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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灵帝的卖官行为及崔氏文林

时间:2023-10-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武入白太后,遂征立之,是为灵帝。于是,经窦太后同意,转过年来,正月,刘宏即位,史称汉灵帝。汉桓帝即位后,封刘硕为平原王。行至舍,采女下酒食,因共饮食以为戏乐。—《后汉书·五行一》西园大致是一处皇家园林,汉灵帝很喜欢待在里面。—《后汉书·五行一》带动着整个上流社会都崇胡媚外,也都改骑驴、乘驴车,还有给狗戴帽子穿衣服的,也因为汉灵帝这么玩。—《后汉书·孝灵帝纪》狗身上都给穿一身官服。

东汉灵帝的卖官行为及崔氏文林

永康元年(167)腊月二十八,汉桓帝驾崩。可惜他以好色闻名,后宫空有上万女人,却一个子嗣也没有。他可能感觉江山社稷传给谁都无所谓了,所以生前未做安排。于是,此事便由新晋皇太后窦妙之父窦武来定了。《汉书》写得很简略:

武召侍御史河间刘倏,参问其国中王子侯之贤者,倏称解渎亭侯宏。武入白太后,遂征立之,是为灵帝。—《后汉书·窦武传》

意思是,窦武要在河间国找新皇帝人选,他把老家河间的侍御史刘倏找来,询问河间国的王侯子弟哪位最贤能,刘倏推荐了解渎亭侯刘宏。

于是,经窦太后同意,转过年来,正月,刘宏即位,史称汉灵帝。

当时,好像没人反对,就像此前李固反对立刘志那样的,至少史书没记载。不过,在我看来,刘宏未必是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汉桓帝虽无子,但有两个亲弟弟:刘硕和刘悝。

刘硕是汉桓帝同父异母弟,汉桓帝的生母姓匽,史书无记载,可能早就死了,刘硕的生母姓马。汉桓帝即位后,封刘硕为平原王。前述,他们的父亲刘翼也曾被邓太后封为平原王,后来又给撤了。刘硕被封平原王后,一直在封国,没有到洛阳来。

留博陵,奉翼后。—《后汉书·河间孝王开传》

从血缘远近来讲,刘硕最应接任皇位。而窦武为何不选他,史书没有细说,只记载:

硕嗜酒,多过失,帝令马贵人领王家事。—《后汉书·河间孝王开传》

意思是,刘硕太爱喝酒,经常犯错误,此前,汉桓帝命其母马贵人掌管封国一切事务。究竟刘硕有多差劲,犯过什么过失,史书没写。史书明确记载的是,刘硕的平原王一直干到了建安十一年(206)。

建安十一年,国除。—《后汉书·河间孝王开传》

建安十一年是公元206年,那时,汉灵帝已经死了二十一年,东汉王朝早已名存实亡,天下大乱,刘硕能坚持到那时候,应当不会太差劲,起码他母亲马贵人是有两把刷子的,比汉灵帝的母亲董太后强得多。

刘悝的情况后面再细说,他也因犯过错误,被窦武排除。

除了刘硕和刘悝,从血缘远近来讲,仍有人比刘宏更合适。

汉桓帝的爷爷河间王刘开是汉章帝的儿子,他下面有三支子孙。首先是嫡嗣,也就是继承河间王封爵的这一支:刘开—刘政—刘建—刘利—刘陔。然后是汉桓帝这一支:刘开—刘翼—汉桓帝刘志、渤海王刘悝、平原王刘硕。再后才是解渎亭侯这一支:刘开—刘淑—刘苌—汉灵帝刘宏。

窦武划定在河间国王侯里选人没问题,他们都是汉桓帝血缘上最近的人。不过,还有个嫡庶尊卑问题。刘利跟刘宏平辈,而刘利为嫡,刘宏为庶,明显刘利更适合继皇位。后来,刘利之子刘陔的王位一直坐到曹丕受禅,才降为侯爵,可见其保家保国的本事不一般,起码比刘宏贤能。

