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们为什么宁撰歌曲不为官
一直想寻找归有光与昆曲的联系，最近无意中读《震川先生集·朱肖卿墓志铭》，发现了他对沈元寿的评价：“昔时有沈元寿者，慕宋柳耆卿之为人，撰歌曲，教童奴，为俳优，以此称于邑人。”
沈元寿，即沈寿卿，自号练塘渔者，安亭镇人，比归有光年长一辈。按照归有光的说法，“其地于昆山、嘉定两属，故君为嘉定人，亦为昆山人”。归有光是昆山玉山镇人，却在安亭世美堂设馆授徒多年，从来不把昆、嘉两地分得太清楚。何况，安亭在南宋嘉定五年前属昆山管辖。
清嘉庆《安亭志》卷十七《人物二》记述：沈氏“究心古学，落拓不事生产。尤精乐律，慕柳耆卿之为人，撰歌曲教童奴为俳优。画竹仿文湖州，书法出入苏文忠、赵承旨，诗歌清绮绵婉，名满大江南北”。柳耆卿，即北宋词人柳永，他“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一生只为吟唱佳词，死后与群妓合葬。仰慕这种活法的沈寿卿，也是才华横溢的风流文人，而且极其有个性。
《安亭志》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颇能描绘出沈寿卿的形象。明正德年间，武宗皇帝朱厚照有一次南巡到京口（镇江），来到了大学士杨一清的家里。圣上驾到，杨一清投其所好，“张乐侑觞”，献演昆剧。但是圣上要看什么剧目，却成了大问题，“苦梨园无善本”，于是“谋于龄”。这个“龄”，便是沈龄，沈寿卿。沈寿卿不负重托，挑选了几个聪明伶俐的演员，一边写作，一边排演，居然一个晚上便拿出了一部《四喜》传奇。次日早晨，武宗欣赏后龙心大悦，询问是谁所为。杨一清禀报皇上是沈寿卿。武宗很高兴，意欲让沈寿卿当官，哪知他不肯接受，宁撰歌曲不为官，这实在让杨一清大跌眼镜。
沈寿卿不为圣上之邀而心动，怕是有多方面的考虑，并非“傲骨”二字能解释。然而他的才思敏捷，甘于俳优，对昆山、嘉定一带的演艺活动产生过不小的影响，名满大江南北，却是毫无疑问的。《安亭志》说他“尤精乐律”，“有春蚓遗音、练塘吟稿”。春蚓该是指工尺谱，吟稿则是剧作。他创作的剧本有《三元记》、《娇红记》、《龙泉记》、《四喜记》、《银瓶记》等。吕天成在他的《曲品》中说：“沈寿卿蔚以名流，雄乎老学。语或嫌于凑插，事每近于迂拘。然吴优多肯演行，吾辈亦不厌弄。”他的剧本有不少缺点，用今天的目光看，似乎谈不上精品，但由于适合演出，在当时很流行。归有光也说：“至今殷厚人家，犹转相慕效。”富裕人家的家班，也都把他的剧本作为保留节目。
沈寿卿的剧作，时人评论“语多本色”。《群音类选》所选的沈氏剧作，属“官腔（即昆曲）类”。郑振铎先生《中国文学史》引用了《三元记》中的曲牌：“【桂枝香】听他哀情凄惨，使我勃然色变。你双亲衰老无儿，何忍把你天伦离间。小娘子不须泪涟，不须泪涟，把你送归庭院”，“【唐多令】一见好心惊，还疑梦里形”。他认为前人所谓的“市井语”，即指这些，而“市井语”恰恰很能让观众接受。
明正德五年（1510）冬天，唐寅寓居在无锡锡山成趣园。十一月二十四日，他坐船去无锡的途中，邂逅文徵明之父文林，同行的有友人嘉定沈寿卿、无锡吕叔通。酒阑率兴之际，唐、沈、吕三人联句，共同完成了一首七律。(www.xing528.com)
寒林春色满深杯，（吕）便觉烘烘暖意回。
紫蟹红虾堪入鬓，（沈）难除险语更书灰。
百年邂逅风尘阔，（唐）一斜从容颜色开。
莫讶萍踪无定所，（吕）别来还许寄江梅。（沈）
唐寅乘兴手书《联句诗》斗方。在作品的落款处，还有一段跋文：“正德庚午仲冬廿有四日，嘉定沈寿卿、无锡吕叔通、苏州唐寅邂逅文林。舟次酒阑，率兴联句，皆无一字更定。见者应不吝口齿，许其狂且愚也，唐寅书。”专家评论，唐伯虎的书法笔力精湛秀美，有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这幅唐寅书法作品，也能反映出沈寿卿在那时的生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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