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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莲题材揭示的男女情爱主题与民歌形式的关系

时间:2024-01-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翻阅唐宋诗词,经常可以看见“采莲”场面的描写,名篇佳句叠出。“采莲”是中国古代妇女的主要劳动方式吗?于是,便对“采莲”的题材做了一番杂考,才发现以往的阅读诸多对作品的误解。“采莲”题材最早来自汉乐府民歌《江南》,诗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这里的“采莲”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莲子”也是一种喻象,通篇写男女情爱。再来看古代“采莲”歌舞形式的发展演变,也能充分证实汉乐府《江南》主要是一首情歌。

采莲题材揭示的男女情爱主题与民歌形式的关系

神雕侠侣》开篇是这样一段文字: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船里五个少女和歌嬉笑,荡舟采莲。她们唱的曲子是北宋大词人欧阳修所作的“蝶恋花”词,写得正是越女采莲的情景,虽只寥寥六十字,但季节、时辰、所在、景物以及越女的容貌、衣着、首饰心情,无一不描绘得历历如见,下半阕更是写景中有叙事,叙事中夹抒情,自近而远,余意不尽。欧阳修在江南为官日久,吴山越水,柔情蜜意,尽皆融入长短句中。宋人不论达官贵人,或是里巷小民,无不以唱词为乐,是以柳永新词一出,有井水处皆歌,而江南春岸折柳、秋湖采莲,随伴的往往是欧词。

金庸先生以此引出故事。他对欧阳修采莲词的读解,正源自以往学术界对“采莲”类作品的误解。

翻阅唐宋诗词,经常可以看见“采莲”场面的描写,名篇佳句叠出。如“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李白《采莲曲》) ;“玉溆花红发,金塘水碧流。相逢畏相失,并著采莲舟”(崔国辅《采莲曲》) ;“日日采莲去,洲长多暮归。弄篙莫溅水,畏湿红莲衣”(王维莲花坞》) ;“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带香游女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李珣《南乡子》) ;“花底忽闻敲两桨,逡巡女伴来寻访。酒盏旋将荷叶当。莲舟荡,时时盏里生红浪”(欧阳修《渔家傲》)。关于这类以“采莲”为题材的诗词的读解,专家学者的典型观点是这样的:“描绘江南地区的水国风光,采莲女的生活情态和相思离别之情。”[1]“多描写江南一带水国风光,采莲女娃劳动生活情态,以及她们对纯洁爱情的追求等。”[2]基调确定以后,诸多鉴赏文章,便依照这样的思路展开,讨论作品是如何展现江南水乡风光的,如何描摹女子采莲劳动时活泼爽朗、淳朴天真的,以及她们对理想爱情是如何浪漫追求的。甚至将她们与诗词中“传统的矜持忧郁的女性形象”相比较,肯定了水乡劳动妇女健康生活情调。

近年来阅读这类题材的诗词,疑惑越来越多。唐宋词中的女性绝大多数是歌妓,为何会出现一群“劳动妇女”?“采莲”是中国古代妇女的主要劳动方式吗?在男耕女织的社会,为什么不会出现大量写“采桑”的诗词,而是写“采莲”?换言之,这些诗词中所描写的女主人公确实是江南水乡的采莲劳动女子吗?诗词中出现的场景多数是真实的采莲劳动场面描写吗?为什么采莲劳动总是与爱情的追求联系在一起?于是,便对“采莲”的题材做了一番杂考,才发现以往的阅读诸多对作品的误解。

“采莲”题材最早来自汉乐府民歌《江南》,诗云: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首民歌始见《宋书·乐志》,郭茂倩《乐府诗集》收入《相和歌辞·相和曲》。《江南》诗意,大致有四种解释:1.《乐府解题》说:“《江南》古辞,盖美芳晨丽景,嬉游得时。”[3]后人多从其说。2.张琦则认为这首民歌有政治寓意,说:“荡而无节,‘宛邱’、‘东门’之旨也。”[4]陈沆《诗比兴笺》卷一同其说。3.今人或认为《江南》“最主要的内容:即歌唱劳动。这是一首歌唱江南人采莲时欢乐情景的民歌”[5]。4.闻一多先生别有新解,他认为《江南》中“‘莲’谐‘怜’声,这也是隐语的一种,这里是鱼喻男,莲喻女,说鱼与莲戏,实等于说男与女戏”[6]。所戏之内容,或直接认为这是与人类生殖的性活动相关,《江南》“固然可以被男女青年嘻戏地唱于采莲劳动中,但它更有可能用于类似生殖崇拜的祀神活动中,也有可能用于婚礼歌舞中”[7]。即,《江南》是一首情歌。

