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价格至上论”的错误：逐步走出新古典的圈套

《纯粹经济学要义》一开篇，瓦尔拉就写下了这样的话：“纯粹经济学本质上是，在完全自由竞争制度假设下确定价格的理论。”^[8]这样的论述连同其他众多学者的类似论述一起，把经济学的注意力逐渐地、全面地转移到商品交易和价格问题上来了。如前所述，这种倾向原本可以看作经济学摆脱绝对化、形而上学化的古典价值理论而走向对具体历史事件的解释、也即情境化的一个标志，然而，不幸的是，由于一系列重要的哲学问题以及“社会科学基本原理”的缺失，在价格理论的构建过程中，经济学逐渐陷入了另一种绝对化与形而上学，这就是它对价格的作用与重要性的夸大处理。如今，价格——商品交换的比率，或者以货币或其他商品数量表示的某物的价值——已经居于整个经济理论的中心位置了。它是压倒一切的。它不仅在其他各种经济议题之间起连接和桥梁的作用，而且涵盖了所有其他的议题。它高居于一切议题之上。未曾涉猎过经济学说史的初学者们所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是这门学科中的一个阶段性现象。例如，3.2.1 节提及的斯密的“价值悖论”所表达的就是对价格作为衡量商品价值适当性的深深的怀疑。对价格机制的作用的夸大与崇拜是“边际革命”以来所独有的——尽管经济学家们至今仍然沉迷于其中而难以自拔。

笔者将新古典经济学的这种倾向称作“价格至上论”（一个老词儿叫做“价格中心主义”^[9]），其含义是：价格是囊括所有其他信息的一种“特殊信息”；经济系统中的所有其他信息最终都会反映到价格上，因此，对交易与价格的研究也就是对经济体系的综合而全面的研究；价格理论不是与其他理论相并列的一种理论，而是高于其他理论，它与其他理论之间的关系是上下游关系；其他理论是价格理论的一个准备，而价格理论则是经济学的“产成品”或“最终产品”，这就好比各个零部件的生产只是汽车生产的一个准备，而“汽车”已经包含了所有有关的零部件，因而，在谈论汽车的时候不可以并行地讨论它的零部件。我认为，主流经济学具有十分强烈的“价格至上论”的倾向。以此为中心，新古典学者们逐步构造出了一整套论述和说辞，从而形成了一种逻辑上的“圈套”。识别和揭露“价格至上论”的错误则是走出“新古典的圈套”的关键。“价格至上论”是隐含在新古典的论述之中的，它至今并未得到明确的、权威的宣布。经济学家们之所以不明确主张这个命题，也许是因为他们在直觉上认为它并不妥当，并不占理；可是——在算法理论提出以前——由于没有人知道如何走出“价格至上论”，所以大家只好在事实上屈从于它，或者只能把反对意见搁在一边。^[10]

让我们首先从常识上来尝试理解这个问题。人们经常说，“金钱不是万能的”，“有些东西金钱买不到”，某物的价值“是金钱所不能衡量的”，是“无价之宝”，等等。这表明，那种认为通过交易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观点并不为常识所认同。在制度安排上，有些法律或习俗明确地反对引入利益交换原则，例如，禁止卖淫，禁止买卖选票，等等。这表明社会反对滥用利益交换的方法，并且对于这种方法的负面效应具有相当明确的认识。与世俗观念和其他学者们的看法不同，经济学家们总是倾向于肯定市场机制。借助大量的文字以及涉及角角落落领域的“科学分析”过程，经济学家们建立了这样一种观念和话语系统，即我们所看到的现实世界中的种种负面现象，主要是由于市场不够“完善”而引起的；市场处于不断的完善过程之中；随着市场的进步，这些负面现象终将消失；现代经济学主要描述了经济系统未来的理想状态，而如今的发达经济体则可视为这种状态的一个近似，等等。(www.xing528.com)

这就引起了这样一些问题：市场体系是否将会无限扩大，以致最终将会吞没整个社会？或者，市场不能触及的领域是否将会不断缩小，以致最终灭失？究竟市场与“非市场”的混合是一种常态，还是纯之又纯的市场体系才是一种常态？“市场”究竟意义何在？

下面的论述将为厘清或回答这些问题提供一些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