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党篇·孔子在家乡，恭顺温和

（一）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①，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庭，便便言②，唯谨尔。

注 释

①恂恂（xún）：温和恭顺的样子。

②便便（pián）：形容言语明晰流畅。

译 文

孔子在家乡，温和恭顺，好像不能言辞一样。他在宗庙和朝廷，说话明晰流畅，只是谨慎罢了。

（二）朝，与下大夫言①，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②。君在，踧踖如也③，与与如也④。

注 释

①下大夫：职官名。周王室及诸侯各国卿以下有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下大夫是大夫中较低的职官。

②訚訚（yín）：恭敬而正直的样子。

③踧踖（cù jí）：恭敬而不安的样子。

④与与：威仪而合度的样子。

译 文

孔子上朝时，同下大夫说话，是温和而快乐的样子；同上大夫说话，是恭敬而正直的样子。君主视朝时，孔子是恭敬而不安的样子，威仪而合度的样子。

（三）君召使摈①，色勃如也②，足躩如也③。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④。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⑤。”

注 释

①摈：通“傧”，接待宾客。

②勃：矜持庄重的样子。

③躩（jué）：快步行走的样子。

④襜（chān）：整齐的样子。

⑤不顾：不回头。此处表示已经走远了。

译 文

君主召孔子，让他去接待宾客，孔子表现出矜持庄重的样子，行走时步子也快了起来。向同他并立的人作揖，向左右两边拱手，衣服前后摆，整齐不乱。快步向前走，姿态如鸟舒翼，状态端好。宾客辞退以后，孔子必定向君主复命说：“宾客已经走远了。”