《江南》所歌咏的,即使与采莲劳动相关,但更加侧重的也是男女嬉戏调情的场面,其中所隐隐表达的男女情爱,经专家学者阐述,已经被学界普遍接受。其实,南朝的人们都是将汉乐府《江南》作为情歌来阅读,他们的模仿创作,也是在描写隐约朦胧的男女情爱。沈约所作的《江南》,香艳芬芳,诗云:“擢歌发江潭,采莲渡湘南,宜须闲隐处,舟浦予自谙。罗衣织成带,堕马碧玉簪。但令舟楫渡,宁计路嵌嵌。”歌中隐隐所述的就是男女对情爱的追求。南朝民歌《西洲曲》,其中则有一段以“采莲”为喻,写对心爱男子的思念之情:“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这里的“采莲”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莲子”也是一种喻象,通篇写男女情爱。至于南朝民歌中虽不写“采莲”但以“莲”喻男女情爱的诗歌更是俯拾皆是,仅以《乐府诗集》卷四十六收录的89首《读曲歌》为例,就有“千叶红芙蕖,照灼绿水边。余花任郎摘,慎莫罢侬莲”;“思欢久,不爱独枝莲,只惜同枝藕”;“所欢子,莲从胸上度,刺忆庭欲死”;“作生隐藕叶,莲侬在何处”;“娇笑来向侬,一抱不能已。湖燥芙蓉萎,莲汝藕欲死”;“芙蓉腹里萎,莲汝从心起”;“种莲长江边,藕生黄蘖浦。必得莲子时,流离经辛苦”;“芙蓉万重生,莲子信重杳”;“紫草生湖边,误落芙蓉里。色分都未获,空中染莲子”;“杀荷不断藕,莲心已复生”;“行膝点芙蓉,深莲非骨念”,等等。南朝文人之篇什,皆以“莲”喻男女情爱,《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所录甚多,不赘。

再来看古代“采莲”歌舞形式的发展演变,也能充分证实汉乐府《江南》主要是一首情歌。《江南》属“相和曲”,本来就具有一定的表演形式。大约是前三句为一人独唱,后四句为众人合唱。或曰:“前三句当系唱词,后四句当系和词。和词可能是按东西南北四个不同的方位,由四个人轮唱,所以不用押韵。”[8]最先制作《采莲曲》的是南朝梁武帝萧衍。《乐府诗集》卷五十转引《古今乐录》说:“梁天监十一年冬,武帝改西曲,制《江南上云乐》十四曲,《江南弄》七曲:一曰《江南弄》,二曰《龙笛曲》,三曰《采莲曲》,四曰《凤笛曲》,五曰《采菱曲》,六曰《游女曲》,七曰《朝云曲》。”《乐府诗集》卷二十六《江南》题解说:“梁武帝作《江南弄》以代西曲,有《采莲》、《采菱》,盖出于此。”梁武帝新作的《采莲曲》说:“游戏五湖采莲归,发花田叶芳袭衣。为君侬歌世所希。世所希,有如玉。江南弄,采莲曲。”《乐府诗集》卷五十又转引《古今乐录》说:“《采莲曲》,和云:‘采莲渚,窈窕舞佳人。’”武帝之作,有两点非常明确:其一,《江南》如果与采莲劳动还有所联系的话,梁武帝的《采莲曲》已经完全是宫廷的歌舞“游戏”[9];其二,《江南》的歌舞者如果并不确定的话,梁武帝的《采莲曲》已经固定为“窈窕佳人”所表演。至此,“采莲”就不再是一种真实的劳动场面,而是一种宫廷娱乐的歌舞表演形式。

武帝作曲,追求声与色的享受。他正是对《江南》中借“采莲”来隐喻男女情爱追逐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才将其发展成宫廷娱乐的歌舞曲。采莲时的动作轻盈优美和采莲场景布置中的人与花辉映,酿造了香艳的氛围。梁武帝新作的一组《江南弄》七曲,篇篇与色情相关,体现了当时宫廷的审美趣味。梁元帝萧绎所作的《采莲曲》,就点明曲中的情爱蕴意,诗云:“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而后,《采莲曲》在梁朝宫廷流行。梁简文帝新作说:“桂楫兰桡浮碧水,江花玉面两相似。莲疏藕折香风起。香风起,白日低,采莲曲,使君迷。”这种歌舞形式,背景布置得如同江南水乡,有“桂楫兰桡浮碧水”,“香风”环绕。这“香风”是歌舞者“窈窕佳人”的体香或化妆品的香味,在观赏者的幻嗅觉中转变为荷花的芳香。歌舞过程中,“窈窕佳人”与布置的莲花相互映衬,便有了“江花玉面两相似”的艳美效果。歌舞至“莲疏藕折”的时候,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的忧伤,为歌舞曲以及歌舞者平添一份诱人的色彩。“采莲曲,使君迷”,则写出宫廷上层对这种新的歌舞曲的醉心迷恋。

梁武帝与简文帝上述的两首以七言为主的《采莲曲》,歌舞形式都比较简单。简文帝又作《采莲赋》,对《采莲曲》歌舞形式有较为详尽地描述,赋云:

