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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史料编年辑证:周赧王十四至十九年》

时间:2023-09-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周赧王二年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魏襄王六年,韩宣惠王二十年,赵武灵王十三年,齐宣王七年,楚怀王十六年,燕王哙八年。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樗里子击蔺阳,虏赵将。秦所占有之曲沃与於中,成为秦从函谷关与武关伸向关东之左右矛头,对楚造成严重威胁。景翠为当时楚之柱国,统军作战在楚怀王十七年至二十九年间。楚怀王二十九年齐秦约攻楚,楚使景翠以六城败齐,并以太子横入质于齐。

《战国史料编年辑证:周赧王十四至十九年》

周赧王二年(公元前三一三年)

 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魏襄王六年,韩宣惠王二十年,赵武灵王十三年,齐宣王七年,楚怀王十六年,燕王哙八年。

魏哀王(当作襄王)六年秦来立公子政为太子,与秦王会临晋。

(《六国表》,《魏世家》同,惟“来”误作“求”)[赵武灵王]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楚、魏王来,过邯郸。

(《赵世家》,《六国表》作“秦拔我蔺,虏将赵庄”)[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王与梁王会临晋。庶长疾攻赵,虏赵将庄。(《秦本纪》,《樗里子列传》作“秦惠王二十五年使樗里子为将,伐赵,伐虏赵将军庄豹,拔蔺”)  案:赵庄,《赵世家》、《六国表》同《秦本纪》作庄。《樗里子列传》作庄豹,误也。《赵世家·正义》云:“庄一作芘”,更非。《赵策四》有“赵使赵庄合从欲伐齐”章,盖即此人。《燕策三》、《苏秦列传》苏代曰:“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所谓“赵庄之战”,即指此役,亦大战也。《苏秦列传·索隐》云:“肃侯二十二年赵庄与秦战败,秦杀赵庄河西。”肃侯二十二年所杀者乃赵?,非赵庄。设赵庄已见杀于肃侯时,何得前此二年犹使以谋合纵伐齐乎?

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樗里子击蔺阳,虏赵将。公子繇通封蜀。(《六国表》,“蔺阳”当即“蔺”)

当楚威王之时(“楚威王”当作“楚怀王”),越北伐齐,齐威王(当作“齐宣王”)使人说越王曰:“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图越之所为不伐楚者,为不得晋也。韩、魏固不攻楚。韩之攻楚,覆其军,杀其将,则叶、阳翟危,魏亦覆其军,杀其将,则陈、上蔡不安。故二晋之事越也,不至于覆军杀将,马汗之力不效。所重于得晋者何也?”越王曰:“所求于晋者,不至顿刃接兵,而况于攻城围邑乎?愿魏以聚大梁之下,愿齐之试兵南阳、莒地,以聚常、郯之境,则方城之外不南,淮、泗之间不东,商於、析、郦、宗胡之地,夏路以左,不足以备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越矣。则齐、秦、韩、魏得志于楚也,是二晋不战而分地,不耕而获之。不此之为,而顿刃于河山之间,以为齐、秦用,所待者如此其失计,奈何其以此王也。”齐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见毫毛而不见其睫也。今王知晋之失计,而不自知越之过,是目论也。王所待于晋者,非有马汗之力也,又非可与合军连和也,将待之以分楚众也。今楚众已分,何待于晋?”越王曰:“奈何?”曰:“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於中,以至无假之关者三千七百里;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分有大此者乎?且王之所求者,斗晋、楚也;晋、楚不斗,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此时不攻楚,臣以是知越大不王,小不伯。复雠、庞、长沙,楚之粟也;竟泽陵,楚之材也。越窥兵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矣。臣闻之,图王不王,其敝可以伯。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故愿大王之转攻楚也。”于是越遂释齐而伐楚。(《越世家》)  案:《越世家》系此事于越王无瞗时,谓越因此释齐而伐楚,“楚威王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瞗,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于徐州,而越以此散。”黄以周《史记越世家补并辨》(收入《儆季杂著·史说》)以为《越世家》所记大谬,谓楚灭越在楚怀王时,而不在楚威王时。“且遍考秦、汉古书,楚围徐州之年,并无三大夫围於中、景翠围南阳事”,“景翠于楚威王时未任用,至怀王屡使将兵,见《国策》。”黄式三《周季编略》因而校定齐使说越王为此年事。按曲沃在今河南三门峡市西南,正当函谷关东北,原属魏国,魏襄王五年(即上年)为秦再度攻取。於中在今河南西峡县东,正当武关以东、楚方城以西地方,於中连同商密(今河南淅川县西南)一带合称商於之地。此处原为楚地,此时已为秦所占有。魏、韩连年为秦所败,上年秦又大败韩军于岸门,主张合纵抗秦之犀首因大败而走,魏、韩被迫与秦“连横”。造成秦、魏、韩三国与楚、齐两国对峙之形势。秦所占有之曲沃与於中,成为秦从函谷关与武关伸向关东之左右矛头,对楚造成严重威胁。《秦策二》第一章谓“齐助楚攻秦,取曲沃”,当即是年事。齐宣王使人说越王曰:“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於中。”当在楚攻取曲沃之前。除此以外未见有楚围攻曲沃於中之事。与此同时,楚又使景翠统率大军驻屯于鲁、齐两国边境,以及韩之南边,即齐使者谓越王所谓“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景翠为当时楚之柱国,统军作战在楚怀王十七年至二十九年间。楚怀王十七年景翠围攻韩雍氏,见于《韩世家·集解》所引《纪年》,秦因此助韩反攻景座,见于《六国表》韩宣惠王二十一年。景座即景翠,“翠”“座”乃一声之转。楚怀王二十一年秦攻韩宜阳,楚使景翠往救,景翠待秦攻拔宜阳之后进兵,秦因而赠以煮枣一地。见于《东周策》。楚怀王二十九年齐秦约攻楚,楚使景翠以六城败齐,并以太子横入质于齐。见于《楚策二》。据此可见,“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乃与“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於中”相配合,用以对付秦之连横策略,图谋击退秦攻楚之策划。

齐助楚攻秦,取曲沃。其后秦欲伐齐,齐、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谓张仪曰:“吾欲伐齐,齐、楚方欢,子为寡人虑之奈何?”张仪曰:“王其为臣约车并币,臣请试之。”(以上一节,《楚世家》作“秦欲伐齐,而楚与齐从亲,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张仪免相,使张仪南见楚王”。此节以下《楚世家》大体相同)张仪南见楚王曰:“弊邑之王所说甚者无大大王(《楚世家》“说甚”作“甚说”,“无大”作“无先”),惟仪之所甚愿为臣者亦无大大王(《楚世家》“惟”作“虽”,“为臣”作“为门阑之厮”,“无大”作“无先”)。弊邑之王所甚憎者亦无先齐王,惟仪之所甚憎者,亦无先齐王(《楚世家》“惟”作“虽”)。今齐王之罪,其于弊邑之王甚厚,弊邑欲伐之,而大国与之欢。是以弊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仪不得为臣也(“事王”原误作“事令”,“而”下无“令”字,今从王念孙校正。以上六句,《楚世家》作“而大王和之,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仪亦不得为门阑之厮也”)。大王苟能闭关绝齐(《楚世家》作“王为仪闭关而绝齐”),臣请使秦王献商於之地方六百里(《楚世家》作“今使使者从仪西取故秦所分楚商於之地方六百里”)。若此齐必弱,齐弱则必为王役矣(《楚世家》作“如是则齐弱矣”)。则是北弱齐,西德于秦,而私商於之地以为利也(《楚世家》“利”作“富”),则此一计而三利俱至。”楚王大说,宣言于朝廷曰:“不得商於之田方六百里。”(《楚世家》作“乃置相玺于张仪,日与置酒,宣言‘吾得吾商於之地’”)群臣闻见者毕贺(《楚世家》作“群臣皆贺”),陈轸后见独不贺(《楚世家》作“而陈轸独吊”)。楚王曰:“不不烦一兵,不伤一人,而得商於之地六百里,寡人自以为智矣,诸大夫皆贺,子独不贺,何也?”(上节《楚世家》作“怀王曰:何故?”)陈轸对曰:“臣见商於之地不可得,而患必至也,故不敢妄贺。”王曰:“何也。”(《楚世家》无上节)对曰:“夫秦所以重王者,以王有齐也。今地未得而齐先绝(《楚世家》“齐”下有“交”字),是楚孤也。秦又何重孤国?(《楚世家》此句下有“必轻楚矣”句)且先出地绝齐(《楚世家》“出地”下有“而后”二字,金正炜曰:“此当有后字,误脱也”),秦计必弗为也。先绝齐,后责地,且必受欺于张仪(《楚世家》“且”作“则”,“受”作“见”)。受欺于张仪(《楚世家》“受”作“见”),王必惋之(《楚世家》“惋”作“怨”)。是西生秦患(《楚世家》作“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兵必至矣。”(《楚世家》下有“臣故吊”句)楚王不听,曰:“吾事善矣!子其弭口无言,以待吾事。”楚王使人绝齐,使者未来,又重绝之。张仪反秦,使人使齐,齐、秦之交阴合(《楚世家》无“曰吾事善矣”以下九句)。楚因使一将军受地于秦(《楚世家》作“因使一将军西受封地”)。张仪至,称病不朝(《楚世家》作“张仪至秦,详醉坠车,称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楚王曰:

“张子以寡人不绝于齐乎?”(《楚世家》作“仪以吾绝齐为尚薄邪?”)乃使勇士往詈齐王(《楚世家》作“乃使勇士宋遗北辱齐王。齐王大怒,折楚符而合于秦”)。张仪知楚绝齐也,出见使者曰:“从某至某,广从六里。”(《楚世家》作“秦、齐交合,张仪乃起朝,谓楚将军曰:‘子何不受地?从某至某,广袤六里’”)使者曰:“臣闻六百里,不闻六里。”(《楚世家》作楚将军曰:“臣之所以见命者六百里,不闻六里”)仪曰:

“仪固以小人,安得六百里?”(《楚世家》无此两句)使者反报楚王(《楚世家》作“即以归报怀王”),楚王大怒,欲兴师伐秦(《楚世家》作“兴师将伐秦”)。陈轸曰:“臣可以言乎?”王曰:“可矣。”(《楚世家》无此问对)轸曰:“伐秦非计也,王不如因而赂之一名都,与之伐齐,是我亡于秦而取偿于齐也。楚国不尚全乎?(《楚世家》作“吾国尚可全”)王今已绝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齐、秦之交也(《楚世家》“交”下有“来天下之兵”五字),国必大伤。”楚王不听,遂举兵伐秦(《楚世家》作“遂绝和于秦,发兵西攻秦,秦亦发兵击之”)。秦与齐合,韩氏从之,楚兵大败于杜陵。(《秦策二》第一章,《楚世家》怀王十六年与此大体相同,惟首节不同,结尾无以上三句,紧接“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云云,金正炜云:“杜陵当作杜阳”)秦欲伐齐,齐、楚从亲,于是张仪往相楚。楚怀王闻张仪来,虚上舍而自馆之。曰:“此僻陋之国,子何以教之?”仪说楚王曰:“大王诚能听臣,闭关绝约于齐,臣请献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妇嫁女,长为兄弟之国。此北弱齐而西益秦也,计无便此者。”楚王大说而许之。群臣皆贺,陈轸独吊之。楚王怒曰:“寡人不兴师发兵得六百里地,群臣皆贺,子独吊,何也?”陈轸对曰:“不然,以臣观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齐、秦合,齐、秦合则患必至矣。”楚王曰:“有说乎?”陈轸对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齐也。今闭关绝约于齐,则楚孤。秦奚贪夫孤国,而与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张仪从仪西取故秦所分楚商於之地方六百里”)。若此齐必弱,齐弱则必为王役矣(《楚世家》作“如是则齐弱矣”)。则是北弱齐,西德于秦,而私商於之地以为利也(《楚世家》“利”作“富”),则此一计而三利俱至。”楚王大说,宣言于朝廷曰:“不得商於之田方六百里。”(《楚世家》作“乃置相玺于张仪,日与置酒,宣言‘吾得吾商於之地’”)群臣闻见者毕贺(《楚世家》作“群臣皆贺”),陈轸后见独不贺(《楚世家》作“而陈轸独吊”)。楚王曰:“不不烦一兵,不伤一人,而得商於之地六百里,寡人自以为智矣,诸大夫皆贺,子独不贺,何也?”(上节《楚世家》作“怀王曰:何故?”)陈轸对曰:“臣见商於之地不可得,而患必至也,故不敢妄贺。”王曰:“何也。”(《楚世家》无上节)对曰:“夫秦所以重王者,以王有齐也。今地未得而齐先绝(《楚世家》“齐”下有“交”字),是楚孤也。秦又何重孤国?(《楚世家》此句下有“必轻楚矣”句)且先出地绝齐(《楚世家》“出地”下有“而后”二字,金正炜曰:“此当有后字,误脱也”),秦计必弗为也。先绝齐,后责地,且必受欺于张仪(《楚世家》“且”作“则”,“受”作“见”)。受欺于张仪(《楚世家》“受”作“见”),王必惋之(《楚世家》“惋”作“怨”)。是西生秦患(《楚世家》作“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兵必至矣。”(《楚世家》下有“臣故吊”句)楚王不听,曰:“吾事善矣!子其弭口无言,以待吾事。”楚王使人绝齐,使者未来,又重绝之。张仪反秦,使人使齐,齐、秦之交阴合(《楚世家》无“曰吾事善矣”以下九句)。楚因使一将军受地于秦(《楚世家》作“因使一将军西受封地”)。张仪至,称病不朝(《楚世家》作“张仪至秦,详醉坠车,称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楚王曰:

“张子以寡人不绝于齐乎?”(《楚世家》作“仪以吾绝齐为尚薄邪?”)乃使勇士往詈齐王(《楚世家》作“乃使勇士宋遗北辱齐王。齐王大怒,折楚符而合于秦”)。张仪知楚绝齐也,出见使者曰:“从某至某,广从六里。”(《楚世家》作“秦、齐交合,张仪乃起朝,谓楚将军曰:‘子何不受地?从某至某,广袤六里’”)使者曰:“臣闻六百里,不闻六里。”(《楚世家》作楚将军曰:“臣之所以见命者六百里,不闻六里”)仪曰:

“仪固以小人,安得六百里?”(《楚世家》无此两句)使者反报楚王(《楚世家》作“即以归报怀王”),楚王大怒,欲兴师伐秦(《楚世家》作“兴师将伐秦”)。陈轸曰:“臣可以言乎?”王曰:“可矣。”(《楚世家》无此问对)轸曰:“伐秦非计也,王不如因而赂之一名都,与之伐齐,是我亡于秦而取偿于齐也。楚国不尚全乎?(《楚世家》作“吾国尚可全”)王今已绝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齐、秦之交也(《楚世家》“交”下有“来天下之兵”五字),国必大伤。”楚王不听,遂举兵伐秦(《楚世家》作“遂绝和于秦,发兵西攻秦,秦亦发兵击之”)。秦与齐合,韩氏从之,楚兵大败于杜陵。(《秦策二》第一章,《楚世家》怀王十六年与此大体相同,惟首节不同,结尾无以上三句,紧接“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云云,金正炜云:“杜陵当作杜阳”)秦欲伐齐,齐、楚从亲,于是张仪往相楚。楚怀王闻张仪来,虚上舍而自馆之。曰:“此僻陋之国,子何以教之?”仪说楚王曰:“大王诚能听臣,闭关绝约于齐,臣请献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妇嫁女,长为兄弟之国。此北弱齐而西益秦也,计无便此者。”楚王大说而许之。群臣皆贺,陈轸独吊之。楚王怒曰:“寡人不兴师发兵得六百里地,群臣皆贺,子独吊,何也?”陈轸对曰:“不然,以臣观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齐、秦合,齐、秦合则患必至矣。”楚王曰:“有说乎?”陈轸对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齐也。今闭关绝约于齐,则楚孤。秦奚贪夫孤国,而与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张仪至秦,必负王,是北绝齐交,西生患于秦也,而两国之兵必至。善为王计者,不若阴合而阳绝于齐,使人随张仪。苟与吾地,绝齐未晚也;不与吾地,阴合谋计也。”楚王曰:“愿陈子闭口毋复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张仪,厚赂之。于是遂闭关绝约于齐,使一将军随张仪。

张仪至秦,详失绥堕车,不朝三月。楚王闻之,曰:“仪以寡人绝齐未甚邪?”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骂齐王。齐王大怒,折节而下秦。

秦、齐之交合,张仪乃朝,谓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里,愿献大王左右。”楚使者曰:“臣受令于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不闻六里。”还报楚王。楚王大怒,发兵而攻秦。陈轸曰:“轸可发口言乎?攻之不如割地反以赂秦,与之并兵而攻齐,是我出地于秦,取偿于齐也,王国尚可存。”楚王不听,卒发兵而使将军屈*击秦。秦、齐共攻楚,斩首八万,杀屈*,遂取丹阳。(《张仪列传》)[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张仪相楚。(《秦本纪》,《六国表》云:“楚怀王十六年张仪来相。”《楚世家》亦谓是年秦惠王“宣言张仪免相,使张仪南见楚王……怀王大悦,乃置相玺于张仪”。《张仪列传》亦云:

“秦欲伐齐,齐、楚从亲,于是张仪往相楚。……楚王……乃以相印授张仪。”)