（四）入公门，鞠躬如也①，如不容。

立不中门，行不履阈②。

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

摄齐升堂③，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

出，降一等④，逞颜色⑤，怡怡如也。

没阶，趋进，翼如也。

复其位，踧踖如也。

注 释

①鞠躬：谨慎恭敬的样子。

②阈（yù）：门槛。

③摄：提起。齐（zī）：衣服的下摆。

④等：台阶的层级。

⑤逞：舒展。

译 文

孔子步入朝廷正门，表现出谨慎恭敬的样子，好像那门容不下他的身子一样。

他不站在门的正中间，行走时不踩门槛。

经过国君的座位，表情立刻庄重，脚步也加快，说话像气力不足一样。

他提着衣服下摆登阶升堂，恭敬谨慎，好像屏气不能呼吸的样子。

出来后，走下一级台阶，脸色舒展，怡然自得。

下完了台阶，快步前进，如鸟舒翼一般，端庄美好。

回到自己的座位，表现出恭敬不安的样子。

（五）执圭①，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②。

享礼③，有容色。

私觌④，愉愉如也。

注 释

①圭：一种玉器，上圆，或剑头形，下方。举行典礼时君臣都执圭。此处指大臣出使邻国时，执君主之圭作为信物。

②蹜蹜（sù）：脚步细密。

③享礼：进献礼品的仪式。享：献。

④觌（dí）：会见。

译 文

孔子出使邻国，手中握着圭，恭敬谨慎，好像拿不动的样子。他举圭向上，如同和人作揖一样，举圭向下，像授物给人一般。面色战战兢兢，脚步细密，好像沿着一条直线前行。

举行献礼的时候，满脸笑容。

以私人身份相见时，更轻松愉悦了。

（六）君子不以绀饰①，红紫不以为亵服②。

当暑，袗绤③，必表而出之。

缁衣④，羔裘⑤；素衣，麑裘⑥；黄衣，狐裘。

亵裘长，短右袂⑦。必有寝衣⑧，长一身有半。

狐貉之厚以居⑨。

去丧，无所不佩。

非帷裳⑩，必杀之。

羔裘玄冠不以吊。

吉月，必朝服而朝。

注 释

①绀（gàn）：深青透红的颜色。（zōu）：黑中透红的颜色，比绀更暗一些。饰：镶边。

②红紫：红紫是正服之色，是当时很贵重的颜色。亵服：指家居的衣服。

③袗（zhěn）：单衣。（chī）：细葛布。绤（xì）：粗葛布。

④缁（zī）衣：黑色的罩衣；古代的的皮衣毛朝外，所以外面要穿罩衣；这里的“缁衣”及以下的“素衣”“黄衣”皆指套在皮衣外的罩衣。缁：黑色。

⑤羔裘：黑色的羊羔皮袍。

⑥麑（ní）：小鹿，其毛白色。

⑦短右袂：把右边的袖子做得短些，便于做事。

⑧寝衣：被子。

⑨居：坐。

⑩帷裳：上朝或祭祀时穿的礼服。用整幅布做成，不加裁剪，多余的布加以折叠，缝成褶子。

杀：裁去。

玄冠：黑色的礼帽。羔裘玄冠都是黑色，黑色是吉服色，不能穿着去吊丧。

吉月：正月；此处指正月初一；或说每月初一。

译 文

君子不用深青透红和黑中透红的颜色来做衣领和衣袖的镶边，不用红色紫色作为家居的衣服。

夏天，在室内穿粗的或细的葛布单衣，但如果出去则一定套上外衣。

黑色罩衣，里面搭配羔羊皮裘，白色的罩衣配小鹿皮裘，黄色的外套配狐狸皮裘。

在家穿的皮裘要做得长些，右边袖子做得短些。

睡觉一定要有被子，长度要为身长再过半。

用狐貉的厚毛做坐垫。

服丧期满，脱去丧服，什么样的饰品都可以佩戴。

如果不是上朝和祭祀穿的礼服，一定要裁去多余的布。不要穿戴黑色羔裘和黑色礼帽去吊丧。

正月初一，一定要穿着上朝的礼服去朝见君主。

（七）齐，必有明衣①，布。

齐必变食②，居必迁坐③。

注 释

①明衣：浴衣。

②变食：改变平日的饮食。不饮酒，不吃荤腥，不吃葱、蒜、韭等。

③迁坐：改变平时起居的场所，即从燕寝迁居到正寝。

译 文

斋戒时，必须准备浴衣，用布做的。

斋戒时一定要改变平日的饮食，居住也一定要改换地方。

（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①。

食而②，鱼馁而肉败③，不食。色恶，不食。臭恶④，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

肉虽多，不使胜食气⑤。唯酒无量，不及乱。

沽酒市脯不食⑥。

不撤姜食，不多食。

注 释

①脍：切得很细的鱼和肉。

②（yì）、（ài）：均指食物放久而变味发臭。

③馁（něi）：鱼腐烂。败：肉腐烂。

④臭：气味。

⑤食气（xì）：主食。气，同“饩”，粮食。

⑥市：买。脯（fǔ）：肉干。

译 文

粮食舂得越精越好，鱼和肉切得越细越好。

粮食放久了变味儿，鱼和肉腐烂了，不吃。事物的颜色变得难看了，不吃。味道变得难闻了，不吃。烹调失当了，不吃。不到饮食的时间，不吃。不按正确方法宰割的肉，不吃。没有得到合适的酱，不吃。

席上的肉品虽然多，但不能超过主食的量。只有酒不限量，但不能喝醉。

买来的酒和肉干不吃。(www.xing528.com)

虽然不撤掉姜，也不能多吃。

（九）祭于公，不宿肉①。祭肉不出三日②。出三日，不食之矣。

注 释

①不宿肉：古代国君祭祀，大夫和士有助祭之礼，须携带助祭之肉；祭礼结束后，助祭者可以把助祭之肉带回，而且还能分到国君的祭肉，这些肉在祭礼上已放置数日，故而不能再存放一夜；宿：过夜。

②祭肉：指家祭的肉。

译 文

参加国家的祭祀典礼，所得的祭肉不能再存放一天。家祭的祭肉也不能超过三天。超过三天，便不能吃它了。

（十）食不语，寝不言。

译 文

吃饭的时候不交谈，睡觉的时候不说话。

（十一）虽疏食菜羹①，必祭②，必齐如也③。

注 释

①蔬食：粗米饭。菜羹：蔬菜汤。

②必祭：一定要先行祭礼；一作“瓜祭”，意谓用瓜作祭品，当以“必祭”为是。这里指古代饭前的一种祭礼，将席上的食品少量取出，置于食器之间，用以祭祀最初发明饮食的人。

③齐：同“斋”，严肃恭敬的样子。

译 文

虽然是粗米饭和蔬菜汤，在用餐前也一定要先行祭礼，而且一定要像斋戒一样严肃认真。

（十二）席不正，不坐。

译 文

坐席不端正，不坐。

（十三）乡人饮酒①，杖者出②，斯出矣。

注 释

①乡人饮酒：指古代乡饮酒礼。

②杖者：指老人。

译 文

参加乡人饮酒之礼，等老人都出去了，自己才出去。

（十四）乡人傩①，朝服而立于阼阶②。

注 释

①傩（nuó）：古代迎神以驱逐疫鬼的仪式。

②阼（zuò）阶：东边的台阶。

译 文

逢乡人举行迎神以驱除疫鬼的仪式，孔子便穿上朝服，站在东面的台阶上。

（十五）问人于他邦①，再拜而送之②。

注 释

①问：问候。

②再拜：古代一种表示敬意的礼节，手据地，俯首但不至于手，这样拜两次。

译 文

孔子托人向在别国的朋友问候，向受托的人拜两拜送行。

（十六）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①，不敢尝。”

