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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农业工具:古史新探

时间:2023-10-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西周主要的耕具是耒和耜,其中以耜比較流行,在《詩經》的西周詩篇裏曾再三提到。西周主要的耨的工具是耨和鎛,在近人論述西周史的著作裏,《詩經·周頌·臣工》“庤乃錢鎛”這句話是被引用得爛熟的。《周頌·臣工》篇説:“庤乃錢鎛,奄觀銍艾”,是把所有重要的農具都列舉了,錢是有金屬鋒刃的耕具,鎛是有金屬鋒刃的耨具,銍是有金屬鋒刃的收穫工具。

西周农业工具:古史新探

西周主要的耕具是耒和耜,其中以耜比較流行,在《詩經》的西周詩篇裏曾再三提到。西周主要的耨的工具是耨和鎛,在近人論述西周史的著作裏,《詩經·周頌·臣工》“庤乃錢鎛”這句話是被引用得爛熟的。但是,耒、耜、耨、錢、鎛等,究竟是怎樣的農具,却至今還分辨得不够清楚。

現在,我們先來談耒和耜。

我們現在分辨不清楚耒和耜這兩種耕具,是不足怪的,因爲漢代以來,許多經學家和注釋家們把我們的頭腦弄糊塗了。自從漢代學者京房認爲耒是耜上的“句木”,耜是耒下的“耓”[3],許多注釋家都誤認爲耒和耜從來就是一件耕具上的兩部分。其實,耒和耜是兩種結構不同的耕具,到春秋戰國間還是如此,我們只要細讀一下《考工記》就可以分明的。在清代學者中,已有些人能辨明耒和耜,最著的有徐灝、鄒漢勛兩人。徐灝在其所著《説文解字注箋》中,曾根據《考工記》和《説文解字》,斷定“耒之初制,蓋其末爲歧頭”,而“耜”是和“臿”相同的“伐地起土之器”。鄒漢勛在其所著《讀書偶識》卷十中,曾對歷來耕具名稱加以分析,斷定“古之耒制”是“曲柄枝刃耕器”,而耜是直柄的“單刃耕器”[4]。徐鄒兩氏的論斷,我們認爲基本上是正確的,使得漢代以來對耒和耜的誤解得到了糾正。

徐中舒同志的《耒耜考》,從甲骨文金文“耒”“”(耜的初字,即“以”字)等字形來考察,認爲“耒下歧頭,耜下一刃,耒爲仿傚樹枝式的農具,耜爲仿傚木棒式的農具”[5],結論和徐鄒兩氏相同。徐同志認爲耒是木製的曲柄的農具,下端有歧出而鋭利的木叉,用以刺地,木叉之上貫一小横木,是耕田時足踏處。這是正確的。耒下的尖鋭鋒利部分,《考工記》稱它爲“庛”,鄭玄注説:“庛讀爲棘刺之刺”,庛就是用來刺的。所以《考工記》説:“堅地欲直庛,柔地欲句庛。”徐同志又認爲耜是在耒的下端,安裝半圓形鋭利金屬“犂錧”或石蚌類刀鏟[6]。那就並不正確。

木耒的遺迹,在考古發掘中已有發現。在廟底溝早期龍山文化的窰穴和殷墟的窖穴壁上,都發現了耒所遺留下來的勞動痕迹,耒確是歧頭的木叉,兩“庛”(刺)間寬四到八釐米,“庛”徑有四到七釐米,這和古文獻的記載很符合[7]

從甲骨文、金文中耜字的初字“”的字形來看,耜確是圓頭半葉式的農具,但是象形字畢竟不是圖畫,不可能畫得十分逼真。據我們的考察,耜該是和現在的鏟差不多的工具,它原來是曲柄帶有長方形平版和方刃或弧形的刃的。

《考工記》説:

匠人爲溝洫,耜廣五寸,二耜爲耦,一耦之伐,廣尺深尺,謂之[8]

這裏所謂“伐”,就是把土塊發掘起來,所謂,就是田中壟畝間的小溝。這是説:耜的鋒刃廣五寸,一伐能掘去方五寸的土塊,二個耜相並着同時去伐,就能掘去“廣尺深尺”的土,掘成“廣尺深尺”的溝。耜這工具,能够按照它鋒刃的寬度,把土一方塊一方塊掘起來,很分明的,是如同鏟一樣的“伐地起土之器”。《吕氏春秋·任地》篇説:

