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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家书之交友处世:告诫兄弟相处之道

时间:2023-12-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附录曾国藩家书之交友处世篇一、致诸弟:告兄弟相处之道诸位老弟足下:正月十五日接到四弟、六弟、九弟十二月初五日所发家信。因刘三爷得好名声于父母族党之间,而刘大爷得坏名声故也。其束恃,今年谨奥铖十挂。近得何予贞意见极相舍,偶谈一二句,两人相视而笑,不知六弟乃生成有数一枚妙笔。各执一迹,互相讽毁。四弟、九弟、厚二弟天质较低,必须为科名之学。故近日以来,意颇疏散。吾人第一以保身为要。

曾国藩家书之交友处世:告诫兄弟相处之道

附录 曾国藩家书之交友处世篇

一、致诸弟:告兄弟相处之道

【原文】

诸位老弟足下:

正月十五日接到四弟、六弟、九弟十二月初五日所发家信。四弟之信三页,话语平实。责我待人不恕,甚为切当。谓月月书信徒以空言责弟辈,却又不能乏实有好讨息,令堂上阅兄之书疑弟辈诸伶庸碌,使弟辈无地可容云云。此数话,兄读之不觉汗下。

我去年曾与九弟闲谈,云为人子者,若使父母见得我好娃,谓诸兄弟俱不及我,这便是不孝;若俊族党称道我好娃,谓诸兄弟俱不如我,这便是不悌。何也?盖使父母心中有贤愚之分,使族党口中有贤愚之分,则必其平日有讨好的意思;暗用机计,使自己得好名声,而馊其兄弟得坏名声,必其后日之嫌隙由此而生也。刘大爷、刘三爷兄弟皆想做好人,甚至视如仇雠。因刘三爷得好名声于父母族党之间,而刘大爷得坏名声故也。今四弟之所责我者,正是此道理,我所以读之汗下。但愿兄弟五人,弟弟明白这道理,仗数互相原谅。兄以弟得坏名为忧,弟以兄得好名为快。兄不能岜俊弟天道得令名,是兄之罪;弟不能使兄晏道得令名,是弟之罪。若弟弟匀如数存心,则亿万年无纤芥之嫦矣。

至于家塾读书之说,我亦知其甚难,曾与九弟面谈及数十次矣。但四弟前次来书,言欲我馆出外敷书。兄意教馆之荒废误事,较之家塾为尤甚。与其出而敷馆,不如静坐家塾。若云一出家塾便有明旰益度,则我境之所谓明旰益度者,我皆知之,且巳夙衣熟筹之矣。惟汪觉庵与欧阳沧溟先生,是兄意中所信为师,按衡阳风俗,只有冬学要紧,匀五月以后,师弟替奉行故事而巳。同学之人,类皆庸鄙无志者,又最好讪笑人(其笑法不一,总之不离乎轻薄而已。四弟若到衡阳去,必以翰林之弟相笑。薄俗可恶)。乡间无朋友,实是第一恨事。不明吁无益,且大有损。习俗桨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兄曾与九弟道及:谓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太多故也。

今四弟意必从觉庵即游,则千万听兄嘱咐,但取明吁之益,无受损度之损也。接到此信,立即丰厚二到觉庵吁处受业。其束恃,今年谨奥铖十挂。兄于八月难付回。不至累及家中。非不欲从丰,实不能耳。兄所最虑者,同学之人无志嬉游,端节以后放散不事事,恐弟与厚二效尤耳。切戒切戒。凡从吁必大而后可以获益。四弟与季弟今牟从觉庵师,若地方相安,则明年仍可从游;若一卑挨一处,是即无恒者,见异思迁也,欲求长进难矣。

钦以上答四弟信之大略也。

六弟之信,乃一篇绝妙古文。排幂似昌黎,拗很似半山。予论古文,总须有倔强不驯之乞,愈拗愈深之意。故于太史公外,牡取昌黎、半山两家。论诗亦取傲兀不群者,论字亦然。委蓄比意,而不轻谈。近得何予贞意见极相舍,偶谈一二句,两人相视而笑,不知六弟乃生成有数一枚妙笔。住时见弟文,亦无大奇特,今观数信,然后知吾弟真不羁才也。欢毒无极!凡兄所有志而力不能为者,吾弟皆可为之矣。

信中言兄与诸君予讲学,恐其渐成朋党。所见甚是。然弟最可放心。兄晕帕标榜,市存暗然尚硐经之意,断不致有所谓门户匀表者也。信中言四弟浮躁不虚心,亦切中四弟病。四弟当祝为良度药石之言。信中又有“荒芜已大,甚无纪律”二话称数甚不是。臣予与君亲,但当称扬菩美,不可遭及过错;但当谕亲于道,不可疵议细节。兄从前审犯数大悬,但尚最腹诽,未曾丹之笔墨。如今思之,不孝孰大乎是?市与欧阳牧云并九弟言及之,垓后愿与诸弟痛怎此大罪。六弟接到此信,立即至父亲前磕头,并代我磕头请罪。

信中又言:“弟之牢骚,非小人之热中,乃志士之惜明”。读至此不胜惘然,恨不得璧两翅忽飞到家,籽老弟劝慰一番,纵谈数日乃快。然向馊诗弟已入学,则谣言必谓学院做情。众口铄金,何从辨起!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科名迟早,实有前定,虽惜明念切,正不硌垓虚名紊怀耳。

来信言看《礼记疏》一本半,浩浩茫茫,苦无所得,今已是弃,不敢阅。现读《朱子纲目》,日十余页云云。说到此处,兄不胜悔恨。恨早岁不曾用心,如今虽欲敷弟,譬盲者而欲导人之遂递也,求其不误难矣。

然兄最好苦思,又得诸益轰相质证,于读书之道,有必不可易者数端:穷经必专一经,不可泛鹜。读经垓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未。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可泛鹜;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故所谓耐也。读史之法,莫妙于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如我便与当时之人酬酢笑话于其间。不必人人皆能记也,但记一人,则恍如接其人;不必事事凿能记也,但记一事,则恍如亲其事,经以穷理,史垓考事。舍此二者,更别无学矣。

盖匀西汉以至于今,识字之儒约有三途:曰义理之学,曰考据之学,曰词章之学。各执一迹,互相讽毁。兄之私意,以为义理之学最大。义理则躬行有要而经济有本。词章之学,亦所以发挥义理者也。考据之学,吾无取焉矣。故三迹者,就从事经史,各有门径。吾以为欲读经史,但当研究义理,则心一而不纷,是故经则专守一径,史则专熟一代,读经史则专主义理。数皆守约之道,确乎不可易者也。

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亲,不当东翻西阅。如读昌黎集,则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非昌黎。以为天地商,除昌黎集而外,更别无书也。故一集未读完,断断不换他集,亦专字诀也。六弟谨记之。

读经、读史、读专集、讲义理之学,故有志者万不可易者也。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然而亦仅为有大志者言之。若夫为科名之学,则要读四书文,读试帖、律赋,头绪甚多。四弟、九弟、厚二弟天质较低,必须为科名之学。六弟既有大志,虽不科名可也,但当守一耐字诀耳。观来信言读《礼记疏》似不能耐者,勉之勉之。

兄少时天解甚低。厥后日与庸鄙者处,今无所闻,窍被茅塞冬矣。及乙未到京后,始有志学诗古文并作字之法,亦苦无良度。近年得一二良度,知有所谓经学者经济者,甫所谓躬行实践者,始知范、韩可学而至也,司马迁韩愈亦学而至也,程、朱亦可学而至也。慨然思界涤前日之污,以为更生之人。以为父母之育予,以为诸弟之先导。无如体乞本季弓,耳鸣不止,微有用心,便觉劳顿。毒匀思念,天既限我以不能苦思,是天不欲成我之学问也。故近日以来,意颇疏散。计今牟若可得一差,能还一切旧债,则将则田养亲,不复恋恋于利禄矣。粗只几字,不敢为身以蹈大戾已耳,不复有志于先哲矣。

吾人第一以保身为要。我所以无大志愿者,恐用心太过,足以癍神也。诸弟亦须时时以保身为念,无怨无怨。

来信又驳我前书,谓必须博雅有才,而后可明理有用。所见极是。兄前书之意,盖垓躬行为重,即子夏“贤贤易色”章之意。以为博雅者不足贵,惟明理者易有用,特其立论过激耳。六弟信中之意,垓为不博雅多闻,安能明理有理?立论极精,但弟须力行之,不可徒与兄辨驳见长耳。来信又言四弟与季弟从游觉庵寺,六弟、九弟仍来京中,或肄业城南云云。兄之欲得老弟共住京中也,其恃如孤雁之求群也。匀九弟幸卫秋思归,兄百计挽留,九弟当能言之。及至去秋决计南归,兄实无可如何,兄得听其自便。若九弟今年复来,则一岁之内忽去忽来,不特堂上诸大人不肯,即旁观亦且笑我兄弟轻举妄动。且两弟同来,途费须得八十金,此时实难措办。弟云能自为计,则兄窃不信。曹西垣去癸巳到京,郭筠仙明年始起程,目下亦无好伴。惟城南肄业之说,则甚为得计。兄于二月间堆付银二十两至金竺虔家,以为六弟、九弟省城读书之用。竺虔于二月起身南旋,其银四月初可刭。

弟接到此信,立即下省肄业。省城中兄相好的如郭筠仙、凌笛舟、孙芝房,都在别处尘书院。贺蔗农、俞岱青、陈尧农、陈庆覃诸先生替官场中人,不能伏案用功矣。惟闻有丁君者(名叙忠,号秧臣,长沙康生),学问切实,戥履笃诚。兄虽朱曾见面,而稔知其可吁,凡与我相好者,皆极力称道丁君。两弟到省,先列城南住斋,立即去拜丁君(柱隙季牧为介绍),执赞受业。

凡人必有师;若无师,则严惮之心不生。即以丁君为师,此外择度则慎之又慎。昌黎曰:“善不吾与,吾强与之附;不善不吾恶,吾强与之拒。”一生之成败,替关于朋度之贯否,不可不慎也。

来信垓进京为上策,以肄业城南为次,舱郑兄非不欲从上策,因九弟去来太速,不好写信禀堂上。不特九弟形迹矛盾,即我禀堂上布必匀相矛盾。叉目下买难办迹费。六弟言能自为计,亦历甘苦之言耳。若我今年能得一差,则两弟今癸与朱啸山来甚好。目前且从次,如六弟不以为然,则再写信来商议可也。欺答六弟信之大略也。

九第之信,写家事详细,惜说话太短。兄则毒喜太长,以后截长补短为妙。尧阶若有大事,诗弟随去一人帮他几天,牧云接我长信,何以全无回信?毋乃嫌我话太直乎?扶乩之事,全不足信。九弟总须立志读书,不必想及此等事。季弟一切皆须听诸兄话。

此次折卉走甚急,不暇抄日记本。余客后告。

冯村堂闻弟将到省城,写一荐条,荐两朋度。弟留心访之可也。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译文】

诸位老弟足下:

正月十五日我接到四弟、六弟、九弟十二月五日所发出的家信。四弟的三页信中所言之事,很多都是平实有理,尤其是批评我待人不够宽恕这一点,说得很让我五体投地。他说我每月写信只是以空话责备弟弟们,却又几乎从未有什么具体实际的好建议。若是让长辈们得知这件事,一定会疑心弟弟们整日碌碌无为,不务正业,不思上进,让弟辈们陷入无地自容的境地等等。这些话,我看了非常惭愧。

去年闲谈之时,我与九弟曾说为人子者,如果让父母过分地偏爱,就会感觉别的兄弟都不如自己,这就是不孝;如果让家族同乡极力地夸赞自己,而贬低众兄弟,认为都不如自己出色,这就是对兄弟不友爱。这是为什么呢?那是因为如果使父母心中有了贤能愚蠢的分别,使族人同乡口中有了贤能愚蠢的区别,那么平时必有刻意讨好的意思,以致暗用心计,落得个虚无的好名声,而让他的兄弟身负恶名,自然以后的矛盾就会不断发生。比如刘大爷、刘三爷都想做好人,最后却闹得如同仇敌一般。就因为刘三爷在父母面前、族人同乡之间得好名声,而刘大爷却有着坏名声。现在四弟所责备我的,也是这个道理,让我读来不禁汗颜。但愿我们兄弟五人,各自都明白这个道理,相互原谅、当兄长的以弟弟得坏名声而忧虑,弟弟为兄长得好名声而快乐。我认为,做兄长的如果不能让弟尽孝道得美名,那就是兄长的罪;做弟弟的如果不能让兄尽孝道而得美名,那就是弟的罪。如果大家都能有这样的想法,那就不会有什么矛盾了。

说到在家塾中读书做学问,我知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曾经就此事与九弟面谈数十次。但四弟前一次来信,说想找个地方边教边学,为兄认为这样做实在是浪费时间,比在家塾更甚。倘若外出教书,还不如静坐家塾。至于说一离开家塾就有良师益友,那么所谓家乡的良师益友,我都了解,还彻夜筹划,认为只有汪觉庵先生和欧阳沧溟先生,是为兄心中值得信赖的老师。不过按照衡阳一地的风俗,好象只有冬学抓得紧,过了五月,师生都只是应付走过场而已。同一学堂的,几乎都是些平庸无大志的人,又最爱嘲笑人(他们的其笑法有很多,总之不离轻薄。四弟如果到衡阳去,肯定要笑你身为翰林的弟弟,薄俗可恶)。乡间没有什么朋友,实在是一件憾事。不只是没有好处,而且大有害处。习俗染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曾经与九弟谈起,说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也不可以读书,因为坏朋友太多了。但现在四弟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跟随衡阳觉庵先生学习,为兄之言,一定要牢记,只能够吸取良师的好处,千万不可受劣友的负面影响。

希望四弟接到这封信之后,立即带厚二到觉庵处学习。至于学费,我今年已经为他们准备了十挂钱,将于八月寄回,不会误时,以免拖累家里。本想多准备一些钱物寄回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兄最为忧虑的事情,是同学中大都胸无大志,而只知道嬉笑玩耍,至端午节后无所事事,怕四弟与厚二受其影响。切记切记。跟从老师学习,时间长久了才会有收获。四弟与季弟今年就暂且跟觉庵老师学习,如果地方安定,那么明年就继续跟觉庵学习;倘若一年换一处,就成了没恒心的人,见异思迁,不会有多少长进的。

以上所说是简略地答复四弟的回信。

再说六弟的来信,真可称得上是一篇精彩至极的奇文。不但文笔矫健有力,颇有韩昌黎之风,而且奔放不羁的风格又与半山很是相像。在我看来,古文就应该具有倔强不驯的文风、愈拗愈深的意境,所以除了太史公外,唯独昌黎、半山两家可当此殊荣。论诗要取孤兀不群的人,论字也是这样。上面这些话我早已于心中思虑良久,只是不轻易谈论而已。这些天来与何子贞意气相投,才偶尔说一二句,两人相视而笑。我还真不知六弟有如此妙笔。以前读六弟的文章,也没令人觉得很特别。现在看到这封信,才知六弟原来是个不羁之才。这件事真是太让人高兴了!我想做而力不从心的事,弟弟却意外地达到了这个境界。

六弟在信中说到我与各位君子共同讲学,可能会渐渐形成一个朋党(封建社会士大夫各树党羽,互相勾结)。这种看法是很对的。不过六弟尽管放心,我最怕招摇,常想着要时时留意,绝不会以门户之言来标榜自己。信中六弟还提到四弟浮躁不虚心,这正巧说中了四弟的毛病,四弟应把这视作药石良友之言。

六弟在信中说还有“荒芜已久,甚无纪律”这样的话。这家就很不对了。兄长认为身为大臣,就应敬爱国君,称赞他善良美好的地方,不应乱说国君的过错:应用道理来使亲人觉悟,而不应议论些小事。我以前常犯这样的大毛病,但只是在心里想,没把它写下来。现在想来,还有比这更不孝的吗?经常与欧阳牧云和九弟说到这些,以后我将与各位兄弟一起改掉这些往日的毛病。还望六弟接到这封信之后,立即到父亲跟前磕头谢罪,并代我磕头。

六弟在信中又说到弟弟经常会满腹牢骚,不过只是有志者珍惜光阴而生出的感叹而不是小人热衷功名而不得的牢骚。读到这里,为兄不禁心生惘然,恨不得生出两翅飞回家中,用心劝慰老弟一番,长谈数日才痛快。不过倘若各位兄弟已入学,则必有小人造谣说是学院做的人情,以致众口铄金,无法分辨!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科名迟早,实为前世注定,即使珍惜时间的念头再强烈,也不必一天到晚都想着中举的事。来信中还说《看记疏》一本半,茫然若失,现在已全部放弃,不想再读,现正读《朱子纲目》,每日十余页等。说到这里,为兄感到非常悔恨。悔恨早年读书时没有用心,现在就是有心想指点指点弟弟,也只怕就象盲人带路一般!

