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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市民文学史:元人散曲的市民趣味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宋词中仅流行于市井的通俗歌词属于市民文学,而元人散曲基本上是通俗的市民文学作品。市民的审美趣味表现了市民们对现实的认识和对审美价值的评价。元曲中还有许多直接描写市民生活的、直接表达市民思想和情感的作品。元人散曲的题目是广阔而丰富的,远不止芝庵所列的二十六种,而所遗漏的题目如行乐、志感、妓怨、嘲笑农民、谐谑等都是最富于市民趣味的。这些表现浪子精神的作品,反映了元代文人深刻的精神痛苦。

中国市民文学史:元人散曲的市民趣味

关于我国古典格律诗体——诗、词、曲的体性区分,这曾是古代文论中长期争论的问题。它们三者的品格各不相同,易于辨识,但要说明它们相异的特征却是较为困难的。清初学者王士祯谈到诗、词、曲的分界说: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定非《香奁》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定非《草堂》词也。(《花草蒙拾》)

这是仅凭个人艺术直觉来判断,未作理论的探讨。近世词曲家从风格、内容、体制、语言意境等方面试图说明词曲的区别,则显得甚为烦琐。如果我们从审美趣味来观察诗、词、曲,则它们的区别便十分清楚:诗主要表现了士大夫和文人的高雅趣味,词主要表现文人雅而近俗的趣味,曲则主要表现粗俗的市民趣味。宋词中仅流行于市井的通俗歌词属于市民文学,而元人散曲基本上是通俗的市民文学作品。“市民趣味”,实即都市普通民众的审美趣味,也称为小市民趣味,它粗率、庸俗、幽默,具有都市文化色彩;显著地区别于文人优雅含蓄的上层社会情趣,也不同于农民的淳厚简朴的乡土气息。市民的审美趣味表现了市民们对现实的认识和对审美价值的评价。他们从市民文学作品中获得艺术的享受,感到快乐和愉悦,满足他们独特的审美需要。当然,元代散曲的作者大都是文人,但他们的社会地位与宋代文人相较则是大大地下降了,许多文人从事通俗文学创作而更贴近都市的下层社会。元曲家在作品里尽情发泄了胸中的愤懑,嘲讽现实社会,表现旷达与放浪的情怀,企羡山林隐逸的闲散:这些并非市民意识,其中仍充盈着小市民的油滑语气和庸俗情调,也为市民们欣赏。元曲中还有许多直接描写市民生活的、直接表达市民思想和情感的作品。元人芝庵的《唱论》是关于散曲(包括小令和套曲)唱法的经验总结,他说:

凡歌曲所唱题目,有曲情、铁骑、故事、采莲、击壤、叩角、吉席、添寿,有宫词、乐词、花词、汤词、酒词、灯词,有江景、雪景、夏景、冬景、秋景、春景,有凯歌、棹歌、渔歌、挽歌、楚歌、杵歌。

元人散曲的题目是广阔而丰富的,远不止芝庵所列的二十六种,而所遗漏的题目如行乐、志感、妓怨、嘲笑农民、谐谑等都是最富于市民趣味的。这几种题目的作品才真正展现了新的意识和新的情感,使人们见到元人散曲的精神实质。

自北宋词人柳永在《传花枝》里表现了浪子精神,金代董解元在《西厢记诸宫调》引辞里继续作了发挥,元人在散曲里则将此种精神推向了极致。早期元曲家彭寿之的套曲《八声甘州》是有代表意义的:

平生放荡。悄倬声名,喧满平康。少年场上,只恐唇剑舌枪。机谋主仗风月景,局断经营旖旎乡。回首数年间,多少疏狂。

〔混江龙〕知音幸遇,不由人重上欠排场。花朝月夜,酒肆茶坊。相见十分相重,厮看承无半点厮提防。风流事赞之双美,悔则俱伤。

〔元和令〕合着两会家,相逢一合相。怜新弃旧短姻缘,强中更有强。偷方觅便俏家风,当行识当行。

〔赚尾〕一片志诚心,万种风流相。非是俺着迷过奖。燕子莺儿知几许,据风流不类寻常。唱道好处难忘,花有幽情月有香。想着尊前伎俩,枕边模样,不思量除非是铁心肠。

这抒写了在都市酒肆茶坊、歌楼妓馆里的放荡生活,表现了对物质享乐的渴求,对情感的轻视。著名元曲家关汉卿的《南吕·一枝花·不伏老》是这类题材的杰出作品:

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梁州〕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尊满注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隔尾〕子弟每是个茅草岗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蹅踏得阵马儿熟。经了些窝弓冷箭蜡枪头,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与我这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这以嬉笑玩世的方式抒写了都市浪子在中年以后仍执着于风月场的追求,力图在现实享乐中留住即逝的青春。这位风流浪子是饱经世故的,看透了人生,形成了一种坚硬顽强的“铜豌豆”性格,以笑傲愤世的态度对待现实生活。赵显宏的《南吕·一枝花·行乐》表现了儒生向浪子的转变:

十年将黄卷习,半世把红妆赡。向莺花场上走,将风月担儿拈。本性谦谦,到处干风欠。人将名姓,道丽春园重长个羲之,豫章城新添个子瞻。

〔梁州〕醉醺醺过如李白,乐陶陶胜似陶潜。春风和气咱独占,朝云画栋,暮雨珠帘。狂朋怪友,舞妓歌姬,喜孜孜诗酒相兼,争知我愁寂寂闷似江淹。也不怕偷寒送暖徕勤,也不怕弃旧怜新女嫌,也不怕爱钱巴镘娘严。非咱,指点,平康巷一步一个深坑堑,风波险令人厌。门掩半安排粗棍掂,有苦无甜。

〔尾〕栋梁才怎受真钢剑,经济手难拿桑木杴。堪笑多情老双渐,江洪茶价添,丑冯魁正忺,见个年小的苏卿望风儿闪。

这位书生少习儒业,然而失志落魄,终于走上“莺花场”,挑上“风月担”,同狂朋怪友与舞妓歌姬寻欢作乐。他深知锦阵花营的险恶势利,虚伪欺诈,尽管“有苦无甜”,仍然沉溺于其间。这些表现浪子精神的作品,反映了元代文人深刻的精神痛苦。他们失去了跻身上层社会的机遇,鄙弃了儒家“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伟抱负,看不见未来的光明前景,于是以愤世嫉俗的态度在风月场中追寻现实的欢乐。浪子本是都市文明的消极产物,令人感到可悲的是:许多士人本来可以成为优秀的历史人物的,而却沦为都市的寄生者,在烟花风月里虚度韶光,轻弃才华。他们是堕落,或是清醒的现实主义者?我们很难指责或赞赏。

自北宋市民阶层形成之后,它与农民阶层便有很大的差别。随着都市经济的发展与农村的贫困化,市民们滋生一种优越感,常常嘲弄乡村的农民。宋元俗语的“村”便是一个贬义词,意指愚蠢,粗俗,土气。北宋时苏轼已发现:“市人争奇斗巧智,野人喑哑遭欺谩。”(《和子由蚕市》)“野人”即指农民。南宋的杂剧有“借装为山东河北村人以资笑”,因“村人罕得入城”(《都城纪胜》),入城后便会闹出许多笑话。元人散曲里这个题材已较为突出了。睢景臣的名篇《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套曲,在一般的文学史著作里认为是对帝王汉高祖刘邦的嘲笑讽刺,有很深刻的思想意义。这应是此曲主题思想的一面。我们试从市民的立场来看,则曲中的叙述者是乡村的老农,他是以从未见过世面的农民眼光来看汉高祖还乡的皇家仪仗队的:

社长排门告示:但有的差使无推故;这差使不寻俗,一壁厢纳草也根,一边又要差夫,索应付。又言是车驾,都说是銮舆,今日还乡故。王乡老执定瓦台盘,赵忙郎抱着酒葫芦。新刷来的头巾,恰糨来的绸衫,畅好是妆么大户。

瞎王留引定火乔男女,胡踢蹬吹笛擂鼓。见一彪人马到庄门,匹头里几面旗舒。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一面旗鸡学舞,一面旗狗生双翅,一面旗蛇缠葫芦。

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镫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几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衣服。

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黄罗伞柄天生曲。车前八个天曹判,车后若干递送夫。更几个多娇女,一般穿着,一样妆梳。

这是以农民的经验和想象来观察皇家仪仗队,事物的本来面目被歪曲与村俗化了。其写作之本意尚有引起市民愉悦笑话的一面,展现农民之村俗。杜仁杰的《般涉调·耍孩儿·庄稼不识勾栏》是写农民初次进城观看勾栏瓦舍的杂剧演出:

风调雨顺民安乐,都不似俺庄稼快活。桑蚕五谷十分收,官司无甚差科。当村许下还心愿,来到城中买些纸火。正打街头过,见吊个花碌碌纸榜,不似那答儿闹穰穰人多。

〔六煞〕见一个人手撑着椽做的门,高声的叫:“请请!”道迟来的满了无处停坐。说道前截儿院本《调风月》,背后么末敷演《刘耍和》。高声叫:赶散易得,难得的妆哈。

〔五〕要了二百钱放过咱,入得门上个木坡。见层层叠叠团栾坐。抬头觑是个钟楼模样,往下觑却是人旋窝。见几个妇女向台儿上坐,又不是迎神赛社,不住的擂鼓筛锣。

〔四〕一个女儿转了几遭,不多时引出一伙。中间里一个央人货,裹着枚皂头巾顶门上插一管笔,满脸石灰更着些黑道儿抹。知他待是如何过?浑身上下,则穿领花布直裰。

〔三〕念了会诗共词,说了会赋与歌。无差错。唇天口地无高下,巧语花言记许多。临绝末,道了低头撮脚,爨罢将么拨。

〔二〕一个装做张太公,他改做小二哥,行行行说句城中过。见个年少的妇女向帘儿下立,那老子用意铺谋待取做老婆。教小二哥相说合,但要的豆谷米麦,问甚布绢纱罗。

〔一〕教太公往前那不敢往后那,抬左脚不敢抬右脚,翻来覆去由他一个。太公心下实焦躁,把一个皮棒槌则一下打做两半个。我则道脑袋天灵破,则道兴词告状,刬地大笑呵呵。

〔尾〕则被一泡尿,爆的我没奈何。刚捱刚忍更待看些儿个,枉被这驴颓笑杀我。

这表述庄稼汉观剧的感受,剧院及剧目在他的感受中都被村俗化了。作者以此作为市民受众的笑话资料。此外如曾瑞的《四块玉·村夫走院》、无名氏的《塞鸿秋·村夫饮》,都是取笑农民不谙都市生活与粗豪的饮酒方式。这类题材反映了作者具有市民观点,讥笑农民与都市文化的不适应,从其否定意义表现了市民的优越感。它是一种狭隘的意识和低下的趣味,然而只要有都市的存在,它便难以消除,成为文艺创作中可以保留的主题。(www.xing528.com)

凡是商业繁华的都市都聚积着寄生的妓女,她们似乎是商业繁华与商业意识活跃的标志。唐宋诗词里咏妓的题材已大量出现,但文人们总是在作品里赞美她们的色艺,描写与她们的恋情,也偶尔抒写她们精神上的苦闷,然而却回避了她们的商品性质,省略了与之交往的真实关系。妓女具有商品的属性,与她们的交往纯是一种金钱的交易关系;这在元人散曲里得到很真实的表现,展示了妓女的真面目。商道的《南吕·一枝花·叹秀英》:

钗横金凤偏,鬓乱香云亸。早是身名染沉疴。自想前缘,结下何因果?今生遭折磨,流落在娼门,一旦把身躯点污。

〔梁州第七〕生把俺殃及做顶老,为妓路刬地波波。忍耻包羞排场上座,念诗执板,打和开呵。随高逐下,送故迎新,身心尽是摧挫。奈恶业姻缘,好家风俏无些个。纣撅丁走踢飞拳,老妖精缚手缠脚,撩挣勤到下锹镬。甚娘,过活!每朝分外说不尽无廉耻,颠狂相爱左,应有的私房贴了汉子,恣意淫讹。

〔赚煞〕禽唇撮口由闲可,殴面枭头甚罪过。圣长里厮捺抹,倒把人看舌头厮缴络。气杀人呵!唱道晓夜评薄。待嫁人时要财定囫囵课,惊心碎唬胆破。只为你没情肠五奴虔婆,毒害相扶持得残害了我。

这叙述一般妓女遭受剥削、虐待、蹂躏、耻辱。她们的身心俱受到损害,过着痛苦绝望的生活。宋方壶的《南吕·一枝花·妓女》叙述妓女为了职业的利益而采取欺诈勒索的种种手段对付男子:

