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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刻都证明未来是宫殿

时间:2023-07-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也因此,危机爆发以来,政府军只在玛阿卢拉派驻了几十人的小分队,主要把守小镇入口。得知这个消息,我们都心急如焚,毕竟文化遗产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极端组织残暴的行为方式极有可能将玛阿卢拉毁灭。政府军刚刚收复玛阿卢拉镇,装甲车依然停留在路边。玛阿卢拉基督教长老在清扫被恐怖分子损毁的房间。历史上,大马士革因是穆斯林前往麦加朝觐的主要通道,商贸活动经久不衰。这是一般叙利亚军人不具备的警戒性。

每一刻都证明未来是宫殿

(一)

满屋子叠放的地毯参差有致,尘封的旧味与艺术的瑰丽筑起一条时空隧道,仿佛能重温鼎盛年间阿拉伯集市的繁华。

假如说,叙利亚最早是因为作为阿拉伯帝国的中心而名载史册,那未免以偏概全了。实际上,在伊斯兰教兴起之前,这里早已播散下了基督教的种子——公元1世纪,耶稣的十二弟子之一圣保罗就来到过大马士革

现在大马士革老城中,矗立着以圣保罗命名的教堂,记录着圣保罗当时从凯撒门(现在的大马士革古城东门)瞬间移动,躲避异教徒追杀的故事。在大马士革西北大约60公里的地方,还坐落着一座基督教的圣地——玛阿卢拉。那里居住着大约一万人,是世界上唯一还能讲阿拉米语的社群。阿拉米语曾经是公元前1世纪至公元7世纪西亚国家的通用官方语言,也是传播基督教必用的语言,被称为“古基督语”,《旧约》里的章节很多都是由阿拉米语书就。史书上记载,在被阿拉伯语取代前,阿拉米语甚至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通用语言,在遥远的中国都有人在说。

公元4世纪至17世纪,基督教主教府就设于玛阿卢拉,它依山而建,远离喧嚣的城市,在叙利亚人心中是一个神圣的、安详的、美丽的地方。也因此,危机爆发以来,政府军只在玛阿卢拉派驻了几十人的小分队,主要把守小镇入口。未曾料想,2013年底,极端组织以十倍于守军的规模向这个不具军事战略价值的小镇发起攻击,不惜动用自杀式爆炸的方式突破岗哨,进城烧杀抢掠。得知这个消息,我们都心急如焚,毕竟文化遗产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极端组织残暴的行为方式极有可能将玛阿卢拉毁灭。

俯瞰玛阿卢拉镇。

玛阿卢拉镇制高点上的酒店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

政府军刚刚收复玛阿卢拉镇,装甲车依然停留在路边。

玛阿卢拉基督教长老在清扫被恐怖分子损毁的房间。

很多具有悠久历史的楼房都遭到了损坏。

这是一颗大口径子弹打入了石质老建筑的外墙。

虽然被攻陷了,但小镇里顽强的居民们还是通过各种手段向外界输送情报,每一天,我们都关注着从玛阿卢拉传来的消息。政府军为了不损坏小镇的原貌,放弃重武器,与极端分子展开巷战,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收复了玛阿卢拉。

来到劫后小镇,我稍感欣慰,因为古老的基督教堂、修道院等建筑整体并未遭到摧毁,但里面的文物不同程度地遭到了破坏和洗劫。很多民宅有过火的痕迹,但小镇整体格局得以保留,我也依然能感受到它的细腻与静雅。随处可见的高悬着的叙利亚国旗,昭示这里重新回到政府军手中。

历史上,大马士革因是穆斯林前往麦加朝觐的主要通道,商贸活动经久不衰。至今,这里销售的商品依然具有显著的地域性特色和浓郁的阿拉伯风格。我对中东的地毯特别感兴趣,所以经常在采访之余,逛一逛哈梅迪亚市场的地毯商铺

整个市场里专营地毯的商铺有十余家,奥萨马堪称是这里的“地毯大王”,他自己在这条街上就有四家店铺,照他的话说,只要盛产地毯,不论是哪个国家、民族还是部落的,他的店里都有货。他把我引到其中一家店面的阁楼上,满屋子叠放的地毯参差有致,尘封的旧味与艺术的瑰丽筑起一条时空隧道,仿佛能重温鼎盛年间阿拉伯集市的繁华。

阿拉伯民族起初以游牧为生,帐篷和地毯是必不可少的生活品。虽然早已定居城市,但阿拉伯家庭仍然要铺地毯,或赤脚穿行,或席地而坐,甚至躺倒便睡,地毯在城市化的过程中延续着阿拉伯人随性、质朴的生活方式。做工精美、质地上乘的地毯,还是阿拉伯家庭地位与财富的展示。“伊朗的波斯地毯世界闻名,卖得最贵,物有所值;埃及的地毯颜色更加靓丽,只是褪色也快;土耳其各地的地毯风格迥异,实用性是最好的……叙利亚民间本也编织地毯,但战争致使工人流落四方,精湛工艺逐渐失传”,奥萨马祖上六代都在大马士革专营地毯生意,他的谈吐中既充满着对地毯的专业知识,又有作为一个商人的独到见解,“镶嵌金丝的波斯地毯和真丝地毯没有太大区别,但因为有金子所以贵,东亚人很喜欢这种款式;阿拉伯人更喜欢真丝与羊毛混织的地毯,既结实又美观”,他拿来几张,细细向我讲解地毯上绣的地名代表怎样的艺术水准和价值,如何分辨地毯每个厘米里使用的线头数,并由此推断缝制地毯所需的人力和时间……据他讲,持续的危机让叙利亚地毯市场供求关系发生翻转,保暖、耐用的羊毛地毯因需求增大价格陡升,甚至比一些进口的真丝地毯还要贵。