为兄自幼喜欢用心思索,又得益于各位好友相互的验证和启发,因此还算深谙读书之道。这其中有几条固定不变的原则:研究经书必定先专通一经,不可泛读。读经以研究寻求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末。读经书有一“耐”字口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这就要靠耐心了。读史书的办法,最好莫过于设身处地地去思考。每看一处描绘,就好比我曾与当时人物一起饮酒畅谈一般。不必人人都能记住,要记一个人,就恍如与此人直接接触认识一样;不必事事都要熟记,要牢牢地记住其中一件事,就恍如亲身经历过这件事。研究经书跟研究史书不同,研究经书的过程是可以寻求道理的,而研究史书则是可以考证历史的。倘若抛开这两条,那就没有、更有价值的学问了。

从西汉以来,读书人作学问一般有三条途径:一是义理之学,二是考据之学,三是词章之学。不过这三者之间历来是各执一端,相互诋毁。为兄个人认为,三者之中义理之学学问最大。义理清楚则身体力行有原则,对人处事有根基。词章之学,是用以发挥义理的工具。至于考据之学,我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收获。虽然这三条途径,都可为研习经书史学服务,各有门径。但我认为,要读好经书史学,首先就应当研究义理,才会专一而不致心绪烦乱。由此可见学经则应专守一经,学史则当专熟一代,读经书史学则专心致志于义理。上面这些道理都是做学问要用心专一的道理,什么时候都可以用得上的。

当然若是说到经史,诸子百家之学,各家的著作如汗牛充栋。如果想阅读,只应读一个人的专集,不应东翻西翻。比如读昌黎集,则眼睛所看见的,耳朵所听见的,无非就是昌黎,以为天地间除了昌黎集以外,再没有其他书了。所以阅读时,一个人的集子没读完,千万不能换别人的集子,这是“专”字秘诀。上面这些话六弟一定要牢记在心。

读经、读史、读专集,讲义理之学,有志向的人要终生致力于此,不可有丝毫的更改和转移。就是圣人再生,也要按我的话去做。不过这些也只是对那些胸怀远大志向的人而言。如果是为了科举功名,那就要读四书,读试帖、律赋等,途径会更多。四弟、九弟、厚二弟智力差些,最好是做可以考取科举获得功名的学问。六弟既然胸怀大志,就是不参加科举考功名也可以,但应牢记一耐字诀,平心静气的读书做学问。从来信中可见,读《礼记疏》时就好像已经有些不耐烦,这可是万万不行的,一定要克制自己,继续用心努力。

其实为兄年少时天分并不差,只是后来每天与不学无术之人整日无所事事,以致见识短浅,学问上难以开窍。待到乙未年进京后,才开始用心研习诗文和书法,遗憾的是当时还是没有可以共同进步的良友。最近有幸结交一两位良友,知道有经学、经济和躬行实践的说法,才知道范、韩二人的境界是可以通过学习达到的,司马迁、韩愈的境界,也是可以通过学习而不断接近的,程、朱也是这样。得知此道理后,我慨然兴起,打算扫尽前日之污点,以再生为人,要做父母的好儿子、各位兄弟效仿的先导。没想到身体虚弱,耳鸣不止,稍微用心,就觉得劳累。每次想到这些,觉得是老天在捉弄我,让我不能努力思考,无法成全自己研究学问的心愿。正因如此,近日来总是心灰意冷,对任何事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计划今年如何得一官职,以还清一切旧债,之后就回老家侍奉父母,不再在京为官。粗识几个字,懂些道理,也只是不敢为非作歹犯下大错而已,不敢再奢望能达到前贤的境界。为兄向来以保重身体为第一,之所以心无大志,乃是怕用心太多,劳神致病。在这里为兄奉劝各位兄弟也要时时以保重身体为主,千万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诸弟在这次的来信中对为兄的上封信加以驳斥,认为必须博学多才,以后才能明理致用,我承认这个看法是对的。我上封信的意思,是强调身体力行、实践的重要性,即子夏“贤贤易色”章的意思。认为博学不足贵,只有明理才有用,也许观点有些过激。六弟信中的意思,是说不博学多才,怎么能明理有用?立论非常精辟,但是论归论,弟弟还须身体力行,不能只是与兄弟辩驳对错争个长短。

来信又说四弟与季弟要跟从觉庵老师受业,而六弟九弟则仍然来京,或肄业城南等等,兄长想得弟弟们共住京城,这种感情好比孤雁求群。自从九弟辛丑秋想回家,兄长百计挽留,九弟可以证明这一点。及到去年秋决计南归,兄长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听他自便。如果九弟今年再来,则一年之内,忽去忽来,不仅堂上大人不肯,就是旁观者也会笑我兄弟轻举妄动。并且两弟同来,路费要花八十金,现在实在难以筹办,六弟说能够自己解决,为兄我不敢相信。曹西垣去年冬天已到京城,郭筠仙明年才上路,眼下也没有好同伴。只有在城南学习,还比较切合实际。至于六弟、九弟省城读书的费用,为兄于二月里一定送银二十两到金竺虔家。竺虔于二月动身去南方,四月初六弟、九弟可收到这笔银子。

接到这封信后,弟可即刻前往省城求学。省城中有我的好友,如郭筠仙、凌笛舟、孙芝房,都在别处的学院学习。贺蔗农、俞岱青、陈尧农,陈庆覃诸先生都是官场中人,没有时间伏案用功。只听说有丁君(名叙忠,号秧臣,长沙禀生)学问深厚扎实,为人老实忠厚。我虽然未曾谋面,但早就知道这个人是可以为师的。凡是我的朋友,都极力称赞丁君。两弟到省城之后,先到城南安身,然后立即去拜访丁君(托陈季牧介绍),执贽受业,拜为老师。凡为人必有师;若是无老师,就不知道严格要求自己。就以丁君为师吧。另外,为兄敬告各位弟弟一句,交朋友时一定要谨慎,昌黎说:“善不吾与,吾强与之附;不善不吾恶,吾强与之拒。也就是说,“一个人一生成败与否,与朋友是否贤能关系重大,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要慎重行事。”切记,切记。

弟弟在来信中说以进京为上策,以在城南学习为次要。为兄不是不想从上策,只是因为九弟来去间隔太短,不好写信禀告长辈。不仅九弟形迹矛盾,就是我告知长辈也必前后矛盾,再则眼下实在难筹办路费。六弟说自己去想办法,也是没吃过苦头的说法。如果今年我求得一官职,则两位弟弟冬天与朱啸山一起来更好。目前就放在其次,如六弟认为不可,再写信来商量。上面这些话便是为兄简略回复六弟的来信。

后又看到九弟的信,九弟在信中将家中的详细情形一一告知,不过言语太过简略,话说得太短。正好跟我相反,为兄写信又总是太长,今后应以截长补短为妙。尧阶如果有大事,兄弟可去一人帮他几天。牧云接到我的长信,不知为什么至今不见周音?不会是嫌我说话过于直率吧?扶乩之事,全不足信。九弟只须专心读书做学问,无须对这些事费心。季弟一切要听各位哥哥的话。这次的信有些仓促,就没时间将日记抄于其中了,只好日后去信时再说吧。

冯树堂听说弟弟将要起身前往省城,便写了一封推荐信,推荐两个朋友给你认识。弟弟一定要留心访求。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二、致诸弟:交友拜师以专一为要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二十三日接到诸弟信,系腊月十六在省城发,不胜欣慰。四弟女许朱良四姻伯之孙,兰姊姊女许贺孝七之子,人家甚好,可贺。惟蕙妹家颇可虑,亦家运也。

六弟、九弟今年仍读书省城,罗山兄处附课甚好。既在此附课,则不必送诗文与他处看,以明有所专主也。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途以扩其识,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则大不可。罗山兄甚为刘霞仙、欧晓岑所推服,有杨生(任光)者,亦能其梗概,则其可为师表明矣,惜吾不得常与居游也,在省用钱,可在家中支用(银三十两则够二弟一年之用矣,亦在吾寄一千两之内)。予不能别寄与弟也。

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彼时无折差回南,至十二月中旬始发信,乃两弟之信骂我糊涂。何不检点至此!赵子舟与我同行,曾无一信,其糊涂更何如耶?余自去年五月底至腊月初未尝接一家信。我在蜀可写信由京寄家,岂家中信不可由京寄蜀耶?又将骂何人糊涂耶!凡动笔不可不检点。

陈尧农先生信至今未接到。黄仙垣未到京。家中付物,难于费心,以后一切布线等物,均不必付。

九弟与郑、陈、冯、曹四信,写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与我信字太草率,此关乎一生福分,故不能不告汝也。四弟写信语太不圆,由于天分,吾不复责。

余容续布,诸惟心照。兄国藩手草。

道光二十四年正月廿六日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我看了正月二十三日接到诸弟于腊月十六在省城寄出的来信之后,非常欣慰。诸弟在信中说了两件喜事,四弟的女儿许配给朱良四姻伯的孙子,兰姐的女儿许配给贺孝七的儿子,这两户人家的为人都不错,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遗憾的是蕙妹的境况实在令人忧虑,这也是家运啊。

另外,为兄听说六弟、九弟今年仍然在省城,跟随罗山兄听课学习,这很好。既然在此上课,就不必再将诗文送给别人指正,以表明心有所专。做事情一定要专一,若寻求老师不专一,则受益也不会有多深;若寻求朋友不专一,也只能是平淡的交往,不会有亲近之感。心里有专一的东西,在此基础上博览群书广交朋友,可以增长见识,也无可非议;心中没有专一的东西,却见异思迁,变来变去,就太不应该了。刘霞仙、欧晓岑对罗山兄很是推崇佩服,杨生(名任光)也能随口说出他的大致情形。这样可以看出,罗山兄毋庸置疑是可为人师表的,可惜我不能够常与他住在一起交流切磋。说到两个弟弟在省城的用度,则可由家中支出(我寄了一千两银回家,三十两银应该够两弟一年的费用),我就不再另外寄钱给你们了。

去年十一月二十日我赶到京城,那时没有信差回湖南,所以推到到十二中旬才发信,结果两个弟弟来信,骂我糊涂,为何这样不检点?赵子舟和我同路,一封信也没有写,那他的糊涂更如何?就是我自去年五月底到十二月初,没有接过一封家信,我在四川,可以写信由京城寄家里,难道家里不可以写信由京城转寄四川吗?那又该骂谁糊涂呢?所以以后各位弟弟凡动笔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周全,不可不检点。

另外我还没收到陈尧农先生的信。黄仙垣也没有到京。家里托人带东西进京,实在太麻烦了。以后一切布线等东西,均不必托人捎带。

九弟写给郑、陈、冯、曹四人的书信,书法文笔都很让人称赞,这很好。不过六弟寄给我的信,就有点字体潦草了,这关系到一个人一生的福分,所以我不能不给你指出来。至于四弟信中话说得太过生涩,不够圆润,由于此关天分,我也不再责备你。

余容续布,诸唯心照。

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

三、致诸弟:良友须殷勤接近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

四月十六日曾写信交折弁带回,想已收到。十七日朱啸山南归,托带纹银百两、高丽参一斤半、书一包计九套。

兹因冯树堂南还,又托带寿屏一架,狼兼毫笔二十枝,鹿胶二斤,对联堂幅一包(内金年伯耀南四条、朱岚暄四条、肖辛五对一幅,江岷山母舅四条,东海舅父四条,父亲横披一个,叔父折扇一柄),乞照单查收。前信言遂江岷山、东海高丽参六两,送金耀南年伯参二两,皆必不可不送之物,唯诸弟禀告父亲大人送之可也。

树堂归后,我家先生尚未定。诸弟若在省得见树堂,不可不殷勤亲近。亲近愈火,获益愈多。

今牟湖南萧史楼得状元,可谓极盛。八进士皆在长沙府。黄琴坞之胞兄及令嗣皆中,亦长沙人也,余续具,兄国藩手草。

道光二十五年四月廿四日【译文】

四位老弟:

我于四月十六日写了一封家信,交由信差带回,估计已经收到了吧。同时正逢朱啸山回湖南,我顺便托他带回一百两银子,一斤半高丽参,一包书共九套。

不久后又托冯树堂带寿屏一架,狼兼毫笔二十枝,鹿胶二斤,对联、堂幅一包,其中,金年伯耀南四条,朱岚暄四条,萧辛五对一幅,江岷山母舅四条,东海舅父四条,父亲横批一个,叔父折扇一柄,请照单查收。前不久的信上说送江岷山东海高丽参六两,送金耀南年伯参二两,都是一定要送的,不过弟弟们要禀告父亲大人再送。

自树堂回去后,我家老师还没有定,弟弟们如果在省城遇见树堂,一定要殷勤亲近,亲近越久,自然就会感觉从中获益匪浅。今年湖南萧史楼得了状元,八个进士都在长沙,黄琴坞的胞兄及其儿子都考中,也是长沙人,可说极盛,先说到这,其余的以后再写,兄国藩手草。

道光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四日

四、致诸弟:常存谦虚敬畏之心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十六日,余寄第三号交折差,备述进场阅卷及收门生诸事,内附寄会试题名录一纸。十七日朱啸山南旋,余寄第四号信,外银一百两、书一包计九函,高丽参一斤半。二十五日冯树堂南旋。余寄第五号家信,外寿屏一架,鹿胶二斤一包、对联条幅扇子及笔共一布包。想此三信,皆于六月可接到。

树堂去后,余于五月初二日新请李竹坞先生名如篦,永顺府龙山县人,丁西拔贡,庚子举人)教书。其人端方和顺,有志性理之学,虽不能如树堂之笃诚照人,而已为同辈所最难得者。

初二早,皇上御门办事。余蒙天恩,得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次日具折谢恩,蒙召见于勤政殿,天语垂问共四十余句。是日同升官者: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惇衍升通政司副使,及余共三人。余蒙祖父余泽,频叨非分之荣,此次升官,尤出意外,日夜恐惧修省,实无德足以当之。诸弟远隔数千里之外,必须匡我之不逮,时时寄书规我之过,务使累世积德不自我一人而堕。庶几持盈保泰,得免速致颠危。诸第能常进箴规,则弟即吾之良师益友也。而诸弟亦宜常存敬畏,勿谓家有人作官,而遂敢于侮人;勿谓己有文学,而遂敢于恃才傲人。常存此心,则是载福之道也。

今年新进士善书者甚多,而湖南尤甚。萧史楼既得状元,而周荇农(寿昌)去岁中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谓极盛。现在同乡诸人讲求词章之学者固多,讲求性理之学者亦不少,将朱省运必大盛。

余身体平安,惟应酬太繁,日不暇给,自三月进闱以来,至今已满两月,未得看书。内人身体极弱,而无病痛。医者云必须服大补剂,乃可回元。现在所服之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服之白术黑姜方略同,差有效验。儿女四人皆平顺如常。

去年寄家之银两,屡次写信求将分给戚族之数目详实告我,而至今无一字见示,殊不可解。以后务求四弟将帐目开出寄京,以释我之疑。又余所欲问家乡之事甚多,兹另开一单,烦弟逐条对是祷!兄国藩草。

