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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越调剧团的访谈案例及越调保持特色的前提

时间:2023-07-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采访时间:2014年10月20日19:00—22:00采访地点:河南省郑州市越调剧团家属楼杨百泉老师寓所被采访人:杨百泉采访人:陈琛为了保证采访的原汁原味,被采访人的谈话内容,除了错别字加以改正外,其他都未作改动。河南省会由开封迁到郑州后,他们说省会应该有个越调。演员、乐队、捡场的、伙房等这些人的家属大部分都在河南。会演以后,张桂兰他们这批演员都有些老了,叫不上座了。前提是在保持越调特色的基础上。

郑州越调剧团的访谈案例及越调保持特色的前提

采访时间:2014年10月20日19:00—22:00

采访地点:河南省郑州市越调剧团家属楼杨百泉老师寓所

被采访人:杨百泉

采访人:陈琛

为了保证采访的原汁原味,被采访人的谈话内容,除了错别字加以改正外,其他都未作改动。

陈:杨老师您好!您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剧团?

杨:13岁。

陈:大概是哪一年?

杨:1953年。

陈:那时候郑州越调剧团还没有成立吧?

杨:剧团那时还在西安。我是家生子。我父亲是搞导演的,我母亲是演员

陈:那您一直在这个团?

杨:是的,从我生下来一直跟着这个团。最初成立是在郑州,就在现在陇海剧院那,那时是个草棚子。有一天失火了,把服装什么都烧没了。当时老师们一起商量说是半年不要工资,工资也就是粮食之类的,就这样置办下点服装。再挣了一点钱后,剧团就上西安了。

陈:在西安演了多久?

杨:1955年才回来。

陈:是因为剧团登记吧?

杨:对。当时河南文化局派了一个科长去西安。其实剧团在西安已经登记过了,叫西安市大众越调剧团。我记得很清楚,西安市文化局还派了两个人,一个叫朱旭,是艺术科的。河南省会由开封迁到郑州后,他们说省会应该有个越调。就这样河南派了干部过去,非是叫剧团回来。西安不得不放走,因为越调毕竟不是西安的底子。我记得是1955年开春没多久,还穿着棉衣呢。

陈:大家想回来吗?

杨:都愿意回来。为啥呢?演员、乐队、捡场的、伙房等这些人的家属大部分都在河南。当年去西安是单个儿去的,现在都愿意回河南。我当时不想跟着剧团回来,剧团不让我的开蒙老师跟着回来,我就跟着他在西安又练了一年功。后来剧团打电话说让我回去,说剧团需要,就这样把我和我的老师又一块弄到了郑州。

陈:您的老师也来了?

杨:是的,来了教大家,像马四娃、曾广英都是他的学生。当时的开蒙戏是《三岔口》,接下来是《战马超》(《两将军》) ,紧接着是《九江口》《长坂坡》,教了一连串的戏,一直到1958年冬天。当时我已经会了十多个戏。前两年的“青京赛”,我记得是中国京剧院和天津京剧团的演员,他们演出的《芦花荡》和我的一个样儿。这是我学京剧的,我师傅李万春先生年轻的时候还在南阳学越调的东西呢!越调原来的武戏都是真刀真枪,我父亲、我爷爷那一辈都是真刀真枪。李万春把学到的这些用在了《八蜡庙》里,全是真刀真枪。我师傅对越调很感兴趣,80年代初到河南指导我们的时候,他就说他跟越调学过东西。唉,剧团1988年撤销了,那是我正在上进的时候。太可惜了!

陈:1956年河南全省会演您参加了吗?

杨:参加了。

陈:郑州团演的《刮海》吧?

杨:是,我演的鲤鱼精。

陈:这个本子现在看来文辞上还比较粗,当时修改了吗?

杨:这个戏演了以后就不再演了,那是唯一的一次会演。

陈:为什么不演了?我看是获奖了。

杨:是的,张桂兰得了一等奖;我妈演的是瞎子,一句戏也没有,得了个三等奖;王文太演的叫花子;冯天佑演的高才女的大舅哥。那个戏演得不错。会演以后,张桂兰他们这批演员都有些老了,叫不上座了。他们把我们这批人推上来了,他们就退居二线了,好多戏像《赶花船》《刮海》《李双喜借粮》《李天保吊孝》等也就退居二线了。我们当时常演的戏像《刘金定下南唐》什么的,袍带戏、武戏比较多。

陈:当时郑州团的实力很强,但为什么会被撤销呢?方便谈一下吗?

杨:咋不方便啊!一句话就能说完:内部不团结!四个主要演员,刘琳唱旦角,方玉兰唱小生,我是武生,杜世界是须生,就这四个人都拧不到一块,起码他们三个人拧不在一块。我最大的优点是吃饭、演戏、练功,其他啥都不管!我要保证舞台上的东西,舞台上没有玩意儿,台下再牛也不中!咱干的就是这一行,演员就要演好戏。剧团为啥要第二次解散?就是演员闹不团结。

陈:第一次呢?

杨:“文革”嘛,1970年下放到周口。1953年至1955年在西安演出,那真是叫座!用宋丹丹的话说“那真是人山人海”!一毛钱一张票,一天能卖七八百块,那可不简单!我们在宝鸡市大剧院演出,尚小云跟我们住一个院,他在前院住,我们在后院住。我们演完以后,他接演。我看过他的《乾坤福寿境》《昭君出塞》等很多戏。

陈:团里当时有专职编剧和导演吗?

杨:我父亲是导演,到西安没多久得病去世了。后来培养了一个导演,叫范灼山,加上我的开蒙老师。

陈:有新文艺工作者来团吗?

杨:第一次全省会演以后,搞音乐的赵抱衡过来了。编剧是王瑞堂,他写了几个戏还不错,像现代戏《六盘山》《两条战线》《无限风光在险峰》,古装戏《刘金定下南唐》。

陈:是整理改编的吧?

杨:对啊,原来的本子里面很多迷信、黄色东西,像刘金定给高君保喂药什么的,全都改了。推陈出新嘛!那个戏我演了20多年,不过也早都不演了。

陈:您刚才说越调和京剧关系很近,会不会在学习的过程中,被同化?如何保持自己的特色?