  案:《秦策二》第一章、《楚世家》与《张仪列传》所载,为同一事件之传说,当以《秦策》所述较为原始,《楚世家》已较《秦策》有增饰,《张仪列传》则更多增饰。《秦策》未有楚王授相印于张仪之说,《楚世家》、《张仪列传》授相印之说当出于夸张而增饰。

《秦本纪》言是年“张仪相秦”,《六国表》言张仪来相楚,皆不可信。楚使三大夫张九军北围秦之曲沃、於中,在楚进一步攻取曲沃之后,当张仪入楚进献“商於之地”时,双方正以大军相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楚怀王虽轻信张仪之欺诈,尚不能轻以相印授予正相对敌之国之相国。《秦策》仅言“乃使勇士往詈齐王”,《楚世家》作“乃使勇士宋遗北辱齐王”,《张仪列传》又讹作“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骂齐王”。

  又案:是时楚正以三大夫张九军北围秦之曲沃、於中。当此年齐助楚攻取曲沃之后,楚将进一步攻取於中,秦之形势颇为不利。秦因而遣使张仪入楚见怀王,进献楚正在围攻中之商於之地,以齐、楚绝交为交换条件。此为秦之缓兵之计,以待秦之进一步加强坚守商於之地之兵力,图谋向楚反攻。《楚世家·集解》云:“商於之地在今顺阳郡南乡、丹水二县,有商城在於中,故谓之商於。”《水经·丹水注》亦云:“丹水径流两县(按指南乡、丹水)之间,於中之北,所谓商於者也。故张仪说楚绝齐,许以商於之地六百里,谓以此也。”所谓“有商城在於中”,商城即春秋时代楚之商县。在今河南淅川县西南,於在今河南西峡县东,两地相邻,因而连称为商於之地。张仪为秦进献商於之地于楚,目的在于绝楚、齐之交,分解楚、齐“从亲”,使楚孤立,以便秦反攻楚军得胜。待齐、楚确实绝交之后,张仪目的已达,立即食言。商於之地不过两县,本无六百里之广纵。张仪所谓“商於之地六百里”,本为夸大之辞,食言而改称“广从六里”,乃欺人之谈。所谓楚怀王使一将军受地于秦,此一将军当即屈z。屈z原为“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秦之曲沃、於中”之一大夫,时屈z正率大军围困於中。及张仪食言,怀王大怒,兴师进攻,亦即命令屈z进攻所围之“商於之地”。《秦策》谓楚王举兵伐秦,楚兵大败于杜陵。

鲍彪以为杜陵属京兆,此说不确。杜陵乃因汉宣帝之陵所在而得名,在今陕西西安东南。战国时不应有杜陵之称,楚兵亦不能轻易攻至此地,杜陵二字当有讹误。《楚世家》以为因此怀王“十

七年春,与秦战丹阳,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z、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遂取汉中之郡”。《张仪列传》同。

屈原列传》亦云:“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z,遂取楚之汉中地。”丹、淅亦即丹阳,即指丹水东北之地,亦即“商於之地”东部。盖其时秦已有大败楚军之准备,当楚军攻入“商於之地”东部,即陷入秦军之重围,因而大惨败。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原列传》)  案:《屈原列传》云:“屈平既绌,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详去秦,厚币委质事楚”云云,以为屈原见绌在楚怀王十六年,张仪入楚献商於之地之前。《新序·节士》第十九章则云:“秦欲吞灭诸侯,并兼天下,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强党。秦国患之,使张仪之楚,货楚贵臣上官大夫靳尚之属,上及令尹子阑、司马子椒,内赂夫人郑袖,共谮屈原。屈原遂放于外,乃作《离骚》。”《新序》以为屈原见放,在张仪入楚之后。并谓张仪入楚之前,屈原已为楚东使于齐,因而秦使张仪入楚货赂上官大夫等,共谮屈原。当以《屈原列传》所记为实,《新序》所述乃出于后人之增饰。

  又案:梁玉绳《史记志疑》云:“王逸《离骚·序》云上官靳尚,盖仍《新序·节士》篇之误。考《楚策》靳尚为张旄所杀,在怀王世,而此言上官为子兰所使,当顷襄王时,必别一人。故《汉书·古今人表》列上官大夫五等,靳尚七等”,其说是也。钱穆《屈原居汉北为三闾大夫考》云:“《姓纂》云:‘楚庄王少子兰为上官大夫,后以为氏。’庄王即顷襄王,子兰乃庄王弟,怀王稚子,此误。

《通志·氏族略》‘楚王子兰为上官大夫,因以为氏,秦灭楚,徙陇西之上絡’。亦以子兰为上官大夫,而上官则为邑名。”(《先秦诸子系年》第三八六页)其说非是。子兰与上官大夫非一人,《传》有明文。上官大夫与左徒同在朝列,则非县大夫,可知。考秦官有官大夫、五大夫等,此时楚亦已效之。《楚策一》“杜赫说楚王以取赵,王且予之五大夫”,可证。上官大夫盖即官大夫,称官大夫为上官大夫者,亦犹柱国或称上柱国也。

甘茂约秦、魏而攻楚,楚之相秦者屈盖(金正炜云“相秦”当为“拒秦”之误),为楚和于秦,秦启关而听楚使。甘茂谓秦王曰:“怵于楚而不使魏制和,楚必曰:‘秦鬻魏。’魏不悦而合于楚,楚、魏为一,国恐伤矣。王不如使魏制和,必悦。王不恶于魏,则寄地必多矣。”(《秦策二》第十四章)  案:金正炜曰:“按屈盖相秦无考。……《史记》楚怀王十七年秦败我将屈z,《索隐》云:z音盖,楚大夫。疑即此策屈盖,相秦当为拒秦之误。z未为秦虏之先,谋和于秦。考楚怀王十七年春,因张仪食言而不献商於之地,怀王怒,命屈z大举攻楚。

其时屈z不能违背王命而谋和于秦。屈z谋和于秦,必在张仪食言之前。”又秦嗣王(“又”读作“有”),敢用吉玉宣璧(“宣”读作“蠧”),使其宗祝邵?布愍告于不显大沈厥湫(“愍”董荄作“忠”,汝帖本无此字,郭沫若据《元至正中吴刊本》作“(”,谓通“檄”),以底楚王熊相之多鱙(“鱙”同“罪”,汝帖本缺此九字)。昔我先君穆公及楚成王是缪力同心(“缪”郭沫若作“眀”,通“戮”),两邦以壹(“以”,董荄、郭沫若作“若”)绊以婚姻,?以斋盟(汝帖本缺此八字),曰W万子孙毋相为不利(“W”同“世”),亲?大沈厥湫而质焉(“?”同“仰”)。今楚王熊相康回无道,淫失甚乱(“失”通“佚”,郭沫若作“)”,谓“夸”之异文),宣篬竞从(“篬”通“侈”,“从”通“纵”),变输盟制(“输”通“渝”,郭沫若“制”作“*”,谓古“约”字),内之则+虐不姑(“+”通“暴”,“姑”通“辜”,绛帖本作“辜”,《告巫咸文》亦作“辜”),刑戮孕妇,幽剌,戚(“,”通“亲”,郭沫若作“幽*,”,谓“*”同“约”,“或”同“馘”),拘圉其叔父,蜫者冥室椟棺之中(“者”通“诸”,自“变输”以下,汝帖本只有“刑剌不辜”四字),外之则-改厥心,不畏皇天上帝及大沈厥湫之光列威神(“列”通“烈”),而兼倍十八世之诅盟(“倍”通“背”),.者侯之兵以临加我(“.”通“率”,“者”通“诸”),欲2伐我社稷,伐鴋我百姓(“鴋”通“灭”),求蔑/皇天上帝及大沈厥湫之癅祠、圭玉羲牲(“/”同“法”,通“废”,“羲”通“牺”,汝帖本缺自“/”以下十一字),逑取0边城新1及2、长、,(“逑”,董荄云:“一作逮”,郭沫若作“述”,谓通“遂”,“0”同“吾”,汝帖本缺“逑”“及”二字),0不敢曰可(“0”同“吾”,“可”通“何”)。今又悉兴其众,张矜3怒(董荄云:“3”巫咸本作“4”,郭沫若“矜”作“5”,“3”作“6”,读作“部”,又读“怒”作“弩”),饰甲底兵(“饰”通“饬”,“底”通“砥”),奋士盛师,以翨0边竞(“翨”通“逼”,“0”同“吾”,“竞”通“境”),将欲复其78(“7”通“?”,“8”同“迹”,郭沫若“8”作“逑”,谓通“求”),唯是秦邦之羸众敝赋,9:栈舆(“9”同“鱡”,郭沫若作“;”),礼使介老(郭沫若“使”作“?”,同“叟”),将之以自救也(绛帖本“也”作“<”,董荄云:“《告巫咸文》作?”)。亦应受皇天上帝及大沈厥湫之几灵德赐,克剂楚师(汝帖本以下缺),且复略我边城,敢数楚王熊相之倍盟犯诅,著者石章(“者”通“诸”),以盟大神之威神。(《秦诅楚文》之《告大沈厥湫文》刻石,据容庚《古石刻拾零》所载《绛帖本》与《汝帖本》,参以郭沫若《诅楚文考释》所据《元至正中吴刊本》)  案:《秦诅楚文》刻石三件,皆秦王使宗祝请神加殃楚王从而“克剂楚师”之文告,文辞相同,惟所祀之神不同。北宋时先后出土《告巫咸文》,嘉中出土于凤翔开元寺,《告大沈厥湫文》,治平中耕者得于朝那湫旁,在今甘肃平凉县西北,《告亚驼文》传出于洛阳,或谓亚驼即滹沱,但滹沱水非秦地,何以又出于洛阳,当出仿刻而作伪。原石与原拓,南宋时已不见。据记载,《告巫咸文》出土时有三十四字漫灭,但南宋之《绛帖》与《汝帖》所载以及《元至正中吴刊本》,皆字字完好,盖已经拼凑而翻刻。《汝帖本》较《绛帖本》字数略少,盖又有删节。一九三四年容庚据《绛帖本》、《汝帖本》所载《告巫咸文》与《告大沈厥湫文》,编入《古石刻拾零》,并有考释。后十年吴公望又影印《元至正中吴刊本》,一九四七年郭沫若又据以作《诅楚文考释》,收入《郭沫若全集·考古编》(第九卷)。

  又案:《说文》云:“诅,襃也。”“襃”即“咒”之异文。诅有两种,一种是先结“盟”而后加“诅”,如《左传》襄公十一年季武子作三军,先盟于鲁僖公庙之大门,再诅于五父之衢。此后三桓多次先结“盟”而“加诅”,“诅”乃谓彼此在神前相约守盟而加祸于不守盟者。即郑玄所谓“以祸福之言相要曰诅”(见《诗经·小雅·何人斯·郑笺》)。另一种是对敌人咒骂而请神加祸于敌人,称为“诅”。如《左传》定公五年十月阳虎“大诅,逐公父?及秦遄,皆奔齐”。即在神前咒骂此两人而驱逐之。战国时秦、宋等国流行巫师咒诅敌国君王之巫术,甚至制造敌国君主之像,在神前咒骂而加以射击。如《燕策二》第一章记苏代约燕王,云:秦欲攻安邑,恐齐救之,则以宋委于齐,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写寡人,射其面。”《燕策二》第十一章记苏子谓齐王曰:“今宋王射天笞地,铸诸侯之象,使侍屏,展其臂,弹其鼻。”即指宋使用巫师咒诅敌国君王之巫术。如同以前彝族有此风俗,在与敌作战前,由巫师咒诅敌人,将草人写上敌人名字加以咒诅而打击。《秦诅楚文》言秦王使“宗祝”于巫咸、大沈厥湫等神前,咒骂楚王而欲加祸于楚王,从而克剂楚师。“宗祝”即是宗庙之祝,具有祷告鬼神并于神前咒骂敌人,请神加祸于敌人之巫师性质。《周礼·春官》有“诅祝掌盟、诅、类、造、攻、说、{、|之祝号,作盟诅之载辞,以叙国之信用,以质邦国之剂信。”《诅楚文》之载辞,当即出于宗祝邵?所作,用于咒诅楚王之巫术。《诅楚文》所以要告于巫咸与大沈厥湫,盖两者即为秦巫师所崇拜之天神与地癨。

  又案:秦王于秦、楚大战之前,使宗祝邵?在雍祭祀巫咸、咒诅楚王而祈求“克剂楚师”,盖亦有其特定之原因。当时秦已迁都咸阳,但据《史记·封禅书》所载,秦所有祭祀上帝、天神、日、月、星、辰、风伯、雨师之祠庙以及祖庙,皆在旧都雍(在今陕西凤翔县城以南)。秦王三年一度“郊见上帝”之礼,以及重大之典礼,皆必至雍举行。直到秦始皇时仍如此。据《秦始皇本纪》及《吕不韦列传》太史公赞语,九年四月秦王年二十二岁,因到雍,先“郊见上帝”,再到祖庙行冠礼,禣乘机作乱,矫太后玺发卒攻秦王所居之蕲年宫。郭沫若据苏轼之说,以为出土《告巫咸文》刻石之开元寺,即祈年宫之故基。“当更进一步获得一断定,即秦之祈年观所祀者为巫咸神。”此一推断不确。祈年宫为秦王行宫,何故祀巫咸耶?《山海经·海外西经》云:“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大荒西经》又云:“大荒之中有山名丰沮玉门,日月所入。有灵山,巫咸、巫即、巫鳷、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海内西经》又云:“(昆仑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諮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所谓登葆山、灵山,具有天梯性质,以巫咸为首之群巫所从升降上下,以沟通人间与天堂。古时巫医不分,群巫由此采得百药,与不死之药。巫咸为巫师之祖师,《说文》云:“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 与工同意。古者巫咸初为巫。”“巫”字甲骨文金文皆作“}”,《诅楚文》中巫咸之“巫”,写法正与甲骨文、金文相同。宗祝邵?本为巫师性质,在雍告于巫咸而举行咒诅楚王之巫术。盖巫咸原为巫师之祖师,能沟通人间与天堂而上通于天神,使巫术得以灵验而生效。

  又案:宗祝邵?既在雍告于巫咸,而咒诅楚王,以上通天堂;又至朝那湫旁告于大沈厥湫而咒诅楚王,以为大沈厥湫能下达地宫。《史记·封禅书》记秦所祀名山大川之神,“湫渊祠朝那。”《汉书·地理志》亦载朝那有湫渊祠。《史记集解》引苏林曰:“湫渊在安定朝那县,方四十里,停不流冬夏不增减,不生草木。”《正义》引《括地志》曰:“朝那祠在原州平高县东南二十里。”在今甘肃固原县东南,即平凉县西北。《史记索隐》云:“即龙之所处也。”大沈厥湫为秦之水神,犹如实沈为晋之水神。《左传》昭公元年载晋侯有疾,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子产谓实沈为高辛氏之季子,迁于大夏。大夏亦为泽名,《淮南子·坠形训》云:“西北方曰大夏,曰海泽。”古时祭河常以玉石沉于水中,实沈与大沈厥湫之名,即由此而来。古人以为河伯、水神为地宫之主宰,河伯、水神最能作祟。《秦始皇本纪》称秦二世梦白虎啮其左骖马,卜曰:“泾水为祟。”古时祝巫因而为“河伯娶妇”。魏文侯西门豹为邺令,曾革除此风习,秦亦有此风习。《六国表》载秦灵公八年“城堑河濒。初以君主妻河”。《索隐》云:“谓初以此年取他女为君主,君主犹公主也。妻河,谓嫁之河伯。”河伯在古神话中,其神力几与上帝相等。殷人东夷皆重视河伯,卜辞中常见有燎于河,沉于河,埋于河之祭祀。秦原为嬴姓,出自东夷,因而亦重视河伯水神;大沈厥湫亦成为秦巫所崇拜之大神。

  又案:《秦诅楚文》所咒诅之楚王,董荄推定为楚顷襄王,欧阳修则定为楚怀王,谓文中称楚王熊相,而《史记》作熊槐,盖传写之误。近人考释者皆以为楚怀王。郭沫若据《周官·朝士》“面三槐、三公位焉”,以为三公乃论道经邦之相位,楚怀王盖名槐而字相。文中称楚王“率诸侯之兵以临加我”,考释者皆谓指楚怀王十一年“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从长”。文中又称楚王“逑取吾边城新~及�、长、?,吾不敢曰可(“可”读作“何”)。今又悉兴其众”。容庚系此事于怀王十六年,惠文王更元十二年,在秦相张仪入楚欺骗楚王献“商於之地六百里”之后,怀王大怒而发兵西击秦。此说甚是。是时楚、齐原相联合,“楚三大夫张九军以围秦之曲沃、於中。”楚得齐之助,既攻取曲沃,正谋围攻“商於之地”,形势紧急,对秦甚不利。于是秦相张仪入楚,伪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既欲促使楚与齐绝交,瓦解齐、楚联盟,又作缓兵之计,以便秦调集大军作好反击歼灭楚军主力之准备。及楚与齐绝交,楚王不能得商於之地,于是大怒而向商於发动进攻,秦已作好反击歼灭楚军主力之准备。秦王使宗祝于神前咒诅楚王,而祈求“克剂楚师”,即在此时。所谓“逑取吾边城新~及�、长、?”,即指楚谋求攻取商於之地。考释者皆谓“�”即“於”,甚是。所谓“新~及�”,实即商於,长、?不过是附近之小地名。考此地之商,原名商密,在今河南淅川县西南,原为?之国都。?为秦、楚界上小国,楚成王时取得其地,改建为县,称为商县。楚成王尝使司马子西为商公。商於之地原为楚地,此时为秦所占有(详见拙作《春秋时代楚国县制的性质问题》所附《楚国商县考》,《中国史研究》一九八一年第四期)。新~疑即秦取得此商县后改名。秦惠文王常以新得之地改名,如秦惠文君六年“魏纳阴晋,阴晋更名宁秦”,十一年“更名少梁曰夏阳”。盖以阴晋之名有晋为国名,少梁之名有梁为国名,因而加以更改。商县改名为新~,盖秦已有地名商,即商鞅之封邑。因而将商县更名。此时秦、楚之间边城,惟商、於两城常连称,称为“商、於之地”,与此所谓“新~及�”相当。新~之即商改名,当可论定。