望江南兮清且空,对荷花兮丹复红。卧莲叶而覆水,乱高房而出丛。楚王暇日之欢,丽人妖艳之质。且弃垂钓之鱼,未论芳萍之实。唯欲回渡轻船,共采新莲。傍斜山而屡转,乘横流而不前。于是素腕举,红袖长,回巧笑,堕明珰。荷稠刺密,亟牵衣而绾裳;人喧水溅,惜亏朱而坏妆。物色虽晚,徘徊未反。畏风多而榜危,惊舟移而花远。歌曰:常闻蕖可爱,采撷欲为裙。叶滑不留,心忙无假薰。千春谁与乐?唯有妾随君。[10]

首四句描写歌舞环境。在江南水乡风光背景的布置中,有丹红的“荷花”、覆水的“卧莲”、出丛的“高房”等。“楚王”两句,写宫廷艳游之乐,这正是帝王欣赏“采莲”歌舞所企求获得的身心愉悦。“且弃”以下,都是写宫女载歌载舞表演“采莲”的具体过程和聆听佳人歌唱的音乐效果。结尾的“歌曰”,是表演者所演唱的《采莲曲》的具体歌词。所以,《乐府诗集》卷五十收入此曲。在这首《采莲曲》之前,《乐府诗集》还收录简文帝的另一首五言《采莲曲》,诗云:

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风起湖难渡,莲多摘未稀。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

诗中所述,同样既是歌曲所唱的内容,也是载歌载舞的形式。宫女在演唱之际,伴以相应的“采撷”、“棹动”、“船移”、“绕腕”等舞蹈动作,艳丽迷人。其中,以“丝”谐音相思之“思”,为用“采莲”的方式表达情爱更多了一种隐喻手法。

梁元帝萧绎也有《采莲赋》,所使用的华丽语辞、所构筑的香艳氛围,都与简文帝所作近似,赋末所歌的《采莲曲》,已见上文所引。

宫廷流行的《采莲曲》,逐渐为梁朝达官贵族所喜欢,他们让自家歌伎学习《采莲曲》,在家中歌舞娱乐,并且有了相当的创新。《梁书》卷三十九《羊侃传》载:“侃性豪侈,善音律,自造《采莲》、《棹歌》两曲,甚有新致。姬妾侍列,穷极奢靡。有弹筝人陆太喜,著鹿角爪长七寸。舞人张净琬,腰围一尺六寸,时人咸推能掌中舞。”羊侃“自造”的《采莲》,当与宫廷《采莲曲》有渊源关系。唐诗人温庭筠有《张静婉采莲曲》咏其事,序曰:“静婉,羊侃伎也,其容绝世。侃自为《采莲》二曲,今乐府所存失其故意,因歌以俟采诗者。”诗如下:

兰膏坠发红玉春,燕钗拖颈抛盘云。城西杨柳向娇晚,门前沟水波粼粼。麒麟公子朝天客,珂马珰珰度春陌。掌中无力舞衣轻,剪断鲛绡破春碧。抱月飘烟一尺腰,麝脐龙髓怜娇饶。秋罗拂水碎光动,露重花多香不销。交交塘水满,绿萍金粟莲茎短。一夜西风送雨来,粉痕零落愁红浅。船头折藕丝暗牵,藕根莲子相留连。郎心似月月易缺,十五十六清光圆。[11]

诗中所述,一是张静婉的服饰、妆饰、容颜之美艳和歌舞环境之富丽,二是张静婉舞姿之轻盈美妙绝世,三是《采莲曲》中所蕴含的缠绵悱恻的男女恋情。南朝“采莲”歌舞的形式与内容,温庭筠诗有很好的全面表现。

入唐,《采莲曲》广为流传。包何描述宫廷“采莲”歌舞曲说:“更对乐悬张宴处,歌工欲奏采莲声。”(《阙下芙蓉》)独孤及写一般应酬宴饮上的歌舞见闻说:“木兰为樽酒为杯,江南急管卢女弦。齐童如花解郢曲,起舞激楚歌《采莲》。”文人乐府诗中多有拟作,如王勃、李白、张籍、崔国辅、戎昱、鲍溶等等皆有佳作[12]。隋唐以来,燕乐渐兴。这种以外来音乐为主体的新的音乐体系,吸收了大量中原旧乐,《采莲》乐曲也融入其中。至宋,采莲曲进一步发展成为宫廷大型歌舞曲。《宋史》卷一百四十二载:其时宫廷“所奏凡十八调、四十大曲:……九曰双调,其曲三,曰《降圣乐》、《新水调》、《采莲》”。与歌曲配合,是大型的宫廷舞蹈队,而且完全由“窈窕佳人”组成。《宋史》卷一百四十二载:宫廷队舞中有“女弟子队一百五十三人:……六曰采莲队,衣红罗生色绰子,系晕裙,戴云鬟髻,乘彩船,执莲花”。这里的“乘彩船,执莲花”,当然是舞蹈表演时的一种布景与道具。南宋周密《武林旧事》卷十《官本杂居段数》载有《唐辅采莲》、《双哮采莲》、《病和采莲》等诸多歌舞曲名目,可见当时“采莲”歌舞已经有了繁杂的发展变化。