杨:不,不。几十年了,我都是这样认为的,当越调没有的东西,我必须要去学;越调有的东西,我必须得继承。现在越调没有那些东西,只是唱,就像业余剧团演出的《刘墉下南京》,上台站那就是唱,唱了以后下去了,再上台以后还是咣咣咣站那唱,那没有东西呀!没有好玩意儿怎么办?只有借。哪儿的最好?京剧的。借过来以后,就是我自己的了。京剧还能学习越调的东西,京剧《铁公鸡》是出“禁戏”,后来又让演了,八个铁公鸡真刀真枪上台,京剧把咱们的东西化成他们的了;我们为什么在没有的情况下不能学习人家的,把他们的化到咱们身上?前提是在保持越调特色的基础上。我的《芦花荡》里面有个情节,周瑜战败,体力实在不行了,后面有个兵在顶着他,张飞在那玩耍他,那就是越调自己的东西。我觉得这个不错,就把它用上了。

陈:现在看不到了。

杨:都把电影上的那一套搬下来了。前几天看省团的《大明朱元璋》,总体不错,但问题也不少,怎么连一个越调整过门都没有了?我可以这样说,整个晚上听不到越调腔。反正我觉得该变的变,不该变的不能变。我演的《忠烈千秋》,里面有一场王延龄自己的戏四十多分钟,唱念做打都有。地方戏不注重这些,就算是给他们来个整过门,这么长的时间,演员不知道该怎么做戏,无戏可做。导演也有问题,他要想办法给演员设计动作。为啥叫“唱念做打”四功?你不能给它拆开啊!咱河南是唱一板戏就成艺术家了。我说的是豫剧。越调过去有个戏叫《八蜡庙》,京剧也来学啊!越调也叫《张桂兰骑驴》,武戏可多呀!我那时还小,演个小孩。后来我看京剧的,跟咱们的一样。可不是咱学他们的,是他们学咱们的。反过来,现在又学人家京剧的了!自己把自己老祖宗的东西丢了!越调界最大的毛病是懒惰。包括我爷爷、我父母亲那一批,他们太懒惰。

陈:为什么呢?

杨:有个环境问题,越调多是在农村土台子演出,有力也掏不出来。像我们团在我演周瑜前,那位老师演的是扎大靠、穿薄底儿。为啥穿薄底儿?一是买不起,旧社会老师们没钱;第二就是在土台子演出,跟现在的土台子还不一样,搭个棚就演。再加上他们也不练功。不练功,没有功夫,他穿上厚底儿就走不成,慢慢地越来越没功夫了。《刀劈杨藩》是我母亲的拿手戏,她演的樊梨花。原来都是打戏,后来衍变成不打了,就是樊梨花提着刀撵着他跑过场。自己把自己糟践了!越调为啥退步、落败?就是因为这。懒惰,艺术上的东西,自己都不继承。

陈:越调长期活跃在农村,没有积极介入城市是个重要原因。加上外装戏也多是家长里短戏。

杨:是的,一点不假。豫剧关键有个樊粹庭,他是个改革家。越调界没有这样的人。

陈:省团没有搬到郑州应该是个损失。

杨:大的损失。省团要是搬到郑州,我可以天天去教他们,我可以把自己一生的功夫无偿地贡献给下一代。太可惜了!我自己都为我自己可惜!我没有用武之地呀!我不保守!不是我不教,是我教给谁呢?豫剧团有个学生来跟我学关公戏,啥都教给他了,可是他不用我的东西,用的还是别人的东西。

陈:现在的演员也比较功利。杨老师,您谈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演员在演出时相互配合的情况如何?

杨:对。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一个刚才你问的问题:1956年会演以后为啥《刮海》不演了?就是演员个人太突出了,不是“一棵菜”。那时候时兴这呀,所以就让我们上一代的老艺人靠边站了,把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推到前面了。就跟旧社会京剧界一样,名演员带班,都是他的戏,那个时候我们团也出现了这种状况,市里文化局领导看出了这个苗头,所以就把我们这一批提上来了。

陈:您曾跟李万春先生学戏,他是如何发现您的呢?

杨:1981年吧,我们团在焦作演出,他看了我的《关羽斩子》,跟我说明天下午3点钟到他住的宾馆。第二天业务团长带着我去了,原以为是他要针对我的戏说些什么,到了以后他问我愿不愿意拜他为师,跟他学戏。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从宾馆回来以后,团长就跟市文化局打电话,文化局又跟市委宣传部请示,当晚部长就派车跑到焦作跟李老见了面。李老师说我收他为徒可以,但是不能在河南拜师,要上北京举行拜师仪式。老师讲派头呢,呵呵,最后就在北京民族文化宫拜的。两次拜师应该是越调的盛事:一个是申凤梅拜马连良为师,一个是我拜李万春为师。郑州市文化局说周口团是以“诸葛亮”戏为主,那郑州团就以“关公戏”为主。谁曾想几年后剧团给撤销了。我真是得到我师傅的真传了。老了,没有用武之地。我的念白比唱还要好,京剧讲究“三分唱七分白”。咋说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师傅的孙子李阳鸣2012年带着他老婆来我家了,我把他爷爷教给我的东西又全部返教给他,结果他去年生病死了。哎呀,他是要个头有个头,要嗓子有嗓子,要长相有长相,真漂亮,真可惜!戏曲的技巧很多,现在也没有人去研究,也没有人会。现在我看戏都着急,明明这儿那儿该有动作的,都没有了,没人会。

陈:您当时没有培养自己的学生吗?

杨:收了六个武生,但不怎么样。有一个刚培养出来,剧团就撤销了。《三顾茅庐》我演关羽,他也演。唉……我在舞台上“倒圆场”,全国没有人“倒”,在舞台上那么小的地方,我做五个,而且还要快速。这就是我师傅给我排《走麦城》的时候学的。

陈:您跟李先生学了有多长时间?

杨:两年多。

陈:学了多少戏?

杨:都是我“偷”的,他就给我说了一个《走麦城》。他真下功夫教了,我也真下功夫学了。有一天我和老伴儿看电视上播的《走麦城》,前后三个演关公,但看着总不像回事儿,我生气得把电视关了,又找出自己的碟子看了一夜。我现在要是在周口,天天都去剧团跟他们说戏。

陈:郑州团和周口团合在一起的十年被认为是越调最棒的时代。民族音乐大师彭修文是不是也跟越调团合作过?