所以,我认为窦武立刘宏有私心,因为刘宏当时只有十二岁,比较好掌控。随后,太监们保着小刘宏,弄死了窦武,却没有废掉窦妙的太后之位,只是不能临朝听政了。《后汉书》记:

窦氏虽诛,帝犹以太后有援立之功,建宁四年(171)十月朔,率群臣朝于南宫,亲馈上寿。—《后汉书·恒思窦皇后纪》

汉灵帝刘宏仍然感激窦太后“援立之功”,仍然很尊重她,似乎也可见他能被立是比较幸运的。

总之,立刘宏当皇帝实在是大败着!所谓:“一人有庆,兆民赖之。”皇帝没找对人,天下便遭了殃,东汉之所以灭亡,此为一大原因。不过,也可能都是天命注定。早在汉桓帝即位时,洛阳城里便流传一首童谣:

城上乌,尾毕逋,公为吏,子为徒,一徒死,百乘车。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后汉书·五行一》

童谣不是儿歌,而类似谶语,它预言了汉灵帝和董太后的所作所为及所造成的百姓苦难。

“车班班,入河间”,是指皇室车队到河间国迎立刘宏。

“河间姹女工数钱”,是说董太后是个大财迷,她最大的爱好是钱,最大的享受是数钱。她的屋室里装满了钱,门堂里到处是金子,却一分钱都不舍得花,每天还是吃粗粮。

“石上慊慊舂黄粱”,黄粱就是黍米,算是老百姓的主粮,现在一般拿它做黏糕,偶尔吃点还行,吃多了不好消化。成语“黄粱一梦”就是说,小客栈老板在蒸黄粱饭,住店的书生睡着了,梦里不知身是客,中进士、娶贤妻、当大官,出将入相,建功立业,最后富贵圆满寿终正寑。梦醒,黄粱饭正好熟。这做饭的和做梦的自然都是社会底层的人,高层贵族都是吃净米白面的。东汉贵族常吃的应是大米,而董太后天天吃黄粱。总之,她是个特别贪财又特别吝啬的守财奴。

她为什么这样呢?可能是因为穷日子过怕了。虽然她是侯爵夫人,但是解渎亭侯太小了,食邑不过一亭,赶上年景不好,根本收不上地租来。而他们自己也不能种地,也不能经商,只能硬撑着。《史记》载:

诸侯贫者或乘牛车。—《史记·五宗世家》

西汉后期的很多刘姓诸侯穷得都只能坐牛车了,马车都坐不了了。解渎亭侯肯定也强不到哪儿去。他也没有什么实际权力。相对于京师的权贵们来讲,他们近乎社会的底层,还不如当地一些商贾的日子过得滋润。

所以,在小汉灵帝的心底,一直比较向往商贾的生活。《后汉书》记:

灵帝数游戏于西园中,令后宫采女为客舍主人,身为商贾服。行至舍,采女下酒食,因共饮食以为戏乐。—《后汉书·五行一》

西园大致是一处皇家园林,汉灵帝很喜欢待在里面。有一段时期,他把西园搞成一个集市的样子,街道两边设好多酒楼,每个酒楼上都有一帮宫女扮作花枝招展的女招待,他自己则一身商贾打扮,乘坐一辆四头白色毛驴驾辕的豪车。

驾四白驴,躬自操辔,驱驰周旋,以为大乐。—《后汉书·五行一》

他亲自驾车,大鞭子一挥:驾!

四个大白毛驴昂首而鸣,嗖地蹿出去,那感觉,爽!到了酒楼之下:吁!

