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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市集·餐桌·食物与人:闲茶文化在成都

时间:2023-10-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官兵们拖家带口数千人进驻成都,重建少城,开辟胡同,生根发芽。若是一个人没什么话想讲,静坐喝茶,闭目养神,听着隔壁桌风云变幻,也不寂寞。如今京城茶馆式微,成都却依旧火热,被视为传统文化,细心呵护。局势紧张时,官府甚至在“鹤鸣”茶馆里贴了一道“诸君吃茶,勿谈国事”的禁条。今日人民公园内仅存了一家“鹤鸣”茶社。想要体验老成都风貌的茶馆,菱窠茶舍是个好选择。在成都泡茶馆,喝茶从来都不是最终目的。

重建市集·餐桌·食物与人:闲茶文化在成都

成都人上茶馆是为了见人、谈事、发呆、找安逸,
区区几块钱一杯淡茶,能从早坐到晚。

茶馆在成都遍地开花,不过是两三百年间的事。这习惯似乎始于清初,朝廷为征西藏、川西大小金川,调满洲蒙古兵二十四旗入川。官兵们拖家带口数千人进驻成都,重建少城,开辟胡同,生根发芽。今日成都地图上依然能清晰地看到,长顺街俨如脊背,串起东西几十条胡同,齐整如军营。就连人气景点“宽窄巷子”也出自满人手笔,原名“仁里胡同”。生在京城胡同里的茶馆,就这样也跟着入川了。

两百年前的成都就有街巷五百条,茶馆四百家,全城六十万人,除去一半妇女儿童,每天有十万大军泡在茶馆里。官吏、商贾、贩夫走卒,彼此交通,不同世相皆在一张桌前粉墨登场。茶馆多了就有圈子、用途之分。文人茶馆须选址幽静,铺白桌布,提供报纸杂志;洽商茶馆要空间宽敞,架势摆足,茶桌茶具茶食皆精致;听戏听书也要上茶园,有搭戏台唱川剧的大场合,也有说书先生、板凳戏的小场合;三教九流泡茶馆不拘什么地方,公园、水边、佛寺、祠堂,只要有块空地,放几张桌,拉个天棚,掀开盖碗,支起老虎灶,就能从凌晨四时喝到午夜时分。

大众茶馆一条街总有一两家,茶桌短腿必定斑驳,桌面一层油泥,看着邋遢,但透着轻松。落座大半是竹椅,矮而有靠背,半躺半坐下来,舒服得长吁一口气。再破的茶馆也不用大茶碗,清一色盖碗,但十碗九豁,能讲究也能凑合。茶客们彼此背靠背,脚下踩着从四面八方丢过来的瓜子皮、花生壳。摆龙门阵,开口都当对方聋子一样,提高音量大声喝出,家常八卦、天下新闻,各嚷各的。距离越近越是彼此听不清,肆无忌惮,无拘无束,最后汇成一片巨大的嗡嗡声。

若是一个人没什么话想讲,静坐喝茶,闭目养神,听着隔壁桌风云变幻,也不寂寞。掏耳朵的、算命的、擦鞋的、按摩的、卖茶食的,在身边穿梭,伸伸手就能找点舒服。要是饿了,隔壁面馆、二荤铺、豆花坊的小贩一早就准备好了,只要招呼一声,马上就有人两三下摆满一桌。花小钱,大热闹,听新闻,遣辰光,茶馆可比自家客厅快活多了。

如今京城茶馆式微,成都却依旧火热,被视为传统文化,细心呵护。比起往昔,现在城中的茶馆数量至少翻了两倍,有临河搭起的竹楼,有沿街露天的茶座,也有进门是假山、花木透香的豪华茶馆,酒店里还有西式红茶、西点,吃下午茶……人气最旺的还是传统老茶馆,人民公园、望江公园、南郊公园、大慈寺、文殊院,名号最为响亮。

人民公园是少城内第一大园,清末民国时期就是成都人小聚、集会、募捐、演出的首选,曾经园中仅茶馆就有浓阴、绿荫阁、永聚、鹤鸣、枕流、同春、射德会、文化、荷花池等近十家,每个茶馆就像一角社会缩影。

