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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政治家之文论及其主张

时间:2023-1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北宋政治家之文论可以司马光、王安石和李觏三人为代表。李觏未曾大显,不足见其事功,虽不能算是政治家,却可算是政治学家,故其论文主张亦相同。政治家之论文,与古文家、道学家所同反对者为雕锼无用的文辞。这也是政治家的文论。所以政治家之文论由大体言,本与古文家道学家相近。不过以政治家之学,即昔人所谓经济之学。盖政治家以主用,故于道必验之于当今,必作而为治教政令,而所谓文者不过“道其然而已矣”。

北宋政治家之文论及其主张

北宋政治家之文论可以司马光王安石和李觏三人为代表。在当时政治舞台上有新、旧两派之争,旧派以司马光为魁,新派以王安石为首,二派互为水火,相争不已,而且此二派首领,性情学术,各不相同,司马光与道学家为近,王安石与古文家为近,但其论文主张则无甚差异,盖并以政治家的眼光以论文也。李觏未曾大显,不足见其事功,虽不能算是政治家,却可算是政治学家,故其论文主张亦相同。

政治家之论文,与古文家、道学家所同反对者为雕锼无用的文辞。李觏《上宋舍人书》云:“近年以来新进之士,……不求经术而摭小说以为新,不思理道,而专雕锼以为丽,句千言万,莫辨首尾,览之若游于都市,但见其晨而合,夜而散,纷纷藉藉,不知其何氏也。……圣人之门将复榛芜矣。”(《直讲李先生文集》二十七)此与道学家之讥玩物丧志,古文家之不敢有作文之意正复相同,所以政治家文论之积极主张也是欲言之有物,也是欲有为而言。司马光《文害》篇云:“君子有文以明道,小人有文以发身,夫变白以为黑,转南以为北,非小人有文者执能之。”(《传家集》七十四《迂书》)又《赵朝议文稿序》云:“在心为志,发口为言。言之美者为文,文之美者为诗。如鼓钟者声必闻于外,灼龟者兆必见于表,玉蕴石而山木茂,珠居渊而岸草荣,皆物理自然,虽欲掩之,不可得已。”(《传家集》六十九)王安石《上人书》云:“孟子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诸左右逢其原。’孟子之云尔,非直施于文而已。然亦可托以为作文之本意。”(《临川集》七十七)其《答王景山书》又云:“读其文章,庶几得其志之所存。其文是也,则又欲求其质。”(同上)这些话又与程颐所谓“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之意,欧阳修所谓“充于中者足,而后发乎外者大以光”之说,并无分别。范仲淹《上时相议制举书》云:“夫善国者莫先育材,育材之方莫先劝学,劝学之道莫尚宗经。宗经则道大,道大则才大,才大则功大。盖圣人法度之言存乎《书》,安危之几存乎《易》,得失之鉴存乎《诗》,是非之辨存乎《春秋》,天下之制存乎《礼》,万物之情存乎《乐》。故俊哲之人入乎六经,则能服法度之言,察安危之几,陈得失之鉴,析是非之辩,明天下之制,尽万物之情。使斯人之徒,辅成王道,复何求哉。”(《范文正公集》九)这也是政治家的文论。其主张也不外宗经明道之说,不过立场不同,旨趣亦微有区别耳。

所以政治家之文论由大体言,本与古文家道学家相近。不过以政治家之学,即昔人所谓经济之学。故其文论,就道言则更主于用,就文言则所长在识。

因其主于用,故其论文,以礼教治政为文。司马光《答孔文仲司户书》云:

 

光昔也闻诸师友曰,学者贵于行之,而不贵于知之;贵于有用,而不贵于无用。故孔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此德行之所以为四科首者也。孔子又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夫国有诸侯之事,而能端委束带,与宾客言,以排难解纷狥国家之急,或务农训兵以扞城其民,是亦学之有益于时者也。故言语政事次之。若夫习其容而未能尽其义,诵其数而未能行其道,虽敏而传,君子所不爱,此文学之所以为末者也。然则古之所谓文者,乃所谓礼乐之文、升降进退之容、弦歌雅颂之声,非今之所谓文也。(《传家集》六十)

