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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研究关键词:探索‘怪怖’概念

时间:2023-08-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弗洛伊德1919年发表了一篇论文《论怪怖》。正如弗洛伊德在文中指出的那样,“unheimlich(形容词)”是一种特殊的“恐怖”经验,这种经验的一个规定条件是,“怪诞”或者“神秘”,即因对某现象、事件或者人产生“神秘”或“怪诞”的感觉,进而才产生了对此现象、事件或人的“恐怖感”。

文化研究关键词:探索‘怪怖’概念

弗洛伊德1919年发表了一篇论文《论怪怖》(Das Unheimliche)。这篇文本在弗洛伊德的整个著作系统中似乎占据着一个奇特的位置。1919年以后,弗洛伊德的著作里几乎没有再出现“怪怖”这个概念。但是,20世纪的文学批评美学理论和电影批评特别热衷于使用从精神分析中借用的这个概念,尤其是在英语世界的批评理论中,unheimlich这个精神分析词汇被转译为“uncanny”,成了一个被特别广泛地使用的批评术语,被用于分析和说明叙事中的“怪诞”和“恐怖”的成因。

但是,当代叙事分析对这个精神分析词汇的“借用”,在很大程度上是在被弗洛伊德在文中指明过的那种不充分的意义上来使用的,也就是说往往被用来指代“恐怖谷效应”,即木偶恐惧的效果——“一个表面上有生命的东西是否真的活着,或者反过来,一个无生命的东西是否就真的不会活起来”的悬疑造成的那种恐怖效果,延奇(Jentsch)把这规定为“理智的不确定性”造成的恐怖感。

弗洛伊德写这篇文本恰恰就是要对“神秘和令人恐怖”(怪怖)的这种表象之一作更为系统的补充,而且要通过分析,对这种奇特的感觉背后的决定和过度决定的系统进行说明。正如弗洛伊德在文中指出的那样,“unheimlich(形容词)”是一种特殊的“恐怖”经验,这种经验的一个规定条件是,“怪诞”或者“神秘”,即因对某现象、事件或者人产生“神秘”或“怪诞”的感觉,进而才产生了对此现象、事件或人的“恐怖感”。

在文中,弗洛伊德在“日常精神分析的病理学”意义上给出了三大类例子来说明“怪怖”情感经验中“神秘的”这一规定性的情况。第一类情况,往往出现在这样的时刻:“一个人在迷雾重重的山林中迷了路,他一次次寻着标记或熟路走出去,却发现一次次又回到了同一地方”,或者弗洛伊德以自己为例,某天如果他乘船,进入舱号为62的舱室,而且同一天里多次碰到62这一数字,注意到所有出现数字的东西里——如:地址、酒店、房间、火车车厢——都无一例外是这一数字,或所有事件中都包含着这一数字,他便会感到蹊跷不安,把这当作上苍赐于他的寿数(弗洛伊德在写作这篇文本之前的年龄是62岁)。第二类由“神秘”引发恐惧的现象是“愿望的即刻实现”:比如很久没有想到的某个人,某天突然想到,第二天便碰到这个人或收到这个人的来信。在文中,弗洛伊德还举了自己的一次旅行经验,某次在火车上,他所处的包厢门是打开的,对面是盥洗室,火车猛烈的摇晃甩开了盥洗室的门,弗洛伊德此时猛地抬头看见一位老先生,实际上此人正是弗洛伊德自己在对面盥洗室镜子上的“镜像”。当弗洛伊德察觉这一点的时候,他意识到之所以刚才产生“恐惧感”是和自己的“double(化身)”遭遇有关的——这是第三类“怪怖”经验的例子。

我们知道,弗洛伊德在面对他的神经症患者的“纷乱”的、表面上没有规则可循的各种症状时,总是力图在这些“离散”的症状的表征中,考索出某种规则有限、表达有序的“语法”。与此相同,我们也须在这三类似乎具有不同表现方式的“因神秘而恐惧”的情感经验中,探究它们当中的一些共同因素。首先,如果真正细读文本,我们就会发现,在这三类情形中,“恐怖”只是最后进入到意识中的经验内容,它的前意识感觉是“神秘”,而贯穿于从神秘到恐怖的整个经验过程的真正情感效果是“不安”。首先,这种不安是某种外部非原因性的“必然性”的“反复出现”造成的,因为它“超出”了经验者理性原因性把握之外。其次,如果仔细分析,弗洛伊德在这三类例子中用笔墨最少,甚至没有作任何细致说明的一类例子是第三类,即“遭遇镜像(化身)”,而且,显而易见,这个被一笔带过的第三类例子,显然是前两类较为复杂的“神秘和令人恐怖”的经验的一个更为精要、集中的“模型”。