门口一排美女招手、鞠躬:欢迎光临!老板好,楼上请。

然后,左拥右抱,歌舞表演,酒池肉林。

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后汉书·五行一》

他特别喜欢洋玩意儿,当时叫“胡”玩意儿,饮食、娱乐、音乐,等等,都得是“胡”的。

京都贵戚皆竞为之。—《后汉书·五行一》

带动着整个上流社会都崇胡媚外,也都改骑驴、乘驴车,还有给狗戴帽子穿衣服的,也因为汉灵帝这么玩。

于西园弄狗,著进贤冠,带绶。—《后汉书·孝灵帝纪》

狗身上都给穿一身官服。“狗官”之谓,盖由此出。

还说董太后。俗谚:“草望春,人望富。”爱钱、盼富,是穷人骨子里的情结。董太后的穷日子当然比儿子过得更久,她就更加爱钱。《后汉书》说她:

及窦太后崩,始与朝政,使帝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后汉书·孝仁董皇后纪》

窦太后是在汉灵帝即位的第四年死的。就在她死的前一年,董太后的哥哥董宠被处死,具体原因史书未细讲,不过,可以看出那时董太后说话还不管用。窦太后死后,董太后说话管用了,就开始教汉灵帝:儿啊,咱当了皇帝,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得想办法搂钱。

谁生的随谁,汉灵帝点头:娘,您说得对,咱不能再过以前的穷日子了,得弄钱。

史书讲:

初,帝为侯时常苦贫,及即位,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曾无私钱,故卖官聚钱以为私藏。—《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九》

大意是,汉灵帝笑话汉桓帝不会过日子,手底下一点儿私房钱都没存下。他不能再这样了,必须存私房钱。

皇帝的私房钱是怎么回事?大致来讲,当时整个国家财政,包括皇粮国税等各种大宗收入和军费、工资等各种大宗支出,都由大司农掌管。皇室的各项支出则有少府掌管,少府的收入主要靠山海池泽之税和郡国进贡的财物。皇帝花的钱都要走少府的账,并没有私房钱。钱要是不能攥在自己手里,还叫自己的钱吗?怎样才能攥到自己手里,存私房钱呢?直接从少府或大司农划拨行不?汉灵帝一想:不行,现在天下花钱的地方那么多,我哪能占作私用啊,那不成昏君了吗?我得自己开辟新的财源。我卖官!无本万利。

光和元年(178),即汉灵帝即位后的第十年,开始卖官。

是岁,初开西邸卖官。入钱各有差: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其以德次应选者半之,或三分之一;于西园立库以贮之。—《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九》

他卖官还挺讲究。一是明码标价,二千石,太守级别的,卖二千万;四百石,县令级别的,卖四百万。如某人有德有才,早应提拔到这个级别,没问题,不用付全款,五折优惠。

什么?五折还嫌贵?我一咬牙一跺脚—三折!这是最低价了,你若还不要那就算了。再有,你这个县令可不是一般的县令,那个县有钱,老肥了,别人有出八百万买的,你知道不?你现在凑不出这么多钱,没问题,你可以先赊着,等你到任之后,捞足了,连利息一块儿还我就行。

以上并非我的发挥,史书就是这么写的,说汉灵帝卖官:

随县好丑,丰约有贾。富者则先入钱,贫者到官然后倍输。—《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九》

总之,他真是没白穿商贾服,天生就是干买卖的材料。

以上所卖都是二千石以下的官职,是公开卖的,此有故事可参。西汉有“赀选制度”,汉文帝汉景帝都颁布过“卖爵令”,武帝打匈奴,国库空虚,更是放开了卖爵位。当然,卖官与卖爵不同。更主要的不同是,最后卖的钱,文帝、景帝、武帝都充实国库,汉灵帝则都装进了自己的小金库,“于西园立库以贮之”。

钱放在西园的小金库里,汉灵帝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复臧寄小黄门常侍钱各数千万。—《后汉书·张让传》

他给心腹太监每人各数千万:你们给我放着吧。

更可笑的是,他还回老家河间国去买房子置地。

又还河间买田宅,起第观。—《后汉书·张让传》

与文帝、景帝、武帝的操作还有一点不同,汉灵帝私下竟连公卿也卖。

私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五百万。—《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九》