关于宋代宫廷大型“采莲”歌舞的演唱过程,南宋宰相史浩有作品《采莲舞》流传至今,在每一首歌词之前,都有对歌舞表演的简单叙述,全文如下:

五人一字对厅立,竹竿子勾念:伏以浓阴缓辔,化国之日舒以长;清奏当筵,治世之音安以乐。霞舒绛彩,玉照铅华。玲珑环佩之声,绰约神仙之伍。朝回金阙,宴集瑶池。将陈倚棹之歌,式侑回风之舞。宜邀胜伴,用合仙音。女伴相将,采莲入队。

勾念了,后行吹《双头莲令》,舞上,分作五方。竹竿子又勾念:伏以波涵碧玉,摇万顷之寒光;风动青萍,听数声之幽韵。芝华杂遝,羽幰飘摇。疑紫府之群英,集绮筵之雅宴。更凭乐部,齐迓来音。勾念了,后行吹《采莲令》,舞转作一直了,众唱《采莲令》:

练光浮,烟敛澄波渺。燕脂湿、靓妆初了。绿云伞上露滚滚,的真珠小。笼娇媚、轻盈伫眺。无言不见仙娥,凝望蓬岛。  玉阙匆匆,镇锁佳丽春难老。银潢急、星槎飞到。暂离金砌,为爱此、极目香红绕。倚兰棹。清歌缥缈。隔花初见,楚楚风流年少。

唱了,后行吹《采莲令》,舞分作五方。竹竿子勾念:仗以遏云妙响,初容与于波间;回雪奇容,乍婆娑于泽畔。爱芙蕖之艳冶,有兰芷之芳馨。躞蹀凌波,洛浦未饶于独步;雍容解佩,汉皋谅得以齐驱。宜到阶前,分明只对。

花心出,念:但儿等玉京侍席,久陟仙阶;云路驰骖,乍游尘世。喜圣明之际会,臻夷夏之清宁。聊寻泽国之芳,雅寄丹台之曲。不惭鄙俚,少颂升平。未敢自专,仗候处分。

竹竿子问,念:既有清歌妙舞,何不献呈?

花心,答问:旧乐何在?

竹竿子再问,念:一部俨然。

花心答,念:再韵前来。

念了,后行吹《采莲曲破》,五人众舞。到入破,先两人舞出,舞到裀上住,当立处讫。又二人舞,又住,当立处。然后花心舞彻。竹竿子念:伏以仙裾摇曳,拥云罗雾縠之奇;红袖翩翻,极鸾翮凤翰之妙。再呈献瑞,一洗凡容。已奏新词,更留雅咏。

念了,花心念诗:我本清都侍玉皇,乘云驭鹤到仙乡。轻舠一叶烟波阔,嗜此秋潭万斛香。

念了,后行吹《渔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渔家傲》:

蕊沼清泠涓滴水,迢迢烟浪三千里。微孕青房包绣绮。薰风里,幽芳洗尽闲桃李。 羽氅飘萧尘外侣,相呼短棹轻偎倚。一

片清歌天际起。声尤美,双双惊起鸳鸯睡。

唱了,后行吹《渔家傲》。五人舞,换坐,当花心立人念诗:我昔瑶池饱宴游,朅来乐国已三秋。水晶宫里寻幽伴,菡萏香中荡小舟。(www.xing528.com)

念了,后行吹《渔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渔家傲》:

翠盖参差森玉柄,迎风浥露香无定。不著尘沙真体净。芦花径,酒侵酥脸霞相映。  掉拨木兰烟水暝,月华如练秋空静。一曲悠扬沙鹭听。牵清兴,香红已满蒹葭艇。

唱了,后行吹《渔家傲》。五人舞,换坐,当花心立人念诗:我弄云和万古声,至今江上数峰青。幽泉一曲今凭棹,楚客还应著耳听。

念了,后行吹《渔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渔家傲》:

草软沙平风掠岸,青蓑一钓烟江畔。荷叶为裀花作幔。知谁伴,醇醪只把鲈鱼换。  盘缕银丝杯自暖,篷窗醉著无人唤。逗得醒来横脆管。清歌缓,彩鸾飞去红云乱。

唱了,后行吹《渔家傲》。五人舞,换坐,当花心立人念诗:我是天孙织锦工,龙梭一掷度晴空。兰桡不逐仙槎去,贪撷芙蕖万朵红。

念了,后行吹《渔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渔家傲》:

太华峰头冰玉沼,开花十丈干云杪。风散天香闻四表。知多少?亭亭碧叶何曾老。  试问霏烟登鸟道,丹崖步步祥光绕。折得一枝归月峤。蓬莱岛,霞裾侍女争言好。

唱了,后行吹《渔家傲》。五人舞,换坐,当花心立人念诗:我入桃源避世纷,太平才出报君恩。白龟已阅千千岁,却把莲巢作酒尊。

念了,后行吹《渔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渔家傲》:

珠露漙漙清玉宇,霞标绰约消烦暑。时驭清风之帝所。寻旧侣,三千仙仗临烟渚。  舴艋飘摇来复去,渔翁问我居何处。笑把红蕖呼鹤驭。回头语,壶中自有朝天路。

唱了,后行吹《渔家傲》。五人舞,换坐如初。竹竿子勾念:伏以珍符洊至,朝廷之道格高深;年谷屡丰,郡邑之和薰遐迩。式均欢宴,用乐清时。感游女于仙衢,咏奇葩于水国。折来和月,露浥霞腮;舞处随风,香盈翠袖。既徜徉于玉砌,宜宛转于雕梁。爰有佳宾,冀闻清唱。

念了,众唱《画堂春》:

彤霞出水弄幽姿,娉婷玉面相宜。棹歌先得一枝枝,波上画鲸飞。  向此画堂高会,幽馥散、堪引瑶卮。幸然逢此太平时,不醉可无归。

唱了,后行吹《画堂春》。众舞,舞了又唱《河传》:

蕊宫阆苑,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争似人间,一曲《采莲》新传。柳腰轻,莺舌啭。  逍遥烟浪谁羁绊?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却驾彩鸾,芙蓉斜盼。愿年年,陪此宴。

唱了,后行吹《河传》,众舞。舞了,竹竿子念遣队:浣花一曲湄江城,雅合凫鹥醉太平。楚泽清秋余白浪,芳枝今已属飞琼。歌舞既阑,相将好去。

念了,后行吹《双头莲令》。五人舞转作一行,对厅杖鼓出场。[13]

从人数与规模上来说,“采莲”队舞由五人组成,其中一人扮演“花心”为主要演员。此外,还有负责对白的“竹竿子”和伴奏者“后行”。从表演的方式上来说,是“女伴相将,采莲入队”,或五人各占一方而共舞,或二人一组起舞,突出“花心”。其人数与表演方式都与上文介绍的汉乐府《江南》一人独唱、四人分别于四方合唱者有近似之处,或许其间有承继关系。“采莲舞”所演奏或演唱的曲调则有《双头莲令》、《采莲令》、《采莲曲破》、《渔家傲》、《画堂春》、《河传》等,分别由“花心”独唱或众人合唱。这是唐宋“采莲”舞曲保存最完整的资料。由于“采莲舞”长期流行于宫廷,已经掺杂了颂圣、吟咏太平一类的内容,这是宋代“采莲”歌舞的新发展。

“采莲”歌舞的流行,甚至使帝王或富贵人家自备采莲舟船,以作游戏玩乐之用。五代十国时期之闽惠帝王延钧,“端阳日,造彩舫数十于西湖,每舫载宫女二十余人,衣短衣,鼓楫争先,延钧御大龙舟以观。金凤作乐游曲,使宫女同声歌之。曲曰:‘龙舟摇曳东复东,采莲湖上红更红。波澹澹,水溶溶,奴隔荷花路不通。’又曰:‘西湖南湖斗彩舟,青蒲紫蓼满中洲。波渺渺,水悠悠,长奉君王万岁游。’”[14]金凤,先为延钧妃,再立为后。“王建子衍,嗣于蜀,侈荡无节。……作折红莲队,盛集锻者于山内鼓槖,以长钥引于地衣下,吹其水纹鼓荡,若波涛之起。复以杂彩为二舟,辘轳转动,自山门洞中出,载妓女二百二十人,拨棹行舟,周游于地衣之上,采折枝莲到阶前出舟,致辞长歌复入,周回山洞。俄而唐庄宗遣使李严入蜀,复作此舞以夸之。严归贡策,未几灭王氏。”[15]一般富贵人家,只能在自家池苑中备置采莲舟。《红楼梦》第十七回写贾政巡视即将落成的大观园,其中一处写道:

于是要进港洞时,又想起有船无船。贾珍道:“采莲船共四只,座船一只,如今尚未造成。”贾政笑道:“可惜不得入了。”

这一段记载说明,富贵人家自备采莲舟船以供娱乐是非常普遍的行为。《续资治通鉴》卷二百十八亦载:“士信后房百余人,习天魔舞队,园中采莲舟楫,以沉檀为之。”