杨:真棒。他参与了《红灯记》,我演的磨刀人。申老师演的李奶奶,刘琳演的铁梅。申老师为了演李奶奶可真是费了一番功夫。他们开始不让申老师演。

陈:申老师在“文革”期间被斗争过。

杨:那时她还没被“解放”呢,就是从《红灯记》才解放她的。当时这个事儿闹到了地区文化局,领导说让她演吧,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陈:申老师当时的处境也不容易。

杨:是呀,有一次在商丘军分区演出《杜鹃山》,我演李石坚。演出结束以后,台下的官兵不想走,想让申凤梅唱。申凤梅在前台唱着,团里有人在后台骂骂咧咧说我们演了一晚上戏,让她一板戏给搅黄了。要不是郑州市越调剧团,申老师还得几年才能被解放。他们不让她演,我们团就说我们也不演了。申老师大度,“文革”后也没怎么着这些人,还把他们捧得很高。我带剧团的那年,还没开始去外头演出呢,申老师在省里开会,知道后就坐车过来了,她跟大家见见面,说:“百泉,我回去安排一下,争取过来带你半年,保管让你们演戏演好!”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但申老师回去后没多久就死了。她也是肚里有话说不出来。我说的都是实话,那老婆儿人真是好!

陈:很多老师提到申凤梅老师在郑州团恢复以后,也想把周口团弄到郑州。

杨:是的。我们的团一砍掉,他们的团就不好来了。你不知道,省里说省会不让要越调,可厉害!

陈:关于越调“讴”您怎么看?

杨:邓州的越调还带“讴”,原来我们团也有,但后来掐掉了,从西安回来前就掐掉了。

陈:为何要掐掉呢?

杨:觉得不好听。

陈:是你们觉得不好听,还是观众不接受呢?

杨:观众不接受,跟那鬼叫似的。郑州市越调剧团可以说也有点与时俱进,但还有一点是接受传统。当时郑州市有八个剧团,除了郑州市京剧团外,就属郑州市越调剧团了,文戏、武戏都有。郑州市京剧团的老师看了我们的戏后,都竖起大拇指头,他们愿意跟我们在一起演出,我们也愿意。

陈:像您这样身上很有功夫的演员在越调界很少。

杨:我在越调界太亏、太亏了。没有人招呼你,没人理睬你!好不容易省豫剧二团弄了一个学生,他学了我的东西,竟是往别人那拐,后来我也不教他了。我有时候看越调团的演出,心里也是干着急。我可想把我会的东西教出去。这边也没人愿意学,剧团又没有了。一个省团还在周口,那么远,我能大老远地开着我的小三轮车跑那去啊?!

陈:您的东西没人来继承是很可惜的。

杨:首先省团有自己的传承人,戏曲界有这个忌讳。就不说这个吧,关键是那些学生他们学不学?学了以后又练不练?现在的问题就是没人管、没人问!

采访时间:2014年10月23日10:00—12:00,10月26日19:30—21:30

采访地点:河南省周口市豫剧团家属院何全志老师寓所

被采访人:何全志、王丽敏

采访人:陈琛

陈:请您回忆一下省团最初如何组建的?

何:两个越调班社合在一起,一个郭焕荣那一班,一个邱秀玲那一班。解放后就收归为地区越调剧团,名字是淮阳专署民友剧团三团,另外是两个其他团。这个团后来慢慢扩大,收了不少艺人,像“大宝贝”、何金堂他们。慢慢女的就多了,像是郭焕荣、邱秀玲、“大宝贝”、张秀兰、李玉华等,力量慢慢壮大了。后来分家,我们就被划为商丘专区越调剧团了。

陈:您是怎么进的剧团?

何:我的九爷就是何金堂,他是唱大红脸的,曾和申凤梅在漯河一个剧团搭档。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回家了。回家后就教我们这些人学戏。1950年他就到现在这个剧团了。1951年他们到邓城演出,我和我奶奶去看戏。之前我已经跟着业余剧团唱戏了。剧团的人问我会不会唱戏,我九爷说“会,在家的时候就教他”。人家就让我唱一出,我唱的《二进宫》,小时我是唱花脸的。虽然我才十二三岁,但嗓子很好,他们一听很满意,说要把我留在团里。但我九爷不同意,说是他父母都不知道,等春节回家跟他爹娘商量一下。回家以后,我父亲反对唱戏,但是我母亲支持我。我母亲趁着父亲出门去了,就跟九爷说,你把他带走吧,他爹回来,就是不愿意,反正你也走了。我大哥也是唱花脸的,但因为我父亲反对唱戏,传说是我父亲把他嗓子弄坏了,喝牛耳屎。虽然解放了,但在我父亲眼里唱戏还是低贱的。

陈:您也是以团代校学戏和演出了。

何:是的,我跟着李金山老师唱花脸。后来女同志多了,弦慢慢地就提高了,我是大本腔,弦子提高,虽然也能唱,但唱后就头疼。几个老艺人说要改成平腔。当时在农村演出,上午刚宣布,下午演出《花云带箭》,花云是一号人物,我就用平腔唱。从此,花脸的戏、武生的戏、丑的戏,我都唱。比如《李逵下山》,李逵虽然是花脸,但是唱成平腔。老师说反正你是平腔,就唱吧,所以我演戏很杂。我从小就有个革新的思想,凡是学的东西,都想用上。老戏我演了以后,就跟别人不太一样。《诸葛亮吊孝》里的周瑜本来是张秀兰老师演的,她演得非常好。当时铁照义老师已经来了,加了好多武打东西,张老师年龄也大了,我学了之后,张老师也不再演了。

陈:是不是女演员来之前,弦没那么高?

何:是的。

陈:把弦子定高,你们没有矛盾吗?

何:“大宝贝”、李玉华、张秀兰这些人嗓子都非常好,弦子什么时候都得跟着主演走啊。

陈:当时还用四弦吧?

何:有,还有软弓二嗡。有个老艺人拉,他走后,也就不用了。申老师一直是F,我的嗓子最后塌,都是因为这个问题。我们都得跟着她呀!尤其是过去花脸唱腔,翻八度,比女的还高,我觉得不科学,所以咱现在就不要了,而且也不好听,不美。

陈:那时剧团常演出什么剧目?

何:“青龙山五凤山金豆借粮打当店”,还有《黑玉露》《二进宫》《罗成叫关》《斩岳云》《三收何元庆》《长寿山》《马义滚钉》,很多。

陈:这些戏现在都不见了。那是什么时候演的呢?

何:是在上世纪50年代,有段时间恢复老戏,我也是那时学的。现在很多东西都忘了。

陈:是不是60年代后就不怎么演出了?