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我于四月十六日把第三号家信交给信差,信中详细叙述了进场阅卷及收门生等事的详情,还附有会试题名录一份。十七日我托朱啸山带回第四号信,另外有一百两银子,书一包计九函,还有一斤半高丽参。二十五日冯树堂又回南方,我趁机托他带回第五号家信,外加一架寿屏,一包重两斤的鹿胶,对联条幅扇子及笔共一个布包。以上三封信,估计到六月份都可以收到。

自树堂离开之后,五月二日,我又新请到李竹坞先生(名如篦,永顺府龙山县人,丁酉年的贡生,庚子年的举人)教书。李竹坞先生仪表端庄,性情温顺和善,有志于性理之学,虽然不似树堂那样有笃朴诚实的品质去感染人,但在同辈中已算是非常难得的人了。

另外,我初二一大早到皇上的御门办事,蒙受皇恩,得升为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第二天写折子去谢恩,又蒙在勤政殿得到召见,皇上笑着问了我四十多句话。当日一同升官的还有:李菡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悼衍升为通政司副使。我蒙祖父余泽,多次得到超过我应得的荣耀,这次升官,尤其出乎意料,日夜都细心地反省自己,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德行能够让我接受这样的荣耀。因此弟弟们要常常劝诫我,一定要随时纠正我的过错,务必使我家历代积累的德行,不从我这儿开始衰落。同时弟弟们不要认为家里有人做官,就随便欺侮人,应该时刻存有一种敬畏的心理;不要认为自己有学问,就敢恃才傲物。要想获得福气之道一定要常常谨记这一点。

今年的新中的进士中,文章写得好的人非常多,湖南的更多。萧史楼得了状元,周荇农(寿昌)去年中了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得了朝元,可说是盛极一时了。另外现在同乡中很多人喜欢研究词章学问,也有一些人研究性理,相信将来湖南的气运一定还会更加兴盛。

我除了应酬太多,没有空暇的时间外,身体很健康,只是,从三月进考场以来,一直没有时间读书,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另外你们嫂子的身体很虚弱,不过并没有什么大病。医生说“必须吃些补药才能复元。”现在吃的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吃的白术黑姜方大体相同,有点效果。儿女四人也都很好。

我曾叫你们把去年寄到家里的钱分给戚族的数目详细地告诉我,但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字写来,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请你们以后务必将账目寄来,以便解除我的疑虑。还有,我已列出一个清单,都是一些很想知道的家乡的事,还烦请弟弟们一件一件地说来细听。兄国藩草。

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

五、致诸弟:交友须勤加来往

【原文】

澄侯四弟、子植九弟、季洪二弟左右:

二月十一接到第一、第二号来信。三月初十接到第三、四、五、六号来信,系正月十二、十八、二十二及二月朔日所发而一次收到。家中诸事,琐屑毕知,不胜欢慰!祖父大人之病竟以服沉香少愈,幸甚!然予终疑祖大人之体本好,因服补药太多,致火壅于上焦,不能下降,虽服沉香而愈,尚恐非切中肯綮之剂。要须服清导之品,降火滋阴为妙。予虽不知医理,窃疑必须如此,上次家书亦曾写及,不知曾与诸医商酌否?丁酉年祖大人之病,亦误服补剂,赖泽六爷投以凉药而效,此次何以总不请泽六爷一诊?泽六爷近年待我家甚好,即不请他诊病,亦须澄弟到他处常常来往,不可太疏,大小喜事宜常送礼。

尧阶即允为我觅妥地,如其觅得,即听渠买。买后或迂或否,仍由堂上大人作主,诸弟不必执见。

上次信言予思归甚切,嘱弟探堂上大人意思如何。顷奉父亲手书,责我甚切,兄自是谨遵父命,不敢作归计矣。郭筠仙兄弟于二月二十到京。筠仙与其叔及江岷樵住张相公庙,去我家甚近。翊臣即住我家,村堂亦在我家入伙,我家又添二人服侍李、郭二君,大约榜后退一人,只用一打杂人耳。

筠仙自江西来,述岱云母之意,欲我将第二女许配渠第二子,求婚之意甚诚。前年岱云在京,亦曾托曹西垣说及,于答以缓几年再议。今又托筠仙为媒,情与势皆不可却。岱云兄弟之为人与其居官治家之道,九弟在江西一一目击。烦九弟细告父母,并告祖父,求堂上大人吩咐,或对或否,以便答江西之信,予夫妇现无成见,对之意有六分,不对之意亦有四分,但求堂上大人主张。

九弟去年在江西,予前信稍有微词,不过恐人看轻耳,仔细思之,亦无妨碍,且有莫之为而为者,九弟不必自悔艾也。

碾儿胡同之屋,房东四月要回京,予已看南横街圆通观东间璧房屋一处。大约三月尾可移寓,此房系汪醇卿之宅(教习门生汪廷儒),比碾儿胡同狭一小半,取其不费力易搬,故暂移彼。若有好房,当再迁移。黄秋农之银已付还,加利十两,子仍退之。周子佩于三月三日喜事。正斋之子竟尚未归。黄茀卿、周韩臣闻皆将告假回籍,茀卿已定十七日起行。刘盛唐得疯疾,不能入闱,可悯之至。衰濑六到京数日,即下园子用功。其夫人生女仅三日即下船进京,可谓胆大。周荇农散馆,至今未到,其胆尤大。曾仪斋(宗逵)正月廿六在省起行,二月廿九日到京,凌笛舟正月廿八起行,亦廿九到京,可谓快极,而澄弟出京,偏延至七十余天始到,人事之无定如此。

新举人复试题“人而无恒,不知其可”二句,赋得“仓庚鸣”得“鸣”字,四等十一人,各罚停会试二科,湖南无之。我身癣疾,春间略发而不甚为害;有人说方,将石灰澄清水用水调桐油擦之,则白皮立去,如新年擦铜绿膏。予现二三日一擦,使之不起白皮,剃头后不过微露红影(不甚红),虽召见亦无碍,除头顶外,他处皆不擦,以其仅能济一时,不能除根也。内人及子女皆平安。

今年分房,同乡仅恕皆,同年仅松泉与寄云大弟,未免太少。余虽不得差,一切自有张罗,家中不必挂心。今日予写信颇多,又系冯、李诸君出场之日,实无片刻暇,故予未作楷信禀堂上,乞弟代为我说明,澄弟理家事之间,须时时看“五种遗规”,植弟、洪弟须发愤读书,不必管家事。兄国藩草。

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初十日

【译文】

澄侯四弟、子植九弟、季洪二弟左右:

我于二月十一日接到第一、第二号来信。三月初接到第三、四、五、六号来信,分别是正月十二、十八、二十二及二月朔日发出的,我这里一次就全部接到了。我已经知道了家里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情,心里非常高兴!听说祖父大人吃了沉香之后,病竟然好了些,真是幸运。不过我总觉得祖父大人是因为补药服用的太多,以致火壅在上焦,不能下降,其实他的身体本来并无大碍。虽说吃了沉香身体有所好转,但恐怕这种方法并不能切中要害,而要吃清理疏导的药,降火滋阴,才是清除病根的上策。虽然我不懂医理,但心里觉得肯定是这样,上次信中,也曾经提到过,不知曾经和弟弟们商量过没有?丁酉年祖父大人的病也是误吃补药,依靠泽六爷下了凉药才好,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不请泽六爷为他治疗呢?泽六爷近年对待我家非常好,就是不请他诊病,也一定要澄弟与他家常常往来,不要就此疏远了,每逢大小喜事,更不可怠慢,要常送礼。

另外,我的坟地既然尧阶已经答应为我找好,就由他作主,若找到了,就买下来。至于买来后迁不迁,弟弟不可武断决定,固执己见,应该仍然由堂上大人作主决定。上次信中说,我思家心切,总想回家看看,特地嘱咐弟弟们征询一下堂上大人的意见,问问他们的意思如何。不久前刚刚收到了父亲的亲笔手书,信中狠狠地批评了我,兄长当然谨遵父命,不敢再存有回家的想法了。二月二十日,郭筠仙兄弟到京,筠仙与他叔父以及江岷樵都住张相公庙,与我家相邻。翌臣和树堂都住到了我家,所以我又找了两个人服侍李、郭二君,发榜后估计可以退掉一个,只留下一个打杂的即可。

另外筠仙从江西过来,转达了岱云母子的想法,准备将两个女儿许配给他家二少爷,而且求婚的态度非常诚恳。前年岱云在京城的时候,就曾经托曹西垣谈过此事,当时我主张等几年再商议。如今他家又托筠仙做媒,这一次不论从感情上和道理上来看都无法再找借口推脱。再说,岱云兄弟的为人以及为官治家的态度,九弟在江西都是亲眼所见,麻烦九弟详细告诉父母、祖父,求堂上大人吩咐,答应与否,给个准信,以便早日给他答复。对于这件事,我们夫妇倒不是很反对,六分赞成,四分不赞成有,只求堂上大人作主。九弟去年在江西时,我在上次信中稍许有点责备的意思,不过是恐怕别人看轻罢了,现在仔细想起来,也没有妨碍,而且兄长也并不是故意那样做,所以九弟也就不必自责了。

碾儿胡同的房东四月要回京城,我已看了南横街圆通观东间壁的一处房子,估计三月底就要搬家了,这房子是汪醇卿教习门生汪廷儒的住宅,比碾儿胡同的房子狭小一半,便利之处是不费力容易搬,所以暂时移居。如果有好房子,可以再作打算。黄秋农的银子已还了,加利息十两,都已经尽数归还。三月三日周子佩办了喜事,但是正斋的儿子却还没有回来。听说黄荛卿、周韩臣都要告假还乡了,而且荛卿已经定于十七日起行。刘盛唐不幸患上了疯病,所以无法参加这次的科举考试,真是让人生怜悯之心。袁漱六到京没多久,就开始下园子用功。他夫人生下女儿仅三天就坐船进京,胆子可真够大的。周荇农在翰林院学习期满,他的胆子更是大,到现在还没有到。曾仪斋正月二十六日自省城起程,二月二十九日就到达京城了,凌笛舟正月二十八日起程,二月二十日到京城,他们都很快。不过澄弟离京之后,偏偏推迟到七十多天才到达目的地,世上的事都是没有什么定数的,看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这次新举人复试题目是“人而无恒,不知其可”两句,赋得“仓庚鸣”得“鸣”字,四等十一人,分别罚停会试两科,湖南的没有。另外我的癣疾,春天略微轻了一点,倒不是太大的问题,听人说用石灰澄清水,用水调桐油擦,就像前年擦绿豆膏的情况一样,白皮就能立即去除。现在两三天擦一次,使它不起白皮,剃头后不过露点红斑,因为这方子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虽然说皇上召见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除头顶外,其他地方都不擦。内人和子女都很平安。

今年分到房子的,同乡的只有恕皆,同年的只有松泉和寄云弟分到,有点太少,我虽然没有得到差事,不过一切自有张罗,家中不必挂念。今天我写信很多,又是冯、李诸君出场的日子,实在没有一点闲暇,所以没有写楷书信禀告堂上,求弟弟代我告知堂上大人。澄弟在料理家事的空闲时间,要时刻看看《五种遗规》。植弟、洪弟只管一心一意勤奋读书,不必要理会其他的家事,兄国藩草。

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初十日

六、致诸弟:切勿占人便宜

【原文】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足下:

自四月二十七日得大考谕旨以后,二十九日发家信,五月十八又发一信,二十九又发一信,六月十八又发一信,不审俱收到否?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发信,具悉一切,欣慰之至。

发卷所走各家,一半系余旧友,惟屡次扰人,心殊不安。我自从已亥年在外把戏,至今以为恨事。将来万一作外官,或督抚,或学政,从前施情于我者,或数百,或数千,皆钓饵也。渠若到任上来,不应则失之刻薄,应之则施一报十,尚不足以满其欲。故兄自庚子到京以来,于今八年,不肯轻受人惠,情愿人占我的便益,断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将来若作外官,京城以内无责报于我者,澄弟在京年余,亦得略见其概矣。此次澄弟所受各家之情,成事不说,以后凡事不可占人半点便益,不可轻取人财,切记切记!

彭十九家姻事,兄意彭家发泄将尽,不能久于蕴蓄,此时以女对渠家,亦若从前之以蕙妹定王家也,目前非不华丽,而十年之外,局面亦必一变,澄弟一男二女,不知何以急急订婚若此?岂少缓须臾,即恐无亲家耶?贤弟行事,多躁而少静,以后尚期三思。儿女姻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亦不敢劝,但嘱贤弟少安毋躁而巳。

成忍斋府学教授系正七品,封赠一代,敕命二轴。朱心泉县学教谕系正八品。仅封本身,父母则无封。心翁之父母乃具也封也。家中现有《搢绅》,何不一翻阅?牧云一等,汪三入学,皆为可喜,啸山教习,容当托曹西垣一查。

京寓中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至“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至吾十有五”。前三月买骡子一头,顷赵炳坤又一头,二品本应坐绿呢车,兄一切向来俭朴,故仍坐蓝呢车。寓中用度比前较大,每年进项亦较多(每年俸银三百两、饭银一百两),其他外间进项尚与从前相似。

同乡诸人皆如旧,李竹屋在苏寄信来,立夫先生许以乾馆,余不一一,兄国藩草。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廿七日

【译文】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足下:

我自四月二十七日得知皇上大考谕旨后,二十九日发了一封家信,五月十八日又发了一封,二十九日又发一封,六月十八日再发一封,不知都收到没有?我于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发的信,知道了家里的一切,非常欣慰!

发卷所走的每户人家,有一半是我的旧友,不过三番五次的打扰别人,心里非常不安。我自从己亥年在外逢场作戏,至今仍感到很羞愧。将来万一作了地方上的官,或督抚,或学政,从前对我有情的人,或数百,或数千,那么我当年的所作所为都成了垂钓的诱饵。他若找上门来,如果不答应他要办的事就会显得刻薄,答应了则施一报十,还不足以满足这些人的欲望。所以我自庚子年到京城以来,至今八年,不肯轻易得人好处,情愿让人占我的便宜,断不肯我占人的便宜。我将来如果做了地方上的官,京城以内没有能指望我报答的人。澄弟在京待了一年多,大致情况应该也基本看见了。这一次澄弟欠的各家的情分,如果事情能成就不说了,以后凡事一定不要占人半点便宜,不要轻取人家的钱财。切记切记。

对于彭十九家姻事,兄长的意思是彭家家运已到尽头,不可能长久了,这个时候把女儿许配到他家,就好比以前把蕙妹许配王家一样。虽然眼前他家很富有,但十年之后,这种局面一定会变化,澄弟只有一男二女,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急急忙忙订婚?难道稍微迟一刻,就怕找不到亲家?贤弟做事,毛躁不冷静,以后遇事都要三思而行。儿女们的姻缘,乃是前生注定,我不敢阻止,也不敢劝说,只不过嘱咐贤弟少安毋躁罢了。

成忍斋府学教授乃是官至正七品,封赠一代,皇上敕命二轴。朱心泉任县学教谕系正八品,不过只是封他本人,父母没有得到诰封。心翁父母是承接以前的诰封。家中现有《缙绅》,为什么不看一看呢?牧云考试列一等,汪三也已经入学了,这些事情都是让人高兴的。至于啸山教习的情况,我先委托曹西垣查一查,再写信告诉你们京城家中的老老少少都很平安。纪泽读书已读到“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读到“吾十有五”。三个月前买了一头驴子,不久赵炳垄又送了一头。二品官本来应该坐绿呢车,我向来一切简朴,所以仍坐蓝呢车。家中的的收入多了些,花销比以前也多了些。其他外头的收入仍然与以前差不多(每年俸银三百两,饭银一百两)。同乡人都跟往常一样,李竹屋寄住在我家,宋立夫先生答应他在教馆任职,其余不一一写了,兄国藩草。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