危机后,他的货源已不再依赖进口,而是通过往来大马士革的朋友携带,这种原始的交流模式规避了封锁导致的货源匮乏,货品反倒更多了。“我的地毯很多是从清真寺里收来的,战争摧毁了叙利亚大量的清真寺,从这些清真寺抢救或倒卖出来的地毯很多,我就廉价收购。”除了清真寺,大量在战争中空置的民宅,也是一大来源,“武装分子不论是破门,还是挖地道,总有办法进入那些没人住的房子,市场上充斥着从这些地方偷盗而来的财物,包括地毯”。据他讲,一般一个镇子被毁,市场上倒卖出的地毯会有上百条。同时,危机还迫使一些人变卖自己收藏的地毯,奥萨马也因此淘到不少“好东西”。“西方人更喜欢颜色稳定一些,看着旧一些的地毯,地毯在我这里放的时间久了,反倒会升值,所以我不着急卖。”

我在哈梅迪亚老市场里的奥萨马地毯商店采访。(店长奥萨马 摄)

(二)

一连几个村镇平静地脱离战争,这大大鼓舞了政府军的士气,也对各地的反对派武装形成了示范效应,尤其给意志薄弱的武装分子一个借坡下驴的机会。

新年没过几日,政治局突然给我来电,告知叙利亚和黎巴嫩交界的山区亚布鲁德战事进展顺利,可以去采访了。

抵达政治局时,军方的车队已经出发了,我只能与几个伊拉克电视台的记者一起前行。最终,在一个名为卡拉医院的大牌子门口,我们遇到了几个身着浅黄色风衣的士兵,他们很严肃地阻止我们进入现场,并且连如厕都不准携带手机。这是一般叙利亚军人不具备的警戒性。等了很久,最终我们还是没有被允许进入现场,其间一些大型的越野车来回穿梭,如Jeep、GMC等,我也吃了一惊,这里的军车怎么配置都这么高?

在另外一个入口处,我们等待进入与大部队会面。在经过了层层盘查之后,一辆军车带着我们进入了位于半山腰的一处军营。这里的士兵同样穿着浅黄色的风衣,不同于叙利亚军队的干瘦,这些人强壮帅气,而且身上散发着一种较为高级的香水味道。他们说的阿拉伯语不是很好懂,也没有叙利亚士兵那样天真热情。一个士兵带着我们爬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山上,快到山顶的时候,我们不得不猫下腰匍匐前行。在接近最高的地方,士兵指给我们看一片被炮火打得白烟四起的小镇,那里就是亚布鲁德。周边的几个山头,全都是政府军的炮兵阵地,像一个大口袋阵,从四周向其中投掷弹药。这里使用的炮弹据说都不是大口径的,一般57mm,最大的120mm口径,但足够了,炮声在四周频繁响起,让我想到国内过年的鞭炮——总之反对派毫无反手之力。

回到房间里,我们看到了排成一排的毛毯,士兵们晚上就在这里睡觉。没有太阳的时候,这里的温度估计只有0度或者更低,而且是一层薄薄的毛毯放在水泥地上。几个士兵与我放松地闲聊起来。果不其然,那些穿黄色风衣、看上去更加干练,并在肩膀上系着写着“耶·侯赛因”的绿色丝缎的人,并非叙政府军。伊拉克电视台的记者说,这些人就是黎巴嫩真主党武装分子。聊天中,屋外一辆坦克隆隆地开来,他们说,“伊朗的朋友来了”……这里因为紧邻叙利亚与黎巴嫩边境,真主党武装的存在可想而知,但见到真人,还是惊叹他们的精神状态与气质好过政府军太多,专业太多。据联合国的统计,目前在叙利亚的真主党有两个旅,总共1.7万人,他们此前在伊朗接受培训。三年来,经过真主党的边打边教,叙利亚政府军战斗力有了很大提升。坦克上面的士兵看上去没有太多波斯人的特征。只是,这些人见到中国人没有感觉很亲切,甚至连招呼都不打,而是以一种审慎的眼神看着我。

围攻亚布鲁德的真主党士兵说,等着就行,周边卡拉镇24小时内肯定投降,这里的敌人每天挨炮击已经到极限了。但叙利亚一方不会贸然进军,只等反对派投降。据他说,政府军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着手准备,亚布鲁德镇子里面的武装分子预计有3000人,目前了解没有地道,这些人除了战斗,就只剩下投降和死亡两个选项。

围困是叙利亚政府军在战事进入第三个年头后总结出来的新战法,虽然会减缓战争进程,但可以大大降低士兵的伤亡率,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奇效。这一战法先是在大马士革郊区被试用,缺水少粮的武装分子熬不过寒冬,又没有装备补给,心理防线接近崩溃。此时,叙政府提出,打开人道主义通道,并可以在联合国的担保下,运送坚持武装斗争的人员到北部的伊德利卜省继续作战,不愿离开的武装分子就地与政府军和解,赦免罪行并收编,从而不费一兵一卒收复失地。

当然,这样的“收复”也存在很大的风险。我在大马士革南郊巴碧拉和白伊提·撒哈姆两个镇实地采访了政府与反对派的“和解”。其间,政府军要求我紧跟军人队伍,并警告假如落单则有风险。由当地亲政府人士组成的游行群体高喊的口号也只字不提巴沙尔的名字,只称“统一的叙利亚”“真主最大”。大马士革郊区省省长在军队重重保护下到场发表讲话,之后迅速驱车离场。随我前往的军人艾哈迈德称,这些武装人员只是因为断了资金与弹药,才倒向政府军一方,有朝一日重新获得外部支援,很轻易就会叛变。另一位军官姆艾叶德也称,镇里总共有上千名武装分子,政府军主要都在城外,城内局势很容易发生逆转,与其说这两个镇重新回归政府控制,不如说是获得了区域武装自治,与政权达成脆弱的附庸关系。