何:是的。当时“大宝贝”在这,她有几个戏,像《哭殿》,就走她那一路戏。申凤梅来了以后,就多演“两吊一收”。她刚来的时候,还演旦角。还有,当时我们在排《金山战鼓》,里面有武打这些,申老师不适应,最后就丢掉了。还有一个现代戏《黄浦江激流》,也不适应她,也丢了。后来就排诸葛亮的戏,先是加工《收姜维》。

王:原来这个团也有《收姜维》,是“大宝贝”演的,但只有最后那场。申老师来以后,就是全场了。

陈:申老师是不是有意演出这些戏?

何:是的,适合她。

王:她嗓子也宽。

何:像《收姜维》这些戏出去能演一个月,其他戏演得就少了。我现在就想有机会到戏研所看能否挖掘些老本子,适合现代演员的,有政治意义的,中央现在不是有这个精神嘛!

陈:您小时候学戏,学过那种唱曲牌的老戏吗?

何:有,像《取长沙》,讲关羽与魏延,完全都是曲牌子。还有《王彦章》。

王:1953年我们排了《一个志愿军的未婚妻》,比豫剧院三团演得还好,杨兰春还让“大宝贝”去说戏。

何:是这样的,省里来了工作组,让我们到郑州演出,杨兰春一看很好,就带着全团的人到幸运舞台去看我们演出。当时的几个老人都是农村人,他们知道该怎样演农村生活。再一个,越调特别适合演出现代戏,它是本腔本调,比较生活,豫剧是二本嗓子。

王:刚解放的时候,我们演了不少现代戏,像是《黄浦江激流》《赵一曼》《枯木逢春》《万家福》,很多的。

陈:是政府推荐你们演的吗?

何:是“大宝贝”到上海看了这些戏,就把它们改成河南的味道。

王:我们也有个创作组。

何:像《枯木逢春》是个话剧,“大宝贝”在上海看了以后,就想把它弄成戏曲。她讲这段怎样唱,那段怎样演,由团里支部书记杨岩石执笔。导演也是“大宝贝”。

陈:请您讲讲创作组。

何:团里开始没有导演,都是由老艺人弄的,你看“大宝贝”就能导戏。最后剧团发展了,闵彬来了,他本来在马金凤那个团,那个团去洛阳了,闵彬是项城人,就把他分到我们团当导演。应该是1953—1954年吧,当时还有刘振亚,他是老牌大学毕业生,画布景的;还有任时琦,是副团长;后来从武汉调来一个搞音乐的,叫陈枫,他本来在武汉部队剧团,但是剧团散了,他还把爱人调来了,叫王平,后来让她去郑州导演班学习。所以这些人就组成了一个创作组。他们搞了《西望长安》《黄浦江激流》《海滨激战》《十五贯》等。

陈:商丘专区团的创作组应该算是越调界成立比较早的了。

何:非常早,也非常强。像《西望长安》都能在商丘演一个月。这个剧团从早就很讲究,没有剧本的戏基本不演。再者,剧本都要加工。申老师刚来的时候,弄了几个戏没有立住,就集中搞《收姜维》。当时艺委会组织了六七个人,有的都不演戏了,像“远观东方天将亮”就是在那时改出来的。原来申老师的《收姜维》没有“山战”“车轮战”,只有“三传令”“高岗”,后来加上第一场和车轮战这些,这个戏才圆满。再后来拍电影的时候,又加上姜母、姜妻,成了现在的样子。

王:那是20世纪60年代后的事儿了,申老师1956年会演演的《收姜维》,这个团演的是《哭殿》,当时豫剧还没有。

陈:何老师您也去了?

何:去了,我演了一个跟着秦英的小家郎。我还在《收姜维》里演了张苞。

陈:哦,是项城团没有人能演吗?

何:不是,当时不能去那么多人,弄到一个代表团了。像是李斯忠的《司马茅告状》,我还演了一个财神;四平调的《陈三两爬堂》,我也穿了一个把子。

王:当时的会演是观摩演出,全省的演员都去看,不像现在,就报碟子。

陈:田汉先生也来了。

何:我印象最深了。他看了《哭殿》,说,“大宝贝”唱“有寡人无奈何……”时一捋胡子和那两个眼神,年轻人二十年也学不会,她是河南的周信芳。

陈:您看南阳的《白木店》了吗?

何:看了,一般是没有太有名的演员,演出过去也就算了。而且他们的唱腔跟我们不太一样,比较老。

王:他们比较保守,发展得慢。

何:你像毛爱莲、张桂兰,还有我们的演出,这边的人都听惯了。他们的还有讴,假嗓子。

王:他们的见得少。再一个还是连台本,像是幕表戏,不是那么正规。这个团一直就很讲究,你像演《西望长安》,里面有右派什么的,这些演员都演不了,但闵彬和刘振亚他们都演。

陈:他们也演啊?

王:是啊。那些人都是知识分子,演得还挺好。

何:我们团演连台本都是有本子的,非常正规。除了知识分子,主要还是“大宝贝”这个人。她这个人,一个是做戏很讲究,一个是唱词很讲究,一个是能革新。

王:她喜欢京派,京剧。

陈:她会唱京剧?

何:那是。我给你说,那年我们在洛阳演出,排了《秦香莲》这个戏,李金山老师唱老包,但是他嗓子不行,在那演砸了。大家说怎么办呢,我们就靠这个戏演出挣钱呢。“大宝贝”就说“我演”!前面她演王延龄,后面她演老包。

王:她的嗓子本来就沙沙的。

何:演得非常好。演了有一个月。

陈:她的戏路很宽。

何:是的。还演老旦,像《一个志愿军的未婚妻》,演得非常好;还演《十五贯》里的况钟。这个戏我们排出的最晚,但是在商丘演出后,没剧团演了。当时商丘有个“九只虎”,朱德给他过一把枪,很有名。他给“大宝贝”说,你再演一场《秦香莲》,你演秦香莲,我给你截一块布做衣服。“大宝贝”听后笑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她演这戏也是头疼,你想那老包的唱腔。王延龄头里几句她还唱京剧(示范)。他教我好几段京剧呢,像《王佐断臂》里王佐的一段戏,《打渔杀家》里萧恩的一段戏,《追韩信》里萧何的一段戏。所以她对我一生中演戏的影响很大。她做戏什么的非常认真。

陈:她借鉴了这么多京剧,也敢直接在舞台上这么演?

何:观众很欢迎,掌声不断。你想她前面演王延龄,后面演老包,一出场整个洛阳都炸了。

陈:都是卖票演出吧?

