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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批评史:情理与气势的探析

时间:2023-1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所以关于“中有所得”的问题,伯子讲到“情”与“势”,而叔子则言“理”与“气”。可知他论文以情为主;即使讲到人伦,也是从情出发而不是从理出发。他言情而不言理,所以即言忠孝,也不必斤斤忠孝之言。此处所谓养气,实在即是蓄势。叔子论气,由“质”言,故偏于理;伯子论势,由“文”言,故近于法。此行文之本不外理与气二端。夫然后知气之盛者,法有所不得施。

中国文学批评史:情理与气势的探析

于是,他们再讲到如何“出于法”的方法;易言之,也即是推求一般人所以株守古人之法的原因。他们以为病根所在,全由于中无所有。伯子之《学文堂文集序》云:“文章之道自体格以至章节字句,古人之法已全,而吾或欲与古人争衡,慨然发吾志之所欲发,则非有其识与议者,必将灭没沉锢于古人之中而不能以或出。”(《伯子文集》一)所以最重要的还在中有所得。中有所得,则为文虽“尊法古人,至其所独是独非,每不能自贬,以徇古今之众”(见叔子所为《八大家文抄选序》),这样,所以他要于文外求法。必于文外求法,才能尽法之变。因此,知道《宗子发文集序》中几句顶精要的话,所谓“养气之功在于集义,文章之能事在于积理”云云者,正是好古而中无所有的对症良药。他们所以能有此见解,即因易堂讲学,本不限于古文,所以能于文外求法。叔子又说:“识不高于庸众,事理不足关系天下国家之故,则虽有奇文,与《左》、《史》、韩、欧阳并立无二,亦可无作。”(《宗子发文集序》)这与伯子所谓“故吾之文,姑勿论其与古人何如,而吾之为说,盖未可以无故而云然矣”(《学文堂文集序》),正是同样意思。

这是他们论调相同之点。至于讲到如何是“中有所得”,则他们兄弟间,各有自得,不妨于大同中有些小异。伯子较偏于文,陈玉璂《伯子文集序》即称其“诗赋词曲六朝骈丽之作,无不臻妙”,所以伯子所谓“文”,可以包括诗赋骈文以及制义。叔子较偏于道,又纯粹站在所谓“古文”的立场,其所谓“文”,只指古文而言,这是一些不同。所以关于“中有所得”的问题,伯子讲到“情”与“势”,而叔子则言“理”与“气”。

现在先论伯子的见解。他有一篇《有情集序》,是他诗集的自序。他说:“情者天地之胶漆。天地无情则万物皆散,万物无情则其类皆散。……夫人莫切于五伦,而伦莫尊于君父。凡其所以生则相崇,死则相慕,卑之而不耻,刑之而不怒,至于糜烂其身而甘之如饴者,岂非缠绵恳恻之心发于至诚,而禀其生气,行乎其所不得不行耶?”(《伯子文集》一)可知他论文以情为主;即使讲到人伦,也是从情出发而不是从理出发。所以他于《答友人论文书》中再说:“所以为文者非他,则情是也。”这与叔子积理之说正不相同。叔子因欲积理之故,“以为人生平耳目所见闻,身所经历,莫不有其所以然之理”(见《宗子发文集序》)。而伯子仍看作是情的问题。他说:“不深原道情则不可以为体;不更历世情则不可以为用。”(《答友人论文书》)在叔子处处以理为中心者,在他则处处以情为中心,本来天理不外乎人情,他们原可以在名词上有分别,在实质上没有多少分别的。

《伯子论文》中再有一节云:

 

文章必有所以然处。所以然者,在文之意。然非谓文章以忠孝为意,便处处应言忠孝。盖几微之先,精神眼光兴会,有独得一处者。故言忠孝反不必斤斤忠孝之言,人之感之,无往而非忠孝也。文章有耿疚在心,不可举以示人,并不即能自喻者,正其所以然处。得此而情境所发,盖亦不可穷矣。

 

他所谓“所以然处”,即是一种至情的人格之表现。他言情而不言理,所以即言忠孝,也不必斤斤忠孝之言。这即是汤若士写传奇的方法。能如此,则处处说理,也不会坠入理窟。所谓“人之感之无往而非忠孝也”。叔子批评他的《论文》云:“篇中所论为文之法,皆于人情物理最近最平处触悟而出,信口说来毕成妙解。他人俱从规矩生神明,吾兄是从神明生规矩也。”这一节语,真是体会极精之语。

伯子论文,重在情而不很讲到理,因此,又偏于势而不很讲到气。他在《答石公论文书》中说:

 

夫文者在势:大抵逆则耸而顺则卑,逆则奇而顺则庸,逆则强而顺则弱。形家以顺龙为奴龙,擂家以逆势为霸势。是故一逆不已而再逆,故一波未平而再波。

 