注 释

①达：了解，通达。

译 文

季康子给孔子赠送药物，孔子拜谢接受。孔子说：“我对药性还不了解，不敢尝用。”

（十七）厩焚①。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注 释

①厩：马棚。

译 文

孔子家的马厩着火了。孔子从朝廷回来，说：“伤到人了吗？”没有问马。

（十八）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①，必熟而荐之②。君赐生，必畜之。

侍食于君，君祭，先饭③。

注 释

①腥：生肉。

②荐：进供，进奉；此处指向祖先供奉。

③先饭：在君主行祭礼时先吃饭，为君主尝食的意思。

译 文

国君赐给熟食，孔子必定摆正席位，先尝一尝。国君赐给生肉，一定做熟了先进供祖先。国君赐给活物，一定畜养起来。

陪君主吃饭，当君主进行饭前祭礼时，自己先尝尝饭食。

（十九）疾，君视之，东首①，加朝服，拖绅②。

注 释

①东首：头朝东。古制室内以西面为尊，君主进入室内，必然背西面东，故孔子头朝东，正面对着君主。

②绅：古代大夫、士穿礼服时系在腰间的大带。

译 文

孔子生病了，国君来探望他，他头朝东，身上披着上朝的礼服，拖着一条大带。

（二十）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译 文

国君召唤孔子，孔子不等套好车，便先步行前往了。

（二十一）入太庙，每事问①。

注 释

①此章重出，已见《八佾篇》第十五章。

译 文

孔子进入周公庙，对每件事情都要发问。

（二十二）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①。”

注 释

①殡：停放灵柩。这里泛指丧葬事务。

译 文

朋友死了，没有人给他安葬，孔子说：“我来给他料理丧事。”

（二十三）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译 文

朋友的馈送，除了祭肉，即使是车马贵物，孔子在接受的时候，也不行拜礼。

（二十四）寝不尸，居不客①。

注 释

①居：休闲在家。客：像做客或待客那样恭敬；一本作“容”，当以“客”为是。

译 文

睡觉时不像尸体那样直挺地躺着，休闲在家不用像做客或待客那样恭敬。

（二十五）见齐衰者，虽狎必变①。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②。

凶服者式之③。式负版者④。

有盛馔，必变色而作⑤。

迅雷风烈，必变。

注 释

①狎（xiá）：亲近。

②亵：常见。

③凶服：丧服。式：通“轼”，古代车厢前横木，可让乘者凭扶。

④版：国家图籍。

⑤作：站起来。

译 文

看见穿丧服的人，即使是平日亲近的人，也一定要改变神情以示哀悼。见到戴着礼帽的人和盲人，即使常见，也要以礼貌对待他们。

在车上遇见穿丧服的人，一定要俯身行轼礼。对背负国家图籍的人也行轼礼。遇有丰盛的宴席，一定改变神色，站起身来表示谢意。

遇见雷霆、大风，一定改变神色表示敬畏。

（二十六）升车，必正立，执绥①。

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注 释

①绥（suí）：登车用的扶手带。

译 文

孔子上车时，一定先端端正正地站立，用手握着扶手带，然后登上车去。

在车中不回头看，不高声说话，不用手指指点点。

（二十七）色斯举矣①，翔而后集②。曰：“山梁雌雉③，时哉时哉！”子路共之④，三嗅而作⑤。

注 释

①举：指鸟儿飞起。

②集：指鸟落在树上。

③雉：野鸡。

④共：通“拱手”，两手合抱，表示敬意。

⑤嗅：当作“狊（jú）”，鸟儿展开双翅。

译 文

野鸡看见人们脸色有少许不悦，便飞向天空，盘旋一阵，又降落在一起。孔子说：“山梁上的那些野鸡，它也懂得时宜啊！它也懂得时宜啊！”子路听了，对它们拱手，它们拍打着翅膀，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