府督同各府县教官传集绅士会议,一致认为:“甘省地处西陲,前因风气甫开,文风不无轩轾。向设丁字、聿左、聿右、聿中字号举额五名,原因边隅寒畯艰于进取,故定以中额,俾免尽付沉沦。今回民读书应试人数日增,似应仿照聿中、聿左之例,一科另编字号取中一名,一科归入大号取中”,以励士气而普皇仁,与舆情尤为允协。[161]于是,左宗棠向朝廷提议,对回生乡试进行变革,回卷照一科另编字号之例取中一名,一科归入大号合试取中,以俾其观感奋兴,力图上进。[162]经部议后允准施行。这种变革为广大回生提供了更多的入仕机会,对于边陲少数民族确实能起到化育和劝导的作用。正如左宗棠所说:“不但兴教劝学,道有攸宜,即以移风易俗之政言之,端宜有赖乎此。”[163]

综上所述,湘军集团战后通过对回民的防范、隔离和民族同化政策,试图进一步加强对回民的控制。从政策本身来看,防范和隔离具有强制性,要求就抚回民严格遵守;而民族同化政策作为一项长远规划,虽体现出一定的弹性,但由于政策设计固有的局限性,难以达到缓和民族关系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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