六尺之耜,所以成畝也;其博八寸,所以成甽()也。

高誘注説:“耜六尺,其刃廣八寸。”《吕氏春秋》所説耜的鋒刃,已比《考工記》加寬。《考工記》所説的耜,鋒刃“廣五寸”,要兩耜同伐,才能掘成“廣尺深尺”的“”;而《吕氏春秋》所説的耜,鋒刃“博八寸”,只要一耜之伐,就能掘成八寸廣深的“”了。這可能是由於《吕氏春秋》的著作年代較晚,那時耜的鋒刃已較寬,但它還和《考工記》一樣,認爲耜是掘成“”的工具。

在《説文解字》中,“耜”寫作“”,説:“,臿也。”臿和耜是異名同實的,同樣是鏟一樣的“伐地起土之器”。《説文解字》説:“坺,坺土也,一臿土謂之坺。”這裏所説“一臿土”的“坺”,也就是《考工記》所説的“伐”。孫詒讓《周禮正義》説:“伐即坺之借字,其字又通作發,俗作墢。”耜是“爲溝洫”的主要工具,同樣的,臿也是開掘溝渠的主要工具。《漢書·溝洫志》記載白渠完成後,人民有歌稱頌説:“舉臿爲雲,決渠爲雨。”顔師古注説:“臿,鍬也,所以開渠者也。”[9]臿,也或作“插”,也或作“鍤”,《釋名·釋用器》説:“鍤,插也,插地起土也。”臿原來是耜的别名,曾經長久流傳,在元代王楨《農書》上,還是把它作爲“起土具”的,從王楨《農書》上所畫臿的圖形來看,它是和鏟相同的。

根據上面的論證,耜並不是什麽特别的古農具,它是鏟一樣的“伐地起土之器”,可以無疑的。

《詩經》裏曾再三提到耜,或者説“有略其耜”(《周頌·載芟》),或者説“畟畟良耜”(《周頌·良耜》)。過去注釋家們有認爲“略”“畟畟”是形容耜的鋭利的,有認爲“略”是解釋爲“刀劍刃”的“”的假借字的,但是我們僅憑這些形容字,還是不能斷定西周的耜是否有金屬鋒刃的。清代學者倪倬在其所著《農雅》第四篇《釋器》中説:(www.xing528.com)

案《易·繫辭傳》,惟言“斲木爲耜”,不言用金……然《周頌·臣工》“庤乃錢鎛”,傳:“錢,銚也”,已用金……銚,耜屬,則耜用金,其昉於周歟?

這是個非常值得重視的見解。

過去的注釋家們,因爲古書上常見耒耜連文,誤認爲耒耜是一器。又因爲《詩經·臣工》篇錢鎛連稱,又誤認爲錢和鎛是同類,同樣是耨的工具。後世的農書也以誤傳誤,例如王楨《農書》説:“錢與鎛同類,薅器也,非鍬屬也。”其實恰恰相反,錢不是耨器而是鍬屬,也就是一種帶有金屬鋒刃的耜。《周頌·臣工》篇説:“庤乃錢鎛,奄觀銍艾”,是把所有重要的農具都列舉了,錢是有金屬鋒刃的耕具,鎛是有金屬鋒刃的耨具,銍是有金屬鋒刃的收穫工具。

我們認爲錢確是帶有金屬鋒刃的耜,有下列三點理由:

第一,前面我們説過,耜和臿是異名同實的,而在古代的字書上,錢和銚、鍤又是異名同實的。《説文解字》説:“錢,銚也,古田器。”“銚”古或作“”,《爾雅·釋器》篇説:“謂之”,郭璞注説:“皆古鍫鍤字。”臿和,原是一聲之轉[10]。《説文解字》説“”的或體作“梩”,而《方言》説“臿”有、鏵、鍏、畚、喿、梩等不同名稱[11]。我們從耜、臿、錢、銚等名稱的關係來看,可知錢和耜是同類的。

第二,錢的所以稱錢,該是由於它能剗削的緣故。《釋名·釋用器》曾説:“鍤……或曰銷,銷,削也,能有所穿削也。”實際上,錢就是後世所謂剗,也就是鏟。玄應《一切經音義》卷九説:“鏟今作剗,剗削之也。”[12]王楨《農書》雖然分錢、臿、鏟爲三種農具,但是從他所畫的三種農具的圖形來看,形制是基本相同的,並不是三種不同的農具。