报道里是不会出现这些细节的,大家看到的都是一连几个村镇平静地脱离战争,这大大鼓舞了政府军的士气,也对各地的反对派武装形成了示范效应,尤其给意志薄弱的武装分子一个借坡下驴的机会。这一战术在中部城市霍姆斯得到了第一次大规模应用,是促成接下来叙利亚战局扭转的关键因素。

我匍匐在位于叙利亚与黎巴嫩交界处的一座山头上,俯瞰亚布鲁德镇的战况。

(新华社张迺杰 摄)

大马士革郊区,几位民防军士兵刚刚清理过战场,守着一堆战利品,四处观望。

(三)

城内最恐怖的就是空袭,尤其是大杀伤性的轰炸,受伤的人无法消毒或者做手术,只能截肢。他比画着说,只要小臂受伤,就要从大臂处砍掉,否则感染了人必死无疑。

2月14日早8:30,我出发前往霍姆斯。开通了九天的霍姆斯老城人道主义通道两天后就将关闭,已经出来了将近1500人。

第一次从主路进入霍姆斯城,一面巨大的旗帜和远远伫立的古罗马庙宇雕像十分醒目。“霍姆斯”这个名字最初来源于希腊语,意为“太阳神之城”。在叙利亚人眼中,霍姆斯曾经是天堂一般的城市,这里遍布着叙利亚最多样的风景和古迹,拥有最宜居的气候。作为叙利亚第三大城市,这里还被誉为叙利亚最盛产美女的地方——叙利亚人有句谚语,“阿勒颇的美食,大马士革的水,霍姆斯的姑娘人最美”。这天恰好是情人节,街上果然得见俊男靓女络绎不绝。但这座城市显然不如大马士革那样有大城市的气质,我们仅仅是在路边停下来调试相机,就被民众举报并交给警察盘问。当然,中国人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行走间,远处响起枪声,当地人告诉我说这些都是为烈士送殡的枪声。果然,不过多时,几辆满载武装人员的汽车经过,是他们在向空中鸣枪,一辆面包车里搁着一副覆盖国旗的棺材。我想在这里淘一些好的当地手工艺术品留念,结果被告知,原本霍姆斯唯一的手工艺街在老城里,已经被毁了,艺术家们也都没有了踪影。

后来,我们到了指定酒店,期待着与联合国的人会面。不巧,当天因为没有与反对派商量好,救助活动取消了。但恰好遇到了霍姆斯省省长,他说今天是之前出逃民众安置点的首个开放日,让我们跟着他的车一起去看看。这真是一个幸运的偶遇。

经过人道主义通道逃生出来的霍姆斯民众被安置在一所小学里,这是小朋友在小学操场上玩耍。

在一个三面被围墙围住的小学里,我们采访了安置在此的600名被转移出的民众,据说还有100多人在接受调查,尤其是15—55岁的男性。在这个安置点总共有两位医生,其中一位名叫阿布·卡达尔的医生说,这里的难民出来时都处于极差的身体状况中,因为饥饿或中毒,过去一周古城一共有25个人死亡。有些人在城里腹部受了伤,接受了简单治疗,但因为没有足够的医疗用品和食品,伤口没有愈合,后来再次裂开,不得不找一个塑料袋,将掉出来的肠子等装进塑料袋随身携带,维持痛苦的生存。政府也曾向城内输送物资,最后都落在了武装分子手中,民众啥也得不到。或者说,城里还剩下的几千人都是支持反对派的。

后来,我走进一楼一间能容纳26人睡觉的小教室,教室地上全都是棉垫,整间屋子像是一个大的榻榻米。阿布·伊玛德、阿布·阿里、海达尔等几个中年男人正围坐在一筐苹果前,边吃边聊。他们说,这里的一日三餐都是官方提供的,早餐后还发苹果吃,厨房就在他们房间对面,想吃什么随时都能过去拿。“这里与老城里面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了”,虽然很拥挤,但阿布·伊玛德还是很开心能来到这里,“在古城里面,我们每两天才能吃到一顿饭,大饼已经没了,只有大米,武装分子把大米和很多土拌在一起,发给帮他们干活的民众吃”。据他说,除了土,他们还吃各种动物,猫、鸟、老鼠,除了人基本上什么活的都吃了,而且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也能吃,比如草、灌木、树叶等等。他讲述起一年来被围困在老城里的经历:“一年半前,我的家人和孩子转移出了老城,但武装分子不允许我走,就把我抓了回来,戴上手铐。后来,他们强迫我为他们工作,起初还是一些较为简单的事情,比如挖地道、修汽车,等等,后来就直接发给我们望远镜,让我和其他一些民众轮流在高处放哨,每次值班两小时,作为报酬,每两天提供一顿饭。”一旁,满脸皱纹的阿布·阿里插话说,“他还是反对派的火箭弹手”,阿布·伊玛德赶紧摇着手说,“我只负责给他们填弹”,并反过来指责阿布·阿里为反对派开机枪扫射,侯赛因是反对派的狙击手。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大家相互开着玩笑,但这些玩笑曾经都是残酷而真实的。

经过人道主义通道逃生出来的霍姆斯民众被安置在了一所小学里,这是政府人士与经过人道主义通道逃生出来的民众在亲切交流,以实现和解。

经过人道主义通道逃生出来的霍姆斯民众被安置在了一所小学里,这是阿布·伊玛德、阿布·阿里、海达尔等几个中年男人在一间教室中。

叙利亚战争期间,政府军大量使用火力压制和封锁的手段,消耗反对派有生力量。这是从卡松山上俯瞰正在被轰炸的大马士革哈拉斯坦区。

阿布·伊玛德说,武装分子虽然没有粮食,但他们有充足的弹药,用不完的反坦克导弹、肩扛式防空导弹,还有两辆坦克,加上数千人的武装规模,政府军也不敢轻易攻城。阿布·阿里也说,城内最恐怖的就是空袭,尤其是大杀伤性的轰炸,受伤的人无法消毒或者做手术,只能截肢。他比画着说,只要小臂受伤,就要从大臂处砍掉,否则感染了人必死无疑。“这样的人太多了”!对于他们这些平民,受伤的可能性一般不大,但他们也会有一些腹泻、发烧等症状,他们于是就用最原始的草药疗法,从不同的植物中提取一些药物成分,自己制药解毒,“感谢先人,民间的配方效果还是不错的,我们没有因为得病死掉”。