七、禀父母:述接待朋友之法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十二月初五接到家中十一月初旬所发家信,俱悉一切。男等在京身体平安,男癣疾已痊愈,六弟体气如常,纪泽兄妹五人皆好。男妇怀喜平安,不服药,同乡各家亦皆无恙。

陈本七先生来京,男自有处置之法,大人尽可放心,大约款待从厚,而打发从薄,男光景颇窘,渠来亦必自悔。

九弟信言母亲节睡不着。男妇亦患此病,用熟地、当归蒸母鸡食之,大有效验。九弟可常办与母亲吃,乡间鸡肉、猪肉最为养人;若常用黄芪、当归等类蒸之,略带药性而无药气,堂上五位老人食之,甚有益,望诸弟时时留心办之。

老秧田背后三角丘是竹山湾至我家大路,男曾对四弟言及,要将路改于堪力,在檀山嘴那边架一小桥,由豆土排上横穿过来,其三角丘则多栽竹树;上可接,新塘大松树,下接檀山嘴大藤包裹,甚为完紧,我家之气更紧,望堂上大人细思,如以为可?求叔父于明春栽竹种树;如不可,叔父写信示知为幸。

男等于二十日期服已满,敬谨祭告,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余佚续具。

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六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十二月初五日,我收到家中十一月上旬所发的信,并从信中知道了家中的一切。儿子及家人等在京城,都很好。儿子的癣疾已经完全好了,六弟的身体气色也恢复跟往常一样了,纪泽兄妹身体都还康健,儿媳妇又有身孕了,身体平安,无须吃药。同乡各家也都平安无事,陈本六先生来京城,儿子自有处理安置的办法,大人尽可放心。大体上来说也不过是优厚的款待厚,但打发的物品和银两,由于儿子的光景比较窘迫,因此比较轻薄,恐怕他来了也一定会后悔的。

九弟来信说母亲经常睡不好,儿媳妇也经常犯这种毛病,她用熟地、当归蒸母鸡吃,很有效验,九弟可经常办给母亲吃。乡下的鸡肉猪肉最有营养,如果经常和黄芪、当归等蒸着吃,稍微有点药性,又没有药味,堂上五位老人吃了,一定很有用的,希望弟弟们用心照顾。

老秧田背后竹山湾到我家的大路的三角丘,儿子曾对四弟说过,要把路改到坎下,在檀山嘴那边架一座小桥,由豆土排上面横穿过来,在三角丘多栽竹子,上可接新塘坎的大枫树,下可接檀山大藤,包成一圈,看起来就会很完整紧密,这样我家的兴旺气象,就会更加聚合了。希望叔父大人在明年春天的时候栽竹种树,如果不同意的话,请叔父大人来信指示。儿子等二十日便期限已满,敬谨亲告,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其余下次再行禀告。

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六日

八、致九弟:圣门教人不外敬恕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三日安五等归,接手书,俱知一切。抚、建各府克复,惟吉安较迟,弟意自不佻元介。然四方围遏,威贴亦当在六七两月耳。

家中四宅眷口平安。十二日叔母寿辰,男女共九席,家人等三席。圣山先生十四日栾馆,瀛皆先生十五日来馆。澄侯弟于十二晚住永丰一带吊各家之丧,均要余作挽联。余挽贺映南之夫人云:柳絮因风,阃内先芬堪继武泓谢);麻衣如雪,阶前后嗣总能文。挽胡信贤之母云:元女太姬,和德溯二千余裁;周姜京室,帝梦同九十三龄胡母九十三岁)。

近来精力日减,惟数事尚颇如审。澄弟谓炊亦可卜其木遣囊也。袁'漱六之成郑南乔自松江朱,还往牟借项二百五十两。奥述漱六近状,官声极好,完春极渥,学问与书浩大进,江南人仰望甚至,垓慰欧愧。

杨家滩周俊大兄号少濂,与余同读同考,多卑相好。频牟先祖、先考妣之丧均未致情。昨朱家中,垓久试不进,欲投营博一功名,求荐至吉营。余垓约牌可得,途费可赠,保举则不可必。梁若果至吉营,望弟即日填好牌送之,兼送垓来往速费。如有机可假,或恰逄克夏之日,则望保以从九县丞之类;若无机会,亦不勉强,以全余多年旧好。余眚雇军营不妄保举,不乱用锭,是以人心不附,至今以为骺病。

近日揣摩风会,一变前志。上次有孙、韩、王之托,此次又有周君之托,盖亦情之不得已者。孙、韩、王三人或保文职亦可,栾辈眼高,大已厌薄千、把也。仙屏在营,弟须化保之,借此垓汲引人才。余未能趋保次青,偾之沉沦下位,至今以为大愧大恨之事。仙屏无论在京在外,皆当有所表见。成嶂苍是上等好武官,亦宜化保。

弟之公牍信启俱大长进。上次谢王雁汀一绒,系弟一手所成?抑系巍、彭辈初稿调色?祈复示。吴子序现在何处?查明见复,并详问其近况。

余身体尚好,惟出汗甚多,三年前虽酷暑而不出汗,今胸口汗珠累累,而肺气日弱,审用惕然。甲三体亦弱甚,医者劝服补剂,作法未敢丰尔也。弟近日身体健否?科四、科六体气甚好,科四岁:弟在家时更为结实,科六则活泼如常,是为可毒。甲五日疾十愈其八,右目光总又四分耳。余不一一,即问近好。

再者,人生适意之时不可多得,弟现在上下交誉,军民成服,颇称适意,不可错过时会,当另心竭力,做成一十局面。圣门教人不外敬恕二字,天德王道,稳始彻终,性功事功,俱可包括。余生平于敬字无工夫,是以五十而无所成。至于恕字,在京时亦曾讲求及之。近岁在外,恩人以白眼藐视京官,又因本性倔强,渐近于愎,不知不觉做出许多不恕之事,说出许多不恕之话,至今愧耻无已。

弟于恕功颇有工夫,天质胜于阿兄一筹。至于敬字,则亦未尝用力,宜从欺目致其功,于《论语》之九思,《玉藻》之九容,勉强行之。临之以庄,则下自加敬。习惯自然,大大遂成德器,庶不至徒做一场话说,四十五寸而无闻也。兄国藩手草。

咸丰八年五月十六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我在安五等人回来之后十三日接到了你的来信,从信中得知一切。抚、建各府已经收复,只有收复吉安较迟,但是你的心情一定不能急躁。相信在我军的四面围攻之下,吉安在六、七两个月之内便可以收复。

家中四宅、老少家眷都很平安。十二日叔母过生日,家中男女共开了九席,家中(佣)人等开了三席。亦山先生十四日来馆,瀛皆先生十五日来馆。十二日晚,澄侯弟到永丰一带的各家吊唁,均要我作挽联。我为贺映南夫人所写的挽联是:“柳絮因风,阃内先芬堪继武(姓谢);麻衣如雪,阶前后嗣总能文。”写给胡信贤之母的挽联是:“元女太姬,祖德溯二千余载;周姜京室,帝梦同九十三龄(胡母九十三岁)。”近来我的精力一日比一日衰减,只有做这件事还像当年一样。澄弟说这表明我的精神尚好,没有急剧衰老的迹象。

袁漱六的亲戚郑南乔从松江回来,还了之前所借的二百五十两银子,并说了漱六的最近的状况。听他说漱六现在为官清廉,声誉极好,学问书法上的造诣也提高了,江南人士对他十分敬仰钦佩。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又欣慰又惭愧。

杨家滩的周俊大兄,号少濂,以前和我同学同科考试,还是多年的好朋友。这几年,先祖、先考妣去世的时候,他都前来吊唁,没有一次没来,很有诚心。昨天他来家中拜访,说有事所托,因多次考试未中,想投身军营以博取一个功名,拜托我推荐他到吉安营中任职。我认为功牌可以取得,路费可以相赠,保举就没什么必要了。如果他真要去了吉安营中,希望弟弟当天填好功牌送给给他,并且赠送他来往的路费。如果恰逢好的时机,碰上攻克吉安之日,也可以为他保举个九品的县丞之类的功名:如果确实没有机会,就无须勉强来成全我多年相交的旧友。我以前在军队中,从来不妄加保举、不乱用钱。所以现在人心不归附,还是我心头的一块心病。

我这些日子以来揣摩了现在的风气,慢慢的对以前的固执想法有了改变。上次有孙、韩、王三人之托,这次周君又来相托,实在是情非得已的事。弟弟可以为孙、韩、王三人保举文职,此三人眼光很高,对千总、把总之类的武职不以为意。仙屏目前在营中,弟弟必须对他尤其看重,尽力保举他,以吸引更多有用的人才。从前我没有破格提拔次青,以致他沉沦低位,得不到重用,让我至今满心的惭愧和悔恨。无论在京城还是在外地,仙屏的表现都很出色。另外成章鉴也是个很好的武官,也应破格保举提拔。

我从信里知道,弟弟的公文、信函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上次答谢王雁汀的信函,不知是弟弟亲自所写,还是魏、彭等人写好初稿之后由你加以润色的?回信的时候请说明这一点。另外吴子序现在在哪里?也请详细查明,并询问他的近况,来信告诉我。

除了出汗很多外,我身体还算康健。如果是在三年前,就算是酷暑天气,我一身也清凉不会出汗,现在稍动胸口便溢满汗珠,而且肺气越显衰弱,让我忧虑万分。甲三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医生建议他常服补药,但未敢轻易实行。不知弟弟们最近的身体怎么样?科四、科六的身体很好,气色也很好,而且科四比弟弟在家时更为健壮,科六则活泼如常,这些都是让人高兴的事。甲五眼睛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右眼视力总差四分。其余的事就不再多说了,顺便问近好。

另外我想说的是,人的一生中,得意顺心的时候是很难得的。现在弟弟赢得了上下一致的交口称赞,军民爱戴有加,正是人生得意之时,千万不要错过机会。而应当尽心竭力为自己的人生铸就更大的辉煌。圣人教导人们不外乎“敬恕”两个字,天德王道,有始有终,性功事功,都可以涵盖在内。我生平在“敬”字上没下工夫,所以年届五十,依然碌碌无为。至于“恕”字,在京城时也曾经专门研究过,只是近年远离京城,在外为官,憎,限人们对京官的藐视,再加上本性倔强,渐渐倾向于刚愎自用,不知不觉做出许多“不恕”的事、说出许多“不恕”的话,至今仍然十分羞愧。弟弟在“恕”字上下了很大的工夫,在天分上也胜过我一筹。至于“敬”字,弟弟好像也未曾用心,从此以后应在这方面多下工夫。《论语》中的九思,《玉藻》中的九容,都应该努力做到。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都应该表现得很庄重,这样下去别人才会对你发自内心的尊敬。习惯形成自然,做久了就可以成大器,才不会空话连篇,四五十岁仍然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咸丰八年五月十六日

九、禀叔父:不辞劳苦料理朋友的丧事

【原文】

侄国藩谨启叔父大人座下:

八月二十二日发十二号家信,想已收到。九月十五、十七连到两折差,又无来信,想四弟、六弟已经来京矣。若使未来,则在省还家时,必将书信寄京。

侄身上热毒,近日头面大减。请一陈姓医生,每早吃丸药一钱,而小有法术,已请来三次,每次给车马大钱一千二百文。自今年四月得此病,请医甚多,服药亦五十余剂,皆无效验。惟此人来,乃将面上治好,头上已好十分之六,身上尚未好,渠云不过一月,即可痊愈。侄起居如常,应酬如故,读书亦如故,惟不做诗文,少写楷书而已,侄妇及侄孙儿女皆平安。

陈岱云现又有痴,虽不似前年之甚,而其气甚馁,布难骤然复皆。湘乡邓铁松孝廉于八月初五出京,竟于十一日卒于献县道中,幸有江岷檎(忠源)同行,一切附身附棺,必信必诚,此人义佚之士,与侄极好,今年新化考廉邹柳溪在京久病而死,一切皆江君料理,送其灵榇回南。今又扶铁松之病而送其死,真侠士也。扶两友之柩行数千里,亦极难矣。

侄曾作邹君墓志铭,兹付两张回家。今年七月,忘付黄芽勺慕予,八月底寄出,已无及矣。请封之典,要十月十五始可颁思诏,大约明年秋间,始可寄回。

闻彭庆三爷令郎入学,此是我境后来之秀,不可不加意培植,望于家中贺礼之外,另封贺仪大钱一千,上书侄名,以示奖励,余不具,侄谨启。

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

【译文】

侄国藩谨启叔父大人座下:

我在八月二十日寄出去的家信,估计已经收到了吧。九月十五日、十六日这两天,已经有信差两次抵达京城,但都没有家里的来信,我想是因为四弟、六弟已经来京了吧。如果还没有来,那从省城回家之前,可以一起寄信到京城。

侄儿身上的热毒,这些天来已经逐渐好转了,头部康复得也很快。新近请了一位姓陈的医生,每天早上吃一钱丸药,而且此人小有法术,已请了三次,每次车马费一千二百文。自从今年四月不幸患上此病,不知请了多少个医生,药也吃了五十多剂,都不见疗效。只有这位陈医生的医术高明,才将脸上的治好,头上的也好了十分之六,身上的还不见大的起色,不过他说:“不出一个月,定可以痊愈。”侄儿近来起居和平常一样,应酬也能支持,读书也跟从前一样,只是不做诗文,少写楷书罢了。侄媳妇及侄孙儿女都平安。不过近日陈岱云以前的老病又犯了,虽然不像前年那么严重,但他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差,心情郁闷、气馁,恐怕近期内很难复原。

八月初五,湘乡邓铁松孝廉离开京城时,不幸死在了去献县的路上。不过幸亏有江岷樵、忠源同路,一切葬衣葬棺都是二位必信必诚操办,他们是侠仪之士,与侄儿极要好。新化孝廉邹柳溪今年在京城病了很久也死了,一切后事都是江君料理,并送他的灵柩回湖南。现在又在他生病的时候送他赴任,路上死了,又给他办丧事,真是侠义之士啊!扶着两位朋友的棺木,走几千里路,也真难啊!

侄儿我以前曾作过邹君墓志铭,现在寄两张回去。今年七月的时候,把寄回给家里的黄芽白菜种子给忘记了,八月份寄出时已来不及了。请封的恩典,要十月十五日才可颁发恩诏,大约要到秋天,才可寄回。听说彭庆三的儿子入了学,这是我们家乡的后起之秀,一定要多加培养,希望在家里的贺礼之外,另外封一个一千大钱的礼包,上面写上侄儿的名字,作为他的奖励,其余就不一一禀告了。侄儿谨启。

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

一零、致九弟:患难与共勿有遗憾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发第八号信,交春二等带住,并带璧还金、史两处银二百二十两,想将收到。是夕接弟初七夜信,得知一切。

贵溪紧急之说确否?近日消息何如?次青非常之才,带勇虽非所长,然亦有百折不回之气,其在兄处,尤为肝胆照人,始终可感!兄在外数年,犹惭无以对渠,去腊遣韩升至李家省视,其家略送仪物。又与次青约成婚姻,以申永好。目下两家儿女无相当者;将来渠或三索得男,弟之次女、三女,可与之订婚,兄信已许之矣。在吉安,望常常与之通信,专人往返,想十余日可归也。但得次青生还与兄相见,则同甘苦患难诸人中,尚不至留莫大之愧歉耳。

昔耿恭简公谓居官以耐烦为第一要义,带勇亦然。兄之短处在此,屡次谆谆教弟亦在此。二十七日来书,有云“仰鼻息于傀儡膻腥之辈,又岂吾心之所乐”,此已露出不耐烦之端倪,将来恐不免于龃龉。去岁握别时,曾以惩余之短相箴,乞无忘也!

