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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的怀疑是否合理?

时间:2023-08-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当代的疑孔论者首先都会搬出欧阳公的经典质辩。以象启意,由意缘象,是《周易》能够高居群经之首而迥异于其他诸经的重大思维优势。欧阳修未识《周易》之思维奥秘,拘泥文字,作了简单肤浅的理解,坠入了得言而忘象的俗儒闹肆,实在不如朱熹颇具慧心。显然,孔子把《河图》《洛书》视为预兆吉凶祸福的神物。

欧阳修的怀疑是否合理?

当代的疑孔论者首先都会搬出欧阳公的经典质辩。他在《〈易〉童子问》中说:“余之所以知《系辞》而下非圣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繁衍”谓芜杂冗余,“丛脞”谓细碎繁琐,“乖戾”谓反常矛盾。他提出的根据如下。

1.“《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是谓乾之四德。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则又非四德矣。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之手,则殆非人情也。”

是的,诚如欧阳修所疑,《文言传》很可能并非“出于一人之手”,但按其精湛的论述、大量的“子曰”、广博的知识内涵和联系《论语》可以推见的思想发展脉络,加上史书的明确记载,恰恰证明“此二说”及整个《文言传》在总体上出于孔子“一人之口”。须知孔子阐释《周易》的根本特色与伟大功绩之一,在于建立了一套空前启后的意象思维体系,它大大拓展了人们的想象空间,提升了人们的想象境界。以象启意,由意缘象,是《周易》能够高居群经之首而迥异于其他诸经的重大思维优势。它甚至具有独特的“逻辑”意义。这种“逻辑”,不是西方的形式逻辑,而是东方的“意象逻辑”。对此,三国曹魏杰出的思想家王弼作了很好的描述:“言以象生,故可寻言以观象;象以意生,故可寻象以观意。”“得象”可以“忘言”,“得意”可以“忘象”。欧阳修未识《周易》之思维奥秘,拘泥文字,作了简单肤浅的理解,坠入了得言而忘象的俗儒闹肆,实在不如朱熹颇具慧心。因为就得意来说,从乾卦出发,卦辞既可以读作“元,亨,利,贞”,也可以读作“元亨,利贞”,还可以读作“元,亨,利贞”,“元,亨利贞”,“元亨利,贞”,以至“元亨,利,贞”。基于不同时间、不同场合对卦象的不同理解,当然可以对隐秘晦涩的卦辞作出多义性的阐释。特别是当一种概念尚无明确统一定义的情况下,不同的解释可以起到相互补充的作用。例如《论语》中的“仁”,有释为“孝悌之本”的,有释为“巧言令色”对立语的,有释为“爱人”的,有释为“克己复礼”的等等。《论语》如此,《老子》的“道”、公孙龙的“名”、邹衍的“阴阳”“五行”、佛家的“如来”等等也莫不如此。仅具文字的典籍如此,何况兼具文字与卦象两种符号的《周易》呢?

至于文字“繁衍丛脞”,只能反映记录整理文字者的组织水平,并不能否定讲课者的“圣人”资质。按照一般规律,孔子传教《周易》,当然会按照经文次序,首先逐卦讲解卦名、卦辞,形成《彖传》。其次以卦象、爻象为基础,顺序讲解卦辞、爻辞,形成《象传》。如此布局,自然条理分明,层次井然,使欧阳修不得不认为是“圣人”之作,而其余各传则均被视为“讲师之言”、“筮人之占书”了。应当指出,孔子在讲授《彖》《象》等《传》后,作为《周易》的一代宗师,敏锐地觉察到乾坤两卦对于整个《周易》体系的根本意义,如《系辞传》所云:“乾坤其易之蕴邪?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因此,他必须回过头来,进一步对开门双卦进行阐释,使之既具质之理,又具文之美,“文质彬彬”,故名《文言》。从篇章结构看,《文言传》大概分两课讲授。第一课,从乾卦卦辞“元”起一直讲到爻辞以至“用九”止。接着讲坤卦,由于卦辞亦有“元亨利贞”字样,与乾卦重复,聪明的孔子避开卦辞,转而讲述坤道,强调它的“顺”,“承天而时行”,以期与乾卦的讲授相衔接。此后再释爻辞以至“用六”,亦与乾卦呼应。但孔子认为乾是主导者,坤是协从者,所以又突出重点,专文续讲乾卦,并从意象思维出发,换了一个视角演绎阐释,这就是《文言传》乾卦第二大段既与第一大段相区分而又相互联系,甚至一些文字重叠繁复而让欧阳修感到“繁衍丛脞”的由来。其实,《文言传》乾卦第二大段不过是孔子在《彖传》与《象传》中原有思想的“文饰”发挥罢了。比如,“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即自《彖传》“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引申;“利贞者性情也”自“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引申;“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自《象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引申;“六爻发挥,旁通情也”自《彖传》“六位时成”引申;而“时乘六龙以御天也”更是《彖传》的复述;“云行雨施,天下平也”亦自《彖传》“保合大和”“万国咸宁”引申。至于各爻之辞,则皆循《象传》颂德而化。由此可见,孔门弟子对《文言传》的编集采取了十分慎重的态度,尽力做到如实记述,绝不可能在征集至圣先师的言传中无缘无故地塞进自己杜撰的私货。(www.xing528.com)

2.“《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又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而《说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则卦又出于蓍矣。八卦之说如是,是故何从出而也?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之手,则殆非人情也。”

我们的回答是,与《文言传》一样,《系辞传》的编集也许不会“出于一人之手”,但原始资料的基本内容始终出于孔子一人之口。或问,如出一人之口,怎么会对八卦的来源提出三种不同的说法呢?我们的回答是:孔子对八卦出处的解释并未自相矛盾,造成矛盾印象的恰恰是欧阳修及其附和者们对《易传》的错误解读。《系辞传》说得很明确,“始作八卦”,在于“仰观俯察”,拟物取象。孔子根本没有说由《河图》《洛书》直接推演出八卦,而只是说“圣人则之”,意谓圣人借鉴《河图》《洛书》原理,在“仰观俯察”广泛类比以设定八卦的基础上,进而会通变化,展示吉凶祸福。所以,《系辞传》紧接着指出:“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系辞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而毗连其前之文则云:“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图》《洛书》即为天垂之象,“圣人象之”即圣人仿效之,“圣人则之”即圣人据其理而行之,运用八卦判断吉凶。《史记》明载:鲁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孔子感而叹之曰:“河不出图,洛不出书,吾已矣夫!”显然,孔子把《河图》《洛书》视为预兆吉凶祸福的神物。八卦以其为鉴而仿效之,在运动变化中示人吉凶祸福,自然顺理成章。由此联想到宋儒曾为两幅出世秘图孰系《河图》、孰系《洛书》争论得不可开交,直到学术权威朱熹以五十五之数拍板定案,其实都像欧阳修一样,并未真正读懂“则之”的含义。“则之”者,则之以明吉凶之道也。至于《说卦传》中的“生蓍”,是指以蓍生占,即产生筮占。“立卦”则指“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欧阳公误读竟落如此深度而更有当代学者继续唱和,委实令人惊讶。

事实上,在简文帛书年代,学生听课无法即时笔录,唯凭记忆。此后集成的师说,难免会有一些“繁衍丛脞”。这种情况,即便在《论语》中也同样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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