考《水经·丹水注》,谓丹水县故城西南有密阳乡,为古商密之地。又云:“丹水东南流至其县南,黄水北出芬山黄谷。”可见商密旁有黄水出黄谷。古“黄”与“皇”音同通用。盖商之改名新

~,即以水名为城名,此亦古代常见之通例。郭沫若改释“逑取吾边城新~及�、长、?”之“逑”为“述”,并读“述”为“遂”。以为楚怀王十一年六国攻秦时,“其他五国均损兵折将,而楚独略有获,此可补史之缺文”。其说非是。商於之地本属楚,为秦所攻占,此后楚未能克复。

  又案:郭沫若谓所谓《秦诅楚文》之《亚驼文》一石,出于宋人仿刻,甚是。宋人所刻《绛帖》、《汝帖》中未收《亚驼文》。陈炜湛《诅楚文献疑》(《古文字研究》第十四辑)以为《诅楚文》三石全出于唐、宋间,好事之徒所伪作,但其所提出四点可疑,尚不足以定为伪作。(一)陈氏谓文字可疑,《诅楚文》字体主要是小篆,而不是战国文字。其实,战国时已有两种字体,铜器所铸铭文、石刻文字,属于工整一体,为后来小篆之起源。铜器刻辞、应用器物上文字以及竹简、帛书,属于草率一体,即后来隶书之起源。《诅楚文》刻石,属于工整一体,当然与小篆相近。而且如今所见《诅楚文》已非原石原拓,皆出辗转摹写翻刻,难免混入后来字体。

(二)陈氏谓情理可疑,以秦、楚关系而论,楚无负于秦而秦常诈楚,理应楚诅秦而不该秦诅楚。殊不知咒诅敌国君主是当时流行之巫术,彼此相互咒诅而不讲是非曲直。(三)陈氏谓史实可疑,所谓秦穆公及楚成王以后“十八世之诅盟”,全属子虚乌有。

所罗列楚王之罪状,如同以往之“暴君”“混蛋”。殊不知此乃巫师咒诅敌国君主“倍盟犯诅”之辞,以史籍所载亡国君主之罪状强加于敌国君主,已成为当时流行之风习。例如宋亡国之君宋王偃之罪状,与殷王纣完全相同,详见顾颉刚《宋王偃的绍述先德》一文(收入《古史辨》第二册),与《诅楚文》列举楚王罪状亦类同。郭沫若依据《诅楚文》,确认楚怀王是“暴君”“混蛋”,固然不当;陈氏据此以为《诅楚文》出于伪作,亦不确。(四)陈氏谓词语可疑,通篇风格似袭《左传》文公十三年《吕相绝秦》文,有些词语是汉代以后才见使用,如“刑戮孕妇”则仿伪《古文尚书·泰誓》“刳剔孕妇”等。《诅楚文》本为巫师咒诅之辞,词语本多因袭前人。《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称“铎椒为楚威王傅,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此所谓《春秋》,即指《左传》,前人已有定论。当时《左传》已成君臣之政治读物,因而为《诅楚文》所因袭。伪《古文尚书》中“刳剔孕妇”,并非汉代以后才见,《墨子·明鬼下》已谓殷王纣“播弃黎老,贼诛孩子,楚毒无罪,刳剔孕妇”。伪古文乃抄袭《墨子》。前人亦已早有定论,若为唐、宋间文人所伪托,彼辈不知古人有用咒诅之巫术,捏造不出如此宗祝咒诅之文章。苏东坡《诗》云:“刳胎杀无罪,亲族遭圉绊,计其所称诉,何啻桀、纣乱。”即对此不能理解。

【附编】

曲沃负者(“负”通“妇”),魏大夫如耳母也。秦立魏公子政为魏太子,魏哀王使使者为太子纳妃而美(“哀”当作“襄”),王将自纳焉。

曲沃负谓其子如耳曰:“王乱于无别,汝胡不匡之?方今战国,强者为雄,义者显焉。今魏不能强,王又无义,何以持国乎?王中人也,不知其为祸耳。汝不言,则魏必有祸矣。有祸必及吾家,汝言以尽忠,忠以除祸,不可失也。”如耳未遇间。会使于齐。负因款王门而上书曰:

“曲沃之老妇也,心有所怀,愿以闻于王。”王召入,负曰:“妾闻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也。妇人脆于志,窳于心,不可以邪开也。是故必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早成其号谥,所以就之也。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所

以开善遏淫也。节成然后许嫁,亲迎然后随从,贞女之义也。今大王为太子求妃,而自纳之于后宫,此毁贞女之行而乱男女之别也。自古圣王必正妃匹。妃匹正则兴,不正则乱。夏之兴也以涂山,亡也以末喜。殷之兴也以有=,亡也以妲己。周之兴也以太姒,亡也以褒姒。

周之康王夫人晏出朝(梁端《校注》:“朝字衍”),关雎预见(“预见”原误“起兴”,从梁端据《文选注》、《诗考》引校改),思得淑女,以配君子。

夫雎鸠之鸟,犹未尝见乘居而匹处也。夫男女之盛,合之以礼,则父子生焉,君臣成焉,故为万物始。君臣、父子、夫妇三者,天下大纲纪也。三者治则治,乱则乱。今大王乱人道之始,弃纲纪之务,敌国五六,南有从楚(“从”通“纵”),西有横秦,而魏居其间,可谓仅存矣。王不忧此,而从乱无别(“从”通“纵”),父子同女,妾恐大王之国政危矣。”王曰:“善。寡人不知也。”遂与太子妃,而赐负三十钟。如耳还而爵之。王勤行自修,劳来国家,而齐、楚、强秦不敢加兵焉。(《列女传》卷三)  案:秦来立魏公子政为太子,在魏襄王六年,此事当在六年后。所谓“齐、楚、强秦不敢加兵焉”,乃夸饰之辞,不可信。

周赧王三年(公元前三一二年)

 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魏襄王七年,韩宣惠王二十一年,赵武灵王十四年,齐宣王八年,楚怀王十七年,燕王哙九年。

魏襄王七年秦王来见于蒲坂关。四月,越王使公师隅来献乘舟始罔及舟三百、箭五百万、犀角、象齿焉。(《水经· 河水注》引《纪年》)   案:蒲坂在今山西永济东,蒲坂关在蒲坂西南黄河西岸,与黄河东岸之临晋关相对。临晋在陕西大荔东,临晋关在临晋东北黄河东岸。此时蒲坂关为魏所有,临晋关为秦所有,乃秦、魏交界之主要关塞所在。《齐策六》第九章载即墨大夫见齐王建曰:“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纪年》言是年孟春“秦王来见于蒲坂关”。《秦本纪》言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王与梁王会临晋”,《魏世家》亦云哀王(当作襄王)六年“与秦会临晋”,所记当为一事。司马迁据《秦记》,谓秦王与梁王会于临晋关。《纪年》乃魏史,则谓秦王来见于蒲坂关。惟《纪年》载在此年,而《史记》载在上年,盖事在此年年初,《秦记》载于上年。

  又案:“乘舟”为君王乘坐用以指挥水战之大船,如春秋时吴王有“乘舟馀皇”,见于《左传》昭公十年,馀皇为乘舟之名。此谓“乘舟始罔”,始罔亦当为乘舟之名。是年越王以乘舟及战舟三百、箭五百万赠予魏,盖用以支援魏对楚作战之需要。据《越世家》,是时齐使者游说越王曰:“且王之所求者,斗晋、楚也,晋、楚不斗,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劝越王此时乘楚兵力分散而进攻,以为“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於中,以至无假之关三千七百里,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分有此者乎?”于是越遂伐楚。是年越以大批水战所需之军备支援魏国,即为“斗晋、楚”。 韩公仲相(鲍彪云四字衍,金正炜谓“当以韩公仲相齐为句,齐下当重齐字,公仲即韩珉,韩珉之相齐,屡见《策》及《史记》”,不确),齐、楚之交善,秦、魏遇(“秦”上原衍“秦”字,今删。鲍本作“秦与魏遇”),且以善齐而绝齐乎楚。楚王使景鲤之秦(“王”上原脱“楚”字,从鲍本补),鲤与于秦、魏之遇。楚王怒景鲤,恐齐以楚遇,为有阴于秦、魏也,且罪景鲤。为谓楚王曰:“臣贺鲤之与于遇也。秦、魏之遇也,将以合齐、秦而绝齐于楚也。今鲤与于遇,齐无以信魏之合己于秦而攻于楚也(金正炜曰:“攻字疑本作外”)。齐又畏楚之有阴于秦、魏也,必重楚。故鲤之与于遇,王之大资也。今鲤不与于遇,魏之绝齐于楚明矣(“明”上鲍本有“信”字。金正炜曰:“绝下衍齐字”)。齐、楚信之(鲍云“衍楚字”),必轻王,故王不如无罪景鲤,以视齐于有秦、魏,齐必重楚,而且疑秦、魏于齐。”王曰:“诺。”因不罪而益其列。(《韩策一》第二十一章)楚使者景鲤在秦,从秦王与魏王遇于境,楚怒。秦令周>谓楚王曰(“令”原误作“合”,“谓”作“为”,今从吴师道据别本改正):“魏请无与楚遇而合于秦,是以鲤与之遇也。弊邑之于与遇善之,故齐不合也。”楚王因不罪景鲤而德周、秦。(《秦策四》第六章)楚王使景鲤如秦,客谓秦王曰:“景鲤,楚王所甚爱,王不如留之以市地。楚王听则不用兵而得地,楚王不听,则杀景鲤,更与不如景鲤者市(“者”原作“留”,姚注:“留,曾、刘一作者。”“市”字原脱。王念孙谓“者”字是,“者”下当有“市”字),是便计也。”秦王乃留景鲤。景鲤使人说秦王曰:“臣见王之权轻天下,而地不可得也。臣之来使也,闻齐、魏皆且割地以事秦,所以然者,以秦与楚为昆弟国,今大王留臣,是示天下无楚也。齐、魏有何重于孤国也?楚知秦之孤,不与地而外结交诸侯以图(鲍本无“诸侯”二字),则社稷必危,不如出臣。”秦王乃出之。(《秦策四》第七章)

 案:《韩策一》第二十一章与《秦策四》第六章所记同为一事。

景鲤为楚怀王、顷襄王时亲于秦之外交大臣。是时景鲤出使于秦,“从秦王与魏王遇于境”,高诱注:“境,秦界也。”是年秦、魏两王相会于临晋关与蒲坂关,正是秦、魏两国界上之关,可知秦、韩两策所记必为是年之事。是时韩相为公仲,亲秦而赞助张仪连横之策略,齐、楚之交善,齐、楚与秦、魏、韩形成对峙局势,秦、魏两王相会于边境,“且以善齐而绝齐乎楚”,即计谋与齐联合,而使楚与齐绝交。楚使景鲤从秦王与魏王相会于边境,楚王恐“齐以楚遇,为有阴于秦、魏也,且罪景鲤”。可知是时楚王甚重视齐、楚之交。楚王轻信张仪进献商於之地而与齐绝交,当在此次秦、魏两王相会之后。

[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楚围雍氏。(《秦本纪》,《田世家》于盡王十二年亦云“楚围雍氏”,实为齐宣王八年)

楚围雍氏,韩令冷向借救于秦(《韩世家》作“韩求救于秦”),秦为发使公孙昧入韩(《韩世家》“为”上有“未”字,当是。当读“秦未为发”为句)。公仲曰:“子以秦为将救韩乎?其不乎?”(《韩世家》“将”作“且”,无“其不乎”句)对曰:“秦王之言曰:‘请道于南郑、蓝田以入攻楚,出兵于三川以待公,殆不合军于南郑矣。’”(《韩世家》作“请道南郑、蓝田,出兵于楚以待公,殆不合矣”)公仲曰:“奈何?”(《韩世家》作“子以为果乎?”)对曰:“秦王必祖张仪之故谋(《韩世家》“谋”作“智”),楚威王攻梁,张仪谓秦王曰:‘与楚攻梁,魏折而入于楚,韩固其与国也,是秦孤也。故不如出兵以劲魏’(《韩世家》“劲魏”作“到之”。《索隐》云:“到,欺也”),于是攻皮氏,魏氏劲,威王怒(《韩世家》无以上三句),楚与魏大战,秦取西河之外以归。今也其将扬言救韩(鲍本“扬”作“阳”,当是。《韩世家》作“今其状阳言与韩”),而阴善楚(《韩世家》“而”作“其实”),公恃秦而劲(鲍本“恃”作“待”,《韩世家》作“公待秦而到”),必轻与楚战。楚阴得秦之不用也,必易与公相支也。公战胜楚,遂与公乘楚,易三川而归(《韩世家》“易”作“施”,《正义》云:“施犹设也”)。公战不胜楚,塞三川而守之(鲍本“塞”上误多“楚”字),公不能救也。臣甚恶其军(《韩世家》作“窃为公患之”)。司马康三反之郢矣(《韩世家》“康”作“庚”,《集解》引徐广曰:“一作唐”),甘茂与昭?遇于境(“?”原误作“献”,《韩世家》作“鱼”,《索隐》引《战国策》作“昭?”,今据以改正。“?”“鱼”同音通用,昭鱼,《集解》引徐广曰:“楚相国”,《韩世家》“境”作“商於”,盖商於乃楚之边境),其言曰收玺,其实犹有约也。”(《韩世家》“其实”作“实类”)公仲恐,曰:“然则奈何?”对曰:“公必先韩而后秦,先身而后张仪,以公不如亟以国合于齐、楚(鲍本“以”上补“臣”字,姚云:“刘去以字”,《韩世家》无“以”字)。秦必委国于公以解伐(《韩世家》作“齐、楚必委国于公”),是公之所以外者仪而已(《韩世家》“以外”作“恶”),其实犹之不失秦也。”(《韩策二》第二章,《韩世家》误系于韩襄王十二年,并云:

“于是楚解雍氏围。”)  案:《韩世家》系此章于韩襄王十二年下,《集解》徐广曰:

“《秦本纪》惠王后元十三年、周赧王三年、楚怀王十七年、齐盡王十二年皆云:‘楚围雍氏’,《纪年》于此亦说‘楚景翠围雍氏,韩宣王卒,秦助韩共败楚屈丐’,又云:‘齐、宋围煮枣’,皆与《史记·年表》及《田完世家》符同,然则此……说‘楚围雍氏’以下是楚前围雍氏,赧王之三年事。”《正义》曰:“徐说非也,徐见下文云:‘先身而后张仪’及‘公所恶者张仪也’,言张仪尚存楚又两度围雍氏,故生此前后之见,甚误也。然是公孙昧却述张仪时事,说韩相公仲耳。”余考徐说是也。公孙昧语辞,固非追述张仪时事,至韩襄王十二年不仅张仪已死十年,甘茂亦已去秦六年,史公固误以楚前围雍氏事,系于后围雍氏之役耳。

  又案:《韩世家》所载公孙昧转述秦王之言,与《韩策》不同,云:“请道南郑、蓝田,出兵于楚以待公,殆不合矣。”吴师道据此云:“按《史》止作殆不合矣,无军于南郑四字,窃谓《史》为是。”黄丕烈又云:“此当读殆不合为一句,军于南郑矣一句,言待楚、韩之胜也。”而程恩泽又谓:“就本《策》言之,当以上南郑为汉中,下南郑为新郑。”今案程说不当,上下文同一“南郑”,不应分指两地。秦王言“请道于南郑、蓝田以入攻楚,出兵于三川以待公”,盖秦分三路进军,一军由南郑攻楚汉中,一军由蓝田出武关至商於攻楚于中原,另一军由三川以救韩,前二路欲乘此时机“入攻楚”,即攻入楚境,后一路在三川以待楚、韩决胜负,故公孙昧谓“秦王必祖张仪之故谋”。

《纪年》于此亦说楚景翠围雍氏。韩宣王卒,秦助韩兵败楚屈丐,又云:齐、宋围煮枣,皆与《史记·年表》及《田完世家》符合。(《韩世家·集解》引徐广曰)

韩宣惠王三十一年秦助我攻楚,围景痤。(《六国表》)

  案:朱右曾《汲冢纪年存真》据《韩世家》“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z”,谓《纪年》当云韩助秦,今云“秦助韩,传钞误也”。非是。《史记会注考证》又谓《六国表》“秦助我”乃“我助秦”之误。