甲三《史》、《汉》、韩文二月中可看毕,三月即看《近思录》《周易折中》《四书江参》等书。一则使略知立身行已之大要,一则有益于制艺也。

李雨苍于十七日起行赴鄂,渠长处在精力坚强,聪明过人,短处在举止轻佻,言语易伤,恐咏公亦未能十分垂青。澄侯弟于十五日上永丰,十九可归。温甫弟于二十一日起程,大约三月半可至吉安也。

九弟妇日内痊愈,业在地下照料一切。展转床褥已历弥月,亦由体乞素弱之故。以后再服补剂,必有大裨,弟尽可放心。余不一一。兄国藩手草。

咸丰八年二月十七日

【译文】

沅浦九弟:

我在十四日交春二等人带回来第八号信,以及还给金、史二人的二百二十两银子,估计快要收到了。当天晚上就接到弟弟于初七的来信,从信中得知一切。关于贵溪紧急的消息是真的吗?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认为次青虽然不擅长带兵,但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才,也有百折不挠的气概。他在我这里时,我就知道他是个肝胆照人的好汉子,一直让人感到钦佩!我在外面这几年,仅对他一人感到内疚。去年腊月派韩升到李家去探望,稍微送了一点礼物,又和次青定下了亲事,以表明两家永远相好。眼下儿女没有相当的人,将来他第三个孩子是男孩,你的二女儿或三女儿可以和他家结亲,我把这个想法也对他说过了。你们在吉安的时候,希望常常和他通信,派专人送去,往返十来天可以回来。要是这次次青能活着回来与我相见,那么和我同甘苦共患难的人当中,就不会留下很大的遗憾了。

以前耿恭简公说:做官最重要的修养是要有耐心,带兵也是如此。我在这一点上恰恰做得不好,好多次恳切地教导你们的也是这一点。你在二十七日的来信中说:“要我在那些傀儡擅腥们的手下做事,这哪里是我心里所乐意的?”这已露出了不耐烦的眉目,将来免不了会和人发生冲突。去年我走的时候,曾经告诉了你我的短处,希望你不要忘记了。

甲三现在在学习《史》、《汉》、韩文,估计二月中旬可以看完,三月份就看《近思录》、《周易折中》、《四书汇参》等书。这些书不但可以让他知道些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而且对他学习写八股文也很有帮助。

十七日李雨苍起程去了湖北,他的优点是精力旺盛,聪明过人,不足之处则是举止不庄重,言语容易伤人,我担心润公未必能看中他。温甫弟十一日起程,大约三月中旬可到吉安。

九弟妇由于身体虚弱,这次生病卧床一个多月,这几已经基本好了,可以下地照料一切事物了。以后再服些补药,一定会有好处的。弟弟可以尽管放心。其他的就不再一一说了。兄国藩手草。

咸丰八年二月十七日

一一、致九弟:劝宜息心忍耐为要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申刻代一自县归,接弟手书,具审一切。

十三日未刻文辅卿来家,病势甚重,自醴陵带一医生偕行,似是瘟疫之症。两耳聋,昏迷不醒,间作谵语,皆惦记营中。余将弟已赴营、省城可筹半饷等事告之四五次。渠而醒悟,且有喜色。因嘱其静心养病,不必挂念营务,余代为函告南省、江省等语,渠亦即放心,十四日由我家雇夫送之还家矣。若调理得宜,半月当可痊愈,复原则尚不易。

陈伯符十二日来我家,渠因负咎在身,不敢出外酬应,欲来乡为避地。七十侄女十二上来。亦山先生十四归去,与临山皆朝南岳。临山以二十四归馆,亦山二十二夕至。科四读“上孟”至末章,明日可毕。科六读“先进”三页,近只耽搁一日也。彭苇庵表叔十一日仙逝,二十四日发引。尧阶之母十月初二日发引,请叔父题主。黄子春官声极好,听讼勤明,人皆畏之。弟到省之期,计在十二日,余日内甚望弟信,不知金八、佑九何以无一人归来,岂因饷事未定,不遽遣使归与?弟性褊激似余,恐怫郁或生肝疾,幸悉心忍耐为要!二十二日郴州首世兄凌云专丁来家,求荐至弟营。据称弟已于十七日起程赴吉矣。兹乘便寄一缄:托黄宅转递,弟接到后,望专人递信一次,以慰悬悬。家中大小平安。晰箸事暂不提。诸小儿读书,余自能一一检点,弟不必挂心。兄国藩手草。

咸丰七年九月廿二日

【译文】

沅甫九弟:

代一十二日下午从县里回来,收到你的信,现在已经知道了家里的一切情况。十三日午,后文辅卿到我家来,他好像是染上了瘟疫,两耳已聋,昏迷不醒,病势很重,有时还说胡话,不过都是挂念营中的事情。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位醴陵的医生。我把你已到营中,省城可以筹一半饷银等事对他说了四五次,他醒后很是欢喜。我叫他静心养病,不必挂念营里的事,并说愿代他写信去湖南、江西,他才放下心来。十四日我便叫家的几个佣人将他护送回家去了。如果调理得好,估计不出半个月的时间,他的病就可以痊愈了,但如果要康复如初看来不太容易。

十二日陈伯符来到我家,因为感到愧疚,不敢外出应酬,想到乡下去避避风头。七十侄女十二日也到我家来了。亦山先生十四日回去,和临山一起都朝拜南岳去了。二十日临山回到学馆,亦山是二十二日晚上到的。科四读《上孟》到最后一章,明日可读完。科六读《先进》三页,最近只耽搁了一天。彭庵表叔十一日仙逝,二十四日发丧。尧阶的母亲十月二日发葬,请叔父题神主名。黄子春做官的声望颇高,审案辛勤谨慎、明察秋毫,百姓都很敬畏他。你到省城的时间,定在二十日。这几天我很想收到你的来信。以便能弄清楚金八、佑九为什么一个也没有回来?会不会是因为军饷的来源没有定准,才不急着派人回来?

你的性格象我一样偏激。我真担心你因忧郁而患肝病,要注意息心忍耐。二十二日郴州首世兄凌云专门派人到我家,要我推荐他到弟的营中。我听他说弟已在十七日起程奔赴吉安了。这里顺便寄一封信给你,叫黄家转送,你收到信后,我希望你派人送来你的回信,不然我会很挂念。家中大小都平安。分家的事现在就不说了。孩子们读书的事情,我也能安排,你不必挂念。

咸丰七年九月二十二日

一二、谕纪泽:读书当勤勉,做人需忠恕

【原文】

字谕纪泽儿:

余此次出门,略载日记,即将日记封每次家信中。闻林文忠家书,即系如此办法。

尔在省,仅至丁、左两家,余之轻出,足慰远怀。读书之法,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看者,如尔去年看《史记》、《汉书》、《韩文》、《近思录》,今年看《周易折中》之类是也。读者,如《四书》、《诗》、《书》、《易经》、《左传》诸经、《昭明文选》、李杜韩苏之诗、韩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譬之富家居积,看书则在外贸易,获利三倍者也,读书则在家慎守,不轻花费者也;譬之兵家战争,看书则攻城略地,开拓土宇者也,读书则深沟坚垒,得地能守者也。看书如子夏之“日知所亡”相近,读书与“无忘所能”相近,二者不可偏废。

至于写字,楷行篆隶,尔颇好之,切不可间断一日。既要求好,又要求快。余生平因作字迟钝,吃亏不少。尔须力求敏捷,喜日能作楷书一万则几矣。

至于作诸文,亦宜在二三十岁立定规模;过三十后,则长进极难。作四书文,作试帖诗,作律赋,作古今体诗,作古文,作骈体文,数者不可不一一讲求,一一试为之。少年不可怕丑,须有枉者进取之趣,过时不试为之,则后此弥不肯为矣。

至于作人之道,圣贤千言万语,大抵不外敬恕二字。“仲弓问仁”一章,言敬恕最为亲切。自此以外,如立则见参于前也,在车则见其倚于衡也;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其为泰而不骄;正其衣冠,俨然人望而畏,其为威而不猛,是皆言敬之最好下手者。孔言欲立立人,欲达达人;孟言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以仁存心,以礼存心,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是皆言恕之最好下子者。尔,心境明白,于恕字或易著功,敬字则宜勉强行之。此立德之基,不可不谨。

科场在即,亦宜保养身体。余在外平安,不多及。

再,此次日记,已封入澄侯叔函中寄至家矣。余自十二至湖口,十九夜五更开船晋江西省,二十一申刻即在章门。余不多及。又示。涤生手谕(舟次樵舍下,去江西省城八十里)。

咸丰八年七月廿一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我这次出门在外,做了些简略的日记,将日记附在家信中寄回。听说林文忠也有类似的做法。

你在省城,只到丁、左两家拜访就可以了,足以让我感到安慰了。再说说读书的方法,看、读、写、作四方面每天一样,缺一不可。要看的,就像你去年看《史记》《汉书》、《韩文》、《近思录》,今年看的《周易折中》等书;要读的,如《四书》《诗》《书》《易经》《左传》等经典,《昭明文选》、李杜韩苏的诗、韩欧曾王的文章,有些要高声诵读,否不然体会不到其中的雄伟气概,有些则适合低吟轻咏,不然领会不到其中深远悠然的神韵。这就好比富家居积,看书就像在外做生意,获利三倍,而读书就像在家中慎守家业,不轻易花费;若比喻兵家战争,看书就等于攻城开拓疆土,读书就是坚守阵地。看书就与子夏所说“日知所亡”差不多,读书与“无忘所能”差不多,二者缺一不可。

至于写字,楷行篆隶,听说你都很喜欢,希望不要简短。不字要写得好,速度也要提高。我因为写字慢,吃了很多亏。写字的时候你要追求敏捷快速,每天要达到写一万字以上的楷书。

另外写文章,也要在二三十岁时打好基础,过了三十,长进就很慢了。作《四书》文,作试帖诗,作律赋,作古今体诗,作古文,作骈体文,这些一定要一一讲求、一一试作。少年要能放下面子,志趣要狂妄进取,现在不尝试,那以后很难再弥补了。

做人的道理,圣贤们已经说了很多,大致都是“敬恕”两个字。《仲弓问仁》这篇文章,阐述敬恕之道最为确切。除了这些以外,像站着见人就要参礼于前,坐车时见人就要倚到车前横木上去;君子无论多少,无论大小,不敢怠慢,都能泰然而不骄;正衣冠后,俨然整肃,使人望而生畏,但却威而不猛。这些都是讲求“敬”字的最好方法。孔子说要立可立之人,要通达可通达之人;孟子说身体力行没有成果,就要反省自己。以仁存心,以礼存心,虽终身担忧,但绝无一朝祸患。这些都是“恕”字入手的最好方法。你心里明白,在“恕”字上或许容易见效:“敬”字你则要勉力去做。以上这是立德的基础,要谨慎的去实行,切记。

科举考试要到了,你要多注意身体。我在外面很平安,不再多说了。

另外,这次的日记,已经封在澄侯叔的信中寄到家里去了。我自从十二日到湖口,十九日夜里五更开船进入江西省,二十一日就到了章门,别的不多说了。下次信中再谈。涤生手谕(丹次樵舍下,距离江西省城八十里)。

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

一三、谕纪泽:岳家凋败,宜往宽慰

【原文】

字谕纪泽:

初一日接尔十二日一禀,得知四宅平安。尔将长沙之行,想此时又归也。少庚早世,贺家乞采日垓凋耗,尔当常寄信与尔岳母,垓慰其意。每年至长沙走一二次,啄解其忧。耦耕先生学问文章,卓绝辈流,居官夼恺侧慈祥,而家运若此,是不可解!尔挽联尚稳妥。

《诗经》字不同者,余忘之。凡经文版本不合者,阮氏校勘记最详(阮别《十三经注疏》,今年六月在岳州寄回一部,每卷之未皆附校勘记,《皇清经解》中亦刻甫校勘记,可取阅也)。凡引经不合者,段氏撰并最详(段茂堂有《诗经撰异》、《书经撰异》等著,俱刻于《皇清经解》中)。尔翻而校对之,则疑者明矣。

咸丰八年十二月初三日

【译文】

字谕纪泽:

初一收到你十二日的一封信,得知四宅都平安。你说要去长沙一趟,想来现在已经返回了吧。少庚早早就逝世了,贺家也渐渐衰落了,你应当常常写信给你岳母,以表你的的责任。今后每年都到长沙去一两次,稍微解下她的忧愁。耦耕先生的学问和文章,都很出众,做官也慈祥随意,宽宏大量,然而家运竟会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无法理解!你的挽联写得还算妥当。

《诗经》中的字有不相同的,我已经忘了。凡是经文中有版本不同的地方,阮氏校勘记得最详细(阮刻《十三经注疏》,今年六月在岳州寄回去一部,每卷的最后都附有校勘记。《皇清经解》中也刻有校勘记,可拿来看看)。凡是经文引用有不同的,段氏《撰异》最详细(段茂堂有《诗经撰异》、《书经撰异》等著作,都刻在《皇清经解》中)。你翻阅对照一下,有疑问的地方就明了了。

咸丰八年十二月初三日

一四、谕纪泽:做人要有气量

【原文】

字谕纪泽:

闻尔至长沙已逾月余,而无禀来营,何也?少庚讣信百余件,闻皆尔亲笔写之,何不发刻?或请人带写?非谓尔宜自惜精力,盖以少庚年未三十,情有等差,礼有隆杀,则精力亦不宜过竭耳。

近想已归家度岁。今年家中因温甫叔之变,气象较之往年迥不相同。余因去年在家,争辨细事,与乡里鄙人无异,至今深抱悔憾。

故虽在外,亦恻然寡欢。尔当体我此意,于叔祖各叔父母前尽此爱敬之心。常存休戚一体之念,无怀彼此歧视之见,则老辈内外必器爱尔,后辈兄弟姊妹以为榜样,日处日亲,愈火愈敬。若使宗族乡党皆曰纪泽之量大于其父之量,则余欣然矣。

余前有信教尔学作赋,尔复禀并未提及。又有信言涵养二字,尔复禀亦未之及。嗣后我信中所论之事,尔宜一一禀复。

余于本朝大儒,自顾亭林之外,最好高邮王氏之学。王安国以鼎甲官至尚书,谥文肃,正色立朝,生怀祖先生。

念孙经学精卓,生王引之,复以鼎甲官尚书,谥文简,三代皆好学深思,有汉书氏、唐氏之风。余自憾学问无成,有愧王文肃公远甚,而望尔辈为怀祖先生,为伯申氏,则梦寐之际,未尝须臾忘也。

怀祖先生所著《广雅疏证》、《读书杂志》家中无之。伯申氏所著《经义述闻》、《经传释词》,《皇清经解》内有之。

尔可试取一阅。其不知者,写信来问。本朝穷经者,皆精小学,大约不出段、王两家之范围耳。余不一一。父涤生示。

咸丰八年十二月三十日(www.xing528.com)

【译文】

字谕纪泽:

听说你抵达长沙已经有一个多月,信还没到军营来,这是为什么呢?有一百多封少庚的讣告信件,据说都是你亲自写的,为何不去刻写?或者请人帮写呢?我并不是让你惜力,只是少庚生前没到三十,情谊有差别,礼节有轻重,所以精力不要消耗太多。

想你已经回家过年了吧。,今年家里的气氛因为温甫叔的变故和往年相比迥然不同。去年我在家中,因为一些小事和温甫叔争吵,跟那些鄙夷的乡下人差不多,现在依然深感悔恨。所以现在虽然身在外,还是心生愧疚。你应该体谅我,在叔祖和各位叔父、叔母面前多尽敬爱之心。平常做事的时候,要谨记全家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万不可怀有相互歧视之心,这样家中老辈、内外亲戚必然会器重、喜爱你,后辈的兄弟姐妹们也会以你为榜样,对你更加亲近尊敬。如果能让宗族、乡党们都认为纪泽的度量跟他的父亲相比,我将很欣慰。