这是不公开的,都是通过手下太监、乳母等亲信,私下交易。《后汉书》记:

是时,段颎、樊陵、张温等虽有功勤名誉,然皆先输货财而后登公位。—《后汉书·崔寔传》

段颎是著名的“凉州三明”之一,一代名将,战功卓著,他在汉灵帝时官至太尉,位列三公,也是交了钱的,光有功劳没用。别人也一样,想做司徒司空、太尉,都得交钱。当时有个叫崔烈的高官,系出名门。

有重名于北州,历位郡守、九卿。—《后汉书·崔寔传》

他既有资历,又有官声口碑,顺理成章就该升任三公,可也必须先交钱。

烈时因傅母入钱五百万,得为司徒。—《后汉书·崔寔传》

崔烈无奈,私下给汉灵帝的乳母程夫人送了五百万,终于升任司徒。正式任命仪式场面盛大,崔烈位极人臣,春风满面,下面文武百官仰视,上面汉灵帝瞅在眼里却有点酸溜溜,不禁叹息:

悔不小靳,可至千万。—《后汉书·崔寔传》

唉,咱卖便宜了,这个司徒卖一千万一点问题也没有啊。可惜了!

旁边程夫人一拨拉脑袋:拉倒吧,您是不知道,这个姓崔的老拿自己当人了,说自己是名士,得有节操,不能买官。要不是我好说歹说连哄带吓唬,这五百万他还不出呢!

崔烈确实算是要脸的人,颇以买官为污点,害怕清议。有一次,他问儿子崔钧:为父荣任司徒,你可知外界有何议论?

崔钧实话实说:以您早先的声誉和政绩,本是众望所归。(www.xing528.com)

今登其位,天下失望。—《后汉书·崔寔传》

如今,您当上了司徒,天下人反而很失望。

崔烈问:因何失望?

崔钧答:

论者嫌其铜臭。—《后汉书·崔寔传》

崔烈恼羞成怒。

举杖击之。—《后汉书·崔寔传》

抄起手杖就打。

崔钧扭头就跑,甩头说:

舜之事父,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后汉书·崔寔传》

孔圣人说过:大舜当年,他爹要打他,要是看发的火小,拿的棍子小,打两下不要紧,就挨着。要是看发的火大,拿着大棍子要往死里打,就得跑。不然,真要打死,他爹得多难受,那才叫不孝。我说您铜臭,看您这就是要打死我的节奏,我当然得跑。

挺有意思,他们崔家人都有大文才,借此略叙之。《后汉书》记:

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沉沦典籍,遂为儒家文林。—《后汉书·崔寔传》

崔家好几代都出大文人,大才林立。往前的不说,就说崔烈的爷爷崔骃,就是跟班固“同时齐名”的大才。《后汉书》收录崔骃的两篇文章,都写得极好。一篇叫《达旨篇》,里面写有:

道贵从凡。—《后汉书·崔骃传》

道无常稽,与时张驰。失仁为非,得义为是。君子通变,各审所履。—《后汉书·崔骃传》

彼采其华,我收其实。—《后汉书·崔骃传》

臧否在予。—《后汉书·崔骃传》

这些,都极富深义。

另一篇是给窦宪的劝诫之文。他跟班固同为窦宪文胆,担心窦宪骄狂致败,就写了这么一篇。开篇先讲:

骃闻交浅而言深者,愚也;在贱而望贵者,惑也;未信而纳忠者,谤也。—《后汉书·崔骃传》

意思是,我追随您的时间还很短,而且身份低微,对领导层的事情没有什么发言权,也没有帮您做过什么出彩的事情,现在就贸然提意见,要搁一般人来讲,这是很不明智的,很可能引起对方反感或误解,但您是伟大的人,一定能体谅我这番忠心吧。

