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分体文学史：豪放派终章

一、豪放派的尾声：刘庭信、汪元亨、杨维桢

在元末属于豪放一流的曲家有刘庭信、汪元亨、杨维桢等人。

据夏庭芝《青楼集》载，刘庭信“落魄不羁，工于笑谈，天性聪慧。至于词章，信口成句。而街市俚近之谈，变用新奇，能道人所不能道者”。贾仲明《录鬼簿续编》谓其“风流蕴藉，超出群伦辈；风晨月夕，唯以填词为事”。他属于关汉卿、王和卿一类出入青楼柳巷的勾栏曲家。其现存39首小令和7篇套数，几乎全为男女风情之咏，内中青楼调笑的浪子作风和逞才斗巧的游戏笔墨非常突出。他的作品语言白俗，曲意显豁，多“蒜酪蛤蜊”之味。但极注意句法形式的修炼，力求在俚俗中求雅炼、求尖新、求奇巧，少自然纯真之美，多刻意弄巧之趣。如[折桂令]《忆别》：

想人生最苦别离。愁一会愁得来昏迷，哭一会哭得来痴呆。喜蛛儿休挂帘栊，灯花儿不必再结，灵鹊儿空自干踅。茶一时饭一时喉咙里千般哽咽，风半窗月半窗梦魂儿千里跋涉，交之厚念之频旧恨重叠，感之重染之深鬼病些些，海之角天之涯盼得他来，膏之上肓之下害杀人也。

全曲语俗，意显，情露，流利朗畅，似一气呵成，但仍可见其刻意弄巧之迹：“愁一会”二句用合璧对，“喜蛛儿”三句用鼎足对，“茶一时”二句再换用合璧对，“交之厚”四句用连璧对；句句用对而不断变化，一句之中又有词组结构形式的巧妙重复；这就在通俗中构成尖新奇巧之趣。这种于俗中弄巧的作风，在曾瑞、钟嗣成等人散曲中已有突出表现，到刘庭信曲中达于极致，像这样用心在词而不在意，有时难免走火入魔、堕入恶趣。

元末专写叹世归隐之曲的是汪元亨，《录鬼簿续编》载其为“饶州人，浙江省掾，后徙居常熟。至正间与余交于吴门，有《归田录》一百篇行世，见重于人”。汪元亨现存小令刚好100篇，极有可能正是“《归田录》一百篇”。这些小令，集中写叹世归隐情怀，其豪放之气非常突出，如下面两篇[醉太平]：

憎苍蝇竞血，恶黑蚁争穴，急流中勇退是豪杰，不因循苟且。叹乌衣一旦非王谢，怕青山两岸分吴越，厌红尘万丈混龙蛇。老先生去也。(www.xing528.com)

接诗仙酒豪，伴柳怪花妖。白云边盖座草团瓢，是平生事了。曾闭门不受征贤诏，自休官懒上长安道，但探梅常过灞陵桥。老先生俊倒。

其抒情遣怀的直率朗畅，字里行间所贯注的气势豪情，决不在前辈豪放作家之下。汪氏小令，可谓集前人叹世归隐散曲之大成，然此类作品，名篇佳作太多，积淀太厚，汪曲实难给人新鲜之感。

杨维桢，字廉夫，号铁崖，又号铁笛道人，绍兴人。泰定四年（1327）进士，做过几任地方小官，后因时局动荡，便浪迹浙西山水间。他是元末“文章巨公”。《全元散曲》辑其小令1首，套数1篇，今人黄仁生又从《东维子集》、《杨铁崖文集》中新发现其散曲28首。其中最著名的是24首[清江引]重头小令，这组小令叙写其人生经历与感慨，编校者称“是老铁一生年谱”。其内容或为进士及第的得意，或为弃职浪游的放达，或为寄情声色的放荡等等，从中可见横放杰出的豪侠气概和放荡不羁的人格精神。其想象奇特，境界阔大，气势雄豪，如以下二首：

铁笛一声吹破秋，海底鱼龙斗。月涌大江流，河泻清天溜，先生醉眠看北斗。

铁笛一声云气飘，人在三山表。濯足洞庭波，翻身蓬莱岛，先生眼空天地小。

如就其壮阔之景和豪放之情看，有豪放一派的豪辣遒劲之风；如就其词语的修炼和句式的整饬看，又有清丽一派的雅洁修整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