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服重上阪①，出驰千里，马之祸也。然节马乐之者②，以王良足为尽力也③。先登陷阵，赴死严敌④，民之祸也。然节士乐之者⑤，以明君可为效死也⑥。凡人所以肯赴死亡而不辞者，非为趋利，则因以避害也。无贤鄙愚智皆然，顾其所利害有异尔⑦。不利显名，则利厚赏也；不避耻辱，则避祸乱也。非此四者，虽圣王不能以要其臣⑧，慈父不能以必其子⑨。明主深知之，故崇利显害以与下市⑩，使亲疏贵贱贤鄙愚智，皆必顺我令乃得其欲，是以一旦军鼓雷震，旌旗并发，士皆奋激，竞于死敌者⑪，岂其情厌久生，而乐害死哉⑫？乃义士且以徼其名⑬，贪夫且以求其赏尔。
（选自彭铎《潜夫论笺校正》卷五《劝将第二十一》，下同）
【注释】
①服：驾车。阪（bǎn）：山坡。②节马：《群书治要》作“骐骥”。王宗炎说，当作“良马”，涉下“节士”而讹。③王良：古代著名的车夫。《论衡·状留》：“骥曾以引盐车矣，垂头汗落，行不能进。伯乐顾之，王良御之，空身轻驰，故有千里之名。”④严敌：强敌。严，猛烈。⑤节士：有气节的人。⑥效死：以死相效力。效：呈献。⑦顾：只是，不过。所利害，认为有利的和有害的。⑧要（yāo）：要求。⑨必：一定。必其子：要求儿子一定做到。⑩崇：高，重。市：做交易。《韩非子·难一》：“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⑪死敌：和敌人拼命。⑫害死：《治要》作“空死”。汪继培说作“空”是。指空死而无成名。⑬徼（yāo）：通“邀”，求取。
【品读】
古人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意思是说治军如果加大奖赏的力度，就会提振士气，就会使士兵奋不顾身地杀敌。以战国后期秦国统一天下的战争为例，秦国原本是一个军力并不强大的国家，但最终“威震四海”、统一中国，其根本原因就是商鞅变法推行了奖励军功的“军功爵制”——无论何人，只要杀敌立功，就可以得到一定级别的爵位或奖赏。于是，秦国出现了“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史记·商君列传》）的社会风气，从而“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战国策·秦策三》）。这种因重赏而奋勇杀敌的做法体现了人趋利避害的本性。
关于人趋利避害的本性，管仲在《管子·禁藏》篇做了极为形象的说明：天下很多事情，大家都是被一些利益所驱使，为利益而奔忙。人们见到有利可图的事情不可能不干，遇到祸害不可能不躲避，这是人之常情。比如商人们做买卖，夜以继日地赶路，两步并作一步走，千里之行也不会感到遥远，是什么道理？因为努力向前可以获得更多利益！渔人们入海捕鱼，海水深达万仞，逆流而进，冒着生命危险停留于百里之外，日夜操劳而不归，是因为多捕到一些鱼，就能获得更多利润。凡是利益存在的地方，山再高也能爬上去，水再深也能潜下去。管仲的解释是符合实际的。毕竟，人要生存，要生活得好，自然会时时处处寻找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创造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同时也会极力避免和排除一切对自己有害的东西。可以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是天经地义的。
王符深知此理，认为“凡人所以肯赴死亡而不辞者，非为趋利，则因以避害也”。只不过，他所指的利与害，不仅包括物质层面的东西，还包括荣誉、耻辱等精神的因素——“不利显名，则利厚赏也；不避耻辱，则避祸乱也”。正因为此，战场上“一旦军鼓雷震，旌旗并发，士皆奋激，竞于死敌者”。如果士兵不怕死，只是为了求得物质奖赏，就只能称其为“贪夫”了，即所谓“义士且以徼其名，贪夫且以求其赏尔”。其实，士兵并非不怕死，不想活，而是为了贤明的君王作战，他们“肯赴死亡而不辞”。究其原因，王符用拉重车上陡坡的骏马做比喻，认为奔驰千里远道是马的灾难，但骏马乐于这样做，是因为王良驾车，值得为他效力。而士兵义无反顾，以死相报，既不追求物质利益，也不渴望获得荣誉奖赏，是他们极乐意为明君去做的结果。可见，王符在揭示“趋利避害”道理的同时，也在宣扬“知恩图报”的精神，而这正是中国古代兵家极为重视的“恩义御兵术”的体现。比如战国名将吴起亲自为士兵吮吸脓毒，令士兵深受感动，从而愿意为其将领出生入死，为其国家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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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林则徐抗英有功却遭诬陷，被革职发配伊犁，临行前写下此诗。其中颔联是全诗的思想精华之所在，包含着趋利避害的意思。因所指不同，作者刚正不阿的高尚品德和忠诚无私的爱国情操得到了充分体现。
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
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选自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史组《林则徐诗文选注·诗选·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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