中华书局出版之《史记》标点本据此改《六国表》,大误。是年韩、魏从秦张仪连横策略,秦、韩、魏与齐、楚成对峙之势,楚发大军一面围韩雍氏,一面攻秦商於之地。秦、韩合力于雍氏、商於两地反攻,一面反包围楚将景翠于雍氏,一面又共败楚将屈z于商於,因而《六国表》之《韩表》云:“秦助我攻楚,围景痤。”景痤即景翠,“翠”“痤”声转通用。《纪年》乃魏史,亦云:“秦助韩共败楚屈丐。”屈丐即屈z,并非《纪年》与《六国表》有误。

[韩宣惠王]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于丹阳。是岁,宣惠王卒,太子仓立,是为襄王。(《韩世家》)[楚怀王]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遂取汉中之郡。楚怀王大怒,乃悉国兵复袭秦,战于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楚,至于邓。楚闻,乃引兵归。(《楚世家》)楚尝与秦构难,战于汉中,楚人不胜,通侯执皀死者七十余人,遂亡汉中。楚王大怒,兴师袭秦,战于蓝田,又却。此所谓两虎相据也。

(《楚策一》第十八章策士所造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说楚王)秦取楚汉中,再战于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至邓,楚王引归。(《秦策四》第一章)日者,秦、楚战于蓝田,韩出锐利以佐秦,秦战不利,因转而与楚,不固信盟,唯便是从。(《赵策一》第十一章秦王谓公子仲)楚王不听,卒发兵而使将军屈*击秦,秦、齐共攻楚,斩首八万,杀屈*,遂取丹阳、汉中之地。楚又复益发兵而袭秦,至蓝田,大战,楚大败,于是楚割两城以与秦平。(《张仪列传》)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屈原列传》)  案:《楚世家》、《张仪列传》、《屈原列传》皆谓张仪见楚怀王进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既而食言,怀王使屈丐攻秦,所攻即为商於之地,陷入秦之重围,因而在丹阳大败。据《韩策二》第二章,此时秦分三路进军,一由南郑攻汉中,一由蓝田出武关进攻,一由三川以救韩。大败屈丐者,当即由蓝田出武关之秦军。同时由南郑攻汉中之秦军与之配合,取得汉中。《张仪列传》谓“秦、齐共攻楚”,不确,当为“秦、韩共攻楚”。

齐、宋围煮枣。(《韩世家·集解》徐广引《纪年》)齐、宋攻魏,楚回(通“围”)翁氏(即雍氏,《田世家》作“伐魏,楚围雍氏”),秦败屈*(《田世家》作“屈丐”)[苏秦]胃(通“谓”)陈轸曰(“苏秦”两字原无,《田世家》作“苏代”,今按帛书下文称“今者秦立于门”,可知是苏秦而非苏代。《田世家》“陈轸”作“田轸”。“陈”“田”通用):“愿有谒于公(《田世家》“愿”上有“臣”字,当为衍文,苏秦与陈轸无臣属关系,不应自称为臣),其为事甚完,便楚,利公(《田世家》“便”误作“使”),成则为福,不成则为福(《田世家》作“不成亦为福”,“则”当“亦”字之误)。今者秦立于门(《田世家》“秦”作“臣”),客有言曰:

魏王胃(通“谓”)韩?、张义(通“仪”)(《田世家》“?”作“冯”,《集解》徐广曰:“韩之公仲侈也。”“侈”即“?”字之误,“朋”“冯”乃一声之转)煮枣将将榆(“枣”原写作“棘”,“榆”通“渝”。《田世家》作“煮枣将拔”),齐兵有(通“又”)进(《田世家》“有”作“又”),子来,救[寡]人可也(“寡”字原脱,据《田世家》校增,《田世家》“也”作“矣”)。不救寡人,寡人弗能枝(“枝”通“支”,《田世家》作“拔”)@(通“转”)辞也(《田世家》作“此特转辞也”)。秦、韩之兵毋东,旬余,魏是(通“氏”)@,韩是(通“氏”)从(《田世家》作“则魏氏转韩从秦”)。秦逐张义(通“仪”),交臂而事楚(《田世家》作“事齐、楚”),此公事成也。”陈轸曰(《田世家》作“田轸”):“若何史(通“使”)毋东?”(《田世家》作“奈何使无东”)合(通“答”)曰(《田世家》作“对曰”):“韩?之救魏之辞(《田世家》“?”作“冯”),必不胃(通“谓”)郑王曰(《田世家》“郑王”作“韩王”):‘?以为魏’(《田世家》“?”作“冯”),必将曰(《田世家》无“将”字):‘?将@(通“专”)三国之兵(《田世家》在此句上有“冯将以秦、韩之兵东却齐、宋”),乘屈*之敝(《田世家》作“弊”),南割于楚,故地必尽。’(《田世家》作“故地必尽得之矣”)张义(通“仪”)之救魏之辞,必[不]胃(通“谓”)秦王曰:‘义(通“仪”)以为魏’,[必将]曰(《田世家》作“必曰”,按上文例,当作“必将曰”):‘义(通“仪”)且以韩、秦之兵东巨(通“拒”)齐、宋(《田世家》“巨”作“距”),义(通“仪”)[将]@(通“抟”)三国之兵,乘屈*之敝,[东割于]楚,名存亡[国,实伐三川]而归,此王业也。’公令楚[王与韩氏地,使]秦制和,胃(通“谓”)秦王曰:

‘[请与韩地而王以]施三[川,韩]是(通“氏”)之兵不用而得地[于楚],□□□□□何(《田世家》作“韩冯之东兵之辞且谓奈何”)’秦兵[不用而得三川,伐楚、韩以窘]魏,魏是(通“氏”)不敢不听(《田世家》作“魏氏不敢东,是孤齐也”,下有“张仪之东兵之辞且谓何”),韩欲地而兵案(《田世家》作“秦、韩欲地而兵有案”),声□发于魏(《田世家》“声”下作“威”字),魏是(通“氏”)□□□□□□□□(《田世家》作“魏氏之欲不失齐、楚者有资矣”),魏是(通“氏”)[转],秦、韩争事齐、楚,王欲毋予地(《田世家》作“楚王欲而无与地”),公令秦、韩之兵不[用而得地,有一大]德。秦、韩之王劫于韩?、张义(通“仪”)而东兵以服魏(《田世家》“服”上有“徇”字),公常操□芥而责于[秦、韩](《田世家》“□芥”作“左券”),此其[善于]公而恶[张]义(通“仪”),多资矣(《田世家》“张仪”作“张子”)。”(以上为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二《苏秦谓陈轸章》,缺文俱据《田世家》增补。据此可知,司马迁作《田世家》所据史料与此帛书相同,惟将苏秦改作苏代,并改“齐、宋攻魏”为齐“伐魏”)  案:煮枣在今山东东明县南。盖齐、宋合军围煮枣,与楚围雍氏同时。秦使樗里疾率军入三川,先与韩解雍氏之围,并与韩协助秦将魏章大败楚将屈z于丹阳,然后疾又以秦与韩、魏三国之兵东进,即所谓“张仪救魏”,“张仪东兵”,从而解煮枣之围,大败齐师于濮上,又助魏攻燕,又与魏攻卫。

[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庶长章击楚于丹阳,虏其将屈*,斩首八万;又攻取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楚围雍氏,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到濮。助魏攻燕。(《秦本纪》,“濮”原误作“满”,据《六国表》、《齐策六》改正。《六国表》作“庶长章击楚,斩首八万”)[南郑]县,故褒之附庸也……至六国时,楚人兼之。怀王衰弱,秦略取焉,周赧王二年(当作三年),秦惠王置汉中郡……即汉中郡治也。(《水经·沔水注》)  案:《秦本纪》原作“东攻齐到满”,《正义》云:“满或作蒲,秦将姓名也。”据《六国表·魏表》,是年“击齐,虏声子于濮”,《齐策六》第七章“濮上之事,赘子死,章子走”,可知“满”“蒲”皆“濮”字之形误。据《六国表》,是年魏击齐至濮,《齐策六》记濮上之事,盼子谓齐王曰:“不如易余粮于宋,宋王必说,梁氏不敢过宋伐齐”。可见伐齐到濮者为魏而非韩。《秦本纪》“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助韩”当是“助魏”之误。

[秦惠王二十六年樗里子]助魏章攻楚,败楚将屈丐,取汉中地。

秦封樗里子,号为严君。(《樗里子列传》)  案:魏章是时为庶长,《秦本纪》称为庶长章。樗里子是时亦为庶长,《秦本纪》称为庶长疾。魏章为秦击楚于丹阳之主将。

樗里疾为秦入三川助韩、魏反击楚、齐之主将,先解韩雍氏之围,又合韩军助魏章大胜楚师于丹阳,继而又解魏煮枣之围,合魏军大胜齐师于濮上。

甘茂者,下蔡人也,事下蔡史举先生,学百家之术。因张仪、樗里子而求见秦惠王,王见而说之,使将,而佐魏章略定汉中地。

(《甘茂列传》)

  案:甘茂当为秦由南郑东进汉中之主将。当魏章乘大胜于丹阳之余威,南下攻取汉中时,甘茂与之配合略定汉中地。

魏章率师及郑师伐楚,取上蔡。(《水经·汝水注》引《纪年》)  案:《水经注》引此条未记年,今本《纪年》系于周显王二十三年,即魏惠王二十四年,朱右曾《汲冢纪年存真》从之,不足信。

魏章乃随张仪由魏入秦而为将者,秦武王即位初,张仪与魏章同时被逐走。魏章为秦逐走在魏襄王九年,距魏惠王二十四年已有三十六年。马非百《秦集史·国君纪事》十五系此条于秦惠王更元十三年魏章与韩师大胜楚于丹阳之后。此说可从,盖魏章乘胜,率秦师及韩师进而攻取上蔡。

[魏哀王](当作魏襄王)七年攻齐,与秦伐燕。(《魏世家》)魏哀王(当作魏襄王)七年,击齐,虏声子于濮,与秦击燕。(《六国表》)濮上之事,赘子死,章子走。盼子谓齐王曰:“不如易余粮于宋,宋王必说。梁氏不敢过宋伐齐,齐固弱,是以余粮收宋也。齐国复强,虽复责之宋,可;不偿,因以为辞而攻之,亦可。”(《齐策六》第七章)   案:顾观光据《六国表》,以为“赘子”即“声子”之误。

[魏]襄王七年韩明率师伐襄丘。(《水经·济水注》引《纪年》)  案:“明”当为“朋”之误。韩朋即公仲朋,时为韩相。襄丘时为楚地,《水经·济水注》又引《纪年》云:“襄王十年楚庶章率师来会我,次于襄丘。”襄丘在濮水之南,当煮枣之西北,与韩、魏交叉接壤。韩攻楚之襄丘,疑亦在秦、魏联合大败齐师于濮上之时,盖韩正与秦、魏连横而谋击败齐、楚。

  又案:是年秦相张仪迫使韩、魏与秦连横而斗齐、楚,形成秦、韩、魏三国与齐、楚混战之局势。年初,楚既围韩之雍氏,又攻秦占有之商於之地,齐亦以齐、宋联军合围魏之煮枣。秦于是发大军分三路出击。一路由蓝田出武关至商於应战,一路由南郑攻取楚之汉中地,一路出函谷关?塞入三川,与韩、魏联合反击楚、齐两国之军。秦庶长樗里疾率大军入三川,先与韩反攻楚将景翠于雍氏,继又与韩军协助庶长魏章大败楚将屈丐于商於之丹阳,斩首八万,擒杀屈丐,后又助魏反攻,合围煮枣之齐师。

大败齐师于濮上,虏齐将声子,又败走齐将匡章。楚乘秦大军东进之机,深入袭击至秦之蓝田,因韩、魏联军南下攻至邓而退兵。

邓在今湖北襄樊市北。此为秦与楚、齐两大国初次大规模交战,结果楚、齐大败,楚因而失去汉中之地。张仪在秦推行之连横策略,因而取得成功。

[赵武灵王]十四年赵何攻魏。(《赵世家》)

齐宣王八年杀其王后。(《田世家·索隐》引《纪年》)

【附编】

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欲将以报仇。故往见郭隗先生曰:“齐因孤国之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敢问以国报仇者奈何?”郭隗先生对曰:“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诎指而事之,北面而受学,则百己者至;先趋而后息,先问而后嘿,则什己者至;人趋己趋,则若己者至;冯几据杖,眄视指使,则厮役之人至;若恣睢奋击,稴藉叱咄(吴师道云:“稴当作A。”),则徒隶之人至矣!此古服道致士之法也。王诚博选国中之贤者而朝其门下,天下闻王朝其贤臣,天下之士,必趋于燕矣。”昭王曰:“寡人将谁朝而可?”郭隗先生曰:“臣闻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不能得。

涓人言于君曰:‘请求之。’君遣之。三月,得千里马,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反以报君。君大怒曰:‘所求者生马,安事死马而捐五百金?’涓人对曰:‘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今王诚欲致士,先从隗始。隗且见事,况贤于隗者乎?岂远千里哉!”于是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燕王吊死问生,与百姓同其甘苦。二十八年,燕国殷富,士卒乐佚轻战,于是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齐兵败,闵王出走于外,燕兵独追北,入至临淄,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齐城之不下者,唯独莒、即墨。(《燕策一》第十二章,《燕世家》略同,《说苑·君道》、《新序·杂事三》有大体相同之章节)  案:《燕策一》、《燕世家》皆谓燕昭王即位后师事郭隗,“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说苑·君道篇》第二十二章又谓:“居三年,苏子闻之,从周归燕;邹衍闻之,从齐归燕;乐毅闻之,从赵归燕;屈景闻之,从楚归燕。四子毕至,果以弱燕并强齐。”《说苑·尊贤篇》亦云:“燕昭王得郭隗,而邹衍、乐毅以齐、赵至,苏子、屈景以周、楚至。”凡此皆策士臆造之说而为游说之士张目者。《孟子荀卿列传》云:“是以邹子(即邹衍)重于齐,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亦不可信。据《赵世家》剧辛为燕将,于赵悼襄王三年为赵将庞眗所擒,时为燕王喜十三年,计去昭王即位已七十年,去昭王伐齐亦已四十二年。

梁玉绳《史记志疑》已谓剧辛来燕不能在昭王即位时。钱穆《邹衍考》更谓:邹衍至赵见平原君,在信陵君破秦存赵之后,事见《平原君列传》,其时梁惠王死已七十二年,燕昭王亦已死二十二年。邹衍与剧辛同僚,见于《韩非子·亡征》,因而断言:“其自齐赴赵,当齐王建时,在平原君晚节,自赵往燕,则仕燕王喜,绝不与齐宣、燕昭相涉,史公云云,盖误于燕、齐方士之说耳。”并谓:

“昭王招贤,时仅有一乐毅耳。邹衍、剧辛皆在后,《史》《策》为盛言士争趋燕,遂误攀后来者为说,非情实也。”(《先秦诸子系年》第四三八至四四一页)其实,乐毅亦非因昭王招贤而来者。《乐毅列传》称:乐毅为魏将乐羊之后,魏文侯封乐羊于中山之灵寿,其子孙因家焉。赵灭中山之后,而赵人举之,及武灵王有沙丘之乱,乃去赵适魏,后为魏昭王使于燕。可知乐毅由赵经魏入燕,已在沙丘之乱以后,已是燕昭王十七年以后事,并非在燕昭王即位之初招贤之时。《资治通鉴》记“昭王以乐毅为亚卿,任以国政”,在周赧王三年,不确。

周赧王四年(公元前三一一年)

 秦惠文王更元十四年,魏襄王八年,韩襄王元年,赵武灵王十五年,齐宣王九年,楚怀王十八年,燕昭王元年。

张仪相秦,谓昭雎曰:“楚无鄢郢汉中,有所更得乎?”曰:“无有。”曰:“无昭过、陈轸,有所更得乎?”曰:“无所更得。”张仪曰:“为仪谓楚王逐昭过、陈轸,请复汉中。”(以上两“昭过”,姚本误作“昭雎”,今从鲍本。“请复汉中”原误作“请复鄢郢汉中”,盖涉上而误衍“鄢郢”两字,今删)昭雎归报楚王,楚王说之。有人谓昭过曰(“昭过”,姚本亦误作“昭雎”,今从鲍本):“甚矣!楚王不察于名者也(“名”上姚本原衍“争”字,今从鲍本)。韩求相工陈籍而周不听(“工陈籍”原误作“工师籍”,从金正炜据《东周策》第十章改正),魏求相綦母恢而周不听,何以也?周曰:是列县畜我也。今楚,万乘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主也;今仪曰:逐君与陈轸,两王听之,是楚自待不如周,而仪重于韩、魏之王也。且仪之所行,有功名者秦也,所欲贵富者魏也,欲为攻(“攻”通“功”)于魏,必南伐楚。故攻有道,外绝其交,内逐其谋臣,陈轸夏人也,习于三晋之事,故逐之则楚无谋臣矣。今君能用楚之众,故亦逐之,则楚众不用矣,此所谓由攻之者也。而王不知察。今君何不见臣于王,请为王使齐交不绝,齐交不绝,仪闻之,其效汉中必缓矣(“汉中”上原衍“鄢郢”二字,今删),是昭雎之言不信也。王必薄之。”(《楚策一》第十九章)  案:张仪尝为秦攻取魏之曲沃等地,旋而以曲沃等地归还于魏,迫使魏与秦连横,并为魏相而逐走惠施。此时张仪又施故技,欲以新攻取之汉中归还于楚,逐走楚将昭过与谋臣陈轸,迫使楚与秦连横,但此谋未得逞。当时秦大臣甘茂即反对以汉中归还于楚。见《秦策一》。