有权势的士绅聚在“绿荫阁”和“浓阴”,少有警察袍哥去那里喧哗,连地下党也在那儿接头;谈生意在“永聚”,练家子去“射德会”,“枕流”是学生据点,还附设澡堂子;教师文人多在“鹤鸣”,边吃茶边把时事添些佐料,搬出来闲谈。局势紧张时,官府甚至在“鹤鸣”茶馆里贴了一道“诸君吃茶,勿谈国事”的禁条。今日人民公园内仅存了一家“鹤鸣”茶社。

“鹤鸣”茶社位置极好,传统的中式长廊沿湖而建,荷花、绿树、游船,四季景移。门口牌坊上挂着楹联“四大皆空坐片刻不分你我,两头是路吃一盏各走东西”,说的正是成都茶馆的真谛。廊内廊外铺满木桌竹椅,每日数千人在这里叽叽喳喳地吃茶,桌桌放一个暖瓶,添水自助,老虎灶、掺水工早就消失了。紫铜大茶壶成了表演道具,每隔一会儿就有人在空场上耍一套,游客围着拍照。

虽说这样聒噪,还是有个把老成都散落其间。中午到了饭点儿,游人退去,就能看到穿着白袜布鞋、麻布衣裤的中年男人,双手交叉于脑后,半躺在竹椅上,脚跷起蹬在小凳上,双眼半眯,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偶尔翻个身,头始终朝向湖面。可能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只要看看他脚下瓜子壳的面积、烟头数量,就能判断这人坐了多久。(www.xing528.com)

再看看面前那杯半凉的碧潭飘雪,这是“鹤鸣”的看家茶。取峨眉山一带明前嫩茶芽与伏天鲜茉莉,沿袭京城满人的喜好,窨制起香,芽叶挺立,花瓣雪白。这种川式花茶浓烈耐泡,一二碗喝着刮嗓子,三四碗后脊微汗,六七碗腋下生凉。有这么一杯茶陪着,保管坐得稳,摆得欢。盖碗还隐含着暗语,茶盖掀在桌上,表示要走;合盖往中间一推,表示去去就回。

茶馆人气越旺,周边的小吃摊儿、苍蝇馆子就越多。喝累了总要填填肚子,再继续接着摆。蛋烘糕、豆汤饭、糖油果子、凉糕、粉蒸肉、牛肉焦饼、龙抄手、蹄花汤……花样多得数不过来。走出人民公园的大门,街头巷尾远远就能闻见蛋烘糕的香软气息。上了些岁数的爷叔手艺最好,守着几个扁平的铜炉,浇上浆汁,左右摇匀,加盖略等片刻,一张黄嫩薄软的蛋烘糕就成了,还能夹上芝麻核桃、花生,一口咬下香甜酥脆,润和喉咙。

糖油果子与红油抄手

隔壁的糖油果子是能上溯到宋代的吃食,具体吃法是以微微发酵的糯米粉团,搓成圆球下锅炸熟,趁热再厚厚裹上一层焦红糖,三四个成一串,举着边走边吃。米果子过热油而鼓起,外脆中空,咬起来有淡淡酒酿的香甜味,外加糖皮的脆甜,老成都几乎人人爱吃。

曾经听过一个成都人说,饿的时候吃牛肉焦饼,比捡到一万块钱还解恨。一只煎到金黄酥脆的焦饼,烫烫地捧在手里,油香与肉香直往鼻子里钻。怕烫又嘴急的啃上一口,牛肉汁顺着饼皮淌下来,什么烦心事都忘记了。

想要体验老成都风貌的茶馆,菱窠茶舍是个好选择。“菱窠”翻译过来就是菱角窝棚,是菱窠西路上的一处老宅,1939年日本人轰炸成都时,四川文人李劼人为自家茅草屋起的雅号。李劼人留过法,当过成大教授,在军阀眼皮底下开过报社写檄文,他笔下的老成都格外生动。因为懂得调羹之乐,非常时期李劼人还开过饭馆儿,文人菜烧得有声有色,全城大人物纷纷来光顾。

他在“菱窠”长居了二十四年,直到去世。旧居带着知识分子的清高与往昔成都的记忆,而开在隔壁的菱窠茶舍,也沾染着旧日气息。茶铺木廊高架,梁上挂着竹笼,七星灶内三江水滚,竹椅宽大,任人翻来覆去地跷脚拽瞌睡,一杯一心桥茶厂的老三花茶,味道顺畅。下棋的、掏耳朵的、吃豆花的,气氛始终静谧。

在成都泡茶馆,喝茶从来都不是最终目的。方桌茶杯之内,泡的是大家心中的一小块自由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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