海达尔在接受采访期间一直抽着烟,他对烟上瘾。他说,现在城内的物价高得吓人,一盒原价0.5美元的20只装香烟卖到了3000美元,而一公斤阿拉伯自制烟卷使用的烟心,要20万美元。“武装分子通过挖地道的方式进入民居,盗取其中的财物,加之他们此前从国外资助者那里得到大量美元、欧元,人人都很富有,但物资匮乏,城里通货膨胀严重,交易价格高得离谱。”

海达尔说,所有男青年都不得不为武装分子工作,其实每个人都是武装分子,只不过他们不是自愿的,也没有伤过人,因此得到了政府的赦免。问到里面人的情况如何,他们说,除了武装分子,还有被绑架的“人体盾牌”,武装分子不允许他们离开,否则就打他们。问到出来的办法,阿布·伊玛德说他是同关押他的武装分子扭打之后跑出来的,阿布·阿里说他是男扮女装混在人群中出来的,海达尔则干脆说他是挤在联合国的汽车中央,用车辆和人群作掩护混出来的。

他们悄悄告诉我,里面的武装分子也有派别之分,他们之间也会交火。晚上不准用电用灯光,以免暴露目标被政府军剿灭。“里面没有一个外国人,报道中所说的外国‘圣战’分子一个也没有,全是霍姆斯当地人,很多还是我们的邻居”,“在金钱的诱惑下,人的残酷本性暴露无遗,他们的行为如同野兽,令人难以想象”。

我一人与20多名出逃分子聊了足足两个小时,其间还要随时提防他们对我有不轨行为(交谈中,有一个人要拿走我的手机,被其他人拦住并轰走了;还有一个人在我眼前用匕首削苹果,我就不得不紧盯着那把匕首),着实很辛苦。但收获也是巨大的,虽然自己没能进城查看,但脑海中已经拼凑出了霍姆斯老城里昏天黑地的惨状。

(四)

惊叹于古人高超的筑造工艺和巧妙的建筑布局,更痛心于如此伟大的建筑在近千年后再次遭到破坏,而且随着科技的发展,破坏的程度也越来越大。

哈森城堡(又称骑士城堡)是叙利亚境内的六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也是当今世界范围内保存最完整的十字军时期军事城堡,位于霍姆斯通往黎巴嫩城市的黎波里的峡谷之上,战略位置极为显赫。城堡由当时的库尔德人建造于公元1030年,曾是欧洲十字军东征耶路撒冷的重要据点,阿拉伯民族英雄萨拉丁终其一生也未能攻陷这座城堡。匈牙利国王安德鲁二世1218年访问城堡时称赞它是“基督教王国的命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前总干事博科娃这样评价哈森城堡:它曾是全世界城堡建筑艺术的顶峰之作,不但是中世纪城堡建筑中里程碑式的作品,也是一场重大宗教战争的历史见证者。

但自危机爆发之初起,哈森城堡就落入了反对派手中。直到2014年3月24日,政府军宣布,霍姆斯省内的哈森城堡被完全解放。

25日,我驱车200多公里,前往战后的哈森城堡一探究竟。城堡建在一个山顶上,周围的峡谷与平原可以一览无余。半山腰上是以城堡命名的哈森镇,镇上设有三道检查站,都是挂着十字架的基督徒守卫着,他们来自叙利亚民族党,在当地并入了民防军。在距离哈森城堡还有两公里远的地方,停放着两辆坦克,士兵荷枪实弹地守卫着路口,不许前往收拾残局或者观光的人进入。周边的一个二层小楼上,两个狙击手悠闲地吃着方便面,但他们目光敏锐,我躲在车后偷偷地按一次快门,都被他们警觉地发现了。好在,中国人照片就不删除了。

得到许可后,我们向城堡进发。镇子依山而建,房屋错落在前往哈森城堡干道的两旁。沿途所见,没有哪一个楼房是保存完好的,有的被重炮轰塌,有的被大火焚烧,房门和车库的金属卷帘被挨个撬开,能开走的车都已经被盗走,开不走的就被一把火焚烧在车库里。路边,还有好多四脚朝天死去的牛。 军人艾哈迈德说,这些牛是在政府军赶来时武装分子打死的,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宰杀吃掉,索性都打死也不让政府军捡到便宜。一路上山拐了四道弯,沿途的建筑完全遭到破坏,有些墙壁上依然留有武装分子涂鸦的字样,比如“打倒阿萨德”。

对于武装分子如何这么快就从这一地区撤离,有很多说法。军官阿布·阿里说,政府军很久之前就把聚集在此处的武装分子包围,这些人被长期切断弹药、补给,士气低落,在周边地区纷纷溃败的大环境下也溃不成军。另一位士兵穆罕默德比划着说,军队是从东、北、南三个方向包抄这个城堡的,因为都是山路,所以坦克和装甲部队无法进入,完全是步兵在作战。他指着城堡背后一个高一点的山头说,政府军从北边迂回占领了那个山头之后,武装分子的活动就完全暴露在监控下。“狙击无疑是在类似山地作战中最有效的打击方式,远比坦克飞机管用”,他指着身边一个消瘦的狙击手说,他一个人至少就击毙了四个武装分子。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胜利阵线”最先占领了这一地区,后来自由军武装赶到增援,接管了周边山头的防务,政府军才拿下,“胜利阵线”得知后懊悔不已。据称,解放哈森城堡的战役总共击毙了400名武装分子,还有上千名武装人员越境进入黎巴嫩。

站在山脚下向上眺望,城堡规模宏大,居高临下,犹如电影《魔戒》中的矮人族城堡,给人以巨大的震慑。城楼下,一段连续的阶梯和约有20米高的城墙让人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政府军把国旗插在城门口,显示主权。通过漆黑但宽大的走廊,我们来到了一处小的广场中央。这里的四周遍布着碎石,地上还附有红色电线。艾哈迈德说,这些碎石是武装分子分两次引爆炸药所致,第一次引爆是为了用乱石阻挡政府军进入该城堡,第二次引爆则是在政府军进入城堡后,发动的炸弹袭击。

战争开始之前的哈森城堡!