张仪欲以汉中与楚,请秦王曰:“有汉中蠹,种树不处者,人必害之,家有不宜之财,则伤本(吴师道云:“疑当云:种树不处则伤本,家有不宜之财,人必害之”)。汉中南边为楚利,此国累也。”甘茂谓王曰:“地大者固多忧乎?天下有变,王割汉中以和楚,楚必畔天下而与王。王今以汉中与楚,即天下有变,王何以市楚也?”(《秦策一》第九章) [楚怀王]十六年,秦使使约复与楚亲,分汉中之半以和楚。楚王曰:“愿得张仪,不愿得地。”张仪闻之,请之楚。秦王曰:“楚且甘心于子,奈何?”张仪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于楚王幸姬郑袖,袖所言无不从者。且仪以前使负楚以商於之约,今秦楚大战,有恶,臣非面自谢,楚不解。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仪,诚杀仪以便国,臣之愿也。”仪遂使楚。(《楚世家》,《屈原列传》略同,作“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云云。《张仪列传》大体相同,惟作“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关外易之”云云)楚怀王拘张仪,将欲杀之,靳尚为仪谓楚王曰:“拘张仪,秦王必怒,天下见楚之无秦也,楚必轻矣。”又谓王之幸夫人郑袖曰:“子亦自知且贱于王乎?”郑袖曰:“何也?”尚曰:“张仪者秦王之忠信有功臣也。今楚拘之,秦王欲出之。秦王有爱女而美,又简择宫中佳丽好玩习音者,以飀从之(“丽”上原衍“玩”字,从鲍彪删。“飀”同“欢”)。资之金玉宝器,秦以上庸六县为汤沐邑,欲因张仪内之楚王,楚王必爱(金正炜谓“爱当为受”)。秦女依强秦以为重,挟宝地以为资,势为王妻以临子(“子”原误作“于”,从金正炜校正)。楚王惑于虞乐,必厚尊敬亲爱之而忘子,子益贱而日疏矣。”郑袖曰:“愿委之于公,为之奈何?”曰:“子何不急言王出张子,张子得出,德子无已时,秦女必不来,而秦必重子。子内擅楚之贵,外结秦之交,畜张子以为用,子之子孙必为楚太子矣。此非布衣之利也。”郑袖遽说楚王出张子。(《楚策二》第五章,《楚世家》、《张仪列传》略同,惟《张仪列传》增出一节云:

“于是郑袖日夜言怀王曰:‘人臣各为其主用。今地未入秦,秦使张仪来,至重王,王未有礼,而杀张仪,秦必大怒攻楚,妾请子母俱迁江南,毋为秦所鱼肉也。’怀王后悔,赦张仪,厚礼之如故。”)张仪之楚贫,舍人怒而欲归。张仪曰:“子必以衣冠之敝故欲归,子待我为子见楚王。”(诸祖耿《战国策集注汇考》谓“待”上“子”字当为“乎”之讹)当是之时,南后郑B贵于楚,张子见楚王,楚王不说。张子曰:“王无所用臣,臣请北见晋君。”楚王曰:“诺。”张子曰:“王无求于晋国乎?”王曰:“黄金、珠玑、犀象出于楚,寡人无求于晋国。”张子曰:“王徒不绝色耳?”王曰:“何也?”张子曰:“彼郑周之女,粉白黛黑立于衢闾,非知而见之者以为神。”楚王曰:“楚僻陋之国也,未尝见中国之女如此其美也。寡人之独何为不好色也?”乃资之以珠玉。南后郑B闻之大恐,令人谓张子曰:“妾闻将军之晋国,偶有金千斤,进之左右,以供刍秣。郑B亦以金五百斤。”张子辞楚王曰:“天下关闭不通,未知见日也。愿王赐之觞。”王曰:“诺。”乃觞之。张子中饮,再拜而请曰:“非有他人于此也,愿王召所便习而觞之。”王曰:“诺。”乃召南后郑B而觞之,张子再拜而请曰:“仪有死罪于大王。”王曰:“何也?”曰:“仪行天下遍矣,未尝见人如此其美也。而仪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曰:“子释之,吾固以为天下莫若是两人也。”(《楚策三》第四章) 楚王将出张子,恐其欺己也。靳尚谓楚王曰:“臣请随之,仪事王不善,臣请杀之。”楚小臣,靳尚之仇也,谓张旄曰:“以张仪之知,而有秦、楚之用,君必穷矣。君不如使人微要靳尚而刺之,楚王必大怒仪也,彼仪穷则子重矣。楚、秦相难,则魏无患矣。”张旄果令人要靳尚刺之,楚王大怒秦,构兵而战。秦、楚争事魏,张旄果大重。(《楚策二》第六章)是时屈平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屈原列传》)郑袖卒言张仪于王而出之。仪出,怀王因善遇仪,仪因说楚王以叛,从约而与秦合亲,约婚姻。张仪已去,屈原使从齐来,谏王曰:“何不诛张仪?”怀王悔,使人追仪,弗及。(《楚世家》)  案:《张仪列传》谓“张仪既出”之后,“未去,闻苏秦死,乃说楚王……于是楚王已得张仪而重出黔中地与秦……与秦亲。张仪去楚,因遂之韩,说韩王……韩王听仪计。张仪归报,秦惠王封仪五邑,号武信君。使张仪东说齐盡王……齐王……乃许张仪。张仪去,西说赵王……赵王许张仪,张仪乃去。北之燕,说燕昭王……燕王听仪。仪归报,未至咸阳而秦惠王卒”。《资治通鉴》据此记载于是年。此皆后世策士所伪托,并不可信。《张仪列传》所记张仪游说楚、韩、齐、赵、燕等国君王之辞,见于《楚策一》第十八章、《韩策一》第六章、《齐策一》第十七章、《赵策二》第三章与《燕策一》第六章。其游说辞之内容,皆张仪不及见之事,如说齐王曰:“秦、赵战于河、漳之上,再战而再胜秦;战于番吾之下,再战而再胜秦,四战之后,赵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胜秦之名,而国破矣。”所谈已是战国末年赵将李牧抗秦之战役。又如说赵王曰:“今寡君有微甲钝兵,军于渑池,愿渡河逾漳,据番吾,迎战邯郸之下。”而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相,专权擅势。”所称先王已是赵武灵王。梁玉绳《史记志疑》已指出:

“盖《史》载仪说列国,皆本于《策》,多不可信。《经史问答》云:秦所取六国之地,韩、魏最先,次之者楚,其后及赵,然所取必其为秦之界上。今《策》言张仪一出,赵以河间为献,燕以常山之尾五城为献,齐以鱼盐之地三百里为献,非不识地理之言乎?”钱穆《张仪卒乃魏哀王九年非十年辨》亦云:“又考《仪传》及《楚世家》张仪以楚怀王十八年重至楚,是年即秦惠王末年。楚囚张仪,既而释之,仪得返秦,值惠王卒,武王立。武王自为太子时,已不悦张仪,及即位,群臣多谗张仪,遂至魏,以魏哀王九年五月卒,即秦武王之元年也。计其自秦至楚,复返秦而至魏以卒,前后最多不出十七月,其间更无时北说韩、东说齐,又西说赵而北说燕甚明。且仪之去楚,怀王已悔之,使人追仪勿及。时齐尤恶张仪,仪决不敢幸脱楚祸,复说齐、赵;且张仪去秦,乃见逐于武王,又何为之说六国令相率事秦哉?余观仪生平足迹所到,仅为魏、秦、楚三国,燕、齐非所及。”(《先秦诸子系年》第三八一至三八二页)魏哀王(当作襄王)八年围卫。(《六国表》)[魏襄王]八年翟章伐卫。(《魏世家·索隐》引《纪年》)[魏哀王](当作襄王)八年伐卫,拔列城二。卫君患之,如耳见卫君曰:“请罢魏兵,免成陵君,可乎?”卫君曰:“先生果能,孤请世世以卫事先生。”如耳见成陵君曰:“昔者魏伐赵,断羊肠,拔阏与,约斩赵,赵分而为二,所以不亡者,魏为从主也。今卫已迫亡,将西请事于秦。与其以秦j卫(“j”读作“释”),不如以魏j卫。卫之德魏必终无穷。”成陵君曰:“诺。”如耳见魏王曰:“臣有谒于卫,卫故周室之别也,其称小国,多宝器。今国迫于难,而宝器不出者,其心以为攻卫j卫,不以王为主,故宝器虽出,必不入于王也。臣窃料之,先言j卫者,必受卫者也。”如耳出,成陵君入,以其言见魏王。魏王听其说,罢其兵,免成陵君,终身不见。(《魏世家》)  案:是年秦将樗里疾既助魏解煮枣之围,大败齐师于濮上,又助魏伐卫。魏将翟章拔卫列城二,樗里疾则围卫之蒲。如耳见魏成陵君曰:“今卫已迫亡,将西请事于秦。与其以秦?卫,不如以魏?卫。”盖是时秦、魏正合军攻卫。《赵策四》第十章谓:翟章从梁来,赵王延之为相,辞不受。田驷谓柱国韩向曰:“臣请为卿刺之,客若死,则王必怒而诛建信君。”建信君为赵孝成王之封君,距此有五十年左右,则此从梁入赵之翟章,当为一另外同名之人。

秦褚里疾围蒲不克而秦惠王薨。(《樗里子列传· 索隐》引《纪年》) 

秦攻卫之蒲(《樗里子列传》作“昭王元年樗里子将伐蒲,蒲守急,请胡衍”),胡衍谓樗里疾曰:“公之伐蒲,以为秦乎?以为魏乎?为魏则善,为秦则不赖矣。卫所以为卫者,以有蒲也。今蒲入于秦(“秦”原误作“魏”,吴师道云:“一本作秦。”《樗里子列传》作“今伐蒲入于魏,卫必折而从之”,《索隐》曰:“《战国策》云:今蒲入于秦,卫必折而入于魏,与此文相反也。”则《策》文原本作“秦”,后人据《史记》而误改作“魏”。今从王念孙据以改正),卫必折于魏。魏亡西河之外,而弗能取者,弱也。今并卫于魏,魏必强,魏强之日,西河之外必危,且秦王亦将观公之事,害秦以善魏(《樗里子列传》“善”作“利”),秦王必怨公。”(《樗里子列传》作“王必罪公”)樗里疾曰:“奈何?”胡衍曰:“公释蒲勿攻,臣请为公入戒蒲守(《樗里子列传》作“臣试为公入言之”),以德卫君。”樗里疾曰:“善。”胡衍因入蒲,谓其守曰:“樗里子知蒲之病也,其言曰:吾必取蒲(《樗里子列传》作“必拔蒲”),今臣能使释蒲勿攻。”(《樗里子列传》“今臣”作“衍”)蒲守再拜因效金三百镒焉(《樗里子列传》作“蒲守恐,因再拜曰:‘愿以请’,因效金三百斤”)。曰:“秦兵诚去,请厚子于卫君。”(《樗里子列传》作“秦兵苟退,请必言子于卫君,使子为南面”)胡衍取金于蒲,以自重于卫(《樗里子列传》“取”作“受”,“重”作“贵”,下云:“于是解蒲而去”),樗里子亦得三百金而归,又以德卫君也。(《卫策》第十一章,《樗里子列传》大体相同)  案:《樗里子列传》系此事于秦昭王元年,不确。当从《纪年》定在秦惠王末年。据《魏世家》所载如耳见成陵君所说,《卫策》所载胡衍见樗里疾所说,是年秦、魏正合攻卫。若在秦武王四年或昭王元年,秦伐魏皮氏,秦、魏正不合,秦何得越魏而攻卫乎?

《樗里子列传》称昭王元年樗里子“解蒲而去,还击皮氏,皮氏未降,又去”,与史实不符。

[秦惠文王更元]十四年伐楚,取召陵。丹犁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惠王卒,子武王立。韩、魏、齐、楚、越皆宾从。(《秦本纪》。

越,《集解》徐广曰:“一作赵”)[秦]惠文王享国二十七年,葬公陵,生悼武王。(《秦始皇本纪》引《秦记》)

武王名荡。(《秦本纪·索隐》)

悼武王十九年而立。(《秦始皇本纪》引《秦记》)(www.xing528.com)

武烈王十九年而立,立三年。(《秦始皇本纪·索隐》引《世本》)  案:《正义》引《括地志》云:“秦惠文王陵在雍州咸阳县西北一十四里。”在今陕西咸阳市以北周陵中学北边,参看周赧王八年案语中论及公陵、永陵之所在。

秦惠王二十七年遣张仪与司马错等灭蜀(“灭”当作“定”)……遂置蜀郡焉,王莽改之曰导江。仪筑成都,以象咸阳。……初,张仪筑城取土处,去城十里,因以养鱼,今万顷池是也。(《水经· 江水注》)   案:《秦本纪》谓武王元年诛蜀相庄,而《华阳国志》记“陈庄反”与“诛陈庄”在同年,惟记在周赧王六年,盖误上二年。是年秦惠王遣张仪与司马错伐蜀诛陈庄,当在是年惠王去世以前之事。《水经注》“灭蜀”当是“定蜀”之误。仪城成都,当在同时。

《华阳国志》卷一《巴志》谓“仪城江州”,未著年代,亦当在是时。

[周赧王]六年(当作四年)陈庄反,杀蜀侯通国。秦遣庶长甘茂、张仪、司马错复伐蜀,诛陈庄。(《华阳国志》卷三《蜀志》)秦惠王讨灭蜀王,封公子通为蜀侯。惠王二十七年使张若与张仪筑成都城。(《文选·蜀都赋》李善注引扬雄《蜀王本纪》)秦惠王遣张仪、司马错定蜀,因筑成都而县之。都在赤里街,张若徙少城内,始造府县寺舍,今与长安同制。(《太平寰宇记》卷七十二引《蜀王本纪》)[周]赧王五年(当作“四年”),[秦]惠王二十七年,仪与若城成都,周回十二里,高七丈。郫城周回七里,高六丈。临邛城周回六里,高五丈。造作下仓,上皆有屋,而置观楼、射兰(读作“阑”)。成都县本治赤里街。若徙置少城。内城营广府舍,置盐、铁、市官并长、丞。修整里,市张列肆,与咸阳同制。其筑城取土,去城十里,因以养鱼,今万岁池是也(廖寅云:“岁当作倾”)。惠王二十七年也。(《华阳国志》卷三《蜀志》)府城本呼为锦城。秦灭蜀,张仪所筑也。每面各三里,周回十二里,高七丈。屡皆倾倒。忽有大龟,周行其所,蹑而筑之,功果就焉,故亦号为龟城。(《太平御览》一百九十二引《成都记》)成都郡,秦惠王二十七年张仪筑,以象咸阳,沃野千里,号曰陆海。今万岁池,即筑城取土之处也。(《太平御览》一百九十三引《郡国志》)  案:是时成都筑城,以秦都咸阳为模式,因而有小咸阳之称。

董说《七国考》卷十四有“小咸阳”条。《太平寰宇记》卷七十二又引李膺《益州记》云:“少城与大城俱筑,惟西、南、北三壁,东即大城之西墉。”盖咸阳如此布局,沿用中原各国都城东面大郭连结西面内城之制。少城为官署与市所在。赤里街为蜀王故治,里以赤名,因蜀之先祖开明徙治成都,开明尚赤。张若徙治所于少城。志谓“内城营广府舍,置盐、铁、市官并长、丞”,所谓“营广府舍”,即指官署之府舍。所谓“置盐、铁、市官并长、丞”,盖设置盐、铁、市官于少城,当即盐铁手工业作坊与市场所在。左思《蜀都赋》云:“内则议殿爵堂……华阙双邈,重门洞开……外则轨躅八达,里对出,比屋连甍,千庑万室,亦有甲第,当衢向术……

亚以少城,接乎其西,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内则议殿爵堂”云云,盖三国时,蜀于此建都,少城之官署已改建为宫殿。“外则轨躅八达,里对出”云云,盖外城即大城,为甲第与居民之里所在。所谓“亚以少城,接乎其西”,盖少城正连接于大城即外城之西。“市廛所会”云云,盖市场即在少城。李善注:“少城,小城也。在大城西,市在其中也。”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谓大城乃张仪在灭蜀初所筑,少城乃张若做蜀守后所筑,并谓内城即大城,盐、铁、市官在内城,而“少城唯民居,而以商业繁盛见称”。皆与史料不合,并不可信。盐、铁、市官之所在,必为市场与盐铁业所在,不容分处两城。

客卿为韩谓秦王曰:“韩珉之议,知其君不知异君,知其国不知异国。彼公仲者,秦势能诎之。秦之强,首之者珉为疾矣(金正炜云:

“首”为“冒”之误)。进齐、宋之兵,至首垣,远薄梁郭,所以不及魏者(鲍本“及”作“反”),以为成而过南阳之道,欲以四国西首也。所以不者,皆曰燕亡于齐(“曰”下原衍“以”字,从鲍校删),魏亡于秦,陈、蔡亡于楚,此皆绝地形,群臣比周以蔽其上,大臣为诸侯轻国也。今王位正(“位”通“莅”,“正”通“政”),张仪之贵,不得议公孙郝,是从臣不事大臣也。公孙郝之贵,不得议甘茂,则大臣不得事近臣矣。贵贱不相事,各得其位,辐凑以事其上,则群臣之贤不肖可得而知也。王之明一也。公孙郝尝疾齐、韩而不加贵(金正炜云:“疾”疑当作“挟”),则大臣不敢为诸侯轻国矣。齐、韩尝因公孙郝而不受,则诸侯不敢因群臣以为能矣。外内不相为,则诸侯之情伪可得而知也。王之明二也。公孙郝、樗里疾请无攻韩,陈四辟去(吴师道云:“四”疑当作“而”),王犹攻之也。甘茂约楚、赵而反敬魏(“敬”通“儆”),是其讲我(“讲”通“构”),茂且攻宜阳,王犹校之也。群臣之知无几于王之明者!臣故愿公仲之国以侍于王,而无自左右也。”(《韩策三》第十二章) 

 案:时当秦武王初即位时,张仪尚在朝中。“今王位正”,王念孙云:“位”读为“莅”,“正”读为“政”,言自今王莅政以来。据此可知,原来“群臣比周以蔽其上,大臣为诸侯轻”,武王莅政以来,加以纠正,使群臣“各得其位,辐凑以事其上”,“外内不相为”,大权集中于国王,原来张仪、甘茂、公孙郝、樗里疾分别挟诸侯以为重,相互争夺权力。张仪成为甘茂、樗里疾、公孙郝政治上之仇敌。

【附编】

如耳说卫嗣公,卫嗣公说而太息,左右曰:“公何为不相也?”公曰:“夫马似鹿者而题之千金,然而有百金之马,而无千金之鹿者,何也?马为人用也。今如耳万乘之相也。外有大国之意,其心不在卫,虽辩智,亦不为寡人用,吾是以不相也。”(《韩非子·外储说右上》)卫嗣君重如耳,爱世姬,而恐其皆因其爱重以壅己也,乃贵薄疑以敌如耳,尊魏姬以耦世姬,曰:“以是相参也。”(《韩非子·内储说上》,《荀子·王制》杨注引“君”作“公”,“魏姬”作“魏妃”)

  案:《魏世家》哀王八年魏伐卫,如耳见卫君请罢魏兵,如耳因说魏王而罢兵。如耳之为卫所重,疑自此年始,而薄疑之用事于卫,亦与如耳相先后。

薄疑说卫嗣君以王术,嗣君应之曰:“所有者千乘也,愿以受教。”薄疑对曰:“乌获奉千钧,又况一斤?”(《吕氏春秋·务大》)卫嗣君欲重税以聚粟,民弗安,以告薄疑,曰:“民甚愚矣,夫聚粟,将以为民也,其自藏之,与在于上奚择?”薄疑曰:“不然。其在于民而君弗知,其弗如在上也;其在上而民弗知,其不如在民也。”(《吕氏春秋·审应》)

卫嗣君谓薄疑曰:“子小寡人之国,以为不足仕,则寡人力能仕子,请进爵以子为上卿。”乃进田万顷。薄子曰:“疑之母亲,以疑为能相万乘,所不窕也,然疑家巫有蔡妪者,疑母甚爱信之,属之家事焉,疑智足以言家事,疑母尽以听疑也,然已与疑言者,亦必复决之于蔡妪也。故论疑之智能,以疑为能相万乘而不窕也,论其亲,则子母之间也,然犹不免议之于蔡妪也。今疑之于人主也,非子母之亲也,而人主皆有蔡妪,人主之蔡妪,必其重人也。重人者,能行私者也,夫行私者,绳之外也,而疑之所言,法之内也。绳之外与法之内,仇也,不相受也。”一曰:卫君之晋,谓薄疑曰:“吾欲与子皆行。”薄疑曰:“媪也在中,请归与媪计之。”卫君自请,薄媪曰:“疑,君之臣也,君有意从之甚善。”卫君曰:“吾以(已)请之媪,媪许我矣。”薄疑归言之媪也,曰:

“卫君之爱疑,奚与媪?”媪曰:“不如吾爱子也。”“卫君之贤疑,奚与媪也?”曰:“不如吾贤子也。”“媪与疑计,家事已决矣,乃更请决之于卜者蔡妪,今卫君从疑而行,虽与疑决计,必与他蔡妪败之,则疑不得长为臣矣。”(《韩非子·外储说右上》)卫嗣君之时,有人于县令之左右,县令发蓐而席弊甚,嗣公还,令人遗之席曰:“吾闻汝今者发蓐而席弊甚,赐汝席。”县令大惊,以君为神也。(《韩非子·内储说下》)卫嗣君使人为客过关市,关市苛难之,因事关市,以金与关吏,乃舍之。嗣公为关吏曰:“某时有客过而所,与汝金,而汝因遣之。”关市乃大恐,而以嗣公为明察。(《韩非子·内储说上》)卫嗣君之时,有胥靡逃之魏,因为襄王之后治病。卫嗣君闻之,使人请以五十金买之,五反而魏王不予。乃以左氏易之。群臣左右谏曰:“夫以一都买胥靡,可乎?”王曰:“非子之所知也,夫治无小而乱无大,法不立而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而诛必,虽失十左氏,无害也。”魏王闻之,曰:“主欲治而不听之,不祥。”因载而往,徒献之。(《韩非子·内储说上》,《卫策》第十四章略同,惟无魏王献胥靡事) 东方之墨者谢子将西见秦惠王(《说苑·杂言篇》第二章“谢子”作“祁射子”)。惠王问秦之墨者唐姑梁(《淮南子·修务训》作“唐姑梁”,《说苑·杂言》作“唐姑”)。唐姑梁恐王之亲谢子贤于己也,对曰:“谢子,东方之辩士也,其为人甚险,将奋于说以取少主也。”(《淮南子》作“谢子山东辩士,固权说以取少主”)王因藏怒以待之。谢子至,说王,王弗听。谢子不说,遂辞而行。……不以善为之悫,而徒以取少主为之悖,惠王失所以为听矣。用志若是,见客虽劳,耳目虽弊,犹不得所谓也。此史定所以得行其邪也,此史定所以得饰鬼以人,罪杀不辜,群臣扰乱,国几大危也。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今惠王之老也,形与智皆衰邪?(《吕氏春秋·去宥》)公孙竭与阴君之事,而反告之樗里相国,以仕秦五大夫,功非不大也,然而不得入三都,又况乎无此其功而有行乎?(《吕氏春秋·无义》)   案:史定“饰鬼以人,罪杀不辜,群臣扰乱,国几大危”之事不详,当发生于秦惠王之晚年,故《吕氏春秋》谓“今惠王之老也,形与智皆衰邪?”公孙竭参与“阴君之事”,亦不详,疑与史定相关。

公孙竭先参与而后向樗里疾告密,因而“阴君之事”得以消除,其功非不大,但因彼尝参与“阴君之事”,罚之“不得入三都”。

墨者有田鸠,欲见秦惠王,留秦三年而弗得见。客有言之于楚王者,往见楚王,楚王说之,与将军之节以如秦,至,因见惠王。告人曰:“之秦之道,乃之楚乎?”(《吕氏春秋·首时》,《淮南子·道应训》略同,云:“出舍喟然而叹,告从者曰:‘吾留秦三年不得见,不识道之可以从楚也。’”)楚王谓田鸠曰:“墨子者,显学也,其身体则可,其言多而不辩,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于晋公子,令晋为之饰装,从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晋,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此可谓善嫁妾,而未可谓善嫁女也。

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椟,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今世之谈也,皆道辩说文辞之言,人主览其文而忘有用。墨子之说,传先王之道,论圣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辩其辞,则恐人怀其文而忘其直(通“值”),以文害用也。此与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类,故其言多不辩。”(《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田俅子》三篇。(《汉书· 艺文志》列墨家,班固注:“先《韩子》。”)   案:马、梁玉绳、孙诒让皆以为即田鸠,“鸠”“俅”音近。

腹C为墨者钜子,居秦,其子杀人。秦惠王曰:“先生之年长矣,非有他子也。寡人已令吏弗诛矣。先生之以此听寡人也。”腹C对曰:“墨者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此所以禁杀伤人也。夫禁杀伤人者,天下之大义也,王虽为之赐,而令吏弗诛,腹C不可不行墨者之法。”不许惠王而遂杀之。(《吕氏春秋·去私》)  案:当秦惠王时,墨为显学,流行于楚、秦两国。秦惠王尝亲秦之墨者唐姑果。墨者田鸠留秦三年而未得见秦惠王,后为楚之使者如秦而得见。墨者钜子腹?又居于秦,尝得秦惠王之优待,甚至其子杀人,王令吏勿诛。

周赧王五年(公元前三一年) 秦武王元年,魏襄王九年,韩襄王二年,赵武灵王十六年,齐宣王十年,楚怀王十九年,燕昭王二年。

秦武王元年诛蜀相庄。张仪、魏章皆死于魏。(《六国表》)[秦]武王元年与魏惠王(当作魏襄王)会临晋,诛蜀相庄。张仪、魏章皆东出之魏。伐义渠、丹、犁。(《秦本纪》)[秦]惠王卒,武王立,张仪、魏章去,东之魏。蜀侯?、相庄反,秦使甘茂定蜀。(《甘茂列传》)  案:《华阳国志》谓周赧王六年“陈庄反,杀蜀侯通国,秦遣庶长甘茂、张仪、司马错伐蜀”,甘茂主持平定陈庄之反。蜀侯?反在秦昭王六年,不与“陈庄反”同时,《甘茂列传》有误。

[张仪以]今王九年五月卒。(《张仪列传·索隐》引《纪年》,宋“耿秉本”、明“游明本”误作“今主”,宋“黄善夫本”、清“殿本”作“哀王”,“汲古阁单刻索隐本”作“安僖王”)[秦]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及即位,群臣多谗张仪曰:“无信,左右卖国以取容。秦必复用之,恐为天下笑。”诸侯闻张仪有[武王,皆畔衡,复合从。(《张仪列传》)  案:《赵世家》以秦惠王卒于赵武灵王十六年,秦武王卒于赵武灵王十八年,其记秦惠之卒迟《秦本纪》一年,记武王之卒又早一年,与《世本》武王立三年之说合。《韩世家·集解》引徐广曰:

“一云周赧王六年韩襄哀王三年张仪死,赧王九年襄哀王六年秦昭王立。”徐广所引或说,秦昭立年则又迟《秦本纪》一年。考之《吕氏春秋·去宥》,秦惠晚年尝罪杀不辜,群臣扰乱,国几大危,余疑秦惠卒、秦武立时,秦廷群臣扰乱,延至此年,尚未逾年改元,蜀亦叛离。及张仪、魏章亡魏,甘茂定蜀,秦之政局始大定,至明年始改元而以樗里子甘茂为左右丞相。此史公所以于《赵世家》误以惠王卒于此年欤?《秦本纪》云:“[武王]二年……张仪死于魏”,《六国表》于《魏表》亦云“魏哀王十年张仪死”,《魏世家》同与《秦本纪》合,但《六国表》于《秦表》又云“秦武王元年张仪、魏章皆死于魏”。《张仪列传》又谓:秦武王元年仪重至魏,“张仪相魏一岁,卒于魏也。”又以仪卒在秦武王二年,即魏襄王十年,而《索隐》引《纪年》又云:“梁哀王九年五月卒”,《韩世家·集解》徐广云:“魏哀王十九年,《纪年》于此亦说‘楚入雍氏,楚人败’,然其时张仪已死十年矣。”余谓张仪之卒,自当从《纪年》在魏襄王九年,《六国表》、《张仪列传》误迟一年,亦缘秦武王以内乱逾二年定位更元而误也。

秦惠王卒,太子武王立,逐张仪、魏章,而以樗里子、甘茂为左右丞相。(《樗里子列传》)

楚王令昭雎之秦重张仪,未至,惠王死。武王逐张仪,楚王因收昭雎以取齐。桓臧为雎谓楚王曰:“横亲之不合也,仪贵惠王而善雎也。今惠王死,武王立,仪走,公孙郝、甘茂贵。甘茂善魏,公孙郝善韩,二人固不善雎也,必以秦合韩、魏,韩、魏之重仪,仪有秦而雎以楚重之。今仪困秦,而雎收楚,韩、魏欲得秦,必善二人者,二人将收韩、魏轻仪而伐楚,方城必危。王不如复雎而重仪于韩、魏,仪据楚势,挟魏重,以与秦争,魏不合秦,韩亦不从,则方城无患。”(《楚策三》第五章) 张仪事秦惠王,惠王死,武王立,左右恶张仪曰:“仪事先王不忠。”言未已,齐让又至。张仪闻之,谓武王曰:“仪有愚计,愿效之王。”王曰:“奈何?”曰:“为社稷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地。今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举兵而伐之,故仪愿乞不肖身之梁,齐必举兵而伐之,齐、梁之兵连于城下,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王曰:“善。”乃具革车三十乘纳之梁,齐果举兵伐之。梁王大恐,张仪曰:“王勿患,请令罢齐兵。”乃使其舍人冯喜之楚,藉使之齐,齐楚之事已毕,因谓齐王:“王甚憎张仪,虽然,厚矣王之托仪于秦王也。”齐王曰:“寡人甚憎仪,仪之所在,必举兵伐之,何以托仪也?”对曰:“是乃王之托仪也,仪之出秦,固与秦王约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地,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举兵伐之,故仪愿乞不肖身而之梁,齐必举兵伐梁。梁、齐之兵连于城下不能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是王业也。’秦王以为然,与革车三十乘,而纳仪于梁,而果伐之,是王内自罢而伐与国,广邻敌以自临,而信仪于秦王也。此臣之所谓托仪也。”王曰:“善。”乃止。(《齐策二》第二章,《张仪列传》同,列于秦武王元年,“乃止”作“乃使解兵”。并云:“张仪相魏一岁,卒于魏也。”)张仪走之魏,魏将迎之。张丑谏于王欲勿内,不得于王。张丑退,复谏于王曰:“王亦闻老妾事其主妇者乎?子长色衰,重家而已(“家”当读作“嫁”,姚注“一本作嫁”,鲍本作“嫁”)。今臣之事王,若老妾之事其主妇者。”魏王因不纳张仪。(《魏策一》第十七章)  案:以上五则,皆有关张仪为秦逐走之事。《魏策一》第十七章谓张丑以老妇再嫁自比而谏于魏王,魏王因不纳张仪。钟凤年《战国策勘研》云:“魏不纳仪事,恐不确。缘事若在秦惠文时,则据《策》、《史》,俱可证仪方贵重于秦,必不宜出亡。若在秦武之际,则《策》、《史》俱称仪相魏,此章所言不近事理,故不足信。”今案《史》称仪复相魏一年之说不确,所谓“魏王不因纳张仪”,乃谓未接纳以为相。《楚策三》谓“惠王死,武王逐张仪”,《樗里子列传》称“秦惠王卒,太子武王立,逐张仪、魏章,而以樗里子、甘茂为左右丞相”,《秦本纪》亦谓“张仪、魏章东出之魏”,“出”即出亡也。《甘茂列传》亦云:“惠王卒,武王立,张仪、魏章去,东之魏。”“去”亦即出走也。秦惠王死,武王即位,武王不悦张仪,大臣甘茂、公孙郝、樗里疾皆与张仪不合,群臣恶之以为张仪“无信”。张仪因而被逐出走。《齐策二》谓张仪因秦之群臣恶之,齐让又至,乃请武王送入魏国,谓齐王甚憎仪,见仪入魏,必举兵伐之,秦即可以其间伐韩,入三川以临周,挟天子以成王业。武王乃具革车纳仪之魏,齐果举兵伐魏,张仪乃使其舍人游说齐王,使齐停止伐魏。《张仪列传》从之,并以为“张仪相魏一岁,卒于魏也”。今案《齐策》所载,当为策士所臆造,用以见张仪之计谋成功者,并不足信。张仪前曾挟秦之威势,迫魏与秦连横而为魏相,又以秦、魏连横之势而伐齐,此时张仪见逐于秦而出走之魏,张仪已失去秦之威势,齐又何必因此而伐魏?魏又何必再任以为相?《魏世家》载是年魏相田需死,楚相昭鱼恐田需死后,张仪、犀首(即公孙衍)、薛公(即田文)中有一人为魏相,盖此三人皆曾为魏相。《魏世家》谓是年“太子果相魏”,可知终于由太子为相。《张仪列传》所谓张仪复相一岁,盖出于策士之夸说,非其实也。

田需死,昭鱼谓苏代曰:“田需死,吾恐张仪、薛公、犀首之有一人相魏者。”代曰:“然则相者以谁而君便之也?”昭鱼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代曰:“请为君北见梁王,必相之矣。”昭鱼曰:“奈何?”代曰:

“君其为梁君,代请说君。”昭鱼曰:“奈何?”对曰:“代也从楚来,昭鱼甚忧。”代曰:“君何忧?”曰:“田需死,吾恐张仪、薛公、犀首有一人相魏者。”代曰:“勿忧也,梁王长主也,必不相张仪。张仪相魏,必右秦而左魏;薛公相魏,必右齐而左魏;犀首相魏,必右韩而左魏。梁王长主也,必不使相也。”(《魏世家》“使相”作“便”)王曰:“然则寡人孰相?”(八字原脱,从《魏世家》补)代曰:“莫如太子之自相。是三人皆以太子为非固相也,皆将务以其国事魏,而欲丞相之玺,以魏之强,而三万乘之国辅之,魏必安矣,故曰不如太子之自相也。”遂北见梁王,以此语告之,太子果自相。(《魏策二》第十三章,《魏世家》大体相同,系于魏哀王九年,当即魏襄王九年)[魏哀王](当作襄王)九年与秦王会临晋。张仪、魏章皆归于魏。