宋以后,“采莲”歌舞一方面继续在宫廷流行,《明史》卷五十三载:朝廷“凡大飨……第七爵奏《长杨之曲》,进酒如初,奏《采莲队子舞》”。另一方面,“采莲”歌曲流传民间,发生种种变异,甚至后代乞丐乞讨时所唱的“莲花落”,也与此有渊源关系。明刘元卿《贤奕编》卷三载:“吴中一老,故微而窭,初弄蛇为生。其长子行乞,次钓蛙,季讴《采莲歌》以丐食。晚致富厚,一日其老聚族谋曰:‘吾起家侧微,今幸饶于赀,须更业习文学,方可振家声也。’于是延塾师馆督,令三子受业。逾年,塾师时时誉诸子业日益,其老乃具燕集宾,延名儒试之。名儒至,则试以偶语,初试季子云:‘纷纷柳絮飞’,季对曰:‘哩哩莲花落’。继试仲子云:‘红杏枝头飞粉蝶’,仲对云:‘绿杨树下钓青蛙’。试长子云:‘九重殿上,排两班文武官员’,长对曰:‘十字街头,叫几声衣食父母’。其老窃聆之,诧曰:‘阿曹云云,犹旧时所弄蛇也。’吁,夫囿于习而欲湔之者难矣!”[16]

在上述有关“采莲”歌舞曲的起源和发展介绍中,“采莲”类诗词所描写的范围以及隐喻语意,已经大致清晰。即:唐宋诗词中“采莲”类题材作品,主要是宫廷和一般酒宴之间演唱的歌舞曲,是达官贵人与文人墨客酒宴寻欢、欣赏女色的私人情感表现,因此,其中多数同时又带有色情暗示或隐指男女情事。以下可以从大量作品的分类例举中印证本书观点。

表明“采莲”舞曲与宫廷相关的,唐诗中还时时可见。如:王昌龄《采莲曲》说:“吴姬越艳楚王妃,争弄莲舟水湿衣。”张籍《乌栖曲》说:“吴姬自唱《采莲曲》,君王昨夜舟中宿。”花蕊夫人《宫词》说:“内人追逐采莲时,惊起沙鸥两岸飞。”和凝《宫词》说:“云行风静早秋天,竞绕盆池蹋采莲。”这都是宫中歌舞场面。陈陶《赋得古莲塘》为咏古之作,说:“阖闾宫娃能采莲,明珠作佩龙为船。三千巧笑不复见,江头废苑花年年。”所咏对象依然为作“采莲”歌舞的宫女。

“采莲曲”流传开来以后,成为唐宋时期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之歌舞酒宴中盛行不衰、经常演出的节目。戎昱《采莲曲》“虽听《采莲曲》,讵识采莲心”;庾抱《和乐记室忆江水》 “遥想观涛处,犹忆《采莲歌》”;薛能《平阳寓怀》“曾为郡职随分竹,亦作歌词乞采莲”;鲍溶《水殿采菱歌》“采莲一声歌态长,青丝结眼捕鸳鸯”,皆是唐人描写娱乐场合歌女演唱的诗篇。“采莲”歌舞曲发展到宋代,文人当宴应歌而作的歌词,大都已经与宫廷无关。如:晏殊《渔家傲》“一曲采莲风细细,人未醉,鸳鸯不合惊飞起”;欧阳修《蝶恋花》“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晏几道《玉楼春》“采莲时候慵歌舞,永日闲从花里度”,则都是宋人描写歌宴酒席之间歌妓演唱的词篇。

其间,时时有诗人们对曾经眷恋过的歌女的回忆留恋,或者是对曾经历过的歌舞场面的缅怀。杜牧《怀钟陵旧游》“一声明月采莲女,四面朱楼卷画帘”;许浑《夜泊永乐有怀》“莲渚愁红荡碧波,吴娃齐唱采莲歌”;晁补之《离亭宴》“怅望采莲人,烟波万重吴岫”;周邦彦《南乡子》“应是采莲闲伴侣,相寻,收取莲心与旧人”;晏几道《清平乐》“莫愁家住溪边,采莲心事年年”,《虞美人》“采莲时节定来无,醉后满身花影,倩人扶”,《采桑子》“旧事年年,时节南湖又采莲”;祖可《菩萨蛮》“别岸却斜晖,采莲人未归”,都是以追忆的方式写对旧情的眷恋。晏几道所回忆的,据说还与友人家具体的一位歌女“小莲”相关[17]。

在这种意义上,“采莲舟”、“采莲船”时而也具有特定指向,用来暗指青楼妓院或歌舞之地。如:韩偓《效崔国辅体》“罗幕生春寒,绣窗愁未眠。南湖一夜雨,应湿采莲船”;晏几道《留春令》“采莲舟上,夜来陡觉,十分秋意”;周紫芝《西江月》“更深绿水照红妆,便是采莲船上”,等等。史浩《浣溪沙》写“笙歌催我上船时”的游乐场面,下阕云:“载月有如浮玉鉴,采莲还复拥胭脂。更于何处觅瑶池?”洪适《阮郎归》回顾说:“澄清阁下藕如船,扁舟曾采莲。”所指也都是特定场面。此外,与歌舞寻欢相关,“采莲船”用来指富贵人家的游乐设施。如白居易《池边》:“醉遣收杯杓,闲听理管弦。池边更无事,看补采莲船。”又《会昌二年春题池西小楼》:“望月桥倾三遍换,采莲船破五回修。”温庭筠《题崔公池亭旧游》:“皎镜方塘菡萏秋,此来重见采莲舟。”洪适《好事近》:“主人特地出红妆,不要云心月。三径虽然冷淡,有采莲舟楫。”皆其例。