在山脚下拍摄的云雾缭绕中的哈森城堡。

前往哈森城堡的路上,我们经过了被战火摧毁的哈森镇。

哈森城堡里的十字军教堂并未受损,却成了武装分子的起居之所,所见一片狼藉。

城堡的大,还体现在外城与内城之间挖有一条护城河。通往内城的一处城墙也坍塌了,原因是武装分子为了便于对西向而来的政府军射击,把高高在上的城墙打出一个缺口。反对派破坏城堡的劣迹人神共愤,但政府军也难逃责任,我后来在城堡屋顶一角的房间中找到了一年前政府军轰炸留下的证据——一个大窟窿,半米厚的大石块都被炸穿,屋顶基本坍塌——显然这个位置是反对派埋伏狙击手的好地方,政府军应该不是误炸。

在哈森城堡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十字军教堂和另一处大型仓室内,我们看见横七竖八上百张床垫和被褥,还有反对派脱逃时来不及带走的靴子、还没吃完的烤肉和餐盒、刀叉,看得出政府军攻势很迅疾,他们有些猝不及防。

我们在城堡中连拍照带攀爬两个多小时,所见所闻无不令人惊叹、痛心。惊叹于古人高超的筑造工艺和巧妙的建筑布局,更痛心于如此伟大的建筑在近千年后再次遭到破坏,而且随着科技的发展,破坏的程度也越来越大。像政府军炸掉的房顶,基本已经无法修复。

“当歌声和传说都已经缄默的时候,只有建筑还在说话。”但愿哈森城堡的新伤,能再次提醒后人铭记过去,远离战争。

一位军人打着手电,带我们通过城堡内漆黑的走廊。 (www.xing528.com)

哈森城堡内的建筑因战火损毁严重,但依然能见到中世纪欧洲建筑风格的雕花。

哈森城堡内的建筑因战火损毁严重,多处塌方。

哈森城堡楼顶的一处平台被炸弹炸出了一个大窟窿。

很厚的石墙也被反对派用炸药炸穿。

风雨中,政府军士兵把叙利亚国旗插到了城堡最高处,宣示主权。

(五)

她已经无家可归,在这乱世之中只有死路一条。她清楚这些所谓“谢赫”都是假的,但她还是抱有幻想,等着一个男人会真正地为她组建家庭,保护她。

随着战争的深入,叙利亚已经有大约1000万人口流离失所,他们中接近一半迁徙到了周边的约旦、土耳其、黎巴嫩等国,并在这些国家聚集,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很多难民营。其中,约旦的扎阿特利难民营规模最大,已成为当今世界第二大难民营,仅次于肯尼亚达达布难民营。2014年3月,利用到境外取钱的机会,我和同事刘水明、刘睿一道探访了这座难民营。

约旦本就是个中东小国,没有太好的资源禀赋,主要靠着旅游和西方援助为继,大量难民的涌入让这个国家不堪重负:从人口统计学角度来说,约旦总人口因叙危机一下增加25%,这意味着约旦公共开支负担增加了25%。约旦政府于是开辟出个别城镇,默许这里成为“国中国”,和联合国一道应对难民潮。扎阿特利就是约旦北部马夫拉克省的一座边境小镇,这个原本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如今已名闻天下。

开车从约旦首都安曼出发,沿着15号公路北上,行驶约70公里到达马夫拉克省城郊外一个岔路口,右前方不远处辽阔的荒漠上,一座如“蚁穴”或“蜂窝”状的白色帐篷城映入眼帘,它就是扎阿特利叙利亚难民营。

我们凭着约旦军方的采访准许证,经过三道安检大门,来到扎阿特利难民营管理中心。中心公共关系负责人拉伊德·萨拉赫告诉我们,自2012年7月设营至今,先后有超过35万叙利亚难民登记入住,当时常住难民约13万人。难民营由约旦军管,四周是两米多高的铁丝网,不能自由出入。约旦政府和联合国难民署等国际机构每天为难民提供饮用水约400万升、天然气1300立方米,从早晨6时至晚上8时,每个难民可到物资供应站领到4块大饼,全营一天仅大饼就需22吨。难民营内开设了6家医院、2家商店、18个物资供应站,搭建了3所学校,在校学生1.2万人,由世界粮食计划署向他们提供营养午餐,包括饼干、椰枣、果汁等。来自约40个组织的近千名成员和3000名志愿者在各个管理部门服务,维持难民营的运转。据统计,有关机构每年为营内难民提供的救助金额为人均1900美元,为营外的难民提供的救助金额为人均980美元。

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约旦佩特拉神庙。

月亮谷的山巅上,一位德国游客带着她的猫,享受着迷人的风景。

约旦的沙漠中,还有阿拉伯的劳伦斯曾经居住过的建筑遗址。

我在约旦首都安曼的山顶上与年轻的警官合影。(同事刘睿 摄)