 

李觏《上宋舍人书》亦云:

 

贤人之业,莫先乎文。文者岂徒笔札章句而已,诚治物之器焉。其大则核礼之序、宣乐之和、缮政典、饰刑书。上之为史则怙乱者惧;下之为诗则失德者戒。发而为诏诰,则国体明,而官守备;列而为奏议,则阙政修,而民隐露。周还委曲,非文曷济!禹、益、稷、皋陶之谟,虺之诰,尹之训,周公之制作,咸曰兴国家、靖生民矣。自周道消,孔子无位而死,而秦嬴以烈火劫之,汉由武定,晚知儒术,至今越千载,其间文教一盛一衰。大抵天下治则文教盛,而贤人达;天下乱则文教衰,而贤人穷。欲观国者,观文可矣。(《直讲李先生文集》二十七)

 

王安石《与祖择之书》亦云:

 

治教政令,圣人之所谓文也。书之策,引而被之天下之民一也。圣人之于道也,盖心得之,作而为治教政令也,则有本末先后,权势制义,而一之于极。其书之策也,则道其然而已矣。彼陋者不然:一适焉,一否焉,非流焉则泥,非过焉则不至,甚者置其本求之末,当后者反先之,无一焉不于极。彼其于道也,非心得之也。其书之策也,独能不耶!故书之策而善,引而被之天下之民反不善焉,无矣。二帝三王引而被之天下之民而善者也;孔子、孟子书之策而善者也;皆圣人也。易地则皆然。(《临川集》七十七)

 

这些都是政治家的文学观,其论旨颇与道学家相近,而毕竟不同。盖政治家之所谓道,是要见之于事功,不重在体之于身心;是要验之于当今,不重在修之于一己。司马光《答陈充秘校书》云:

 

孔子自称述而不作,然则孔子之道,非取诸己也,盖述三皇五帝之道也。三皇五帝三王,亦非取诸己也,钩探天地之道,以教人也。故学者苟志于道,则莫若本之于天地、考之于先王、质之于孔子、验之于当今,四者皆冥合无间,然后勉而进之,则其智之所及,力之所胜,虽或近或远、或大或小,要为不失其正焉。舍是而求之,有害无益矣。(《传家集》五十九)

 

其论道欲本之于天地,验之于当今,便与道学家之专主折衷于孔子者不同,此与王安石所谓“圣人之于道也,盖心得之,作而为治教政令也,则有本末先后,权势制义,而一之于极”,正是同样意思。盖政治家以主用,故于道必验之于当今,必作而为治教政令,而所谓文者不过“道其然而已矣”。能“书之策”者同时必能“引而被之天下之民”。此所以论文遂偏主于用了。李觏《上宋舍人书》云:

 

窃谓文之于化人也深矣。虽五声八音,或雅或郑,纳诸听闻,而沦入心窍,不是过也。尝试从事于简策间。其读虚无之书,则心颓然而厌于世;观军阵之法,则心奋起而轻其生;味纵横之说,则思诡谲而忘忠信;熟刑名之学,则憙苛刻而泥廉隅;诵隐遁之说,则意先驰于水石;咏宫体之辞,则志不出于奁匣:文见于外,心动乎内,百变而百从之矣。谅非淳气素具,通识旁照,则为其所败坏如覆手耳。韩子有言曰,“儒以文乱德”,岂谓是乎。然则圣君贤辅,将以使民迁善而远罪,得不谨于文哉!(《直讲李先生文集》二十七)(www.xing528.com)

 

此亦同于王安石所谓:“书之策,引而被之天下之民一也”之意。不过一从正面说,一从反面说耳。

既主于用,故又不主修辞,遂与古文家异趣。司马光《答孔文仲司户书》云:

 

