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扩张的需要：异化消费的根源

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是以自己所生产或创造的财富来满足人的需要的，财富在数量上的增多和在质量上的改变，不仅显示了人的需要的多样性，而且显示了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历史趋势。无可否认，资本作为孜孜不倦地追求财富的一般形式的欲望，驱使劳动超过自己自然需要的界限，创造出人的多方面的需要和享受，来为发展丰富的个性创造出物质要素，这种个性无论在生产上和消费上都是全面的。“它发现、创造和满足由社会本身产生的新的需要。培养社会的人的一切属性，并且把他作为具有尽可能丰富的属性和联系的人，因而具有尽可能广泛需要的人生产出来——把他作为尽可能完整的和全面的社会产品生产出来（因为要多方面享受，他就必须有享受的能力，因此他必须是具有高度文明的人）。”^〔32〕只有既具有高度生产能力的人就是具有高度享受能力的人，是一个高度完整的人，因而才是一个“全面发展的人”即“高度文明的人”。

到了资本主义阶段，大工业的建立和发展使生产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满足人们的物质需要的可能性空前增长。然而，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并不能使生产力的成果为全体社会成员所共享；而人的精神需要及各种社会需要尤其不能得到同步满足和发展。在私有制社会形式下，财富不过是人的对象化的异化了的现实，是客体化了的人的本质力量的异化了的现实；对财富的消费则成为人异化了现实的活动。如前所述，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不是为了人的需要，而是为资本增值服务，这样的消费就是异化的消费。在马克思看来，异化意味着人自身为一种不受人控制的，并把人的打算化为乌有的物质力量。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类的消费总是从利己的个人需求出发，最终导致了人的本质的异化，马克思对这种消费的异化状况进行了揭露和批判。

第一，消费异化首先表现为资本主义工业通过创造消费者的“虚假需求”实现价值增值的目的。“每个人都指望使别人产生某种新的需要，以便迫使他做出新的牺牲，以便使他处于一种新的依赖地位并且诱使他追求一种新的享受……以便从这里面获得他自己的利己需要的满足。”^〔33〕这就是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消费功能的异化，消费被赋予其他意义。消费越来越注重追求不必要的欲求满足，使消费与“需要”和“使用价值”渐渐背离，消费不再是目的，它成了满足财富欲求和支配他人的工具、手段。不是为了满足需要而消费，而是为了消费剩余价值而创造新的需要。

驱使人们把注意力转向消费领域始终是资本，消费甚至成了人们躲避现实痛苦与不幸的避难所。丹尼尔·贝尔在著作中提道：“这种永不满足、永无止境的欲求消费，便是消费异化。”^〔34〕人们以欲求而不是以基本的生存需要作为消费的出发点，导致人在消费活动中主体地位和理性精神的丧失，使人的本质异化到消费品上的人的物化状态。劳动异化导致的消费异化是马克思所批判的商品拜物教。人们过着“物质富有，精神痛苦”的生活，以物质消费欲望的满足为生活内容，忽略了人自身的发展。人不仅异化为物，进而异化为商品的奴隶，成为“拜物主义者”。

第二，人的需要被粗陋化、卑贱化，即将一些人的需要牲畜般地野蛮化甚至连最简单的生物需要也被完全抽象掉。人让渡了自己的主观需求，资本家不断生产出新的产品促使人们不断消费，人的需要被社会流行的时尚引导，人成为物欲的经济动物。虽然工人的生活状况已有了较大改善，但生活对于人们来说仍然是单调、乏味、无聊的物欲享受，在享受中宣告的是“人是经济动物”，而不是精神需求的无比满足。马克思指出，工人的需要不过是维持工人在劳动期间的生活的需要，而且只限于保持工人后代不至于死绝的程度。他又指出：“一方面所发生的需要和满足需要的资料的精致化，在另一方面产生着需要的牲畜般的野蛮化和最彻底的、粗糙的、抽象的简单化”，“甚至对新鲜空气的需要在工人那里也不再成其为需要了”，“光、空气等等，甚至动物的最简单的爱清洁习性，都不再成为人的需要了”。^〔35〕甚至有人企图“把工人变成没有感觉和没有需要的存在物，正像他把工人的活动变成抽去一切活动的纯粹抽象一样”^〔36〕。(www.xing528.com)

既然私有制导致消费的异化，而财富消费又关乎人的全面发展问题，那么只有在对私有制的扬弃中才能重新占有和支配自己的社会关系，才能真正达到人的需要和发展的目的。自己劳动所得重新掌握自己手中，进而达到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事实上，如果抛掉狭隘的资产阶级形式，那么，财富不就是在普遍交换中产生的个人的需要、才能、享用、生产力等等的普遍性吗？财富不就是人对自然力——既是通常所谓的‘自然力’，又是人本身的自然力——的统治的充分发展吗？财富不就是人的创造天赋的绝对发挥吗？这种发挥，除了先前的历史发展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前提，而先前的历史发展使这种全面的发展，即不以旧有的尺度来衡量的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部发展成为目的本身。在这里，人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之中。”^〔37〕资本主义财富消费异化只是表明个人还处于创造自己的社会生活条件的过程中，而不是从这种条件出发去开始他们的社会生活。^〔38〕个人处在不停地追求着自身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的道路之上。这是通向真正的人的现实的道路。

那么人类何时才能达到“以自由个性发展为目的”的人的消费呢？随着资本创造“物质文明过度，生活资料太多，工业和商业太发达。社会所拥有的生产力已经不能再促进资产阶级文明和资产阶级所有制关系的发展；相反，生产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关系所不能适应的地步，它已经受到这种关系的阻碍；而它一着手克服这种障碍，就使整个资产阶级社会陷入混乱，就使资产阶级所有制的存在受到威胁。资产阶级的关系已经太狭隘了，再容纳不了它本身所造成的财富”^〔39〕，也即当资本本身成为自身的限制时，他们的社会财富消费才从属于个人全面发展的目的。个人不再以狭隘的利己的实用功利态度来对待消费，也不再陷入纯粹的物的享用中去，人从单纯的物质财富的享受中解放出来而去开始具有感性审美性的高级的精神享受。

综上所述，消费异化是以商品的普遍化为前提，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社会生产力尚未积累到可以引发大规模消费商品的程度，因此他对异化批判的领域主要集中在劳动生产领域，然而马克思已经敏感地意识到异化劳动导致人们异化消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