自生在柳陌中,长立在花街内,打煞成风月胆,断送了云雨期。只为二字衣食,卖笑为活计。每日都准备,准备下些送旧迎新,安排下过从的见识。

〔梁州〕有一等强风情迷魂子弟,初出帐笋嫩勤儿,起初儿待要成欢会,教那厮一合儿昏撒,半霎儿著迷。典房卖舍,弃子休妻。逐朝价密约幽期,每日价弄盏传杯。一更里酒酽花浓,半夜里如鱼似水,呀!五更头财散人离。你东,我西。一番价有钞一番睡,旋打旋伶俐。将取孛兰数取梨,有甚希奇。

〔尾〕有钱每日同欢会,无钱的郎君好厮离,———绿豆皮儿你请退。打发了这壁,安排下那壁;七八下里郎君都应付得喜。

她们在职业活动中身心受到损害的同时,又扭曲了自己的人格,使自己完全商品化了。她们与顾客之间仅存在单纯的等价交换关系,而这却又是商品社会普遍的公平的法则。张可久的《越调·寨儿令·妓怨》表现了某些妓女对现实环境与个人命运的清醒认识:

洛浦仙,丽春园,不知音此身谁可怜。大姆埋冤,孛老熬煎,衹为养家钱。哆着口不断顽涎,腆着脸待吃痴拳。禁持向歌扇底,僝僽在绣床前。天!只不上贩茶船。

缘分薄,是非多,展旗幡硬拼倒数十合。赤紧的板障婆婆,水性娇娥,爱他推磨小哥哥。腆着脸不怕风波,睁着眼撞入天罗。雄纠纠持剑戟,碜可可下锹镬。呵!情愿将风月担儿那。

影外人,怕风声,望天长地久博个志诚。柳下私情,月底深盟,一步步惜惺惺。崔夫人嫌杀张生,冯员外买断苏卿。他山障他短命,你窑变你薄情。听!休想有前程。

她懂得在恶劣的环境中保护自己,既要获取金钱,又可满足肉欲的欢乐。虽然她也希望觅个志诚郎君,但穷书生没钱娶她,富商有钱而她又不愿,所以宁可把握眼前的现实,不去想未来的前程。曾瑞说:“无钱难解双生闷,有钞能驱倩女魂。”(《喜春来·妓家》)元曲家们描述妓女生活与表现妓女思想情感,都是很真实的,抓住有本质意义的现象。它体现了市民社会的特点,含有丰富的社会意义:金钱的恶魔可以摧毁两性间优美的情感,并可以泯灭人性。

嘲谑徘谐的题材非常适于散曲的体性,其幽默、辛辣、粗俗的作风是为传统诗词所不及的。滑稽佻达的王和卿的嘲谑之作即有《胖妓》《咏秃》《胖夫妻》《王大姐浴房吃打》等。元曲巨擘关汉卿造语妖娇,在谐谑方面欲与王和卿力争上下,他有《秃指甲》《从嫁媵婢》等诙谐的作品。创作态度严谨的曾瑞也有《嘲俗子》《嘲妓家》《村夫走院》《讥时》。无名氏的此类作品尤多,如《讥贪小利》《驮背妓》《细人穿破靴》《嘲妓刘黑麻》《嘲风情》《嘲贪奴》《叹黑妓》《妓好睡》《皮匠说谎》《嘲僧》《嘲妓家匾食》等。无名氏的《般涉调·耍孩儿·拘刷行院》是嘲笑行院艺人文艺表演的拙劣俗滥的:

昨朝有客来相访,是几个知音故友。道我数载不疏狂,特地来邀请闲游。自开宝押台乌帽,遂掇雕鞍辔紫骝,联辔儿相驰骤。人人济楚,个个风流。

〔十三煞〕穿长街蓦短衢,上歌台入酒楼,忙呼乐探差祗候。众人暇日邀官舍,与你几贯青蚨唤粉头。休辞生受,请个有声名旦色,迭标垛娇羞。

〔十二〕霎儿间羊宰翻,不移时雁煮熟,安排就。玉天仙般作念到三千句,救命水似连吞了五六瓯。盼得她来到,早涎涎澄澄,抹抹

〔十一〕待呼小卿不姓苏,待唤月仙不姓周。你桂英性子实村纣。施施所事皆无礼,似盼盼多应也姓刘。满饮阑门酒,似线牵傀儡,粉做骷髅。

〔十〕黑鼻凹扫得下粉,歪髻子扭得出油,胭脂抹就鲜红口。摸鱼爪老粗如扒齿,担水腰肢似碌轴。早难道耽消瘦,不会投壶打马,则惯拨麦看牛。

〔九〕有玉箫不会品,有银筝不会,查沙着一对生姜手。眼剉间准备着钳肴馔,酩子里安排搠按酒。立不住腔腔嗽,新清来的板齿,恰刷起黄头。

〔八〕青哥儿怎地弹,白鹤子怎地讴,燥躯老第四如何纽?恣胸怀休想我一缕儿顽涎退,白珠玉别得她浑身拙汗流。倒敢是十分丑,匾朴沙拐孤撇尺,光笃鹿瓠子骷髅。

〔七〕家中养着后生,船上伴着水手,一番喝几般偷量酒。对郎君刬地无和气,背板凳天生忒惯熟。把马的都能够,子宫久冷,月水长流。

〔六〕行咽作不转睛,行交谈不住手,颠倒酒淹了她衫袖。狐朋狗党过如打掳,虎咽狼餐胜似趁熟。唤得十分透,鹅脯儿砌未包裹,羊腿子花篓里忙收。

〔五〕张解元皱定眉,李秀才低了头,不提防这样唵僝僽。她做女娘侭世儿夸着嘴,俺做子弟今番出尽丑。则索甘心受,落得些短吁长叹,怎能够交错觥筹?

〔四〕忍不得腹饥,揩不得脸上羞,休猜做饱谙世故慵开口。俺座间虽无百宝妆腰带,你席上怎能够真珠络臂鞲。闻不得臊腥臭,半年两番小产,一日九遍昏兜。

〔三〕江儿里水唱得生,小姑儿听记得熟。入席来把不到三巡酒,索怯薛侧脚安排趄,要赏钱连声不住口。没一盏茶时候,道有教坊散乐,拘刷烟月班头。

〔二〕提腔有小朱,权司是老刘,更有那些随从村禽兽。唬得烟迷了苏小小夜月莺花市,惊得云锁了许盼盼春风燕子楼。慌煞俺曹娥秀,抬乐器眩了眼脑,觑幅子叫破咽喉。

〔一〕上瓦里封了门,下瓦里觅了舟,他道眼睁睁见死无人救。比怕阎罗王罪恶多些人气,似征李志甫巡军少个犯由。恰便是遭遗漏,小王抗着毡缕,小李不放泥头。

〔尾〕老卜儿藉不得板一味地赸,狠撅丁夹着锣则顾得走。也不是沿村串疃钻山兽,则是暗气吞声丧家狗。

这刻毒地嘲笑了行院女艺人容貌的丑陋与演技的低劣。她们伪称是“有声名的旦色”,纯属走穴的江湖骗子,而其表演则令人作呕三日。“行院”本为演杂剧艺人居处,借指艺人。“拘刷”即拘捕。国家的教坊散乐前来拘捕这些艺人,吓得她们急忙逃窜。大多数的谐谑散曲仅仅是为迎合小市民的庸俗趣味而作的,特别是那些嘲笑妓女生理缺陷的作品,例如嘲驼背妓“便道是倒鸾颠凤,莺俦燕侣,弯不刺怎么安排?风月债休将人定害,俺则怕雨云浓厥杀乔才”,这就格调十分低下了。

元人散曲中行乐题材所表现的浪子精神,庄稼汉资笑题材所反映的市民优越感,妓女题材所体现的商品社会本质关系和谐谑题材所流露的小市民低级趣味;它们皆是元代特定历史时期的都市文化现象。元曲家对这些题材的关注与发掘是为了适应市民的审美趣味,在当时的歌楼酒肆是受到听众欢迎的。这些散曲才真正体现了市民的思想情趣,应是元人散曲中最有生命的部分。它们表现的市民审美趣味有健康的,有病态的,有高尚的,有低下的,有深刻的,有肤浅的。我们如果从文化的角度来审视,则它正是使元曲成为时代文学的重要因素,而且最有力地说明了元曲的市民文学性质。

[1]参见严敦易:《元曲斟疑》第675~677页,中华书局1960年版。

[2]武润婷:《双渐苏卿故事及其本事》,《南开学报》198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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