魏相田需死,楚害张仪、犀首、薛公。楚相昭鱼谓苏代曰:……太子果相魏。(《魏世家》,“薛公”下当脱“有一人相魏”五字。“楚相昭鱼谓苏代曰”以下,与《魏策二》第十三章相同)  案:所谓楚相昭鱼,盖昭鱼为楚令尹。昭鱼,《史记》又作“昭?”。《索隐》谓即昭奚恤,不确。昭奚恤为楚宣王之令尹。《索隐》又谓太子即襄王,亦不当,太子当即魏昭王。梁玉绳云:“薛公奔魏当魏昭王十一二年间……此叙在哀王九年,前乎薛公奔魏廿六七年,是时孟尝方相齐,何以居魏乎?”考田文于田需相魏前,尝一度相魏。

陈需,魏王之臣也,善于荆王,而令荆攻魏。荆攻魏,陈需因请为魏王解之,因以荆势相魏。(《韩非子·内储说下》)

案:陈需即田需。田需死后,楚令尹昭鱼恐张仪、薛公、犀首之有一人相魏,对楚不利,则田需固亲楚者。

田需贵于魏王,惠子曰:“子必善左右,今夫杨,横树之则生,倒树之则生,折而树之又生。然使十人树杨,一人拔之,则无生杨矣。故以十人之众,树易生之物,然而不胜一人者何也?树之难而去之易也。今子虽自树于王,而欲去子者众,则子必危矣。”(《魏策二》第十三章,《韩非子·说林上》同,惟“田需”作“陈轸”)  案:顾广圻谓《韩非子》陈轸当依《策》作需,是也。《太平御览》九百五十七引《春秋后语》,作“魏哀王以田需为相,甚贵信之,惠子谓田需曰:子必善左右”云云。陈轸游说于秦、楚两国,未尝贵于魏王。

公孙衍为魏将,与其相田需不善。季子为衍谓梁王曰:“王独不见夫服牛骖骥乎?不可以行百步,今王以衍为可使将,故用之也。而听相之计,是服牛骖骥也。牛马俱死,而不能成其功,王之国必伤矣,愿王察之。”(《魏策一》第二十七章)  案:于鬯以为季子即杨朱之友季梁,见其所著《战国策注》及《香草续校书》中的《庄子·则阳》篇。钱穆《季梁考》同。季梁与惠施、庄子同时。(《先秦诸子系年》第二四四至二四五页)陈需杀张寿而犀首走。(《韩非子·内储说下·经三》)犀首与张寿为怨,陈需新入,不善犀首,固使人微杀张寿,魏王以为犀首也,乃诛之。(《韩非子·内储说下·说三》,王先慎以为“诛之疑逐之之误”)  案:顾广圻云:“张寿,张旄也。陈需,田需也,大致与《战国策·楚策》所云张旄果令要靳尚而刺之为一事,传之不同也。”王先慎曰:“上言犀首走,此诛之疑逐之之误。”是也。吕祖谦《大事记》据此谓“衍去秦后,终为魏所杀”,不确。

齐明说卓滑以伐秦,滑不听也。齐明谓卓滑曰:“明之来也,为樗里疾卜交也。明说楚大夫以伐秦,皆受明之说也,唯公弗受也,臣有辞以报樗里子矣。”卓滑因重之。(《楚策四》第五章)  案:卓滑,《赵策三》作淖滑,楚尝使之赵请伐齐存燕。贾谊《新书》、《甘茂列传》作召滑,《韩非子·内储说下》作邵滑,“淖”“卓”“召”“邵”,实皆“昭”之假。此当秦惠王卒时,樗里疾等与张仪、魏章争权时事,樗里疾本秦惠王异母弟,与张仪不合,及秦惠王卒,群臣恶张仪,樗里子盖欲借楚以去之,故遣齐明说楚以伐秦乎?《秦策一》第八章云:“张仪之残樗里疾也,重而使之楚,因令楚王为之请相于秦。张子谓秦王曰:‘重樗里疾而使之者,将以为国交也,今身在楚,楚王因为请相于秦,臣闻其言曰:“王欲穷仪于秦乎?臣请助王。”楚王以为然,故为请相也。今王诚听之,彼必以国事楚王。’秦王大怒,樗里疾出走。”张仪与樗里疾不合,当为事实,樗里疾以楚势谋相秦,亦当为事实,谓疾以张仪之忌,而逼使疾出走,虚妄也。樗里疾于惠王时连年将兵出战得胜,封为严君,武王时为右丞相。详《樗里子列传》,未见出走事。

秦武王令甘茂择所欲为于仆与行,孟卯曰:“公不如为仆,公所长者使也,公虽为仆,王犹使之于公也,公佩仆玺而为行事,是兼官也。”(《韩非子·说林上》)

  案:此当为甘茂相秦武王前事。

初田婴有子四十余人,其贱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婴告其母曰:“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及长,其母因兄弟而见其子文于田婴。田婴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顿首因曰:

“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曰:“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将受命于户乎?”婴默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忧焉?必受命于户,则高其户耳,谁能至者?”婴曰:

“子休矣!”久之,文承间问其父婴曰:“子之子为何?”曰:“为孙。”“孙之孙为何?”曰:“为玄孙。”“玄孙之孙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

“君用事相齐,至今三王(当作“二王”)矣,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今君后宫蹈绮鄃,而士不得?褐(“?”,各本误作“短”,张文虎云:“据《索隐》短本作?,故音竖”,《史记会注考证》云:“枫山”、“三条本”作“?”。今从之)。仆妾余粱肉,而士不厌糟糠,今君又尚厚积余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损。文窃怪之。”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宾客日进,名声闻于诸侯,诸侯皆使人请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婴卒,谥为靖郭君,而文果代立于薛,是为孟尝君。

  案:封君养士之风,盖开创于靖郭君田婴。据《吕氏春秋·知士》、《齐策一》,靖郭君尝善齐貌辨而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朝暮进食,其后孟尝君养士,客有鱼客、车客之别,客舍有代舍、幸舍、传舍之分,皆承其父之遗风。观乎《吕氏春秋》等言靖郭君善齐貌辨而孟尝君谏,则靖郭君之养士,由来久矣。

  又案:《史记》称婴卒谥靖郭君。《索隐》曰:“靖郭或封邑号,故汉齐王舅父驷钧封靖郭侯。”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以郭乃近誋邑名,靖谓安静之,是生时称号。然考田婴初封彭城,后封薛,《纪年》称之薛子,《韩非子》等书又称之薛公,未闻其封邑有郭,余疑靖郭君、孟尝君皆是封号,犹犀首、马服之类耳。

又案:田文于田需相魏前,尝一度相魏,而《魏策二》、《魏世家》称是年田需死时,楚昭鱼恐张仪、犀首、薛公有一人相魏。张仪、犀首前尝相魏,此云薛公必指田文,盖恐其有一人复相也。

是则田文继田婴而封于薛,必在此年或稍前。

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舍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孟尝君已使使有问献遗其亲戚。(《孟尝君列传》)  案:《孟尝君列传》云:“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不确。观冯K有幸舍、代舍之迁可知。《孟尝君列传》又云:“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而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亦为虚夸之辞。

赵武灵王十六年吴广入女生子何,立为惠文王后。(《六国表》)[赵武灵]王游大陵,他日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赵世家》武灵王十六年下)  案:《赵世家》云:“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居二日半,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帝告我:……今余思虞舜之勋。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即指武灵王纳孟姚事,盖附会之神话也。

  又案:曾无我嬴,《集解》引綦毋邃曰:“言有命禄,生遇其时,人莫知己贵盛盈满也。”《正义》曰:“嬴,姓嬴也。言世众名其美好,曾无我好嬴也。”《列女传》卷七载此诗作“逢天时而生,曾莫我嬴嬴”。疑原作“嬴嬴”,“嬴”通“盈”,言有命禄,别人无有如我盈满也。吴广纳其女娃嬴于武灵王,则附会此诗,以嬴为姓。

《索隐》谓:“虞吴音相近,故舜后亦姓吴”,是也。

  又案:《列女传》卷七谓:“孟姚甚有色焉,王爱幸之不能离,数年生子何,孟姚数微言后有淫意,太子无慈幸之行,王乃废后与太子,而立孟姚为惠后,以何为王,是为惠文王。”《赵世家》未见有废太子之事,此谓孟姚数微言而王乃废后与太子,盖出于《列女传》作者所诬加。

魏襄王九年洛入成周,山水大出。(《水经·洛水注》引《纪年》)  案:《水经·洛水注》于河南县下记周公作大邑成周,南系于洛水,北因于郏山,引《竹书纪年》“晋定公二十年洛绝于周,魏襄王九年洛入成周,山水大出”。所谓周或成周,即指当时河南县(今洛阳迤西)一带洛水与郏山之间。

【附编】

秦惠王死,公孙衍欲穷张仪。李雠谓公孙衍曰:“不如召甘茂于魏,召公孙显于韩,起樗里子于国,三人者皆张仪之仇也。公用之,则诸侯必见张仪之无秦矣。”(《秦策一》第三章)  案:此章与事实不合,是时公孙衍在魏,甘茂、公孙显正在秦。当出策士伪托。

郑强之走张仪于秦,曰:“仪之使者必之楚矣,故谓太宰曰:公留仪之使者,强请西图仪于秦,故因而请秦王曰:张仪使人致上庸之地,故使使臣再拜谒秦王。”秦王怒,张仪走。(《韩策一》第十三章)  案:张仪出走,主要由于秦大臣之交恶与武王之不悦,此谓由于郑强游说而激怒秦王,盖出于游士之夸张,不足信。

周赧王六年(公元前三九年)

 秦武王二年,魏襄王十年,韩襄王三年,赵武灵王十七年,齐宣王十一年,楚怀王二十年,燕昭王三年。

[秦武王]二年初置丞相,D里疾、甘茂为左右丞相。(《秦本纪》,《六国表》作“初置丞相,樗里子、甘茂为丞相”)秦惠王卒,太子武王立,逐张仪、魏章,而以樗里子、甘茂为左右丞相。(《樗里子列传》)秦使甘茂定蜀还,而以甘茂为左丞相,以樗里子为右丞相。(《甘茂列传》,《新序·杂事二》第二章亦云:“甘茂,下蔡人也。西入秦,数有功,至武王,以为左丞相,樗里子为右丞相。”)  案:秦原以爵位作为官职高低之称呼。以大良造庶长为最高爵位而执政,相当于别国之“相”。秦惠文王十年张仪为相,官名为“相邦”,开始效法东方国家之官制。是年又创置分设“左右丞相”之制,但此后“相邦”之官名仍沿用。秦兵器刻辞,有十四年、廿年、卅一年、相邦冉戈以及较多之相邦吕不韦戈。同时又用丞相官名,如丞相触戈、十七年丞相启状戈。《吕不韦列传》称“庄襄王元年以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太子政立为王,尊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武王]二年十一月己酉朔,朔日,王命丞相戊(“戊”通“茂”)、内史偃,□□(两字有残缺)更修为田律:田广一步,袤八则为畛。亩二畛。一百道(“百”通“陌”),百亩为顷,一千道(“千”通“阡”)。道广三步。封,高四尺,大称其高。捋(“捋”通“埒”)。高尺,下厚二尺。

以秋八月,修封、捋(“捋”通“埒”)。正疆畔,及发千百之大草(“千百”通“阡陌”)。九月大除道及?险。十月为桥,修波盽,利津梁,鲜草离。非除道之时,而有陷败不可行,相为之(“相”有残缺,或释为“辄”)。背面有关联之记述:“四年十二月不除道者:□二日,□一日,□一日,□九日,□一日,□一日,□一日,戌一日。”(一九八年四川青川战国墓出土木牍,计一百二十一字,见《四川省青川县战国墓发掘简报》,《文物》一九八二年第一期)  案:“戊”古通“茂”,即甘茂。甘戊见于《韩策一》第十九章及《说苑·杂言》。秦武王二年十一月,按董作宾《中国年历总谱》确为己酉朔。青川地处甘肃、陕西、四川之间,属当时蜀境内。

上年蜀相陈庄反叛,秦遣甘茂、张仪、司马错伐蜀平定,甘茂因功是年升为左丞相,是年王又命甘茂及内史更修“为田律”。据一九七七年安徽阜阳双古堆西汉墓中出土竹简,有“卅步为则”之记载,可知“为田律”,“田广一步,袤八则”,共长二百四十步,正商鞅变法后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之制。余释“畛”为一亩田两端之小道(《释青川秦牍的田亩制度》,《文物》一九八二年第七期)。

罗开玉以为指一亩田两端开沟而筑畛(《青川秦牍为田律所规定的为田制》,《文物》一九八八年第八期)。

[赵武灵王]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赵世家》)

本有宫室而居,赵武灵王改为九门。(《赵世家·正义》引《战国策》)  案:“九门”,《集解》徐广曰:“在常山”,《正义》云:“本战国时赵邑”。考汉常山郡有九门县,在今河北正定县东南。“野台”,《集解》徐广曰:“野一作望”。《正义》引《括地志》云:“野台一名义台,在定州新乐县西南六十三里。”在今河北新乐县北。若如其说,九门、野台皆在当时中山之境内,当赵未灭中山之前,武灵王不能到此登台,且不能由此望齐境。疑此“野台”乃“丛台”之误。赵都邯郸外郭有丛台,《汉书·高后纪》载高后元年“夏五月而申赵王宫丛台灾”,颜注:“连聚非一,故名丛台,盖本六国时赵王故台也。在邯郸城中。”《水经·浊漳水注》云:“今遗基旧墉尚在。”今遗址在邯郸市东北部中华路南侧人民公园内,高达二十六米。一九六三年八月邯郸大雨,丛台东南面坍塌,从断面可看到内层是夯土,其筑法与战国城墙相同,在夯土中夹杂有战国陶片及瓦片。杨守敬《水经注疏》云:“《文选·魏都赋》‘赵建丛台于后’,薛琮注:‘《史记》曰赵武灵王起丛台’,坐实《史记》有丛台事,则所见本作丛台可知。”其说甚是。据《正义》引《战国策》云:“本有宫室而居,赵武灵王改为九门。”盖此地原为赵之宫室所在,赵之宫室原建于“大城”东北部,大城之建筑年代较早。邯郸原为晋大夫赵午封邑,当创建于春秋晚期,其宫室即建于今丛台遗址。当战国初期赵敬侯迁都邯郸时,当即沿用之。其后在“大城”西南建筑宫、城,即今所谓赵王城,于是此地之宫室不用,赵武灵王用以改建为苑囿,九门当即新建苑囿之名。丛台乃赵武灵王新建于苑囿中供游乐之台。如同魏都大梁之宫城,附近所设“梁囿”中之文台。赵武灵王可以由此登高望齐与中山之境。《赵世家》又载惠文王二十八年“罢城北九门大城”,盖是时赵王已于宫城附近新建有苑囿,于是废弃九门不用,因九门在大城之东北部,故云罢城北九门于大城也。是时大郭已成为商业与手工业发达之都市,已不便为赵王出入游乐之处。

魏襄王十年楚庶章率师来会我,次于襄丘。(《水经·济水注》引《纪年》)

魏襄王十年十月大霖雨,疾风,河水溢酸枣郛。(《水经·济水注》引《纪年》,《永乐大典》本、朱谋+本作“十年”,而赵一清、戴震校本作“九年”)

周赧王七年(公元前三八年)

 秦武王三年,魏襄王十一年,韩襄王四年,赵武灵王十八年,齐宣王十二年,楚怀王二十一年,燕昭王四年。

[魏哀王]十一年与秦武王会应。(《魏世家》,《六国表》作“与秦会应”)

[秦武王]三年与韩襄王会临晋外。南公揭卒。D里疾相韩(“相韩”二字疑误)。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其秋,使甘茂、庶长封伐宜阳。(《秦本纪》,“封”当为“寿”之形误) [韩]襄王四年与秦武王会临晋。其秋,秦使甘茂攻我宜阳。

(《韩世家》,《六国表》作“与秦会临晋,秦击我宜阳”)  案:《秦本纪》谓是年“?里疾相韩”,“相韩”二字疑误。若樗里疾以秦之重臣而相韩,韩必与秦相合,不可能秦有伐宜阳之事。梁玉绳《史记志疑》云:“疾无相韩事,时疾以右丞相出使于周,见本传,疑相韩二字是使周之误。”是时秦武王欲容车通三川,以窥周室,故甘茂伐韩拔宜阳,樗里疾以车百乘访周。据《樗里子列传》,秦武王卒,昭王立,樗里子又益尊重,秦武王时疾无相韩之事。

  又案:《秦本纪》言“使甘茂、庶长封伐宜阳”,庶长封不见其他记载。《秦策二》第六章、《甘茂列传》谓甘茂欲约魏共伐韩,武王令向寿辅行。《甘茂列传》、《韩策一》第十九章又记向寿守宜阳,将以伐韩,韩公仲使苏代谓向寿曰:“禽困覆车,公破韩,辱公仲”,又云:“今公取宜阳以为功”,则向寿尝参与“破韩”、“取宜阳”之役,因而镇守宜阳。可知《秦本纪》“庶长封”必为“庶长寿”之形误。鲍彪注谓“宜阳盖寿议攻,而甘茂攻之”,犹为未达一间。《秦策二》第八章“甘茂攻宜阳,三鼓之而卒不上,秦之右将有尉对曰”云云,鲍彪《注》:“尉,军尉。”既称“右将”,不应又称“有尉”,“有尉”亦当为“向寿”之误,形似而讹。向寿为秦昭王母宣太后之外族,武王时已任职用事,官至庶长,昭王时向寿为相。