确定了“采莲”乃是歌舞曲以及表演场所之后,表演者的身份就变得明晰起来。这里的“采莲”者,都是宫廷女子或青楼歌女。品味唐诗宋词,“采莲”者的身份并不模糊。王勃《采莲曲》写“相思苦,佳期不可驻”之艳情,中间说:“今已暮,采莲花,渠今那必尽倡家。”明确告诉读者,当时“采莲”歌舞者基本上是“倡家”歌妓。此外,崔珏《和友人鸳鸯之什》“采莲无限兰桡女,笑指中流羡尔归”;冯待征《虞姬怨》“妾本江南采莲女,君是江东学剑人”;徐玄之《采莲》“越艳荆姝惯采莲,兰桡画楫满长川”;朱敦儒《苏武慢》“几处兰舟,采莲游女,归去隔花相恼”;杨泽民《蓦山溪》“一棹采莲归,悄羞得、鸳鸯飞避”;叶阊《摸鱼儿》“采莲柔舻如语,红裙溅水鸳鸯湿,几度云朝雨暮”;刘辰翁《临江仙》“旧日采莲羞半面,至今回首匆匆”,也都一一点明“采莲”歌舞者卖唱陪宴的身份。曹冠《霜天晓角》更是直接写酒宴之间行使酒令的歌女,说:“浦溆凝烟,谁家女采莲?手捻荷花微笑,传雅令、侑清欢。”

由此生发开来,诗人亦用“采莲”来描写与青楼女子身份相近或相类的女子,如女冠、姬妾等等。施肩吾《赠女道士郑玉华》“明镜湖中休采莲,却师阿母学神仙”;刘沧《代友人悼姬》“青鸟罢传相寄字,碧江无复采莲人”,即属此类。有时,诗人所写“采莲女”看似写水乡女子,实际上只是“猎艳”或泛写“艳情”的一种遮眼法。刘方平《采莲曲》“落日晴江里,荆歌艳楚腰。采莲从小惯,十五即乘潮”;霍总《采莲女》“舟中采莲女,两两催妆梳。闻早渡江去,日高来起居”;方干《采莲》“采莲女儿避残热,隔夜相期侵早发。指剥春葱腕似雪,画桡轻拨蒲根月”;徐夤《闲》“江上翠蛾遗佩去,岸边红袖采莲归”;李中《溪边吟》“茜裙二八采莲去,笑冲微雨上兰舟”,诗中女主人公光艳照人,依然不是真正的水乡劳动女子。

宋词中个别咏莲之作,也以艳妓美女作比拟陪衬。吴潜《念奴娇》咏白莲,云:“一任冶妓秾姬,采莲歌里,尽是相思苦。”陈著《祝英台近》咏盘莲,云:“六桥风浪,有谁掉、采莲舟去?”这些词借咏物写艳情,依然是艳曲小调。

唐宋“采莲”歌舞,时而也有超越狭窄艳情,泛喻男女情爱的。如万齐融《赠别江头》说:“计程频破月,数别屡开年。明岁浔阳水,相思寄采莲。”以寄赠“采莲”表达男女相思情爱。蔡伸《浣溪沙》说:“暂来还去益堪悲,后期重约采莲时。”以“采莲”喻指恋人重见的日期。因此,“采莲”的成功与否也就喻指男女情爱之挫折或顺利。张祜《读曲歌》说:“心相许,徒云脚漫勤。摘荷空摘叶,是底采莲人。”王适《江上有怀》说:“湛湛江水见底清,荷花莲子傍江生。采莲将欲寄同心,秋风落花空复情。”皆喻求爱的失败。李贺《渌水辞》说:“东湖采莲叶,南湖拔蒲根。未持寄小姑,且持感愁魂。”喻求爱过程中所生的挫折以及伴随而来的愁苦意绪。徐凝《乐府新诗》说:“一声卢女十三弦,早嫁城西好少年。不羡越溪歌者苦,采莲归去绿窗眠。”以“采莲归去”写爱情的成功。

