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一年（1905）
昨日本报载有日本拟废弃汉文，专用罗马字母及假名拼读。以便研究欧西各种科学。现已于高等小学加课英文一年，至高等学校则全用西文教授云。善哉善哉。日本人真知教育哉。夫文化之进退，率视文字之繁简为比例差。而由繁入简，又进化之公理也。其在欧西，则由罗马希腊之古文字，一变而为法德英意诸近世文字。斯宾塞之著作，且悉用近世普通文焉。是由难而易也。其在中土，字则由结绳而篆籀而行楷，文则由古文诗书而春秋战国而秦汉而唐宋且由骈散文章而词曲小说焉。是亦由难而易也。至日本则其始有文字之初（晋武帝时），不过《论语》《千字文》狭义之汉字而已。然繁难莫举，人多视为畏途。及至唐末，始假汉字依土音造字五十曰假名。后又有音训假名混文（即今之普通日文，以其假名与汉字并用故名）、和文（日本之古文）、和字（仿佛汉字杜撰者）、国训（假用汉字而别以为意）、新字（新出事物，汉字无其义者另著之字）等之进步。然日本有最困难者一事，则语为国粹，文乃外来。而汉字又极繁难，欲求再简，必废弃之而纯用假名。彼邦人士主持此论者，匪伊朝夕矣。然日政府不敢轻率将事，审慎研究亦已有年。今竟有废弃之说，必灼见其利害，而审知文字之繁简，关人民之智愚，文化之进退矣。呜呼。东瀛三岛。日进无疆，武功既奏，文化日新。夫日本与我为同种同文之国。日既改革文字矣，我宗邦其亦有所继起乎。
然我与日本之文字各不相侔，一系固有之国粹，一系外来之文明。我国从事改革，宜从字体简单言文一致入手。一方提倡通俗文字，以期其普及；一方精研古学，以保存国粹。而统一语言，尤为要事。近见异地之人，语言不通，反恃英语互谈，此则大不可者也。
俄罗斯、美利坚、英吉利必以国语强迫波兰、菲律宾、印度、澳大利亚，龂龂而不稍退让者。岂无以哉。吾愿我国讲改革讲西学者，勿自亡其粹以亡其国也，又勿徒保其粹而不图进化也。日本而出此，吾人之感慨深矣。吾不寐而梦，梦日本遣学生高僧等留学于唐，梦吾人家居日用纯用外国语，更梦经传子史胥陈夫博物院。(www.xing528.com)
虽然吾不恨亦不怨。天演竞争，适者生存。固如是也，固如是也。
教育文存卷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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