向寿者,宣太后外族也,而与昭王少相长,故任用。(《甘茂列传》)  案:《甘茂列传》又载范?谓楚王曰:“夫向寿之于秦王亲也,少与之同衣,长与之同车,以听事。”《楚策一》范环谓楚王,向寿又作公孙郝,《韩非子·内储说下》又作“共立”,旧注云“共立一作公子赫”,“共立”当为“赫”之字误,盖向寿、公孙赫皆与秦昭王“少相长”也。

秦武王三年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秦策二》第六章无“容”字。《新序·杂事二》第二章作“寡人欲容车至周室者”),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甘茂曰:“请之魏,约以伐韩。”(《秦策》无“以”字)而令向寿辅行。甘茂至(《秦策》“至”下有“魏”字),谓向寿曰:“子归言之于王曰(《秦策》“言之”作“告”):‘魏听臣矣,然愿王勿伐。’事成,尽以为子功。”向寿归以告王,王迎甘茂于息壤。甘茂至,王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也,上党、南阳积之久矣,名为县,其实郡也。今王倍数险,行千里而攻之,难(《秦策》“难”下有“矣”字)。昔曾参之处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秦策》“鲁”作“贾”,“姓名”作“名族”),人告其母曰‘曾子杀人’(《秦策》作人告曾子之母,曾子之母曰:

“吾子不杀人”),其母织自若(《秦策》无“其母”二字)。顷之一人又告之曰(《秦策》作“有顷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又一人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而走(《秦策》作“其母惧,投杼逾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而其母信之也,三人疑之,其母惧焉(《秦策》作“则慈母不能信也”)。今臣之贤不若曾参,王之信臣又不如曾参之母信曾参也,疑臣者非特三人(《秦策》“非特”作“不适”,“适”“啻”声同通用),臣恐大王之投杼也(《秦策》“昔曾参”一节在下节之后)。始张仪西并巴蜀之地(《秦策》“始”作“臣闻”),北开西河之外(《秦策》“开”作“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多张仪而贤先王。

魏文侯令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乐羊返而论功(《秦策》“返”作“反”,“论”作“语”),魏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今臣,羁旅之臣也,樗里子、公孙二人者挟韩而议之,王必听之,是王欺魏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秦策》“魏”下有“王”字,“侈”作“朋”)王曰:“寡人不听也,请与子盟。”卒使丞相甘茂伐宜阳(《秦策》作“于是与之盟于息壤,果攻宜阳”),五月而不拔(《秦策》“不”下有“能”字),樗里子、公孙果争之(《秦策》作“樗里疾、公孙二人在,争之王”)。武王召甘茂(《秦策》作“王将听之,召甘茂而告之”),甘茂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大悉起兵(《秦策》无“大”字),使甘茂击之(《秦策》“使”上有“复”字),斩首六万(《秦策》无此一句),遂拔宜阳。韩襄王使公仲侈入谢,与秦平。(《甘茂列传》,《秦策二》第六章大体相同。《新序·杂事二》第二章同于《秦策二》)  案:《甘茂列传》公孙,《秦策二》误作“公孙衍”。《大事记》谓公孙郝、公孙显、公孙为一人,是也。、赫、郝、显,皆声近通用。公孙郝与樗里子皆为秦公子,其外家为韩,因与韩亲。

《楚策三》云:“今惠王死,武王立,仪走,公孙郝、甘茂贵,甘茂善魏,公孙郝善韩。”又《甘茂列传》公仲侈、《集解》徐广曰:“一作冯”。“侈”乃“?”之讹,“冯”“?”乃声之转。

樗里子及公孙子皆秦诸公子也,其外家韩也。(《新序·杂事二》第二章)

甘茂为秦约魏以攻韩宜阳,又北之赵。冷向谓强国曰:“不如令赵拘甘茂勿出,以与齐、韩、秦市,齐王欲求救宜阳,必效县狐氏;韩欲有宜阳,必以路涉端氏赂赵,秦王欲得宜阳,不爱名宝。且拘茂也,且以置公孙赫、樗里疾。”(《赵策一》第十三章)  案:据此可知甘茂为秦约魏以攻韩之宜阳,又尝北至赵。冷向欲强国令赵拘甘茂,此谋当未成。

宜阳之役,冯章谓秦王曰:“不拔宜阳,韩、楚乘吾弊,国必危矣。

不如许楚汉中以欢之,楚欢而不进,韩必孤,无奈秦何矣。”王曰:

“善。”果使冯章许楚汉中而拔宜阳,楚王以其言责汉中于冯章,冯章谓秦王曰:“王遂亡臣。”因谓楚王曰:“寡人固无地而许楚王。”(《秦策二》第七章)  案:据此秦攻取韩宜阳之前,秦尝使使者伪许楚归汉中。

宜阳之役,楚畔秦而合于韩,秦王惧。甘茂曰:“楚虽合韩,不为韩氏先战,韩亦恐战而楚有变其后,韩、楚必相御也。楚言与韩而不余怒于秦,臣是以知其御也。”(《秦策二》第十章)  案:据此可知秦攻宜阳时,楚尝合于韩。

秦伐宜阳,楚王谓陈轸曰:“寡人闻韩侈(当作韩?)巧士也,习诸侯事,殆能自免也。为其必免,吾欲先据之以加德焉。”陈轸对曰:“舍之,王勿据也。以韩侈(当作韩?)之知,于此困矣。今山泽之兽无黠于麋,麋知猎者张罔前而驱己也,因还走而冒人至数,猎者因其诈,伪举罔而进之,麋因得矣。今诸侯明知此多诈,伪举罔而进者必众矣,舍之,王勿据也。韩侈(当作韩?)之知,于此困矣。”楚王听之,宜阳果拔。陈轸先知之也。(《楚策三》第九章)  案:据此可知,当秦伐韩宜阳时,楚怀王尝欲援助韩相公仲,因谋士陈轸反对而舍之勿据。

秦攻宜阳,周君谓赵累曰:“子以为何如?”对曰:“宜阳必拔也。”君曰:“宜阳城方八里,材士十万,粟支数年,公仲之军二十万,景翠以楚之众,临山而救之,秦必无功。”对曰:“甘茂羁旅也,攻宜阳而有功,则周公旦也。无功则削迹于秦。秦王不听群臣父兄之义而攻宜阳(鲍本“义”作“议”),宜阳不拔,秦王耻之,臣故曰拔。”君曰:“子为寡人谋,且奈何?”对曰:“君谓景翠曰:‘公爵为执圭,官为柱国,战而胜则无加焉矣,不胜则死。不如胥秦拔宜阳(“胥”原作“背”,“拔”原作“援”,从吴师道、金正炜改正。胥,待也,言待秦既拔宜阳而后进兵)。

公进兵,秦恐公之乘其弊也,必以宝事公。公仲慕公之为己乘秦也,亦必尽其宝。’”秦拔宜阳,景翠果进兵,秦惧,遽效煮枣,韩氏果亦效重宝。景翠得城于秦,受宝于韩,而德东周。(《东周策》第二章)  案:据此可知,当秦攻韩宜阳时,楚柱国景翠正率大军前往救援。因估计秦攻宜阳势在必拔,欲待秦、韩激战,待秦拔宜阳之后再进兵,秦惧而以煮枣效楚。煮枣原为魏地,四年前曾为齐、宋合围,秦出兵救之,大败齐师于濮上,煮枣遂为秦所有。煮枣在今山东东明县南,不与秦相接,此时因楚将景翠进兵而与楚。

秦围宜阳,游腾谓公仲曰:“公何不与赵蔺、离石、祁,以质许地,则楼缓必败矣;收韩、赵之兵以临魏,楼鼻必败矣;韩、赵为一,魏必倍秦(“倍”通“背”),甘茂必败矣;以成阳资翟强于齐,楚必败之,须(“须”当读为句,须,即须臾,少待之意),秦必败。秦失魏,宜阳必不拔矣。”(《韩策一》第十五章)宜阳之役,杨达谓公孙显曰:“请为公以五万攻西周。得之,是以九鼎抑甘茂也(“抑”原作“?”,或作“市”,又作“印”,“印”“抑”古为一字)。秦攻西周,天下恶之,其救韩必疾,则茂事败矣。”(《韩策一》第十四章)甘茂攻宜阳,三鼓之而卒不上。秦之右将有尉(“有尉”当作“向寿”,形近而讹,见案语)对曰(即对甘茂言):“公不论兵,必大困。”甘茂曰:“我羁旅而得相秦,我以宜阳饵王。今攻宜阳不拔,公孙衍、樗里疾挫我于内(公孙衍当作公孙显,显一作郝,又作,但作“衍”乃音近而讹),而公中以韩穷我于外(“公中”读作“公仲”),是无茂之日已(“茂”原作“伐”,吴师道云:“一本作茂,盖字讹”,今据改)。请明日鼓之而不可下,因以宜阳之郭为墓。”于是出私金以益公赏。明日鼓之,宜阳拔。(《秦策二》第八章)宜阳未得,秦死伤者众,甘茂欲息兵。左成谓甘茂曰:“公内攻于樗里疾、公孙衍(当作公孙显),而外与韩侈为怨(当作“韩?”,“?”“侈”形近而误),今公用兵无功,公必穷矣。公不如进兵攻宜阳,宜阳拔则公之功多矣,是樗里疾、公孙衍无事也(“公孙衍”当作“公孙显”),秦众尽怨之深矣。”(《秦策二》第九章)  案:宜阳大县,为韩之重镇,势在必守,因而甘茂伐宜阳五月而不拔,秦死伤者众,甘茂欲息兵,但甘茂为相,以宜阳饵武王,而为樗里疾、公孙显所反对,因而欲罢不能,必决死战,因而“以宜阳之郭为墓”,终于攻克,向寿于此役为右将而有大功。此后向寿即守宜阳,韩公仲使苏代谓向寿曰:“禽困覆军,公破韩”,即指此而言。《秦策二》第八章之“右将有尉”,“有尉”必是“向寿”之形讹,鲍彪释“尉,军尉”,不确。既是右将,不得又为尉。

[周赧王]七年封公子恽为蜀侯,司马错率巴蜀众十万,大舶船(张本“船”作“舡”)米六百万斛,浮江伐楚,取商於之地,为黔中郡。

(《华阳国志》卷三《蜀志》)司马错自巴涪水,取楚商於地,为黔中郡。(《华阳国志》卷一《巴志》) 涪陵郡,巴之南鄙。从枳南入,折丹涪水(“折”,廖本作“析”,《太平寰宇记》引作“?”,他本多作“折”),本与楚商於之地接。秦将司马错由之取楚商於地,为黔中郡。(《华阳国志》卷一《巴志》)《华阳记》曰:枳县在江州巴郡东四百里,治涪陵水会。……其水南导武陵郡。昔司马错拆舟此水,取楚黔中地。(《水经·江水注》)  案:是年秦遣司马错率水师十万,乘船由巴伐楚,从枳南入,攻取楚商於之地,即楚黔中地,在今湖南省西部及贵州省东北部,枳在今四川涪陵,涪陵水即今乌江。所谓“其水南导武陵郡”,指其水东南流向湖南省西部。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谓:“商於地为楚盐商行盐所至之地,如镠与且兰、毋敛、平夷、朱提、道等民族部落之地”。皆为推测之辞,并无确据。镠在今贵州遵义,且兰在今贵州黄平附近,平夷在贵州西部毕节附近,朱提在今云南昭通,道在今四川宜宾,皆非此时楚之势力所能及。

周共太子死,有五庶子,皆爱之,而无适立也。司马翦谓楚王曰:

“何不封公子咎而为之请太子?”左成谓司马翦曰:“周君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绝于周也。不如谓周君曰:‘孰欲立也?微告翦,翦令楚王资之以地。’公若欲为太子,因令人谓相国御展子、辧夫空曰:‘王类欲令若为之。此健士也,居中,不便于相国。’”相国令之为太子。(《东周策》第二十四章,《周本纪》略同。)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适立。司马翦谓楚王曰:“不如以地资公子咎,为请太子。”左成曰:“不可。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疏于周也。不如请周君孰欲立(“请”当据《东周策》改作“谓”),以微告翦,翦令楚资之以地。”(“资”原误作“贺”,从《东周策》改正)果立公子咎为太子。(《周本纪》列于周赧王八年前)  案:《周本纪》列此事于周赧王八年前。《周本纪》作“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而《索隐》云:“按《战国策》作东周武公。”是今本《战国策》有脱文。《正义》谓司马翦为楚臣。鲍彪云:“司马,楚卿,疑即昭翦。楚王,怀王也。”左成游说于秦、楚两国,与甘茂同时。《秦策一》第六章载“张仪欲秦兵以救魏,左成谓甘茂”云云,《秦策二》第九章载“宜阳未得,秦死伤者众,甘茂欲息兵,左成谓甘茂”云云。于此左成又献策于楚司马翦。《周本纪》列在周赧王八年前,当有依据。

[秦悼武王]立三年渭水赤三日。(《秦始皇本纪》引《秦记》)  案:又见《水经·渭水注》。《汉书·五行志》列在秦武王二年,《洪范五行传》亦作三年。

【附编】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为东周谓韩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国也,多名器重宝。案兵而勿出,可以德东周,西周之宝,可尽矣。”(《东周策》第三章,《周本纪》系于王赧八年后)东周与西周争,西周欲和于楚、韩。齐明谓东周君曰:“臣恐西周之与楚、韩宝,令之为己求地于东周也。不如谓楚、韩曰:‘西周之欲入宝,持两端。今东周之兵不急西周,西周之宝不入楚、韩。’楚、韩欲得宝,即且趣我攻西周,西周宝出,是我为楚、韩取宝以德之也,西周弱矣。”(《东周策》第四章)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东周患之。苏子谓东周君曰:“臣请使西周下水,可乎?”乃往见西周之君,曰:“君之谋过矣!今不下水,所以富东周也。今其民皆种麦,无他种矣。君若欲害之,不若一为下水,以病其所种。下水,东周必复种稻,种稻而复夺之,若是则东周之民,可令一仰西周,而受命于君矣。”西周君曰:“善。”遂下水。苏子亦得两国之金也。(《东周策》第五章)昭翦与东周恶,或谓昭翦曰:“为公画阴计。”昭翦曰:“何也?”“西周甚憎东周,尝欲东周与楚恶,西周必令贼贼公,因宣言东周也。以西周之于王也善。”(“善”字原在下文“昭翦曰”下,今从金正炜移至“昭翦曰”之上)昭翦曰:“吾又恐东周之贼己而以诬西周恶之于楚(“诬”原作“轻”,从王引之改正。王引之曰:“轻当为诬,谓恐东周杀翦,而因以杀翦之事诬西周,恶之于楚也”)。”遽和东周。(《东周策》第二十七章)宫他亡西周之东周(“宫”原误作“昌”,从鲍彪改正,下同),尽输西周之情于东周。东周大喜,西周大怒。冯旦曰:“臣能杀之。”君予金三十斤,冯旦使人操金与书间遗宫他,书:“告宫他,事可成,勉成之,不可成,亟亡来,事久且泄,自令身死。”因使人告东周之侯曰:“今夕有奸人,当入者矣。”侯得而献东周,东周立杀宫他。(《东周策》第二十六章)司寇布为周>谓周君曰:“君使人告齐王以周>不肯为太子也,臣为君不取也。函冶氏为齐太公买良剑,公不知善,归其剑而责之金。越人请买之千金,折而不卖。将死而属其子曰:‘必无独知。’今君之使>为太子,独知之契也,天下未有信之者也。臣恐齐王之为君实立果,而让之于>,以嫁之齐也。君为多巧,>为多诈,君何不买信货哉?奉养无有爱于>也,使天下见之。”(《西周策》第九章)谓齐王曰:“王何不以地赍周>以为太子也?”齐王令司马悍以赂进周>于周,左尚谓司马悍曰:“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绝于周也。

公不如谓周君曰:‘何欲置?’令人微告悍。悍请令王进之以地。”左尚以此得事。(《西周策》第十五章)

甘茂相秦惠王(“惠”当作“武”,《秦策二》第十三章无“惠王”二字),惠王爱公孙衍(“惠”当作“秦”,《秦策》作“秦”。“衍”当作“显”)。

与之间有言(《秦策》“言”误作“立”),曰(《秦策》“曰”上有“因自谓之”):“寡人将相之。”甘茂之吏道穴闻之(《秦策》“穴”误作“而”),以告甘茂。甘茂入见王曰:“王得贤相,臣敢再拜贺。”王曰:“寡人托国于子,安更得贤相?”对曰:“将相犀首。”王曰:“子安闻之?”对曰:“犀首告臣。”王怒犀首之泄,乃逐之。(《韩非子·外储说右上》,《秦策二》第十三章同)

案:此章之“公孙衍”(即犀首)乃出于“公孙显”之误传。公孙显为秦之公子,因而为秦王所爱。公孙衍此时正为魏将,所谓“逐之”,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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