死海的沙滩上都是盐粒,海的另外一侧便是以色列。

中午时分,我们进入难民居住区。这里帐篷排列有序,每顶帐篷之间距离统一,居住区内沙石土路四通八达,许多小孩在路面上踢球玩耍,青年人则三五成群在一起闲聊。妇女一般不走出帐篷,见到陌生人来了,她们就掀开门帘往外看看。此前有报道说,扎阿特利难民营里形成了几个所谓“婚介公司”,实际上就是女性难民卖身所。黑中介根据年龄、相貌、身材等给女性明码标价出售,一般不超过3000美元。叙利亚女性的美貌闻名于中东,所以很多约旦当地人纷纷前来“挑选”。换以前,叙利亚女性是绝对瞧不上约旦男人的,但现在却已本末倒置。还有一些海湾国家有家室的阔佬,会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来约旦度假,然后特地来难民营买一两个女性“短期租用”,假期结束后就抛弃她们回国了。难民营里可以看到很多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其中就不乏这样怀孕后又被抛弃的人。

当然,她们能来到难民营,至少生命有了保障。我曾在一则西方报道中读到一个更悲惨的故事——在德拉,一名女子在战后被拐骗到了反对派的营地,反对派的头目伪装成“谢赫”(长老),要求与这名女子成婚。她考虑到这位“谢赫”有身份地位,在乱世之中也想有个依靠,于是就嫁给了他。没想到,婚后十天,这位“谢赫”消失了,又有新的自称为“谢赫”的人来找她“求亲”,她又一次答应了……后来,政府军打到了这个营地,一位好心人想带着这个女子逃跑,没想到她拒绝了。她对这位好心人说,她已经无家可归,在这乱世之中只有死路一条。她清楚这些所谓“谢赫”都是假的,但她还是抱有幻想,等着一个男人会真正地为她组建家庭,保护她。

也许出于自尊,一些成年难民不愿接受采访,也不许拍照,更不让我们走进他们的帐篷。但多数难民的态度是开放的,希望把他们的遭遇报道出去,引起外界对他们的关注。一位名叫伊卜拉欣的老年难民在打水途中遇见我们,主动邀请我们走进他的帐篷,并端出他们一家八口人的午饭——一盆面片和一盆玉米糊给我们看。

让我们想不到的是,难民营里居然还有一条街名叫“香榭丽舍大街”,足有两三公里长。这是难民营自发形成的“商业一条街”,两边是由木板、铁皮、帆布搭成的各种店铺和摊点,满足人们吃、穿、用基本需求的各种低档物品,都能在这条街上买到,大到煤气罐,小到针头线脑,从面包到蔬菜鲜果,应有尽有。每个难民每月能领到16第纳尔(1第纳尔约等于1.52美元)的购物券。“香榭丽舍大街”人来人往,生意兴隆,走在这条街上,你能感受到扎阿特利难民营并非死水一潭、了无生机。

伊玛德刚刚在难民营落脚。他今年16岁,原本在德拉郊区一所高中读书,后来学校在政府军的空袭中被摧毁。他本想留在家乡,但由于反政府武装经常出没,政府军轰炸不断,他不得不逃跑。伊玛德是营地中众多非法入境难民中的一员,凭合法手续入境的难民大多住在城镇。“我听说在叙约边境东段的沙漠,政府和反对派控制较弱,于是同几个亲友一路向东走。有三天遇到好心人,搭到便车,又徒步两天,才穿过沙漠。”由于出门前带足了大饼,一路上并没有饿肚子,但是饮水少、烈日曝晒,让他们苦不堪言。五天后,他们来到一个非法口岸,那里有小型皮卡和面包车接送难民,只需简单登记,他们就上了一个约旦人开的车,来到扎阿特利。

马哈茂德是伊玛德的哥哥,比他早来一个月。他对我们讲述:“在德拉,政府军和反对派各占一半地盘,反对派占领了陆地,政府军占据着天空。”“那里已经瘫痪了,年轻人几乎都参加了武装组织——我也曾参加反政府武装。但我厌倦了杀戮,所以三个月后就扔掉武器逃出来了。”现在,虽然挤住在移动板房和帐篷里,但一天三餐有保障,再加上没有安全隐患,马哈茂德觉得日子过得比在德拉要好得多,就告诉了还在叙利亚的其他家人,这才有了后来与弟弟的团聚。

在历次阿以战争中,约旦接纳了约300万巴勒斯坦难民,并让他们入籍成为约旦人口的重要组成部分。叙危机爆发后,又有约1.1万原本在叙避难的巴勒斯坦难民来到约旦,由于找不到工作,他们生活艰难。一位名叫哈纳的巴勒斯坦难民说,她和家人用假叙利亚身份证进入约旦,先在扎阿特利难民营住了两周,后来一位加入约旦国籍的亲戚交了保证金后将他们接到扎尔卡。到约旦后,他们领过一次救济款,也能得到免费医疗和教育服务,但是他们不能对任何人说自己是巴勒斯坦人,否则“又会被赶回叙利亚”。

约旦政治分析人士、作家马拉旺认为,在应对叙利亚危机方面,约旦选择了明智策略。约旦大量接收叙难民,扮演了“减震海绵”的角色。约旦政府很清楚,假如不分担叙危机的压力,叙社会完全失序后将必然引发约旦政局动荡,极端组织随之也会渗透进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叙利亚的‘坚挺’挽救了约旦。”

难民营的铁丝网,将营地分成了几个区。

难民营中居住着大量逃难而来的妇女、儿童。

难民营的几个社区之间,偶尔能见到为儿童定制的娱乐设施。

(六)

因保有俄罗斯唯一海外军港而闻名的沿海城市塔尔图斯,在世人看来始终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按照叙利亚政府与国际社会达成的共识,部分化学武器将从大马士革及周边陆路运往沿海省份拉塔基亚,再装船到境外销毁。在道路时断时续、不时遭袭的情况下,我和同事宦翔、新华社首席记者陈聪、国际广播电台记者钟正杰一道,沿途报道了化学武器运出销毁的过程。