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未之有也。—《后汉书·崔骃传》

古书上说:一个人的出身太好,家里太有钱,或者官太大,那这个人很难不骄傲。

而人一骄傲就容易出事,比如前朝那些外戚豪族。

汉兴以后,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后汉书·崔骃传》

整个西汉朝所有的外戚,只有汉景帝的王皇后,汉宣帝的许皇后、王皇后,还有汉哀帝的母亲丁姬等四家外戚落了囫囵的,家人都一点事没有,其他的,重的被满门抄斩,轻的也得死一两个的,结局都很惨。殷鉴不远,你们老窦家也得千万小心!

窦氏之兴,肇自孝文。二君以淳淑守道,成名先日;安丰以佐命著德,显自中兴。—《后汉书·崔骃传》

老窦家最早发家于汉文帝时,汉文帝的窦皇后的两个弟弟窦长君、窦广国都是老实人,老老实实待在封地,一辈子也不参与政治,稳稳当当保国传家,很难得。只有一个窦婴热衷政治,还强出头,死得就很惨。后来,到了安丰侯窦融,也是有大智慧,身居三公之位,小心谨慎。

内以忠诚自固,外以法度自守。—《后汉书·崔骃传》

内心对皇帝保持忠诚,平常做什么事都谨守法度、规矩,得以保住家门地位。

夫谦德之光,周易所美;满溢之位,道家所戒。—《后汉书·崔骃传》

《周易》六十四卦每卦六爻各有吉凶,唯谦卦六爻皆吉。道家对此讲得最多、最透。

老子曰: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而身退,天之道也。—《后汉书注》

故君子福大而愈惧,爵隆而益恭。—《后汉书·崔骃传》

君子是越有钱就越低调,官儿越大就越谦虚,日子过得越幸福就越加小心。历史上这方面的故事、经验太多了,经典中俯拾皆是,您应当都知道,我就不细说了。

矜矜业业,无殆无荒。如此,则百福是荷,庆流无穷矣。—《后汉书·崔骃传》

总之,希望您听从我的劝诫,戒骄戒躁,谦虚谨慎,勤劳实干,则幸福必将陪伴终生,家门将长葆荣光。

可惜,这么好的文章,窦宪非但没有重视,反觉恼火,崔骃随即被疏远,也正好未受窦宪败亡的牵累,终老于家。

崔骃之子崔瑗也是大才,曾经为兄报仇,手刃仇人,后被征辟,历任太守等。最值得一说的是,他是中国书法史上的著名人物。唐朝怀素狂草名作《自叙帖》中称:

夫草稿之作,起于汉代,杜度、崔瑗,始以妙闻。—《自叙帖》

杜度和崔瑗是史上最早的草书名家。杜度稍前,是汉章帝的大臣,然无作品传世,且所习为章草。崔瑗则有作品传世,而且是后世流行的今草,被收录于宋刻淳化阁帖中,名为《贤女帖》。所谓字如其人,虽是刻本,千载之下仍能感受到他的一丝生命气息。乍一看,很像书圣王羲之的字,实际上,王羲之的草书主要就是学他的。

崔瑗还写过一部《草书势》,很可能是史上第一部书法理论著作,可惜没有传下来。他传下来的是史上第一篇座右铭,被收录于《昭明文选》,标题即《座右铭》:

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世誉不足慕,唯仁为纪纲。隐心而后动,谤议庸何伤?无使名过实,守愚圣所臧。在涅贵不缁,暧暧内含光。柔弱生之徒,老氏诫刚强。行行鄙夫志,悠悠故难量。慎言节饮食,知足胜不祥。行之苟有恒,久久自芬芳。—《座右铭》

大致是说,要谨言慎行,要谦虚低调,要知足常乐,要走正道。“行之苟有恒,久久自芬芳。”说得多好!