何:卖票演出。

王:当时把工资给了大家以后,剩下钱归公家,那时房子都是剧团自己拿钱盖的;就是剧团来到周口了,最初那房子也是自己拿钱盖的。

何:那时演出多,钱多。在洛阳的时候,一天还演过六场。

王:两个剧场演。

何:当时快到春节了,剧团一分两班。演员这边演了,也不卸妆,直接带着把子,坐着车就到另一个剧场。至于吃饭,就是把饭放在后台,也没人管,谁下场谁吃。不管是“大宝贝”在的时候,还是申凤梅来后,这个剧团都不发愁演出的地点。

王:都是人家来找我们。

何:人家来找俺订合同,根本不发愁。

王:1957年剧团从西安到兰州,后来又去青海,又回到西安。

何:当时是准备到柴达木去的,还发了皮袄,很冷的,但是没有去上。青海很想要俺这个剧团,想把俺归他们。但回来后我们还受到批判了。当时洛阳还想要我们,但商丘领导说本地就这一个越调,不能给。马金凤也在商丘地区,她从上海演出回来以后,领导就把他们给了洛阳。

陈:这也是越调的一种历史宿命。(www.xing528.com)

王:要是去了洛阳,比现在要发展得好多了。当年我们去洛阳演出,一去都是一个多月,从老城演到郊区。

何:所以我一直有个观点,一个剧团最主要的就是演员。

陈:“大宝贝”除了演现代戏,古装戏都有哪些代表?

何:《哭殿》《收姜维》《抱琵琶》《哭四门》《穆桂英下山》,等等。

王:那一年去洛阳演《穆桂英下山》也是一演就是一个多月。

陈:她的家庭怎么样?

何:她有两段婚姻,第一个丈夫是龚大少,他是驻马店人。抗战的时候,她跟他结婚了,就不演出了。她学文化,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龚大少有文化啊!她学京剧也是在那时,龚大少不让她出去,怕她闷,就给她买了留声机、唱片什么的让她听京剧,其他人哪有这个条件?穿衣服也很讲究,她曾跟我说“全志,你别跟别人说,我当时一个月能换三十个旗袍”。从马路这头走到马路那头,能换两身衣服。有钱啊!后来的事情具体不太清楚,或者是二人脱离关系了,或者是那个人被枪毙了。解放后,她又唱戏了,跟刘富友结了婚,也是个演员,不过嗓子一般。她还收养了一个女儿。

陈:龚大少对她影响很大,特别是文化上。

何:是的,她本身也很聪明,有悟性,能看不少书,但就是不能写,但能说,还爱看小说。当时这在越调演员中哪有啊?她不仅会唱京剧,还会唱曲子。常香玉有一段戏,她走在大街上从广播里听到了,她就站在那听,回来就能把它变成越调的味儿。《枯木逢春》里有段戏,好多人都不敢唱,革新的很多,她说“只管唱,我负责”。她化在越调里,不显山不露水的。

陈:您再回忆下“大宝贝”去世的事儿。

何:那是1960年,当时她正挨整。我们要到农村劳动,已经出发了。那天她骑车子撵我们到城门口,她是高血压,高压能到180,多少年没骑车了。她告诉我们说导演、编剧来了,当时团里要排《邢燕子》。我们说推着她走,她不让,说是整天批斗她不劳动,她要到农村劳动去,让我们回去通剧本。她在农场扒红薯叶,中午太阳也毒。后来喊她吃饭,她一扭脸,血管崩了。

王:拉到医院抢救一天,没有抢救过来。

何:头一天我们演出《卧薪尝胆》,她还给我说唱腔。“陋室”那场,“每日里卧薪尝胆,贤武士到大街倾听民言……”这是【十字头】。她去世那天,我还在演出这场,有人过来说“大宝贝”没有抢救过来,去世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我每天睡觉都能梦到她。

陈:是她去世后,申老师调来的吗?

何:之前就说这事儿了,她早就同意了。当时县里有了好演员会调到地区,地区有了好演员会调到省里。她这边一去世,申老师就调来了,正好在同一年。不过本来也都是说好的。

陈:申老师向她切磋学习过吧?

何:是啊,1956年会演,我是跟着的嘛,她教申老师《收姜维》“魏延名魏文长”这段,都是很新的,当时申老师和现在唱得不一样。“大宝贝”教她几遍,她都学不会。当时申老师是在县剧团,做戏这些没有“大宝贝”讲究。因为“大宝贝”之前在省会开封演出,还挂过“盖河南”的牌子,所以她很厉害的。

陈:您讲讲1965年中南会演演出的《扒瓜园》吧!

何:这个戏本来不是我们的,是范县四平调的。当时先在河南调演,选出来后要到广州集中会演。在河南来讲,四平调不是一个主要剧种,就让我们团演了。当时集中在郑州改本子和排演,弄了很长时间。中间换了几次导演,从广州到北京演出的时候,是让河南戏校的袁文娜加工的。广州很热,排这个戏把我们累得不轻。申老师那时胖,天又热,再加上反复练习,她的大腿两侧都“淹”了,吃饭时腿都上不了台。她告诉我说“全志,不要给导演说,咱们遇见这样的导演不容易,给咱们加工,又要送到北京去”。排了以后,河南的宣传部长于大申看了以后可烦死了,说把他俩给我叫来。我俩到了他的门口,互推对方,都不敢进去。进去后,也不让我们坐下。“这个戏原来好好的,是谁排的,现在弄成这样!把我的瓜秧子都踩坏完了!”袁文娜弄了不少云步,好多动作。“给我改回来!”就这样又改了。20世纪80年代初李大勋老师去世后,于大申想娶申老师,托人来说了。申老师当时犹豫了一阵子,她想若是跟他结婚了,得在家里照顾他,不能再出来演出了,就说“还是算了吧,你也不会愿意让我天天跑出去演出,我也不太会照顾人”。

陈:袁老师的路子在实际演出的时候怎么样?

何:演出效果很好的。后来到广州又换了一个导演。拍电影时掐去不少动作。

陈:袁老师那版是很多动作的?