他于是再讲到作势的虚实之理。虚多于实,则实益荣,如果木之实一而叶则倍蓰什伯,如人之相斗未有相抱而可得志者。老子所说的“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很近于他的说法。《论文》中说:

 

古人为文虽有伟词俊语,亦删而舍之者,正恐累气而节其不胜也。收结恒须紧束,或故为散弛懈缓者,亦如劳役之际,闭目偃倚乃不至于困竭也。

 

此处所谓养气,实在即是蓄势。叔子论气,由“质”言,故偏于理;伯子论势,由“文”言,故近于法。这是他们兄弟间议论不同之处。然而不欲中之无物,不欲拘泥成法,都是他们共同的出发点。(www.xing528.com)

现在,再就叔子之所论言之:叔子不欲师心自用,故示之以法;又不欲陷于评点之学,故又示之以变。因此,探究行文之本而不泥行文之迹。此行文之本不外理与气二端。在宋代道学家讲来恒偏于理,在宋代古文家讲来又偏于气,而叔子之说则折衷于此二者之间。其《彭躬庵文集序》云:

 

躬庵先生为文章,务以理气自胜,不屑屑古人之法。而予少时喜议论,后乃更好讲求法度。独每见躬庵文,则颜色消沮,心怵惕而不宁。尝譬之战斗,弓人聚六材以为深弓,矢人相笴视羽以为兵矢,而使贯虱承挺者射,然拔山之夫,瞋目直视,则失弓矢落,反马而入壁。夫然后知气之盛者,法有所不得施。而躬庵之文,则又非未始有法者。故尝譬之江河,秋高水落,随山石为曲折,盈科次第之迹,可指而数也。大雨时行,百川灌汇,沟浍原潦之水,注而益下,江河湓溢漫衍,亡其故道,而所为随山石曲折者,未尝不在,顾人心目惊溃而不之见。(《魏叔子文集》八)

 

此语甚妙。他谓“气之盛者,法有所不得施”,即同于韩愈“气盛言宜”之说。盖所谓“宜”者即于无法之中而能自合于法,所以“法有所不得施”。此与野战无纪之师不同,不过在一般人看来,则只觉其大气滂薄,“心目惊溃而不之见”耳。由此以言,“法”不必学而气则不可不养。法之常可学而能,法之变不可学而能。法之变虽不可学,而苟能养气使其充盛,则法之变也不必学而自能。苏辙所谓“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者,盖即谓此。这是法本于气之说。

又其《答曾君有书》云:

 

窃以谓明理而适于用者,古今文章所由作之本;然言之不文,行之不远,是以有文。而天下之理与事有不可以尽言者,是以有含蓄之指;有难于直言者,是以有参差断续变化之法:则皆其后起者也。辟之于水,浸灌万物,通利舟楫,此水之本也。而江河之行,曲折洄洑波澜漪縠激泻,此水之后起,而势有不得不然者。水盖不恃此以为贵。(《魏叔子文集》五)

 

此文又谓法自理出。评点批尾之学如茅鹿门辈,只知于含蓄参差断续变化诸法中以求文,正因泥于行文之迹而不究行文之本。他不知文盖不恃此以为贵。文章苟能明理适用,则无意守法而自然合法。因为这又是势有不得不然。此所以谓“文章之能事,在于积理”。此又法本于理之说。

不过法与气的关系是直接的,法与理的关系是间接的,所以他于《论世堂文集序》中再说:

 

气之静也,必资于理,理不实则气馁;其动也,挟才以行,才不大则气狭隘。然而才与理者,气之所冯,而不可以言气。才于气为尤近,能知乎才与气之为异者,则知文矣。吹毛而驻于空,吹不息则毛不下;土石至实,气绝而朽壤,则山崩。夫得其气则泯小大,易强弱,禽兽木石可以相为制,而况载道之文乎?视之以形而不开,诵之以声而不闻,求之规矩而不得其法,然后可以举天下之物,而无所挠败。(《魏叔子文集》八)

 

在此文中,他分析得更细,气有先天后天之分:先天所禀之气是出于才,后天所养之气由积于理。然而才不即是气,正与理之不即是气一样。只因“才不大则气狭隘”,于是一般人遂以“浩瀚蓬勃、出而不穷、动而不止者当之,而苏轼氏乃以气特闻”。实则才是才而气是气;他所谓气,有些近于伯子所谓情与势之综合。所以说:“圣人不作,六经之文绝,然其气未尝绝也。圣人之气,如天之四时,分之而为十有二月,又分之而为二十有四气,得其一气则莫不可以生。论语六经以下,为周诸子,为秦汉为唐宋大家之文,苟非甚背于道,则其气莫不载之以传。”(均《论世堂文集序》中语)兹再以图式表示其关系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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