陈聪虽然很年轻,但很勇敢,之前大马士革郊区发现化武,他啥防护设备都没有,凭着一颗对新闻的热忱之心,就到了现场。作为新华社的“新锐青年”代表,他文笔细腻,外语天赋也高,经常与我引以为荣的“90后”“接班人”宦翔搞小型的阿拉伯语诗词大会,非要争个高下不可。生活虽然有很多艰难挑战,但有这些好朋友陪伴,国外的日子也颇多甜美回忆。

因保有俄罗斯唯一海外军港而闻名的沿海城市塔尔图斯,在世人看来始终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这座城市是叙利亚第二大港口和重要旅游城市,历史可追溯至公元前2000年,行走其间,拜占庭、伊斯兰风格的建筑交相辉映,人文和自然景观都很美好,只是这座昔日的旅游城市已然一片萧条。周末,街头巷尾冷冷清清,位于海边的星级酒店门可罗雀,旁边立着几座停工了的建筑,与周围的景观格格不入。位于海滨大道不远处的塔尔图斯博物馆大门紧锁,锈迹斑斑,博物馆的院子已成为临时停车场。

市区只有横竖几条街道,开车绕城不过十分钟,但很多路段被路障和护栏遮挡,尤其是在港口较为密集的区域,有军人在严格排查。就是这样一座小城,却是冷战时苏联与叙利亚“蜜月期的见证人”。1971年,巴沙尔的父亲哈菲兹上台后与苏联签署条约,苏联在塔尔图斯修建海军基地。1977年,苏军开始驻扎塔尔图斯。苏联解体后,塔尔图斯港的基地几乎被俄军废置。当地人说,此前塔尔图斯的俄罗斯人很多,随着危机的加剧,很多人已离开,留下来的也不知去向。

政府出于安全考虑,不允许塔尔图斯市内所有的酒店、餐厅覆盖无线网络,这反倒营造了一个较为安宁的生活环境。周末夜里,自驾车停满海滨大道两侧,民众在能够欣赏美景的餐厅抽水烟、玩棋牌,很多人举家团聚。但海滨一家鱼市的老板叶海亚说,这样的场面也是苦中作乐,民众每天要经历数小时的停电,要忍受物价上涨,更要随时准备接到来自亲友的噩耗。因为塔尔图斯也属于阿拉维派聚集的省份,所以青壮年多入伍参战,留下来的塔尔图斯民众异常团结,反对派武装始终无法将战火燃烧到这里。

一路向北,我们来到了叙利亚第一大港口城市拉塔基亚,同时,这座城市还贴着另一个标签——巴沙尔的老家。

拉塔基亚的城市规模比塔尔图斯要大得多,因此也多了几分喧嚣。城市有一条主要的大街,街的西侧是绵延数公里的港区,安保措施十分严密,不但有军人持枪把守,还有公示牌标明“军事禁区,禁止拍照”的字样。远远眺望,可见高耸的大吊车和集装箱汽车穿梭不息,海面上大型货轮往来频繁,这也表明虽然遭受西方制裁,但叙利亚的国际贸易仍然在运转。化学武器应该就是通过这些塔吊和货轮运往海外的,只是整个过程都是最高机密,我们虽然抵达现场,却只能从新闻中了解一二。

大街的东侧便是政府机构,该市新闻委员会主席麦塞姆就在政府大院的新闻局大楼工作。他告诉我,截至2014年初,拉塔基亚市区没有遭受一枚迫击炮弹的袭击,也没有发生一起汽车爆炸事件,街道上没有检查岗哨,虽然临近北部边境,但安全形势相对较好。后来在大街小巷上走,我才了解,为了应对可能的威胁,同时充分考虑当地人对阿拉维政权的高度忠诚,政府给这座城市几乎所有成年男性都配了枪,力求将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

虽然没能直接目睹化武运出过程,但我还是收获很大——首次从大马士革出发来到遥远的西北部省份,了解沿途路况和各地安全形势,为深入报道后来土耳其对拉塔基亚的侵犯打下了基础。

位于塔尔图斯郊外的十字军城堡,因为战事已不再开放。它面朝大海,战略位置突出。

塔尔图斯的街景!

一群在塔尔图斯街边踢球的少年,说明这里的生活还是安宁的。

入夜,坐在塔尔图斯海边,欣赏日落的美景。

拉塔基亚的街道和市民!

在拉塔基亚和塔尔图斯,都能见到高耸的哈菲兹雕像。

(七)

两辆救护车疾驰下山,里面的士兵奄奄一息,军人们看到这一幕,眼睛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之前面对外国人时的友好与轻声细气荡然无存,仇恨就是在这样不断的死伤中蔓延。

全国局势在胶着中进入了3月份。政府军逐渐稳定住了对大城市的控制,虽然一半以上的国土还是失控的,但至少60%的民众得到了保护。面对着越来越不利的战场形势,隐藏在战争幕后的国家开始走上前台,比如土耳其。

3月27日一早,军方通知要去拉塔基亚报道凯赛卜口岸战役。在经过400公里的奔袭之后,我们被挡在了沙倭迈山之南。拉塔基亚省北部拥有秀丽的山峦,与土耳其以大山为界。此处因为依山临水(地中海),山峦顶峰直冲云霄,景致之美仿若仙境。但就在这样一个美不胜收的地方,却在上演一场残酷的战役。从22日起,反对派武装从土耳其一侧发动攻击,先后占领了凯赛卜口岸、凯赛卜镇、萨姆拉镇等山里的城镇,并号称自危机以来首次控制了长达三公里的叙利亚海岸。

发起对凯赛卜口岸攻击的武装主要有“胜利阵线”“伊斯兰阵线”等。据称,此次战役的指挥官为车臣人阿布·穆萨,他此前曾参加高加索地区针对俄罗斯军队的战斗。此役经过了长达数月的准备,并有多支武装、数千武装分子参与。前线指挥官法拉兹指着沙倭迈山前封堵的路段说,再往前一公里就是交战区,三公里的地方政府军就失控了。“我们装备有防弹车,但车辆进去探路,依然挡不住武装分子的大口径狙击枪和火炮,第一波11个士兵在防弹车里面阵亡,此后又派出坦克,结果两辆坦克也相继被击毁。”战斗进程非常残酷,反对派拥有大量武器,仅载有重型机枪的战车就至少有200辆。法拉兹指出,参战分子多是外国人,很多土耳其士兵穿上了“胜利阵线”的衣服,打着黑色的旗帜,来叙利亚一侧杀人。