何:是的,老婆儿走云步什么。袁文娜是想着如何把古典戏的动作用到现代戏上。但是别人的看法不一样。实际应该走这个路子。

陈:这些小戏规格不小,陶铸亲自抓的,还进了京城,扩大了越调声誉。

何:当然了!我们从广州回来,在郑州住了一段时间,全省集中力量去辅导。总共三个戏,一个是《传枪》,一个是《游乡》,一个《扒瓜园》。进北京以后,好多剧团都去学了。我跟马泰熟悉,就因为这个戏。

王:这个戏最后在北影拍成电影,许昌的《卖箩筐》是在珠影拍的。

何:这个《卖箩筐》很复杂。在许昌的时候,他们已经演好久了。后来把《卖箩筐》《把关》《夫妻俩》又交给我们团了,让我们也排这几个小戏。我最早演张春阳,袁老师演胡吉祥,申老师演张大妈。但是演出演砸了。马世英部长说“不要让申凤梅演现代戏了,对她的损失太大”!申老师哭得一塌糊涂,“我是个演员,古装戏不让演了,现代戏也不让我演,那我作为一个演员就完了!”杨岩石几个人就商量调换角色。我问她:“你想演吗?”她说:“我咋不想演,我是个演员,不演戏,今后咋办?!”我就演胡吉祥,袁老师演张春阳,申老师还继续演张大妈。我带着申老师到农村去体验生活,就在黄楼,白天给人家割麦,晚上我们在一起排戏。我说:“你是演须生的,你不要想着老婆该怎样走,你就演成山里那种大脚老婆,走路汹汹的。”我加了不少动作,像“吊毛”“抢背”、耍扁担等,为排这个戏,我的汗衫磨烂了好多。这样排练后一演出,舞台下就炸了,非常轰动,报纸上登载了很多文章。最后许昌有意见了,给大会说他们演了那么久,也没文章报道。当时人都说“现代戏还能看到这些玩意儿,现代戏这样演咋不好看呢”!

王:他俩下乡半个月呢!

何:特别是“人民币不咬胡吉祥……”那段,我边唱,边转着挑筐的扁担,台下观众一直叫好。好多别的剧种的演员都向我学习。排现代戏,就是要考虑如何把古典戏的东西恰当运用到现代戏里。这是一种发展,不然的话就没人看。

陈:那后来你们不演了?是许昌团的拍成电影了。

何:是这样的,冯纪汉后来跟我说,拍电影是让我去的,但是许昌不愿意。在郑州时,把我先调去了,我和毛爱莲排了好长时间,后来把申老师也调去了,她和梁金是一班。排了一段时间后,我和毛爱莲已经排成了。申老师跟我说她和梁弄不到一块,说过去我们弄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了。就这样我去找了领导,我们又调换回来了。但是这个戏没到广州会演,因为1964年说是台湾国民党那边要侵略大陆。第二年《扒瓜园》去了。

陈:请您回忆一下越调现代戏《吵闹亲家》的创作过程。

何:那时我们河南演现代戏有自己的一套,讲究自然,土腔土调的味道。张建军排戏讲究规范化,他想着舞台上要追求艺术性,说白要有韵味。刚开始我接受不了,他要求非常严格,每一场都给你设计好了。排第一场的时候,把我难得简直没有办法。他的路子跟我心里的想法不一样,所以很别扭。我跟学生说我接受不了导演的路子,但是我又不能跟他说。我也愿意把他的路子接受过来,但是一时却适应不了,得慢慢来。就这样,中午饭我都顾不上吃,就是在琢磨。后来团里的学生把我的话跟导演说了。戏排到第三场,张建军说:“何全志不愧是国家一级演员,他的路子和我不一样,但他现在不仅把我的路子接受了,还把河南的路子化到里头了。这样就不仅有艺术性,还很有生活。”

陈:您刚开始不接受,是不是觉得他的东西有些不接地气儿?

何:不是。南方戏比较讲究,一招一式都很讲究棱角,还有节奏性这些。猛一下我们接受不了。河南戏过去都是讲究生活,节奏什么都不太明显。他是要求一招一式或者这句道白都要很清楚地弄出来。我是把他那一套弄过来,又融化了自己的一套,这样既有节奏,又有生活,更圆满了。这个戏也成了越调的保留剧目。创造了不少新的程式动作,也活用了不少传统程式动作。像是“做衣服”“单挑子”“骑车”“易拉罐打出手”“喝酒划拳”,虽然搞得很花哨,但是又不乱,观众看了很喜欢。原来我很讨厌省豫剧三团的风格,他把河南土腔土味弄得更明显、更浓了。本来河南说中州韵,念白上稍微注意一下,上韵就很好听。他们非要出河南洋相,艺术还是要讲究美。我们团就比较注意念白,省话的李利宏导演来给我们排戏说“你们是河南的京剧”!不管做戏还是念白,都很规范。

陈:是不是有意向京剧界学习?

何:这些年我们跟京剧接触比较多。从申老师拜马连良为师后,我们跟中国京剧院这些剧团建立了友谊,经常让他们的人过来给咱们辅导。排《斩关羽》就是京剧院的曹韵清老师来的;《七擒孟获》和《尽瘁祁山》是高牧坤排的。排《尽瘁祁山》,高牧坤给申小梅和魏凤琴录好音,让她们跟着学。

陈:那在这个过程中又如何保持自己的地方特色呢?

何:那次排《斩关羽》,我跟曹老师说:“我不能完全按照你们的路子走,京剧讲究一招一式,我弄不过你们。我要把它演成河南的关羽,稍微野一点,夸张一点。”曹老师说可以。因为他们都是从小练功。演张飞也是,既要学习京剧,也要有河南的味道,但不能让他丑。我有一句话:北京的萝卜——心灵美。张飞是很可爱的,一切都按照美的方向走,不能完全按照京腔去念。演《尽瘁祁山》,饰演诸葛瞻的洪春华有一大段白全部用了普通话,就跟整台演出不搭调。其实中州语,稍微注意一下,就有京剧味道。

陈:何老师,省团在周口对它的发展有没有影响?或者说对越调剧种。

何:当然有了。我曾说(三大剧种)应该是豫剧、越调和曲剧,不管是从越调的历史,还是它在后来得的大奖,给国家做的贡献,都比曲剧多。但是剧团在周口,人家在郑州。人家说省里给你花了钱,你也不能给它挣面子啊,还不是都让周口捡便宜了。想想也好理解。关于要搬到郑州,我们不知想了多少次了。前几年省里来人跟周口市委商量,钱也批了,郑州的地也划了,市委书记董光峰不愿意,说不能他在任的时候,把越调剧团放走,周口的群众会骂他。这个团在周口是个名牌。还有个例子,王明义当时带着人去北京开招商会,本来想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可是地区级没有这个资格,但是以省剧团的名义可以,就这样以省越调剧团的名义在人民大会堂开了这个会。这个团在周口吃亏大了。实际上,那些年剧团每次到郑州演出,都是排的新戏,我们一去郑州,那些省团就调侃说自己又要受领导批评了,说看看人家,你们排个戏难得很!