以前我在信中曾教你学作赋,你回信没有提到;后又写信教导涵养二字,也没有提到,以后我在信中议论的事,你要逐一作出回应。

我对于本朝大儒,除了顾亭林以外,最喜欢的是高邮王氏的学问。王安国曾以科举鼎甲当官至尚书,追谥文肃,以严正之名在朝廷中立足。他生怀祖先生念孙,念孙对于经学研究精卓;念孙生王引之,引之又因为中了鼎甲当了官至尚书,追谥文简。祖孙三代都好学深思,沿袭了汉韦氏、唐颜氏的学识和风范。我自问自己的学问无所成就,深感遗憾,与王文肃公相差如此之远,更是有愧。如今只希望你能成为怀祖先生,成为伯申氏,这是我做梦都没有忘记的事。怀祖先生的著作《广雅疏证》、《读书杂志》家里没有藏书,不过伯申氏的著作《经义述闻》、《经传释词》,在《皇清经解》中都有,你可取出来看看。不懂的地方,写信来问我。本朝研究经学的人,精通小学,就数段王两家的水平最高。其余的就不一一列举了。

咸丰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一五、致两弟:交人带回字帖等物各得所用

【原文】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

昨初四日发去一缄,声明俊四即日递书归去。兹交俊四篾篓一才旦,内殷版初印《十三经江疏》一部、端砚一方、《圣教序》帖一本、耕织图墨一匣,许仙屏所递者。墨似是御府所赐,或是戴中堂家之物。沅弟前索之墨并非佳品,兹垓炊墨赠沅。

《圣教序》垓给纪泽儿。纪泽好作字,其帖即属难得者。仙屏赠四物,酱罕见之玢。梁北上时,余当有以酬之。此外递余冬书无甚糟者,替未寄回,即存营看也。《注疏》余用油纸包过,左可不汗坏。外寄魏德三银信一件熙收。即问近好。兄因落予草。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五日

【译文】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

昨天初四发了一封信,告知俊四当天送书回去。此次交给俊四篾篓一担,里面有殿版初印的《十三经注疏》一部、端砚一方、《圣教序》字帖一本,耕织图一匣,乃是许仙屏送的。墨好像是朝廷所赐,我猜应该是戴中堂家的东西。沅弟前次要的墨并不是最好的,现在就把这种墨送给沅弟。

《圣教序》可交给纪泽。纪泽喜欢写字,这个帖是很难得的好帖。许仙屏赠送的四样东西,都是难得的珍品。他北上之时,我要好好地酬谢他。他送给我的另外各种书籍中没什么有价值的书,没有寄回去,搁置在军营中翻看。我已用油纸将《注疏》包扎,大概不会被汗水浸坏。另外随书寄出的还有给魏德的三银信一件,请按数查收。顺便问问近来的状况可好。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五日

一六、致两弟:人无完人,不可强求完美

【原文】

沅、季弟左右:

十一日接沅弟初六日信,是夕接两弟初八日信,知有作一届公公之喜。初七家信尚未到也。左复事,条列如左:

一、进驻徽州,待胜仗后再看,故说甚是。目下池州之赋思犯东、建,普营之事均未妥协,余在祁门不宜轻动,已派次青赴徽按印矣。

二、僧邸之败,沅弟去年在抚州之言瞥验,实有当验之理也。

余处高位,蹈危机,观陆、何与僧覆撒相寻,弥深悻俱,将有何道可以免于大庆?弟细思之百详告我。

吾恐诒先人羞,非仅为一身计。

dg 、癸毒屏绝颇严,弟可放心。周之翰不甚密迹,或三四日一见。若再疏,则不佻安其居矣。吴退庵事,断不禽返汉,且待到后再看。

文士之自命过高,立论过亢,几成通病。吾所才比其硬左啃、其勤在笔,欺也。然天分高者,亦可引之一变而至道。如罗山、璞山、希庵臂极高亢后乃渐归平实。

却余眚卑亦失之高亢,近日徐就平实。周之翰、吴退庵,其敞亦在高亢,然品行宄不卑裼。如此次南坡禀中胡镛、彭汝琮等,则更有难言者。余虽不愿,而不能不给札,以欺衡之,亦未宜待仗太宽而待欺太褊也。大抵天下无完全无间之人才,亦无完全无隙之交情。大者得正,而小者包荒,斯可耳。

四、浙江之赋之退,一至平望,一至石门,当不足虑,余得专心怡皖南之事。来建尚未到,殊可忙也。

咸丰十年八月十二日

【译文】

沅、季两弟左右:

十一日接到沅弟于本月六日写的信,当天晚上又接到两弟初八日的来信,得知自己当了爷爷。本月七日的家信还没有收到。要答复的事情,条列如下:

一、进驻徽州的事,等打了胜仗再看看,这个建议很好。如今池州的敌军正准备进攻东、建等地,普营的事也还没办好,我在祁门不宜轻举妄动,已经派次青赶赴徽州接管印信。

二、僧王的失败,沅弟去年在抚州的预言应验,确实很有道理。我现在地位很高,四面临敌,看到陆、何与僧相继战败的厄运,忧惧不堪,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免除大难?还请弟弟们想好之后,详细地告告诉我。我这样做是害怕自己的过失会使先人蒙受羞辱,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打算。

三、我对癸冬摒绝得非常严格,弟弟可放心。对周之翰也不再亲密,隔三四天才见面一。如果再疏远他,就无法使他安心了。暂时不要让吴退庵回汉,以后再说。文人大多自命过高,言辞狂傲,几乎成了通病。我曾批评他口气强硬、文笔刚劲,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天赋高的人,也可适当引导变成得道之士。如罗山、璞山、希庵原本都是高傲的之人,后逐渐变得平实。

我以前也是太过于高傲,最近才逐渐变得平淡朴实。周之翰、吴退庵也很高傲,但是他们的品行还好。像这次南坡信中说的胡镛、彭汝琮等人,就不好说了。虽然我心中也不愿如此,但却不得不下公文,用这个来平衡一下,才不至于厚此薄彼。天下没有完人,也没有完全融洽的友谊。大局做得正直,一些小瑕疵包容一下,这样也就过得去了。

四、浙江的敌军一部分败退到了平望,一部分败退到了石门,没什么担心的了。这样我就可以静心治理皖南的军务了。春霆现在还没有到,应该很忙吧。

咸丰十年八月十二日

一七、致四弟:不宜非议讥笑他人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二月初一日唐长山等朱,按正月十四日弟发之信,在近日可谓极快者。

弟言家中子弟无不谦者,此却未然,余观弟近日,心中即甚骄傲。凡畏人,不敢妄议论者,谦谨者也,凡好讥评人短者,骄傲者也。弟于营中之人,如季高、次青、作梅、村堂诸君子,弟替有信来讥评其短,且有讥至两次三次者。营中与弟生疏之人,尚且讥评,则乡间之与弟熟识者,更鄙晓嘲斥可知矣。弟尚如此,则诸予侄之藐视一切,信口雌黄可知矣。

谚云:“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必锦衣玉食、动手打人而后谓之骄傲也,但使志得意满毫无畏忌,开口议人短长,即是极骄极傲耳。余正月初四信中言戒骄字,垓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戒惰字,以不晏起为第一义。望弟常常猛省,并戒子侄也。

此间鲍军正月二十六大获胜仗,去年建德大股全行退出,风波三月,至炊悉平矣。余身体平妥,无劳承念。

咸丰十一年二月初四日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二月初一唐长山等过来,我就收到了正月十四日弟弟寄出的信,这在最近算是很快的了。

弟弟说家里子弟都很谦和恭谨的,其实并非如此。我观察弟弟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傲气更甚了。凡是敬畏别人、不敢对人妄加评论的人,这才是恭谨谦和的人;凡是喜欢讥笑评论他人短处的,都是骄傲的人。对于营中如季高、次青、作梅、树堂诸位君子,弟弟都在来信中讥笑评论了他们短处,而且有两三次之多。营中与你比较生疏的人,你都讥笑评论,那乡里间与你熟悉认识的人,你对他们的睥睨和斥责,更是可想而知了。弟弟尚且如此,那其余的子侄们目中无人、藐视一切、信口雌黄的行径也就不用说了。

有谚语说:“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并非只有锦衣玉食、动手打人才称得上是骄傲,但凡只要是言语间流露出的意得志满、毫无顾忌,开口闭口议人短长,这就是骄傲的表现了。我正月初四的信中说戒除“骄”字,就是要以不轻易非议嘲笑人为第一要义:戒除“惰”字,就是要以不晚起为第一要义。希望望弟弟常以这两点来反省自己,并告诫子侄们让他们谨守。

这里鲍军于正月二十六日打了一场胜仗,去年建德大股敌军全部退出,风波了三个月,到现在终于平静了。我近来健康平安,无须挂念。

咸丰十一年二月初四日

一八、致九弟季弟:述有负朋友

【原文】

沅、季弟盖右:

湖南之米昂贵异常,东征局无米解来,安庆又苦于碾碓无多,每日不能舂出三百石,不足以应诸路之求,每月解子药各三万斤,不能再多;望弟量入为出,少操几次,以省火药为嘱。札营图阅悉,得几场大雨,呤、昆等管必日松矣,处处皆系两层,前层拒城贼,后层防援贼,当可稳固无虞。少泉代买之洋枪,今日交到一单,待物到即解弟处,洋物机括太灵多不耐久,宜慎用之。

次青之事,弟所进箴规,极是极是,吾过失!吾过失!吾因郑魁士享当世大名,去年袁、翁两处及京师台谏尚累疏保郑为名将,以为不妨与李并举,又有郑罪重,李情轻,暨王锐意招之等语,以为比前折略轻,逮拜折之后,通首读来,实使次青难堪,今得弟指出,余益觉大负次青,愧悔无地!余生平于朋友中,负人甚少,惟负次青实甚,两弟为我设法,有可挽回之处,余不惮改过也。

同治元年六月初二日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湖南的米变得昂贵,东征供应的米粮也没解送过来,再加上安庆的碾碓不多,每天还不能舂出三百石米,根本不足以供应各路官兵的需求。目前每月最多解送子弹、火药各三万斤,不能超出这个范围,希望弟弟量入为出,细心衡量,尽量少操演几次,以节省火药。扎营地图我已看过,下几场大雨,吟、昆等处的防守定会日渐松懈。现在到处都是两层抵御,前层抵抗敌,后层防御,这样比较稳固稳当。少泉代买的洋枪,今天收到一个单子,等货到了马上解送弟弟营中,洋枪机括太灵大多不能经久耐用,要慎用。

次青的事,弟弟的规劝,很有道理,确实是我的过失!是我的过失!我因为郑魁士享当世大名,去年袁、翁两处,以及京城台谏,还多次上疏保郑为名将,认为失守的事是与郑李两人同罪的,再者,郑罪重、李情轻,及皇上锐意招之这些话,以为比前面的奏折分量减轻了。等到拜读了奏折以后,才发现通篇文字,实在让次青过于难堪。现在弟弟指出来,我也感觉到有负次青,实在愧对天地!我生平的朋友中,负人很少,但这次实在有负于次青,两弟尽力为我想办法,只要能够挽回,我一定诚心改过。

同治元年六月初二日

一九、谕纪泽:安危之际,不可为一己之身名计

【原文】

字谕纪泽儿:

接尔闰月禀,知澄叔尚在衡州未归,家中五宅平安,至以为慰。

欺间连日思风惊浓。伪忠王在苦攻十六昼夜,经沅叔多方坚守,得垓保全。伪侍王初三四亦至,现在金陵之赋数近二十万,业经守二十日,或可化险为夷。兹将褫,叔初九、十与我二信寄归,外又有大夫第信,一慰家人之心。

鲍春霆移扎距宁郡城二十里之高祖山,虽病弁太多,十分可危,然乱军在城主守,未霆在外主战,或足卸之。椎守因县城于初六日失守,恐赋猛扑徽州、旌德、祁门等城,夫恐其由间道径窜江西,殊可豫虑。

余近日忧灼,迥并节气象,与八年来间相类。盖妥危之机,关系太大,不仅为一己之身名计也。但愿沅、霆两处幸保无恙,则他处尚可徐徐补救。故信远澄叔一阅,不详。涤生手示。

同治元年九月十四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接到了你闰八月写来的信,得知澄叔还在衡州没有回去。家中一切平安,很欣慰。

这些日子很不平静,心里也乱。伪忠王在金陵苦攻十六昼夜,经沅叔多方坚守,这才保全。伪侍王初三四也抵达到了金陵。现在金陵附近的敌人已有近二十万之多,现在我军已经坚守了二十天,或许能够化险为夷。现将沅叔初九、初十写给我的两封信寄回,另外还有大夫第(曾国荃的府第)的信,以让家人宽慰。

鲍春霆已经移营到了距宁郡城二十里的高祖山上,虽然生病的士兵很多,情势十分危险,但凯军在城内专守,春霆军在城上专战,或许可以抵抗敌人的进攻。宁国县城初六那天失守,我担心敌人会趁此猛扑徽州、旌德、祁门等城,或者是由小路直接窜往江西,很忧虑。

近来忧愁竭虑,身体气势有些不好,与咸丰八年春天有些相似。现在正处于危机关头,关系太大,所以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名利而考虑了。但愿沅、霆两地有幸保证无事,其他地方还可以慢慢补救。把这封信送给澄叔看看。就写到这了。

同治元年九月十四日

二零、谕纪鸿:凡岁考科考,须有老成者照应

【原文】

字谕纪鸿儿:

接尔禀件,知家中五宅平安,子侄读书有恒为慰。

尔问今年左否往过科考?尔既作秀才,凡岁考科考,均应前往入场,此朝廷之法令,士子之职业也。惟尔年纪太轻,余不放心,若能师能晋省逆考,则尔凡事有所禀承,甚好甚好。若复严吁不赴省,则尔或与易芝先生同住,或随罩山、镜和、子祥诸先生同伴,总须得一老成者照左一切,乃为稳妥。

尔近日审作试帖诗否?场中细检一番,无错平仄,无错抬头也。欺次未写信与澄叔,尔为禀告。涤生手示。

同治二年五月十八日

【译文】

字谕纪鸿儿:

看了你的来信,知道家中一切平安,子孙们读书都能做到持之以恒,很欣慰。

你问我今年是否要参加科举考试,你既然已经作了秀才,凡是岁考科考,都应该去参加,这是朝廷的法令、士子的职业。我只是担心你年轻,不放心。如果邓老师能送你到省城参加考试,那么你许多事情都有人照顾,那就好了。如果邓老师不去省城,那么你要么与易芝生先生一起住,要么与罩山、镜和、子祥几位先生做伴,总得有个老成的人照顾一切就行。

你近日是否还常作试帖诗?考场中一定要仔细检查自己的考卷,没有平仄和抬头的错误。这次没有给澄叔写信,你向他禀告就行了。

同治二年五月十八日

二一、谕纪鸿:船行沿途不可误挂帅旗,不可惊动官长

【原文】

字谕纪鸿儿:

尔于十九日自家起行,想九月初可自长沙挂帆东行矣。船上有大帅字旗,余未雇船,不可误挂。经过府县各城,可避者略为避开,不可惊动官长,烦人左酬也。余日内平安。沅叔及纪泽等在金陵亦平安。故谕。涤生手示。

同治二年八月十二日

【译文】

字谕纪鸿儿:

你于十九日从家中起程,想来九月初就可以从长沙挂帆向东航行了。船上有大帅字的旗帜,但是我并没有雇船,所以不要误挂。经过府县各个城市时,能避开的就尽量避开,不要惊动地方长官,麻烦他们进行一些不必要的应酬。我这些天平安无事,沅叔及纪泽等人还在金陵,一样平安。此谕。

同治二年八月十二日

二二、谕纪泽:如渤障请子密作缄相告

【原文】

字谕纪泽儿:

连接二十九日、初一、初二日三次四禀,具悉一切。

小泉竟尔不起,深用悼惨,尔往吊祭,余再致联幛、赙仪也。各处咎文尽可不粘保单。兹将排单寄去十余份。如咨文尚未发,排可也,不排亦可也。各省发咨太迟,今亦不夏谕矣。

安庆并无长龙解饷,此间已派长龙数号回皖。外间司道及各署有应商之事,余曾嘱其就子密一商。以后凡涉外事,请子密作一缄寄我可也。

裱地图,面背皆用白纸,但用黄绫镶边而已。和州图稍展,令宽四旁略有可折为妥。此嘱。涤生手示。

今日逢四磅信之期,途寄四叔信一缄,日记一本,尔阅后专人送去。

同治三年七月初四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

连续接到二十九日、初一、二三天寄来的四封信,已经知道了一切。

听说小泉竟然就此一病不起,我感到非常悲痛。你要亲自前往吊祭,我还会再派人送去挽联挽幛和赙仪。各处来的咨文完全不必黏保单。现将排单寄去十几份。如果咨文还没有发出,黏排单就行了,不黏排单也没关系。各省发送咨文太慢,暂时不用在意这些。