今之所谓文者,古之辞也。孔子曰“辞达而已矣”,明其足以通意,斯止矣,无事于华藻宏辩也。必也以华藻宏辩为贤,则屈、宋、唐、景、庄、列、杨、墨、苏、张、范、蔡皆不在七十子之后也。颜子不违如愚,仲弓仁而不佞,夫岂尚辞哉!足下所谓:“学积于内,则文发于外,积于内也深博,则发于外也淳奥。则夫文者虽不学焉,而亦可以兼得之。学不充于中,而徒外事其文,则文盛于外,而实困于内。亦将兼弃其所学。”斯言得之矣。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足下允蹈其言,为之无倦,将与渊、骞并驱争先,又况游、夏,尚奚足慕!(《传家集》六十)

 

其解辞达,谓足以通意斯止,便与苏轼之言不同,王安石《上人书》云:

 

尝谓文者。礼教治政云尔。其书诸策而传之人,大体归然而已。而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云者,徒谓辞之不可以已也,非圣人作文之本意也。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不适用,非所以为器也。不为之容,其亦若是乎?否也。然亦未可已也,勿先之其可也。(《临川集》七十七)

 

其解“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又谓尚辞非作文之本意,也与苏轼之言不同。盖他以为韩、柳虽尝语人以文,只是语人以辞,并不会论作文之本意。古文家之论文,本只须语人以辞,足矣。道学家与政治家,则更要论作文之本意。语人以辞,则其所诣各异;论作文之本意,则其归趣恒同。苏轼《答张文潜书》云:“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其源实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己。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颜渊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学同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此则王氏之同也。”(《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四十五)这是古文家攻击政治家论文的论调。盖政治家之论文,既以礼教治政为文,则当然重在教化,而不得求其道同风一了。

又因其长在识,故又不致如古文家之拘于义法。李觏《答黄著作书》云:

 

汉杰罪我不如李习之,不为僧作钟铭。习之之论信美矣!然使唐来文士皆效习之所为,则金园宝刹碑版若林,果谁作也!……圣贤之言,翕张取与,无有定体。其初殊涂,归则一焉。犹李汉所谓“千态万貌卒泽于道德仁义,炳如也”,何须开口便随古人!汉杰使我效李习之,胶柱矣!今之学者谁不为文,大抵摹勒孟子,劫掠昌黎。若为文之道,止此而已!则但诵得古文十数篇,拆南补北,染旧作新,尽可为名士矣!何工拙之辨哉!觏之施为,异于是矣。(《直讲李先生文集》二十八)

 

此又政治家攻击古文家的论调。这种见解,实较古文家为通达。欧阳修《与黄校书论文章书》谓:“才识兼通,然后其文博辩而深切,中于时病,而不为空言。盖见其弊必见其所以弊之因。若贾生论秦之失,而推古养太子之礼,此可谓知其本矣。”(《欧阳文忠全集》六十七)盖才识兼通深中时弊,本古文家之所难而政治家之所长。

而且,即就道言,亦较道学家为通达。李觏有《原文》一篇谓:

 

利可言乎?曰人非利不生,曷为不可言!欲可言乎?曰欲者人之情,曷为不可言!言而不以礼,是贪与淫罪矣。不贪不淫,而曰不可言,无乃贼人之生,反人之情!世俗之不憙儒以此。孟子谓“何必曰利”,激也。焉有仁义而不利者乎!其书数称汤、武将以七十里百里而王天下,利岂小哉!孔子“七十所欲不逾矩”,非无欲也,于诗则道男女之时、容貌之美、悲感念望,以见一国之风,其顺人也至矣。学者大抵雷同,古之所是则谓之是,古之所非则谓之非,诘其所以是非之状,或不能知。古人之言岂一端而已矣。夫子于管仲,三归具官则小之,合诸侯正天下则仁之,不以过掩功也。韩愈有取于墨翟、庄周,而学者乃疑。噫!夫二子皆妄言耶?今之所谓贤士大夫,其超然异于二子者耶?抑有同于二子,而不自知者邪?何訾彼之甚也!(《直讲李先生文集》二十九)

 

此等见解,岂道学家所能有,亦岂道学家所敢说!所以云:政治家之所长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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