王:1963年去北京演出,我们游长城、逛故宫、颐和园这些,是总理亲自安排的,所以国务院给我们安排大轿子车,还有份餐,别的院团都羡慕我们,说这是什么剧团,规格好大?!

何:是呀,申老师拜了马连良,当时很轰动。

王:轰动得很。袁世海很喜欢我们,帮了不少忙。你猜我们“五一”在哪?在天安门的观礼台上呢!

何:当时是这样,邓颖超看了《李天保吊孝》,总理没有看,他只看了《收姜维》,就让我们在那等。总理出国了,他们不让我们走,当时我们正要往天津去。等几天总理回来了,我们又在怀仁堂演了一场。演出结束后,总理让我们去跳舞,我们都不会。天爷啊!那时候地方戏演员谁会跳舞呀!那时候很多剧团到北京会赔钱,但我们团赚。

陈:你们除了为国家领导人演出,还对外商演吗?

何:对外演出好多呀!除了在怀仁堂、人大、政协礼堂演出外,其他统统都要钱,750元一场。

王:20世纪60年代一场750元可不得了。

何:除了晚上演出,礼拜天白天也有,北京有名的大剧场基本一个个演过来了。

王:他们都爱看,因为河南戏说话也好懂。你不知道,就一个《李天保吊孝》就轰动得很哪!

陈:资料显示省团首次晋京,北影厂已同意要拍电影,但后来没有拍成,直到“文革”后了。

何:当时崔嵬看中了《李天保吊孝》,说一定要把它搞成电影。1965年我们拍《扒瓜园》的时候,他让我和申老师去他家吃饭,他把设计好的版本都让我们看了,他想弄成一个水晶棺材,小二妮儿不是装死躺在棺材里嘛,他想让观众看到她在里面的表演。后来政治形势发展,就没有拍成。“文革”结束后,古装戏恢复演出,我们在郑州演出一个多月,他又来看了,说回北京后一定要组织电影拍摄。但他不久就死了。他曾跟北影厂的厂长汪洋说一定要把越调《李天保吊孝》拍成电影,这是他的心愿。所以,后来汪洋就来郑州看了戏,敲定要拍《李天保吊孝》和《诸葛亮吊孝》。越调对河南的贡献很大,但现在是山高路远呀!

王:县剧团也就剩几个,跟豫剧当然比不了。

何:现在的剧团比着过去,已经不太讲究了。你想让人高看一等,你就得各方面都讲究。你不仅要和省里几个团去比,还要和国家的剧团比,要奔着这个目标。

陈:听您刚才说申老师演现代戏开始是不是有些找不到感觉?总是想着古装戏的那套。

何:她接触新东西都比较慢,但比较执着。

陈:申老师是在综合性上不如“大宝贝”?

何:她俩风格不同,“大宝贝”嗓子没有申老师好,但是在做戏和扮相这些上比她好,而且还聪明。申老师嗓子非常好,唱出来很有韵味。“大宝贝”死了以后,申老师刚来的时候也不适应,她是县剧团的,一天到晚在农村演出,游荡惯了,不是很讲究。不过,在拜马连良为师以后,她就很讲究了。在北京演出的时候,马连良和他爱人几乎是场场到,看完以后就给她说戏,我经常和她一起去马连良家。马先生在京剧界本来就是以演戏讲究著称的嘛!他还给越调剧团讲过课。把他请过去的。

王:广渠门外吧,在育婴堂,过去是收养婴儿的。

陈:他给你们讲了些什么?

王:表演、念白什么的。

何:有一点我印象很深,他说戏曲是从木偶来的,我们在上场的时候,出来以后不能如此转身(示范) ,这样就把两个腿给缠着了。他们京剧很规范,这点东西我到现在还记着。

王:申老师在拜师后确实非常讲究,都是老早就跑到化妆室化妆。

何:她的领口、袖口、靴子底儿、棉坎都是白的。还有扇子这些都很爱惜。化妆一定要漂亮!晚年她非常讲究。说实话,“文革”后她的《收姜维》唱得确实好!她爱买书,到哪儿演出,凡是诸葛亮的书,她都买来看。《三国》那么多人物,她都能记住,倒背如流。她就是执着得很!她嗓子好,《收姜维》最后一段能唱一百多句,袁世海先生都佩服。后来拍成电影改少了,精炼了。她很努力,排戏很苦的。她把唱腔哼下来,由别人记下了,修改以后让她再唱,但她学东西慢。靠弦的时候,经常先拿两盒烟给乐队,说“今天上午又是我的了啊”!她就是唱出来的。

陈:她自己参与创作过程吗?

何:参与呀,唱腔都是她自己先哼出来,由人记谱,她唱得重复的多,乐队再给她调整,她记不住,就一遍遍唱,直到熟了。这对演员来说也是一个提高。

王:当时的演员都没有音乐知识,就是这种方式。

陈:现代戏呢?不得有音乐设计?

何:她的那部分也还是自己先哼出来。因为她唱戏有自己的风格,乐队最后再根据剧情调整。

王:她自己弄的唱起来很顺,观众听着也顺。

采访时间:2014年10月28日13:00—14:30

采访地点:河南省周口市省越调剧团家属院田发根老师寓所

被采访人:田发根

采访人:陈琛

陈:田老师,1963年剧团首次晋京的时候演出《诸葛亮吊孝》了吗?

田:内部演了一场,指导员杨岩石说要留一手,等着下次晋京再演。

陈:杨岩石活动能力很强吧?

田:也不是,但他很懂戏,也爱才。

陈:申老师在1960年进团后,是不是剧团的戏路变了?

田:是的。“大宝贝”的戏路很宽,她也演《收姜维》。

陈:她什么戏都演?

田:生旦戏演得少些。

陈:申老师把您收为了弟子。

田:是的,那是1962年在商丘的时候。

陈:那时申老师就收徒了?

田:那是文化局做主跟剧团商量的,旧社会也有收徒弟的。

陈:申派是何时被广泛承认的?

田:拍电影之后。拍《李天保吊孝》时她没去,她在郑州153医院住院呢,那也是累病的。去北京拍电影前,省里组织了调演,当时在郑州西郊演出《诸葛亮吊孝》,那时中场还休息十分钟。休息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发根,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你给我弄点大烟。”

陈:还有大烟呢?