第三,《國語·周語下》篇説:周景王二十三年“鑄大錢”。至少到春秋後期,稱爲“錢”的貨幣已經鑄造和流通。這種稱爲“錢”的貨幣,顯然是從農具中的“錢”演變來的。現在我們所見到的春秋戰國時代各式貨幣中,只有流行於周和三晉等中原地區的“布”幣,是鏟的形式的,該就是從農具中的“錢”演變來的[13]。一九五三年秋在安陽大司空村曾發掘到一把殷代的青銅鏟,從其形制來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否認它是農具的。可知錢這類農具已有很長的源流了。耜既是鏟一樣的農具,錢也是鏟一樣的農具,而錢字又從金,那麽,無可置疑的,錢是一種帶有金屬鋒刃的耜。也惟有因爲錢是耜一類的有金屬鋒刃的耕具,所以人們才曾重視它,作爲交易的媒介物,逐漸成爲一種貨幣形式。

由此可見,西周農業的耕作工具,除了遺址出土的石鏟、蚌鏟、骨鏟之外,還有木製的耜,更有帶有金屬鋒刃的耜叫“錢”。

上面我們談了錢,接着就談鎛。

鎛是一種耨具,《詩經》交代得很清楚,《周頌·良耜》説:“其鎛斯趙(削),以薅荼蓼。”中國原始的耨具是蚌器[14],到西周時代還在應用,但是這時出現了有金屬鋒刃的鎛,該是農具上的一大進步。鎛是一種短柄寬刃的小鋤頭,《吕氏春秋·任地》篇説:“耨柄尺,此其度也;博六寸,所以間稼也。”這種短柄寬刃的小鋤頭,是農夫傴僂着身體拿來除去田間的雜草的[15]。它是用句曲的樹枝製成的,所以也或稱爲“句欘”[16]

鎛用於耨耘,運用的時間較長,因而鎛在金屬農具中數量是較多的。《考工記》把金屬農具稱爲“鎛器”,在“攻金之工”中有“段氏(鍛氏)爲鎛器”,又説:“粤(越)之無鎛也,非無鎛也,夫人而能爲鎛也。”金屬農具所以曾總稱“鎛器”,該是由於鎛最流行的緣故[17]

西周時代已有錢、鎛、銍等帶有金屬鋒刃的農具,是很顯然的。究竟這些農具所帶的金屬鋒刃,是鐵製的呢?還是青銅製的呢?現在我們還不能確切斷定西周時代已有鐵農具,因爲無論在考古發掘中,在古文獻中,都還没有鐵農具存在的真憑實據。如果這時農具的鋒刃是青銅製的,青銅比較貴重,當然不可能像冶鐵技術發展後鐵農具那樣普遍。但是我們要知道,古代農具的金屬鋒刃和後世農具很不相同,僅僅在鋒刃的邊緣上有一條金屬包着,這種情況直到戰國秦漢間鐵農具相當普遍流行時,還大都如此。古人使用的帶有金屬鋒刃的農具,除了鋒刃邊緣上鑲有一條金屬鋒刃外,農具整個是用堅靱的木材製成的。他們不但講究挑選木材,還講究斬伐的季節。《周禮·地官·山虞》説:“凡服(車箱)、耜,斬季材,以時入之。”據鄭玄注,“季材”就是“穉(稚)材”,就是生長年齡較輕的木材,要在仲冬、仲夏等季節斬伐,爲的是“尚堅刃(靱)”。錢這樣和鏟相同的耕具,下部長方形的平版連同柄都是木製的,只有平版下邊的鋒刃邊緣是有金屬鑲包着的。像安陽大司空村出土的殷代青銅鏟那樣,整個平版連同鋒刃全是青銅製的,是不多的,所以我們很少發現。鎛這樣和鋤相同的耨具,是用句曲的樹枝製成的,也只有鋒刃邊緣是有金屬鑲包的。由於古代農具只是在鋒刃邊緣上有一條金屬鑲包着,所需的青銅是很少量的,那麽,我們説西周時代的農具中已有相當數量的有青銅鋒刃的農具,如錢、鎛、銍之類存在,應該是没有什麽問題的。如果説,錢、鎛之類帶有金屬鋒刃的農具,在西周春秋間還是稀罕之品,如何可能成爲交易的媒介物,到春秋戰國間出現大量由農具的“錢”轉變來的各式銅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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