这样的抒情之中,诗人更多是学习民歌,采用谐音方式隐喻男女情爱。温庭筠《江南曲》说:“拾萍萍无根,采莲莲有子。不作浮萍生,宁作藕花死。”以“莲”谐音“怜”,以“藕”谐音“偶”,表达对一段忠贞情爱的渴望。晏殊《渔家傲》写“越女采莲江北岸”,下阕说:“莲叶层层张绿伞,莲房个个垂金盏。一把藕丝牵不断。红日晚,回头欲去心撩乱。”以“丝”谐“思”,写对恋人牵肠挂肚的思念之情。欧阳修则善用《蝶恋花》写“采莲”:“折得莲茎丝未放,莲断丝牵,特地成惆怅。”“莲”谐“怜”,言爱怜之心已断;“丝”谐“思”,言内心的思绪却无法真正割断。《渔家傲》:“莲子与人长厮类,无好意,年年苦在中心里。”以“莲子”的苦心喻离人内心的苦痛,意味深长。

在少数情况下,“采莲曲”也泛指水乡歌曲或作为歌曲名的泛称,这种情况唐诗中出现频率稍高,在宋词中就极为少见。详细列举如下:储光羲《泊江潭贻马校书》:“水宿依渔父,歌声好采莲。《采莲》江上曲,今夕为君传。”孟浩然《夜渡湘水》:“客舟贪利涉,暗里渡湘川。露气闻芳杜,歌声识《采莲》。”李白《秋登巴陵望洞庭》:“郢人唱《白雪》,越女歌《采莲》。”韦皋《天池晚棹》:“雨霁天池生意足,花间谁咏《采莲曲》?”储嗣宗《宿范水》:“何处思乡甚,歌声闻《采莲》。”路德延《小儿诗》:“合调歌杨柳,齐声踏《采莲》。”等等。或者诗中采莲女子并非宫女、歌女。李白《越女词》:“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这首诗书越中所见,写出诗人对水乡女子的喜爱之情。白居易《送姚杭州赴任,因思旧游》:“静逢竺寺猿偷橘,闲看苏家女采莲。”写杭州的民风民情。施肩吾《遇越州贺仲宣》“门前几个采莲女,欲泊莲舟无主人”;陆龟蒙《和胥口即事》“把钓丝随浪远,采莲衣染香浓”;刘兼《莲塘霁望》“采莲女散吴歌阕,拾翠人归楚雨晴”;李中《送姚端秀才游毗陵》“风弄青帘沽酒市,月明红袖采莲船”;李九龄《荆溪夜泊》“小滩惊起鸳鸯处,一双采莲船过声”,从诗题理解,都是泛写江南水乡风光。有时则是女子用之泛泛描述自己闺中生活。程长文《狱中书情上使君》说:“尽日闲窗刺绣坐,有时极浦采莲归。”宋词中惟有程垓《满庭芳》写晚秋登临之感慨,以“采莲人尽,寒色战孤蒲”泛写秋日的寂寞冷落;吴潜《小重山》写“溪上秋来”景色,云“谁家舟子采莲归?双白鹭,惊起背人飞”,乃水乡景色之泛写。刘辰翁《金缕曲》咏屈原投江之事,以“溪女伴,采莲语”作陪衬,与酒宴歌舞或青楼歌女关系较为疏远。洪适《渔家傲引》“别溆藕花舒锦绮,采莲三五谁家子?问我买鱼相调戏”,所写似乎是渔家女子,然词前引言已经明确告诉读者这组作品乃是“相烦女伴,渔父分行”的歌舞曲。

对上述分类叙述做一个统计:《全唐诗》共出现“采莲”83次(诗题中含“采莲”者不计),其中与宫廷或青楼歌舞无关而比较纯粹写水乡风光的只有18次;《全宋词》共出现“采莲”38次(词题及小序中含“采莲”者不计),其中与宫廷或青楼歌舞关系疏远的只有3次。

综上所述,如果在汉乐府民歌《江南》中“采莲”与现实劳动生活还有些许联系的话,到了南朝,“采莲”就已经演变为由“窈窕佳人”演唱表演的暗示或直接表达男女情爱的歌舞曲。而后,“采莲”舞曲流行于宫廷及达官贵族等富贵家庭,唐宋诗词中的“采莲”描写,都是骚人墨客在欣赏妙龄少女歌舞时的创作。

在这个结论的前提下,以下两点就变得明确起来:其一,唐宋时期“采莲”舞曲的表演者是宫廷乐妓、家妓、私妓等,唐宋诗词“采莲”类题材所涉及的女主人公就是这类歌舞伎,而非“水乡劳动女子”。至明清大致情况依然如此。《花月痕》第六回载:“那教坊子弟,打起十番,十妓便齐声唱起《采莲歌》来,前后娇声婉转,响遏行云。”其二,唐宋诗词借用“采莲”类题材所要表达的是男女情爱,依然在写“艳情”,与以后宋词“香艳”的创作主流倾向吻合,而非“水乡劳动场景”,其间至多渗透了一些歌咏太平之类的宫廷盛行的话题。明了上述两点,阅读理解唐宋诗词中“采莲”类题材作品,就显得流畅通达,无牵强附会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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