安庆并没有长龙押送军饷,我这里已先派了几号长龙回到安徽。外间的司道员和各官署有要商议的公事,我曾经吩咐他们到钱子密那里商议。从今往后凡是有关外间公事,就请子密写信告诉我就行了。

裱地图的时候,正面和背面都应用白纸装裱,用黄绫镶边。和州图应略为加宽一些,四边略微留点折边的地方就可以了。此嘱。

今天逢四送信的日期。我寄了一封信,一本日记给你四叔,你看过后派再派人送给他。

同治三年七月初四日

二三、谕纪泽:凡认证皆发给盘川,以示体恤

【原文】

字谕纪泽儿:

接尔十一、十二、十三等号禀,具悉一切。炊间初十、十一二等日戏酒三日,沅叔料理周到,精力沛然,余则深以为苦。亢旱酷热,老人所畏,左诌之事多搁废者。江西周石一案,奏稿大未核办,尤垓为戎。自六月二十三日起,凡人证皆由余发及盘川。以示体恤。尔枉子密告知两司可也。

鄂刻地图,尔可即遂一份与莫促老。“轮船行江说”三日内准付回。另纸缮写,粘贴大图空处。万篪轩、忠鹤皋及泰州、扬州各宫日内均来欺一见。李少泉亦拟来一晤,闻余将以七月回皖,遂不来矣。故谕。涤生手示。

同治三年七月十三日巳刻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收到了你十一、十二、十三等日所寄的来信,我已经从信中知道了一切情况。初十、十一、十二这几天一直在演戏庆贺,沅叔精力充沛,把一切的应酬都处理得都很周到,我却整日为这些事烦心。最近天气酷热难当,老年人最厌恶,这样一来,本该处理的很多公务都被耽误了。江西周石一案,因奏稿长时间没有核实完成,至今仍被搁置,感到非常愧疚。从六月二十三日起,凡是作人证的我都发给他们路费,以示体恤下情。你可以托付钱子密告知布、按两司就行了。

刻的湖北地图,你可以送一份给莫友之。《轮船行江说》三天之内一定送回,另外取纸重新誊写,粘贴在大图的空白处。万篪轩、忠鹤皋以及泰州、扬州各衙署的官员这几天都来金陵一见。李少泉准备到金陵来与我见面,听说我将于七月回安徽后,于是就取消了行程。此嘱。

同治三年七月十三日巳刻

二四、谕纪鸿:为人以谦敬二字为主,择交要慎重

【原文】

字谕纪鸿:

自尔还湘启行后,又未按尔来禀,殊不放心。今年天气奇热,尔在迹次平安否?

余在金陵与沅叔相聚二十五日,二十日登舟还皖,体中尚适。

余与沅叔蒙恩晋封侯伯,门户太威,瀑为祗惧。

尔在省以谦敬二字为生,事事请问意臣、芝生两姻叔,断不可逆条子,致腾物仪。十六日出围,十七八秆客,十九日即可回家。九月初在家听榜信后,再起程来署可也。

择交是第一要事,须择志趣远大者。故嘱。涤生手示(旧县舟次)。

同治三年七月廿四日

【译文】

字谕纪鸿:

你起程回湖南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你的来信了,心非常担心。今年天气非常热,不知你一路上是否平安?

在金陵我与沅叔相聚了二十五天,二十日上船回安徽,身体还好。我与沅叔蒙受厚恩晋封了侯伯,门户太过兴盛了,心中深为恭敬惧怕。

你在省城的时候要时刻以谦敬二字为主,事事都要先请教意臣、芝生两位姻叔,千万不要送条子,让别人批评。十六日出试场,十七八日去拜访客人,十九日就可回家。你九月初在家听了榜上的信息后,再起程来官邸就行了。

怎样选择朋友是人生的第一要事,务必选择志趣远大的的人交往。特此嘱咐。涤生手示(旧县舟次)。

同治三年七月二十四日

二五、谕纪泽纪鸿:须按月接济邵宅

【原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十五日按泽儿十一日禀,鸿儿元禀,何也?

今日按小岑信,知邵世兄一病不起,实深伤悼。位西立身行己读书作文俱无差谬,不知何以家运衷替若此?岂天意真不可洲耶?尔母之病,总带强补之剂,当无他虞。罗氏外孙及朱金权已痊愈否?

此间大水并节,冬营皆已移波南岸。惟余所居淮:两营系罗茂堂所带,二日内尚可不奠。再长水八寸,则危矣。翻云郁热,雨势殊未巳也。

邵世兄处,左逆葜仪五十金,可由家中先为代出,有便差来营即付去。滕中军所带百人,可令每半月派一兵来,此不必定候家乡长夫递信。余柱付、小消买龙井茶,尔可先交银十六两,亦候下次兵来时付去。邵宅每月二十金,尔告伊卿照市致逆否?须补一公牍否?尔委句至李宫保处一谈否?幕中诸度凌晓岚等,相见契惬否?气势、识废、情韵、趣味四者,偶思邵予四来之说可以分配,兹录于别纸。尔试究之。涤生手示。

同治四年六月十九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纪鸿儿:

我于十五日接到泽儿十一日寄来的禀帖,鸿儿没有禀帖,这是为什么呢?

今天我接到了小岑的来信,得知邵世兄一病不起,非常悲痛。邵世兄在立身、处世言行、读书、作文等方面都没犯什么大的错误,不知为什么家运竟然衰败到这种地步?难道说天意真的神秘莫测吗?你母亲的病,一直用些温补的药剂,应该没什么大碍。另外罗外孙及朱金权的病情是不是有些好转?

我这里正在发大水,各营都已转移到南岸。只是我所住的淮北两个营是罗茂堂所带的部队,两天内还无法迁移。如果水再涨八寸,情势就十分危险了。这些天天气闷热多云,看来雨还会继续下下去。

邵世兄病逝,应该送上奠仪银五十两,就暂时由家中先代我垫付,以后回家的时候我会顺便带回去。滕中军带的那一百人,叫他每半个月派一名士兵来,不必非要等候家乡派来的长夫送信。我拜托陈小浦为我买了龙井茶,你可以先给他十六两白银,也等下次有兵差来营时顺便带回去。邵家每月的二十两,你告诉伊卿照常送去了吗?要不要再补发一道公函?你现在似乎是不仍然每隔十天到李宫保那里谈一次?你与凌晓岚等官署中的幕僚诸友,都相处得还好吧?气势、识度、情韵、趣味这四个方面,偶然想起邵世兄四象之说可以与之对应,现另外写在一张纸上。你试着深深研究一番。

同治四年六月十九日

二六、谕纪泽、纪鸿: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

【原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接泽儿八月十八日禀,其悉择期九月廿日还湘。十月二十四日女喜事,请务想办妥矣。凡衣服首饰百物,只可照大女二女三女之例,不可再加。纪鸿于廿日送母之后,即可束装来营。自坐一轿,行李用小车,从人或车或马皆可。请沅叔派人送至罗山,余派人迎至罗山。

淮勇不足恃,余亦大闻此言。然物论悠悠,何足深信?所谓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省三、琴轩均属有志之士,未可厚身。申夫好作识徽之论,而实不稚平心细察。余所见将才杰出者极少,但有志气,即可予以美名而奖成之。

余病虽已愈,而难以用心,拟于十二日续假一月,十月奏请开缺,但须沅叔无非常之举,吾乃可徐行吾志耳。否则别有波折,又须虚与委蛇也。此谕。

同治五年九月初九日

【译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接到泽儿八月十八日来的信,知道了你选定日子在九月二十日回湘乡,十月二十四日是四女出嫁的喜期,我想各种事情都应该已经办得妥当了吧。大凡衣服首饰等物,只能依照大女、二女、三女出嫁时的定例办,不要再增。

纪鸿在二十日送过母亲后,就可以收拾行装来大营。自己坐一顶轿子,行李用小车搭载,跟从的人乘车骑马都行,请沅叔派人送到罗山处,我再派人到罗山去迎接。

淮勇不能够依靠,我也早有耳闻,但人多嘴杂,哪值得相信?可贵之处在于喜好他能知其恶,厌恶他能知其美。刘省三、潘琴轩都是有志向的人才,不能批评过分。申夫好作一些洞察秋毫的议论,实际上却不能静下心观察。我所见过的将才里面,杰出的极少,但只要有大志,就可以给他美名奖励他,成就他。

我的病虽然已经痊愈,但是仍然难以用心,准备于十二日续假一个月,十月请奏辞职。但得要求沅叔不要有特别的举动,我才能慢慢实现我的愿望。否则另生波折,又要敷衍应付。此谕。

同治五年九月初九日

二七、致沅弟:与他人交际,须省己之不是

【原文】

沅弟左右:

初四日接二十八日的来信,初五日又接三十夜的来信,俱悉一切。

二十日之寄谕(令余入觐者),初二日火复奏,均于初三日交专差带去,想已收到。顷又得初一日寄谕,今回江督本任。

余奏明病体不靛用心阑丈,不能见客乡说,既不堪为星俊,又岂可为江督?即日当奥疏恭聋。余回任之说,系小泉疏中微靠其意,兹将栾折片并来信抄寄弟,余回信亦抄阗。

弟信云“完景利禄利害计较甚深”,良为确论。煞天下滔滔,当今疆支中不信倚欺等人,更有何人可信可倚?吾近年专以至诚待之,此次亦必以江督让之。余仍请以散员留营,或先开星谈、江督二缺,而暂留,协办诌军亦可,乞归林泉亦才易易。

弟住家年余,值次山、筱泉皆系至好,故得优游如意。若地方大支小有隔阂,则步步皆成荆棘。住京苯病,尤易才告怨丛谤。余反复筹思,仍欧散员留营为中下之策,此外皆下下也。

弟开罪于军机,凡有廷寄:皆不写寄弟处,机由官相轱咨,亦殊可佑。若圣意于弟,则未见有薄处,弟惟诚心竭力做去。吾尝言:“天道忌巧、天道忌盈、天道忌贰”,若甫在向用之际,而逮萌前却之见,是贰也。即与他人交际,亦须省己之不是。弟向来不昔认竿十错字,望力改之。顺问近好。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七日

【译文】

沅弟左右:

初四日接到弟二十八日的来信,初五又接到三十夜的来信,知道了一切情况。

二十日的寄谕(命我入朝觐见),初二的复奏,都在初三日交由专差带去,相必也应该收到了。

刚刚又接到初一的寄谕,叫我回江督担任原职。我向朝廷奏明自己近来多病,没办法用心阅读文章,更不能见客多说话,既然不能担任钦差大臣,又怎可担任两江总督呢?当日就写了奏章,推辞了这个职务。

另外关于回到原任之事,在小泉的奏疏中稍微提到了一下,现将他的折稿和来信抄寄给弟,我给他的回信也一并抄阅寄去。

弟弟在信中说“宠荣对利禄利害计算得太多”,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但现在世上人太多,事情处理起来也纷乱没有章法,当今的疆吏如果不信赖倚仗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人可以信赖倚仗的呢?

我近来很诚心的对待他,这次也必定也要让他担任两江总督一职。我仍请求自己以散员的身份留在军营,或者先辞去钦差、江督二职,暂留军营协办治军也可以,若要解甲归乡就很难了。

弟弟在家住了一年多,正好旁到次山、筱泉都是非常好的朋友,所以能够优游如意。倘使地方大官与我们小有隔阂,就会让我们步步难行了。

如果辞去官职而呆在京城养病,则更容易惹得别人非议。我反复考虑仍以散员留营为中下之策,其他都不是明智之举,乃下下之策。

弟弟得罪了军机处的人,所以朝中凡有廷寄,都不写寄弟处,一概由官递相转送公文于弟处,也很令人奇怪。

皇上对弟弟则没有有什么减薄的地方,贤弟只要尽心竭力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我曾说过:“天道忌恨伪诈,天道忌恨自满,天道忌恨不专一”,就像以前正受重用之时,即刻又萌发前却后退的想法一样,这就是“贰”了。

同别人交往的时候,也一定要随时反省自己不对的地方。弟向来不肯向别人认半个“错”字,希望以后能够用心改正这个毛病。顺便问一下近来的状况。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七日

二八、谕纪泽:构怨太多将毁仕途

【原文】

字谕纪泽儿:

正月初四日专人递信并书籍之式回家。旋于初六日自周家口起行,至十五日抵徐州府。一路平安,惟初十日下雪一天,余均按程行走。定于十九日接印。官员中自李少泉宫保而下,至大小文武各员,皆愿我久于斯任,不再疏辞;江南士民闻亦望之如岁。自问素无德绩,不知何以众心归向若欺?

沅叔劾官相之事,此间平日相知者如少苍、雨生、眉生皆不以为然,其疏者亦复同辞。闻京旰物论亦豫责沅叔而共恕官相,八旗颇有恨者雨生(云然)。尔当时何以全不谏但?顷见邸抄,官相处分当不甚要,而沉叔构怨颇多,将来仕途易逢荆棘矣。

曾文煜尚未到营,而尔交仗带来之信却已先到。近两旬未接尔信,殊瀑悬系。嗣后除专勇接信外,须另写两次交李中丞排筏朱营。每月三信,不可再少。信中须详写几句,如长沙风气如何,吾县及吾都风伶如何,尔与何人交好,凡本家亲邻近状,皆宜逑及,垓慰远怀。此信呈澄叔一阅。涤生予示(徐州考棚)。

同治六年正月十七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我于正月初四派专人将送信和书箱图样送回到家。接着于初六即自周家口出发,十五日抵达徐州府。这一路上还算平安,只是初十下了一场大雪,耽搁了一天,其余都是按行程路线走的。我决定十九日接掌印信。官员中从李少泉宫保到下层文武各官,都希望我久居此官,不要再上奏辞职。江南的绅士百姓听说这事之后,都很希望我能回任江督。我一直感觉自己没做出什么出色的政绩,但不知竟也会有这么多的人归附。

另外说到你沅叔参劾官文的事,平日里跟我关系比较好的如李鸿章、丁日昌、金安清等人,都觉得这件事不太好,关系疏远的人,也持有同样的看法。听说京师舆论也深责沅甫而宽恕官文,八旗中对沅甫更是怀恨在心(据丁日昌所言)。你当时为什么不提出建议,力阻你沅叔的行为呢?刚看到邸报,虽然对官文的处分不是很严重,但是你沅叔在官场构怨太多了,以后的仕途必定会不平坦了。

曾文煜现在还没来到军营,但你交由他带来的信却已提前收到。这两个月来都没接到你的来信,我心里很是放心不下,日日牵挂。以后除了派兵勇专人接送信外,你还要另写两次交给李中丞,由排筏转递送到军营来。这样就能达到每月三封信了,不可再少。信中要详写几句,如长沙的风气民意如何,我县和我乡的风气民意又有何变化,以及你与何人交往等等。只要是本家亲邻的近况,都要尽多提及,以宽慰我身在远方的牵挂之意。这信可交由澄叔一阅。涤生手示(徐州考棚)。

同治六年正月十七日

二九、致九弟:必须逆来顺受

【原文】

沅弟左右:

接李少帅信,知春霆因弟复奏之片,言省三系与任逆接仗,霆军系与赖逆交锋,大为不平,自奏伤疾举发,请开缺调理,又以书告少冲,谓弟匀占地步。弟当欺百端拂逆之时,夫添此至交龃龉之事,想心绪益觉难堪。然事已如此,亦只有逆来顺受之法,仍不外悔字诀。硬字诀而已。

朱子尝言:“悔字如春,万物蕴蓄初发;吉字如夏,万物茂成已极;吝字如秋,万物始落;凶字如冬,万物枯凋。”又当以元字配春,享字配夏,利字配秋,贞字配冬。兄意贞字即硬字诀也。弟当此艰危之际,若能以硬字法癸藏之德,以悔字启春生之机,庶几可挽回一二乎?