土耳其安全机构在此次战役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们除向反对派武装标注叙利亚政府军的坐标与部署,提供武装援助与弹药外,还直接参与了对叙利亚的炮击,并击毁一架叙战斗机,这直接导致叙利亚空军在边境地区的威慑力下降。此役被反对派命名为“安法尔之战”,安法尔源于《古兰经》中记载的巴达尔战役后,穆斯林之间进行分赃的内容。因为作战地区地貌复杂,并且另一侧就是土耳其,政府军此前惯用的包围战法无法奏效。不久前,巴沙尔的表兄弟黑莱勒·阿萨德还在距离边境八公里的地方被打死。看似平静祥和、云雾缭绕的大山中,不知埋下了多少士兵的尸体与冤魂。

第二天,我再次试图前往凯赛卜,并在之前会见了拉塔基亚副省长萨伊勒·阿巴斯。他告诉我,两位熟识的上校都在最近两天的战斗中战死了,反对派在土耳其的协助下直插叙利亚境内,叙军只得被动应战。根据规定,叙利亚的准将要定期前往前线了解情况,上校则直接在各个地区扮演军事指挥官角色,一般出行只带一辆吉普车、一位保镖。“黑莱勒·阿萨德是2012年组建叙利亚民防军时的主要人物之一,他一直活跃在叙利亚沿海地区。战死时,他身边还有七个护卫他的武装人员。”萨伊勒·阿巴斯说,民防军是叙利亚军方能够在战场上取得进展的重要辅助力量,他们受到了来自伊朗方面的培训。

我们在通过昨天的巴西特小镇之后,又向前挺进了大约三四公里,来到了萨姆拉山接近最高点的地方,这里是真正的战区,距离凯赛卜口岸只有不到两公里了。山坡上有上下两座小楼,被军人们用作营房,四周是几个临时搭建的炮兵阵地。营房处在山南侧坡度比较大的地方,周围大片森林刚被焚烧过,政府军说,这是反对派打来的火箭弹燃烧所致。营房的位置从抛物线的角度来说,被迫击炮打中的概率很低,但就在我们采访期间,还是有两枚迫击炮弹硬生生落在楼房边上也就十几米的地方。虽然杀伤力有限,但飞行中发出的“哧溜哧溜”的声音,以及炮弹落地时沉闷的金属撞击响声,犹如一把铜锁严严实实把我的心封在了恐惧中,死亡的大门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敞开过……

这里聚集的士兵大概有200人,法拉兹上校告诉我,整个凯赛卜战区政府军一方各种兵力的总和也就一千有余,在人数上完全被对手压制。而在这些士兵中,绝大多数是从霍姆斯省调集而来的“民防军”。他们都穿着相同的迷彩服,但从蓄着的胡子、操着的口音,能够分辨他们的来源地。

哈基姆是一个正规的叙利亚步兵,他是昨天从前线撤下来的。“回来的时候衣服一拧都是水,裤子被山里的灌木丛刮开七八个口子”,在山里的战斗与平原作战完全不同,尤其这里的山川森林茂盛。“对方有很多狙击点,我们在突击前必须通过大规模的火炮轰炸,在基本确定安全后再冲锋。”他承认,参战人员中包含了黎巴嫩真主党等外国武装,彼此可以组织起密切合作。就在我采访时,几辆大卡车又载着新的大炮开上山来,口径目测超过了100毫米,而已经在山头上的炮兵以每分钟六七发的射速向山的另一侧开炮,轰鸣声在山谷里回响不绝。估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火炮最终会打到哪里,会不会打中敌人,但射击本身就是一种威慑。从双方用大炮对攻的密度来看,显然政府军占尽上风,估计这边打上40发炮弹,对面才会打回来1发迫击炮。

就在我们采访的一个多小时里,看见两辆救护车疾驰下山,里面的士兵奄奄一息。军人们看到这一幕,眼睛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之前面对外国人时的友好与轻声细气荡然无存,仇恨就是在这样不断的死伤中蔓延。在两枚迫击炮弹落地后,我们被逐出了战场,军官话说得很明白:“你们已经是目标了,我们担不起你们生命的责任。”

回到巴西特小镇,法拉兹上校痛心地说,昨天我们走后,又有四名士兵阵亡,几天下来阵亡的士兵将近100人了。他说,因为控制了一部分海岸,反对派现在已经开始通过快艇从土耳其一侧向叙利亚反对派运送武器,“他们的武器越来越先进,包括车载火箭弹,能够打击17—23公里远的目标,这是前所未有的”。我们当天下午4点半从拉塔基亚市出发,连夜返回大马士革,就在我们走后一个小时,在进出拉塔基亚市区必经的十月大学广场上,爆发了危机以来发生在拉塔基亚城内的首次武装冲突,反对派还是攻了进来。

采访途中,我和同事宦翔在地中海东岸的灯塔下。

从山南麓向北面望去,政府军的大炮正在不断进行轰炸,而南麓的丛林也因武装分子的炮火大面积焚毁。

大炮被军车装着,运上高地,对位于山另一侧的武装分子进行射击。

政府军在山南麓的房顶上实施警戒,准备射击。

迫击炮弹落在大山南侧政府军控制一边,炮弹落点很近,可见升起的阵阵白烟。

在驶往拉塔基亚郊区的路上,偶尔会落下迫击炮弹,我们在路上只能短暂停留。

(同事宦翔 摄)

坦克向山区进发。但山地作战并非坦克的强项,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还是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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