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恩：以艺术之名行善事

白求恩曾经在英国待了一段时间，这期间发现了自己对艺术的兴趣和天分。他有过很多创作，其中一件是他患结核病期间完成的，画纸据说是他从洗衣店里面拿到的，纸很宽，将近一米五，他画了九张画，加起来大概二十米长。白求恩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在童年时教育他如果不按照上帝教诲的方式来生活就会受到死后的惩罚。这幅作品就是描述了他对于疾病和惩罚的看法。从内容和出现的时间来看，这件作品对于白求恩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也许还起到辅助治疗的作用。在创作的过程中他梳理了自己的思绪，在痊愈之后就好像凤凰涅槃一样，清楚地意识到在未来人生里，要以奉献自己为重要的自我要求。

第二个艺术事件发生在1935年左右。白求恩跟蒙特利尔的一班艺术界的朋友参观绘画展览，有人说这些参展作品只有大师才能画得出来。白求恩很不以为然，说自己也能画。他就跟那人打了一个赌，自己画了一幅名为《午夜急诊》的画，描绘医生在午夜为急诊病人动手术的场景。这幅画不但入选了蒙特利尔的春季展览，还得了奖。

此外他曾经画过自画像并且赠送给他的一位女朋友。白求恩有一位对他影响比较大的女友，她也是一位画家，很有左派意识。画中的白求恩头发浓密，两眼炯炯有神，表情坚毅，拥有几乎呈三角形的两道剑眉；他还送过这位画家女友另外一幅有趣的小作品，把自己画成小黄人，躺在床上，是他患黄疸病时的创作。这些自画像表达了白求恩的自我想象，他希望对特定的人呈现的特定时刻的自我。绘画语言成为沟通手段。

三种面目在白求恩生命中彼此交织，构成这个人的独特个性。

在现实生活中，医生这个职业容易令人联想的形象是沉稳可靠，愿意遵守规范，大多比较循规蹈矩。这与医学专业化训练和职业内容要求相关。与众不同的白求恩医生，行为状态更接近于布迪厄所说的那种作为艺术家的策略性的落拓不羁。这些艺术家气质很可能推动白求恩的极端热情，在职业道德上最终成为救死扶伤的楷模。由于毛泽东的文章以及后来的高强度宣传，他在中国产生的巨大影响是自己可能都无法想象的。白求恩是外国人，但却是全中国知名度最高的一个医生，对他的形象宣传以及类似宣传模式的沿用，影响了人们对一般医生的基本期望，即默认医生应当以自我牺牲的姿态救死扶伤。这等于要求所有医生都不计较自己的付出，心无旁骛，无私奉献。显然只有全无牵挂，没有任何其他社会关系需要负责的人，才有可能达到这样的标准；即使是白求恩，也只有在中国战场的短短一两年，才处于这样的非常状态。(www.xing528.com)

当时白求恩来中国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还有另一位医生，以及一个女志愿者。但这个志愿者很快就失散了。白求恩没有家庭，没有娱乐，因为语言不通，也几乎没有人可以深度交流，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治病救人。白求恩在战场上完全抛弃了他在和平年代行医时的世俗做法，比如对待病人过程中讨价还价；战场上医生奇缺，也没有人来评论手术的成败，每一个被救治的伤员，都构成一个生死交界处的奇迹。这是一个战时的非常规的状态，新中国医生形象传播的起源就在这里，献出鲜血和生命的白求恩成为医生的典范。当人们长期习惯于这种无私救人的宣传，把这种期待代入到和平年代患者和医生之间的关系当中，显然影响了双方之间的理解与沟通。

在今天，借助白求恩最广为人知的影像形象展览，重温白求恩丰富多彩的生活，了解一个英雄的长成过程，具有新的意义。白求恩，一个曾经有过梦想和过人激情的人，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作为个体的人，包括医生同行们和我们自己。如果人们能普遍认知到医生大部分是普通人，校正期待，患者与医生的沟通会更有效；另一方面，如果意识到在遭遇病痛等挫折之后可能开启新的人生，犹如凤凰涅槃，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将成为强烈的激励。这也是从前的英雄白求恩对今天的现实一大开放性的启发。

原载唐昕主编：《白求恩：英雄与摄影的成长》，香港三川出版社，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