闻左帅近日亦极谦慎。在汉口气象何如?弟曾闻其略否?申夫阅历极深,若遇危难之际,与之深谈,渠尚能于恶风骇浪之中,默识把舵之道,在司道中不可多得也。

同治六年二月初二日

【译文】

沅弟左右:

我接到李少坤的信,知道春霆因弟弟复奏的片子,说省三乃是与任逆接仗,霆军是与赖逆交锋,大为不平,自奏伤疾举发,请开缺调理。于是写信跟少帅说了,说弟弟自占地步。弟弟现在正处于这种百事不顺的时候,又增加这种好朋友闹矛盾的事,想你的心情一定非常难堪。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只有逆来顺受了这个办法了,仍然不外是悔字诀、硬字诀罢了。

朱子曾经说过:“悔字就象是春天万物蕴藏积蓄的生机开始生发。吉字如夏天,万物茂盛到极点。吝字就象是秋天,万物开始败落。凶字如冬天,万物开始凋谢。”又常用元字配春天,享字醒夏天,利字配秋天,贞字配冬天。为兄以为,贞字就是硬字诀。弟弟现在正处在艰难危机之中,如果能够以硬字诀效法冬天收藏的德行,以悔字开启春天的生机,也许可以挽回一二吧。

听说左帅近来非常谨慎,不知道在汉口情形如何?弟弟是否知道大致情况?申甫的阅历极深,危险苦难的时候,可和他深谈,他还能在恶风骇浪之中,知道把舵领航的法子,在司道人员中也是没有几个这样的人的。

同治六年三月初二日

三零、谕纪泽:勿与权贵相交及银两用度事宜

【原文】

字谕纪泽儿:

大未闻两江折差入京,是以未及写信。前接尔腊月二十六日禀,本日固安遴次又接尔正月初七禀,俱悉一切。余自十二月十七至除夕已载于日记中,兹付回。

正月灯节以前惟初三、五无宴席,余皆赴人之召。然每日伍吃一家,有重夏者辄辞谢,不似李、马二公日或赴宴四五处。盖在京之日较大,又辈行较老,请者较少也。军机处及弘德殿诸公颇有相数之意,较去癸初到时似加亲厚,九列中亦元违言。然余生平最不喜以势利相接,以机心相贸,决计不作京官,亦不愿久作直督。约计届任一年即当引疾悬车,若到官有掣肘之处,并不待一年期满矣。

接眷北来,殊难定策,听尔与尔母熟商。或全眷今未即回湖南,或全眷北来保定,明年与我同回湖南,均无不可。若今来保定,三月初即可起行。余于二十日出京,先行查勘永定河。二十七八可到保定,接印后即派施占琦回舍陆,二月二十日外可到。尔把书籍变施由沪运京,即可奉母北行耳。

余临别敬童万四千余舍,三江两湖五省全送,但不厚耳。舍之才捐款及杂费凡万六千上下,加以用废千余舍,再带二千余金赴官,共用二万两。已写信寄应敏斋,由作梅于余所存缉私经费项下提出该款。阅该项存后路粮台者已有三万余舍,余家于此二万外不可再取丝毫。尔密商之作校先生、雨亭方伯,设法用去。凡散财最忌有名,总不可住 一人知(一有名便有许多窒碍,或捏作善后局之零用,或留作报铺局之部费,不可才捐为善举费)。至嘱至嘱。余生平以享大名为忧,若菏廉之名尤恐折福也。

杜小舫所寄汇票二张,已今高列三涂销寄回。尔等进京,可至雨亭处取养廉银千金作为答素费,余者仍寄雨亭处另款存库,余罢官后或取作终老之资,已极丰裕矣。纪鸿儿及幕府等未随余勘河,二十三日始出京赴保定也。故谕。涤生手示(固安工次)。

同治八年正月二十二夜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我已经很久没有两江的送奏折的人到北京的消息了,所以一直没来得及给你们写信。前些日子接收到你腊月二十六日的来信,今日在固安路上,又收到你正月初七的来信,信中的一切都知道了。十二月十七至除夕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我都写在日记中,最近就可以寄回。

正月灯节以前只有初三、初五两日没有宴请,其余几乎天天参加宴席,但不像李、马二人,每日竟然要去四五家赴宴,我每日只到一家而已,有重复的就辞谢不去。估计是因为我在京为官已久,辈分又高,所以前来宴请的人较少。军机处和弘德殿的各位同僚对我很是敬重,比去年冬天我初到之时的交情更加笃厚亲近了。九卿中的诸位官员,对我也很少有批评的言语。我生平最不习惯用诡诈的心机与人交往,最不愿和权势利益有所沾染,所以我打算不再担任京官,也不愿久居直隶总督之位。差不多再过一年我就称病辞职,即使到任后有掣肘之处,也不会任满一年,自然会提前辞官。

至于接家眷到京城来的事情,我一个人很难决定,就由你与你母亲好好商量一下决定。要么全家今年春天就回湖南,要么全家北来保定,明年和我一起回湖南,这样都可以。如果决定全家来保定,三月初就可以出发。我二十日出京,先去查勘永定河。二十七八日可到保定,接印后就派施占琦回金陵,他二月二十日后就能到金陵。你把书籍交给施占琦由他从上海运来京城,你就可奉侍母亲北行了。

我走的时候馈赠的一万四千余两银子,三江两湖五省全送到了,但还不算都。加上捐款和杂费共一万六千左右,加上用度一千余两,再带二千多余两赴任,共用二万两。我已写信给应敏斋,由作梅在我存下的私款中提出该款。估计该项存在后路粮台的已有三万多两,我家在这二万两之外不可再取分亳了。你与作梅先生、雨亭方伯密商,设法把余项用去。凡是散财最忌有名,总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有名就会附带来许多障碍,把余项或做善后用度,或做报销局的部费,不可捐作善举费)。特别叮嘱。我一直忧虑自己享得的大名声,清廉的美名则会更折损自己的福气。

杜小舫寄来的两张汇票我已经叫高列三涂销寄回去。你们到京城来,可到雨亭那里提取几千养廉银做路费,余下仍放在雨亭那里另款存库,我罢官后可能会把它当作养老的费用已是极丰裕的了。纪鸿和幕府等人都没跟随我查勘永定河,他们二十三日才出京到保定来。此谕。涤生手示(固安工次)。

同治八年正月二十二夜

三一、遗嘱

【原文】

一曰慎独则心安。

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心既知有善,知有恶,而不能实用其力以为善去恶,则,谓之自欺。方寸之自欺与否,盖他人所不及知,而已独知之,故《大学》之《诚意》章两言慎私。果雏“好喜如好色,恶恶如恶思奥”,力去人欲,久存天理,则《大学》之所谓“匀慊”,《中庸》所谓“戒慎恐惧”,替能切实行之。即曾子之所谓“匀反而缩”,孟子之所谓“抑不愧,俯不叶乍”,所谓“幕心莫善于寡欲”,皆不外于是。故要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断无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之时,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欺心节怯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起,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二曰主敬则身强。

敬之一字,孔门持以教人,春秋大夫亦审言之,至程朱则千言万语不离欺售。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数之工夫也;出门如见大宾,吏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已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故验也。程予谓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匀位,万才物匀育,气无不和,四灵齐至。聪明睿智,皆由数出。玖炊事天飨帝,盖谓敬则无美不备也。吾谓数字切近之效,尤在能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庄敬日强,安肆日偷,替匀煞之征左。虽有衰老病躯,一遇坛庙祭献之时,战件危急之际,亦不觉神为之悚,气为之振,斯足知数能馊人身强矣。若人无众寡,事无大小,一一恭数,不佻懈慢,则身体之强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则人悦。

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垓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褥。若但知私已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褥之道,巳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难、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但自知了,而不知教养庶民,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孔门教人,莫大于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数语。立者,自立不惧,发富人百物有余,不假外求;达者,四达不悖,如贵人登高一呼,群山回应。人孰不欲己立己达,若能擢玖立人达人,则与物同来矣。后世论求仁者,莫精于张载之《西铭》。彼其视民胞物,与宏济群伶,皆事天者性分当然之事。必如欺乃可谓之人,不如此,则曰悖德,曰贼。诚如其说,则虽界立天下之人,层达天下之人,而曾无善劳之言,人有不悦而归刁之者乎?

四曰习劳而神钦。

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贼智愚老少,替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才相称,见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伙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几石之粟几尺之却,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馐,衣必锦磅,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长乎?古之圣君贵相,若汤之眯旦丕显,文王日昃不莲,周公夜玖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无不勤劳自励。《无逸》一篇,天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天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已饥已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治水四载,过门不入,墨子之摩顶放踵,以利天下,替极伶以奉身,而极勤垓牧民。故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军砦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替唾弃于时,饥冻就先。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雏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祗祇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免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余终年多病,目疾日深,万难挽回,汝及诸侄辈,身体强壮者少,古之君子修已治家,必侵自身强,而后有振装之象,必馒人悦神钦,而后有骈亲之祥。今书此四条,老年用自警惕,玖科昔岁之愆;并令二子终自劲勉,委夜以烛四条相课,每月终以其四条相措。仍寄诸侄共守,垓期有成焉。

金陵节署中日记

【译文】

第一点是做人一定要慎独,这样自然就会心平气和。

提升自我修养的方法,养心是最难的。即使自己心中能够分辨善恶,但却不能尽自己力量去行善除恶,这样的做法就是自欺欺人。至于是不是自欺欺人,别人是没有办法知道的,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所以《大学》的《诚意》一章,两次说到慎独的重要。若真的能够做到喜好善美如同喜好漂亮的女色,厌恶丑恶就像厌恶难闻恶臭,尽力去人欲,存天理,那么《大学》中所说的自我反省,《中庸》所说的戒除恐惧的境界,就都能够实现了。这就是曾子所说的做人一定要自我反省,这样才会收敛。孟子所说的则是上要对得起天,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谓养心,清心寡欲是更高的境界了。以上所说的各种境界都是这个道理。所以,若能慎独,那么自我反省时便不会有愧疚之感,可以面对天地质问鬼神,绝不会有行为无可悔恨而心却畏缩的情况出现。假使一个人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那他面对天地时,自然会神色泰然、镇定自若,这样他的心就会是快乐、满足、宽厚、平和的,这就是人生的第一自强之道,也是寻找人生乐趣的第一选择,更是保持身心健康最为重要的。

第二条主要说的是一个敬字,做到了这点,身体自然就会更加的强健。“敬”这个字,孔门圣人靠它来教育后人,春秋的大夫也经常提及此字,到了程颐朱熹,他们的学说中也都没有脱离这个宗旨。保持内心的专一纯静,外貌的整齐严肃,这是达到敬所要做的必要的功夫;每次出门都像要去会见贵宾,即便是役使百姓也像举行大祭祀一样庄重,这是敬的气象;自我修养以使百姓平安,忠实恭顺而使天下太平,这是敬的效验。程颐说,若上下致力于恭敬,那么天地就自然运行有序,万物就会发育成长,气数和谐有致,四灵一齐到来,聪明睿智自会衍生,并以此来侍奉天帝,这里的意思就是说敬就没有不完美的。我认为敬字最贴近我们的功用,尤其在于能使人肌肤筋骨得到锻炼。庄重端敬则日益强健,安逸放纵则日渐怠惰,都是自然的征兆的验证。即使年老体弱之人,一旦参加了坛庙祭祀之事,或恰逢战阵危急之际,也会在不自觉间就变得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这些足以说明敬能强身健体。如果不管多少人,多大事,我们都恭敬相待,无懈怠之心,那么毫无以为,我们都能做到身体始终强健无恙。

第三是要追求仁义,这样的话喜悦的心便会一直充满人的心。并且都得到天地之理,以成各自的心性,得天地之气而成形体,所以我与众民、万物一样,从根本上说,都是出自同一源头。如果一味的谋私利,而不知道对百姓宽仁,爱护万物,这等于是违逆了同出本源的道理。至于高官厚禄,高居人上,就有拯救人民于水火、饥饿之中的责任。读书学习,效仿古人,自然对大义之所在有了大致粗浅的认识,就有使后知后觉的人觉悟起来的责任。倘若学了只有自己知道,而不去将这些道理告诉百姓,这就大大辜负了天地厚待我的初衷。

孔子教育人时,追求仁义占据在重要的位置,而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欲立立人”、“欲达达人”之句,立者自立就不畏惧,像富人财物有余,不需向外借贷寻求;达者四通八达,没有违逆,像贵人登高一呼,群山回应。有谁会不愿意自立自达?如果能推而广之到使人立、使人达,那就可以与万物媲美共辉了。后代人追求仁义的文章中,要数张载的《西铭》最为精辟。他把泛爱一切人与物,宠爱救济万物看做是天性分内的事。只有这样做,才能称为人;不这样做,就是违背德,称之为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即使立尽天下人,达尽天下人,却没有一句自显行善、劳苦的话,还会有人不尊敬,还会有人不心甘情愿归附的吗?

第四要说的是一定要做到随时都使自己保持吃苦耐劳的精神,这样鬼神都会敬重。世上人起初的性情,都是好逸恶劳的。无论贵贱智愚老少,大多贪图安逸,逃避劳苦,古今都是如此。如果一个人每天的穿衣饮食与他所做的事所出的力相称,那么别人就会敬重他,连鬼神也会加以赞许,认为他是自食其力的人。农夫、织妇终年勤勤恳恳,收获几石粟粮,织成几尺家布,但富贵之家从不亲历亲为,终年只知安逸享乐,而食必佳肴美味,穿必绫罗绸缎,高枕而卧,一呼百应,这是天下最不公平的事,鬼神也不会称许,这样的情况又如何能长久呢?

古代的圣君贤相每时每刻都用勤劳来勉励自己,如商汤,天还没亮就开始干活,一整天都不休息:又比如说文王,做事做到太阳偏西,还不见有一刻闲暇;如周公,更是夜以继日、通宵达旦。

《天逸》一篇,推之于勤劳就可增寿,安逸则早亡,此规律屡试不爽。若要为自身的一生打算,就一定要练习技艺,磨炼筋骨,在困境中奋勉前行,操心竭虑,之后才能增智慧,长才识。

若为天下人打算,一定要做到忘我,即使自己饥渴、自己身落水中,也要先想着拯救别人,若有一人未获得救护,也要当作自己的罪恶。大禹治水四年,过家门而不入;

墨子为了向人们推行兼爱这一道理,身心都受到了损伤,而让天下人得到好处,这些都是严于律己,奉献自身,只想着勤劳地助救百姓的。荀子之所以会对大禹、墨翟的行为赞不绝口,原因就是他们都非常勤奋且能勉励自己。

军队自从兴建以来,凡是有身怀绝技又能吃苦耐劳的人,都受到了重用和时人称颂。而那些既没有才能又不能吃苦的人,都被时人所唾弃,最终的下场大多是受饥冻而死。所以勤劳使人长寿,安逸使人早亡,勤劳有才华而被人举用,安逸无能而被人唾弃,勤劳则能够广济百姓,神灵敬仰,安逸则于人无益,鬼神也不会庇佑。因此君子如果要担起人神所赋予的重任,勤奋劳作应该是第一要事。

我老年多病,眼病也日益严重,已经没办法康复了。各位子侄的身体都不是很强壮;古代的君子修身治家,都是先使自己身强体壮,这样才能振兴事业。一定要让别人高兴,鬼神敬重,然后才会出现吉祥之兆。今天写下了这四条,是为了告戒自己年事已高,并尽量弥补以往的过失。两个儿子也要努力学习,互相勉励,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用这四条作为功课答问,每个月底都用这四条来相互检验,并将此文重复寄给各侄子共守,以期望他们都能有所成就。

金陵节署中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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