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隐隐笙歌处处随

采桑子

〔宋〕欧阳修

轻舟短棹（zhào）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

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www.xing528.com)

苏轼写过杭州西湖：“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杭州西湖不管是晴空朗照，水光潋滟，还是细雨蒙蒙，山色空蒙，都是美轮美奂，妙不可言，诗人想到了西子姑娘，淡妆也罢，浓抹亦然，美到极致，恰如其分。苏子热爱西湖，宛如爱恋心仪已久的姑娘，怦然心动，意乱神迷，春心摇荡，浮想联翩。同样，宋代词人欧阳修心中也有一座西湖，位于安徽颍州，美名远扬，天下神往，丝毫不逊色于杭州西湖。欧阳修曾经为官颍州，多次游历西湖，对于那里的自然美景，民俗风情，了如指掌，珍爱有加。词人如何描写颍州西湖之美呢？词作上片极目远眺，张耳细听，极尽视听之欢悦，驰骋心神之向往，将西湖阔远空明、优美迷人的图景活画出来，赏心悦目，引人入胜。这里碧波万顷，绿水逶迤，芳草萋萋，笙歌处处，所见所闻，摇曳生辉，荡漾心灵。词人兴致勃发，荡舟水面，随心所欲，任意东西，行于所行，止于所止，从容自在，快意逍遥。尤其开心的是，这里不但风光旖旎，山水空明，草木蓬勃，还有管弦呕哑，笙歌箫鼓，歌舞飞扬，不是重大节日，亦非朝廷庆典，随便哪一个日子，天天有歌声，时时有风情。置身其中，你会感觉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如天堂，颍州似仙境。注意词语“轻舟短棹”，表面描绘轻舟玲珑小巧，浮游湖面，从容自然，轻快如飞，其实暗示词人闲适自在、轻松愉悦的心情。舟轻其实是词人心情轻快、闲适自如的折射。请看李清照的词句：“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艨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虽然春光正好，令人神往，但是词人又担心，愁重如山，愁多如水，小小轻舟何以载得动万千愁绪？忧心忡忡，则舟重难行，心神爽朗，则舟轻如箭。李白诗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白帝城》）诗人重获自由，半途返回，自然一路放歌，千里飞驰，心情之轻快可想而知。还要注意词作“隐隐笙歌”这个表达，写歌声，箫鼓追随，笙歌乐舞，远远传来，似有若无，时隐时现，如飞花缥缈，如柳絮轻扬，回荡湖面，缭绕耳边，那种感受真是“人间难得几回有，如听仙乐耳暂明”。

上片侧重写景，绿水绵延，芳草碧绿，笙歌隐隐，凸显词人的主观感受；下片侧重抒情，舟行水上，轻快如风，自在如云，凸显词人的舒心惬意。无风无浪，波平如镜，泛舟湖面，任意东西，不知不觉走了好远，可想而知词人心情何等轻快，何等陶醉。是为静态感觉，静中含动，动静相宜。将湖面比作玻璃，一方面见出清澈透明，波光粼粼；另一方面见出水天一色，天光荡漾，风景之美，情态之妙，身临其境，妙不可言。轻舟渐进，涟漪荡漾，轻微、细致，其声微小，其态轻柔，但是，竟然惊动了湖岸禽鸟，一只接着一只，轻盈翻飞，掠过湖岸。禽鸟可爱，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担惊受怕，翩翩起舞，也许过一阵子，习惯了游人泛舟，习惯了笙歌隐隐，它们又会悄然降落，酣然入眠。词人说轻舟移动，说禽鸟轻飞，说波光滑溜，说涟漪微动，那么轻柔，那么舒缓，巧妙烘托出词人的闲适轻松，怡然自得的心情。我们要问，不过就是游览颍州西湖，何以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致，何以描绘得如此细腻轻柔，原因自在心中，至少可以推断，词人为官颍州，政通人和，惠泽苍生，满心欢悦，投射山水，才创作了这首旖旎温婉，优美迷人的词作。

诚如欧阳修《醉翁亭记》所言：“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似乎可以仿言，词翁之意不在山水旖旎，在乎心中丘壑也，心中丘壑者何？政通人和而山水生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