在第三类例子中,消失的元素是:① “多次复现”的某种“记号”;②事件A(心理的)与事件B(事实的)之间的“神秘联系”。第三类例子用另外的形式重新表述了它们:① “多次出现”在这里被“一次”能唤起更强烈心理能量的“显现”——“我的化身”——重新表述;② “神秘联系”被“误认”—“辨认”重新表述。这种变换了表达方式的第三种类型,更为清楚地点明了“不安”的来源:①无论是多次出现的“记号”暗示的东西,还是自身愿望“导致”愿望内容的实际实现,事实上都与自恋情结有关,这里真正“强迫性反复出现”而引发“不安”情感的,既不是“神秘”的数字,也不是愿望实现,而是经验者的某种自恋(万能)的“化身”(上天赐予“寿数”,奇特的思维干预功能)。从精神分析的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记号或“神秘联系”“在先”,而是经验者在理性之下被压抑的自恋情结“在先”,正是经验者的自恋促使他的“前意识”穿刺性地,或者说,“后验地”在那些无关联的事件之间建立起非因果性联系。② “万能化身”的“复现”之所以会产生不安感,显然与它冲破压抑,进而将经验者带回到更早期的阉割情结(阉割情结和自恋是俄狄浦斯阶段的一对心理效果)有关。

这里还有相互关联的两个问题:① “万能”的“化身”的出现为什么会引发“不安”?这个问题只能在②“万能”化身的性质的本质中找到解答。这两个问题也只能放在一起来回答,实际上弗洛伊德的文本也是这么做的,这个化身“万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万能”,它是对现实自我的“能”的否定性的否定。每个儿童在俄狄浦斯阶段要经历的“阉割情结”的本质是接受“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的禁令,在这一阶段,儿童的力比多力量接受禁令的规范,开始进入早期的现实原则规训之中。“不能”的范围是由“能”的范围规定的,但在自恋情结的作用下,儿童通过压抑—升华的心理机制,创造出一个想象的化身,并将它置入前意识之中。更为重要的是,这里出现了一种有趣的“过度决定”。一方面现实原则的决定上叠加了生本能的决定,使主体形成了接受社会规范的“自我”;但是另一方面,快乐原则的心理决定在创造了被压抑的万能化身的同时,也为这个化身加上了趋向于“宫内生存(inmuterine existence)”幻想的死本能。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说,“化身”是死亡的表征。“万能的化身”即永生—死亡—快乐原则的冲动的过度决定的表征,对现实原则下的自我来说应被压抑,但对力比多冲动来说又是“亲密的、自在的(heimlich)”。(www.xing528.com)

弗洛伊德在文中的一处,援引集体心理学人类学的例子来说明人类在生本能—死本能/现实原则—快乐原则这一对对立冲动中以何种机制形成了对“化身”爱恨交织的“双向情感”,而这种双向情感又总是焦虑性的:“奥托·兰克对‘化身’这个主题曾作过透彻的研究,他深入研究过‘化身’与镜中的影像、影子、保护神之间的联系;以及与相信灵魂的存在和对死的恐惧的联系,而且他还充分阐述了这一观念的令人吃惊的发展演变。兰克认为:‘化身’本来是为了保证自我不受损害,如兰克所言,是‘化身’;而且,‘不朽的’灵魂很可能是身体的第一个复制品……这种保护自我的愿望让埃及人发明了在永久的材料上刻下死者形象的艺术手法。这种想法萌发于无止境的自爱的土壤,源于主宰儿童和原始人的思维的最原始的自恋。但是度过这一阶段后,‘化身’就发生了转变,从原来永生的保障者变成了神秘恐怖的死亡的预告者。”

弗洛伊德因而指出,“神秘和令人不安的”情感,实际上是一个呈多层结构的网络化的情绪丛。表层的症状性原则是“强迫性重复”,这一重复的因素所表达的是被压抑的侵越禁令的自我想象化身,而这个化身本身又表征着死本能—快乐原则。所以,在德语中,熟悉的heimlich也有私密的含义,而私密的唯乐冲动(死本能冲动)的压抑失败,就是un-heimlich。

必须指出的是,《论怪怖》这篇文本之所以在弗洛伊德的著作中显得比较奇特,是因为这篇文本中涉及的概念太多,因而作为本文主题的“unheimlich”本身就是一个过度决定的词,而不能称之为一个“概念”,它是“死本能”、“快乐原则”、“阉割情结”、“自恋”、“爱恨交织的双向情感”、“强迫性重复”以及“个体精神分析—群体精神分析”等多重精神分析概念和范畴的叠加。

我们只能概括说,“怪怖”,是个体或群体因压抑失败而遭遇到自身内部的作为死本能表征的他者时,被激发起的爱恨交织的双向情感转化为不安的情绪丛的焦虑体验。在这个意义上,法语精神分析词汇中inquiétant étrangeté(古怪的焦虑),比英文uncanny更好地表达了unheimlich一词的意思。

(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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