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纠结的内在的心理空间
心理空间指外部生存空间和人物生命体验投射于人物内心之后产生的对某事或某人的感悟和认识。作为一个隐喻式的概念，心理空间并不具备具体的物质形态。这在虚构文学作品中大量的心理描写，尤其是意识流小说创作中，得到了鲜明的表现和有力的证明。因此，心理空间与认知和经验密切相关，更与社会权力分配关系和社会意识形态紧密相关，具有广阔和深邃的人文—社会性所指。事实上，文学虚构作品中的人物不仅和现实社会中的人一样生活在一定的社会空间，也和现实中的人一样会在自身所处的社会意识形态作用之下，在心理上对外部世界作出不同的反应，从而形成各式各样的心理空间。反过来说，人物的心理空间往往体现出人物所处的物理—社会环境和当时的权力关系和社会意识形态。
基于这种认识，笔者痛心地发现，莫里森小说作品中的人物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和异常艰苦的现在。尽管他们痛苦和不幸的原因各自不同，忍受或反抗压迫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他们的心理空间却惊人一致地呈现出“纠结”的特征。究其原因，莫里森小说中的主要人物都是黑人，其中大部分是黑人女性。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黑人长期处于社会阶层的最底端，是权力关系分配中受奴役的一个群体。身为奴隶的黑人失去的不仅是人身自由，也是自由权力话语的丧失，甚至拥有自己名字自由的丧失。在来自种族、性别、阶级等方面的种种歧视和压迫之下，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的心理空间往往被扭曲变形。他们被迫承载着无尽的苦难和无端的苦涩，显示着混乱无序的表象。这种无序的表象之下，是整个种族沦落为另一个种族奴役对象的无助与无奈，以及罪恶的奴隶制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造成的巨大创伤。创伤在黑人的心理空间造成巨大的阴影，使他们在获得人身自由之后的很长时间内仍然是种族主义旗帜下的精神奴隶，导致他们数代人都无法在真正意义上过上正常的自由生活。
正如莫里森所言，作为一名黑人女作家，她能够进入那些不是黑人不是女性的人所不能进入的创作领域。得益于自身在南方的生活经历和作为编辑在工作中所接触到的大量黑人为自由而奋斗的史实性资料，莫里森对黑人的生活和生命体验有了深刻的认识，对黑人内心的渴望和对身份认同的追求感同身受。在此基础上，她的小说作品从《最蓝的眼睛》到《仁慈》，宛如一幅幅黑人历史的画卷，生动而深刻地展现了一系列生命体验中情感缺失所造成的纠结的内在心理空间。从波莉母女身体美的缺失，到奶人自我认同感的缺失，再到雅丹、乔和多卡丝等人母爱的缺失以及保罗·D和塞丝自由安全感的缺失，人物成长过程中的种种缺失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使得他们的心理空间呈现“纠结”的表征。具体情形如图5所示。(www.xing528.com)
由此可见，造成人物心理空间纠结的原因有深层和表层之分。表层原因在小说文本中一目了然，深层原因则散落在故事文本之外。表层原因往往归于小说人物生理上的缺陷(如佩可拉、波莉和奶人等)，深层原因则通常指向生命中爱与自由的缺失(如雅丹、乔和维奥莱特等)。其结果便是，小说人物的心理空间在具体的文本之中，展现不同的发展趋势，从困惑走向疯狂(如佩可拉)、从正常转向变态(如波莉)、从麻木走向悲痛(如塞丝)、从悲伤转向恶毒(如宠儿)，等等。幸运的是，也有部分黑人(如乔、维奥莱特、马维斯和帕拉斯等)能够痛定思痛，在相互理解和体谅的基础上治疗精神上的创伤，从而重新开始去过正常的美好生活。因此，为了深刻把握小说人物心理空间的属性特征，就必须对她们的生活经历有所了解，通过分析表层原因透视深层原因，从而为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重塑自我寻找出路。
图5 莫里森小说中人物纠结的心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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