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规揭秘：酒厂答辩状提交延误背后的程序与法院处理方法

酒厂不动声色地利用自身享有的雄厚法律资本，动用一切可以合法行使的权利拖延诉讼的进程。

策略之一：拖延领取、递交法律文书。2004年12月5日，县法院打电话通知酒厂派人去县法院领取原告的起诉状副本和相关的法律文书。然而，几天过去了不见有人来领取。县法院后来又连续打了几次电话通知，酒厂还是没有派人来取。主审法官只好带上书记员去了酒厂，将法律文书送达给办公室主任，但是办公室主任不愿意接收，拒绝在送达回执上签名。主审法官为了稳妥起见，只好采取了邮寄送达的方式，用特快专递送出了法律文书。这才算合法地完成了庭审前送达文书的法律程序。笔者算了一下，仅仅领取法律文书，酒厂就拖延了至少10天。

按照法律规定和县法院的书面告知，酒厂应当在收到起诉状副本次日起15日内递交答辩状。酒厂一直没有动静。当主审法官以为酒厂可能不再交答辩状时，酒厂却在第15日法院快要下班时派律师递交了答辩状。这一拖，又过去了15天。

策略之二：提出管辖权异议和诉讼主体异议。在答辩状中，酒厂提出，县法院没有管辖权。种植户们拆分案件，属于故意规避管辖权的有关规定，一审应当由州中级法院管辖。同时，酒厂还认为，原告起诉状所列的诉讼主体错误，种植户不能做原告，应该由村委会做原告。根据法律知识，这样的异议显然是不能成立的。既然明知道不能成立还要提出，目的显然就是拖延时间。果然，法院做出了异议不成立的书面裁定后，酒厂居然还就这份书面裁定向州中级法院提出上诉。等到州中级法院下达了驳回上诉维持原裁定的书面裁定时，22天又过去了。

策略之三：申请回避。法院通知2005年1月3日上午10点正式开庭。当日，二道树村的种植户们早早赶到了县法院大门外。他们今天要和酒厂在法庭上展开一场期盼已久的正面交锋。然而，还有五分钟庭审就要开始了，酒厂律师匆匆走进来，向法庭递交了一份书面申请，要求主审法官WT回避，退出本案件的审理。理由是，WT法官的老家是本县光地乡的，这个乡也是葡萄事件的参与者之一，对本案件的审理会有影响。按照法律规定，申请法官回避必须要提请县法院院长作出决定以后，才能进行庭审。当日的开庭只好就此作罢。

策略之四：要求延长举证期限。尽管酒厂的回避申请根据法律规定显然不能成立，为了稳妥起见，县法院还是指派了新的法官SXW来接手此案。SXW法官只得重新走程序，给酒厂下达了举证通知书，限定在酒厂30日内完成举证和行使自己的程序权利。酒厂不动声色地拖够了29天，在第30天时，酒厂律师向法庭递交了书面申请，声称由于举证困难，要求延长举证期限。SXW法官考虑到案情重大，为了稳妥起见，无奈准予延长15天。细细算来，案件还没有正式开一次庭，即还没有就实体问题展开任何行动，仅仅在开庭前的诉讼程序上，酒厂就已经占用了75天以上。

策略之五：不到庭参加审理。时间已经拖过了春节，拖到了2005年3月份。种植户们早已从当初能够挤进法律场域大门成功立案的喜悦变为万分焦虑。终于，盼来了法院通知3月11日上午10点在县法院8号法庭开庭。从法官到种植户都以为，酒厂已经将程序性权利用尽，从此以后案子将会步入正式的开庭阶段。不料酒厂依然能够挖掘出新的拖延招数——不到庭参加审理。在后文中，我们将会看到这次拖延的后果直接引发了更为复杂的局面。笔者当日早早到场旁听，目睹了当时的场景：

3月11日早晨，还没有到上班时间，种植户们黑压压地在法院大门外聚集，大声地议论，核心话题就是怎样在法庭上针锋相对，给酒厂一些颜色看看。9点45分，笔者随种植户进入了8号法庭。审判庭上方高悬着国徽，其下是高大的审判席桌椅。书记员已经在侧下方的位置做准备了，在埋头写东西。种植户们在旁听席上坐满了，交头接耳。对面被告席上一直不见有人来。10点到了，书记员高声喊“全体起立，审判员入席”。旁听席上的种植户们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一位三十多岁身着黑色法袍的男子昂首走进来，随着书记员喊“全体坐下”后，男法官在高大的椅子上落座后，用严肃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拿起法锤敲了一下，说：“现在开庭。”(www.xing528.com)

——根据笔者现场旁听整理

法庭上高悬的国徽暗示了法律背后国家的强制力，无形中再一次强化了法律的严肃性。高大的审判桌椅，法官特殊的服饰，暗示了法官的权威角色。不论法官是何人，只要他处在法官的位置，就是法律的象征。高喊全体起立，法槌的敲击，则进一步用仪式强化了法律的神圣庄严。国徽、法槌、高大的审判席甚至书记员，只不过是一场司法剧演出的布景，主要演员的上台——法官的入席才是演出真正的开始。布景和演员一起描绘和演绎了法律的铁面孔：这就是法律，它神圣庄严不容违反。正是这种仪式化、戏剧化的表演过程，使得被参与者在情感上当做神圣信仰的东西自然而然地被接受了。它是法律威严得以展示的策略。

开庭了，但是被告席上一直没有人到来。法官问书记员：“被告的传票应该收到了吧？”书记员说：“早就发出去了，应该收到了。于是法官让大家再等等，先逐一询问作为原告的种植户们的身份事项。这一切完结之后，仍然不见被告到来，法官让书记员给被告再打个电话，催一下。眼瞅着又过了二十多分钟，书记员从外面进来说，被告来电话了，他们派出的诉讼代理人胃病突然发作，来不了，给法庭请病假。法官就站了起来边收拾手头的案卷，边对书记员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只能这样了，另外再定开庭日期吧。”书记员对种植户们说：　“你们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的要求我们已经清楚了。我们会依法办事的。先回去吧，下次不用来这么多人。”

——根据笔者现场旁听整理

神圣庄严的开庭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这让种植户们再一次大受打击。他们铆足了力气预备奋力出击的拳头始终无法落在对手身上。酒厂通过拖延，将程序性权利用尽，目的就是要延长审理周期，打消耗战将对方拖累拖垮，逼迫对方知难而退或者是接受调解条件。那么，为什么酒厂的拖延战术能够奏效？

当代中国的法律规范日益技术化和专业化。法律场域斗争的激烈性又决定了行动者如果缺乏相应的法律文化资本，在场域游戏中很难占据支配地位。固然，酒厂和种植户均非专业法律知识的拥有者，但是酒厂拥有雄厚的经济资本。根据布迪厄的资本理论，经济资本可以衍生出其他资本形式。酒厂用强大的经济资本兑换优质的文化资本。它有能力拿出高额的律师费聘请律师为自己出谋划策，有能力购买法律权威人士的法律意见。在雄厚的法律文化资本的支持下，酒厂娴熟地操纵合法的程序性权利这把精美而体面的手术刀，将种植户们肢解得体无完肤，毫无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