崔瑗六十六岁去世,临死前嘱咐儿子崔寔:

夫人禀天地之气以生,及其终也,归精于天,还骨于地。何地不可臧形骸,勿归乡里。其赗赠之物,羊豕之奠,一不得受。—《后汉书·崔瑗传》

大意是,哪儿死哪儿埋,别再回老家涿郡发送了,就把我埋在洛阳吧。也不用搞什么祭奠活动,杀羊宰猪之类的都没必要。亲友给咱随礼随份子也一概不要。简简单单的,最好。

《后汉书》记:

瑗爱士,好宾客,盛脩膳,单极滋味,不问余产。居常蔬食菜羹而已,家无担石储,当世清之。—《后汉书·崔瑗传》

崔瑗平日太好亲好友了,仁不主财,手里没攒下什么钱。所以,希望家人给自己办丧事,尽量节俭。

然而,时有厚葬之风,最终,崔寔把宅子地都卖了,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花光,才把丧事办完。

剽卖田宅,起冢茔,立碑颂。葬讫,资产竭尽。—《后汉书·崔寔传》

随后,家里没钱了,怎么生活呢?干小买卖。

因穷困以酤酿贩鬻为业。时人多以此讥之。寔终不改。—《后汉书·崔寔传》

崔寔开始酿酒卖酒。当时的社会风气,对经商是很看不起的。崔寔不管这个,特立独行,很务实。不过,多多少少也受时风影响,并不以经商为事业,只求糊口而已,没挣什么钱。随后被征辟,入仕为官,历任太守等,也一直没钱,死时比乃父当年还穷。

家徒四壁立,无以殡敛。—《后汉书·崔寔传》

身后也留下一篇不朽文章,名为《政论》,三国大才子仲长统对其推崇备至,称:

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后汉书·崔寔传》

凡做领导者,都应把这篇《政论》抄在墙上,每天瞅瞅。

《政论》给我印象深刻的是这句话:

凡为天下者,自非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五》

这与拙著《历史的精髓》所讲的“人治靠狠”差不多的意思。崔寔指出,当年汉文帝废除肉刑,并不是放松了法治,而是更严了。此前,一个罪犯受肉刑,可能砍掉脚趾就可以了,汉文帝时没有肉刑,可能直接就给砍头了。所以,实现“文景之治”的秘密在于:

文帝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五》

对此,司马光比较赞同,他进一步讲:

孔子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五》

宽猛相济,法治加礼治,这是中国古代政治的大道。

我把仲长统的事迹放到三国讲述,《后汉书》第四十九卷为其与大学者王充、王符合传,卷末记范晔史论之精彩冠绝全书,略补缀于此。范晔讲:

百家之言政者,尚矣,大略归乎宁固根柢,革易时敝也。—《后汉书·仲长统传》

大意是,古来论为政之道,归其大要无非强调两点:一是“宁固根柢(底)”,打牢基础,保持稳定;二是“革易时敝”,不断改革,不断解决发展中的问题。

然多谬通方之训,好申一隅之说。贵清静者,以席上为腐议;束名实者,以柱下为诞辞。—《后汉书·仲长统传》

然而,具体到某一家、某一派的思想,虽各有精到之处,却又难免有偏颇之嫌。比如,在黄老道家一派看来,儒家的思想都迂腐狭隘,不够精妙;在儒家看来,道家思想则太虚妄,不切实际。

或推前王之风,可行于当年,有引救敝之规,宜流于长世。稽之笃论,将为敝矣。—《后汉书·仲长统传》

有人想总结前代的经验,行之于当下;也有人想总结当下的经验,垂范于将来。这不对。“稽之笃论,将为敝矣!”所有成功的经验,一旦想把它固定下来,就会变成坏的。

如以舟无推陆之分,瑟非常调之音,不限局以疑远,不拘玄以妨素,则化枢各管其极,理略可得而言与?—《后汉书·仲长统传》

大意是,没有一劳永逸的治理模式,没有终极结论,历史永远在不断探索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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