田:有,我就把烟头的烟丝去掉一点,放进去一点大烟让她吸。她什么话都没说,就接着下面的演出。后来大幕一拉上,她就倒在舞台上了。拉到医学院后,抢救了七天。后来转到了153医院去疗养,我们去北京拍电影。

陈:第一部电影她没去,她也没参加。

田:她还在医院疗养呢!在拍《李天保吊孝》的时候,陈怀皑跟团里说要拍《诸葛亮吊孝》,他之前也看过。团里说申老师正在住院,能不能拍电影还不好说。他就带着录音师到了郑州,在医院里跟申老师商量这个事儿。申老师一听要拍电影,那劲头来了。他问申老师现在能不能演出,申老师说能。当时跟医院商量,但医院不同意。因为她的病确实危险,心脏病又不能劳累。最后是申老师给医院打包票,说:“我死了以后不让你们负责。你们只管放心!”就这样陈怀皑回到北京去研究角色、分镜头,申老师开始喊腔。一开始没有腔,有个十多天就喊出来了。那边《李天保吊孝》刚要结束,这边她开始进入北京电影制片厂。

陈:你们拍第二个电影还是人家找你们的?

田:是的,那时还是计划的,现在得自己花钱找人家。

陈:可能发行还能卖钱。

田:当时经济上不上太讲究,主要是国家有计划,各电影厂都有自己的任务。

陈:那你们的《收姜维》怎么是珠江厂拍的?

田:原来珠影厂的一个副厂长吧,他看过申老师的《收姜维》。那也是计划啊,他就派李鸣导演来找剧团协商这个事儿,这是人家厂党委定的。当时剧团还在农村演出,他就跟着团一段时间,看看演的戏,搞搞自己的电影构思和阐述。剧团回来后休息了十几天,1980年底就到广州拍电影去了,在那过的春节。

陈:这个电影拍了多久?

田:三个多月,导演反复修改构思,所以时间长。

陈:导演在重新修改构思的时候,你们就停工吗?

田:不是,镜头是事先分好的,比如今天拍哪几个镜头,就会通知剧组,剧组再通知演员去准备。早上5点化妆,有时到晚上12点了,一个镜头还没有呢,只有在那等了。灯光出了好多事儿呢!

陈:《收姜维》的本子不就是按照华而实先生修改的吗?

田:是的,他就加了姜母、姜妻那场戏。为啥加呢?过去老百姓看戏都是看生旦戏,也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观众。

陈:是为拍电影找他修改的,还是之前已经改了?

田:拍电影的时候才改的,加了这场戏。刚才那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申老师为了让二申老师也拍一回电影。

陈:拍电影和平时演出不同吧?

田:那不一样。它是分着来的。像《诸葛亮吊孝》,先拍的是“小乔坐府”。

陈:为什么先拍这场?

田:陈导觉得陈静扮相好看,这场行当也比较齐全,先把这场拍好,就能稳住大家的心。以后再拍其他场的时候,如果哪个演员病了,也可以隔过去,先拍别的场次。这个跟在舞台演出就不一样,情绪上不能连贯。作为演员来说,就得掌握好自己的情绪。

陈:您是申老师学生,又一起合作那么多年,您对她的艺术和生活有什么认识?

田:我认为她在艺术上的成功主要是两点:一是她对党比较忠诚,对人民比较爱戴。她从小家里很穷,通过唱戏把家里救活了,她有一种感恩的心情,凡是党要求的,她从不打折扣,不说是赴汤蹈火,但从不讲价钱。第二用毛主席的话来讲就是有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她心里时时刻刻装着老百姓。过去有句话,戏剧的市场就是广大老百姓。没有老百姓捧你,演戏谁看呢?你也成不了名。申老师最大的特点是跟老百姓很亲、很近。就是拍了电影在全国有名以后,不管她走到哪,不管是对谁,不论是司机、卖面条的,还是街上排队买煤的,让她唱戏,她从不说二话。她就那句话“只要大家爱听,我就爱唱!我不就是会唱两句戏嘛”!她就是这样一个心情。她脑子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见了上面的领导很尊重;到了基层和生产队,也是很尊重。她和老百姓打成了一片。

陈:在团里也是这样吧?

田:是的。就我知道的团里欠她钱的不少,但她从不计较。另外,一般的名演员对于舞美队什么的都有些看不起,但申老师从不。靠腔的时候,兜里一般都是放三两盒烟,给乐队先散发下去。有时下班了,她还说再来一遍,大家也都心甘情愿。但人无完人,她也有缺点,就是爱管闲事,特别是业务上的。过去讲究“三白”,她看到谁这方面不行,或者头发没有勒好,她照样去说。

陈:这不也是为了艺术嘛!

田:是的,但有些人不理解,觉得她管闲事。这是从另一个角度说嘛。

陈:那除了艺术,家庭生活呢?

田:她为了艺术,从来不讲家庭。

陈:应该是她的爱人去世后吧?

田:李大勋老师是申老师的大师兄,他在业务上对申老师要求相当严。我也是听说的,有一次申老师某句没有唱好,李老师直接把她从舞台上跺下去了。

陈:其他方面呢?比如能不能帮申老师选本子什么的?

田:这都是艺委会的事儿。本身他是唱花脸的,不管这些事,无非是哪个戏定下来了,他谈谈自己的看法。他是个演员,也没多少文化。私人生活上,“文革”后,还没怎么开放,申老师烫了一个卷发,那时李大勋老师已经得病了。他看到申老师的头发,拿着剪刀到处撵她,非要把头发给她剪掉。他看不惯,思想不是很解放,但他对人是很好的。

陈:李老师去世后,申老师应该很孤单吧?

田:是的。最后,她是和二申老师相依为命的。二申老师走了以后,她就更孤单了。

陈:二申老师不是在许昌团吗?

田:过去都在项城团,后来申老师、李大勋老师、罗云几个人调到商丘专区团。二申老师就调到那了,本来是想来这个团的,杨岩石指导员把着,觉得她的技术一般,没有让她来。申老师从没讲过这个事儿,我也是从别处了解的。申老师家里就剩这个妹妹了。二申老师的爱人去世后,她经常来找申老师。申老师有次想让她妹妹演戏,导演不同意,她气得直哭,但还是服从了领导的安排。我现在觉得那时领导也是考虑简单,按照申老师的身份,应该把她妹妹调来,这样相互还能照应一些。就算不让她演出,能陪伴一下也好。那时人的思想太纯了!

陈:就您了解,申老师是如何塑造人物的,比如后来排这些新戏?

田:塑造人物上,一是信心比较高。她的文化并不高,扫盲班出身,但她爱学,不管到哪演出,只要关于三国的书,不论是小说,还是小人书、画片,她都要去买,然后自己去琢磨。另外,从唱的方面说,她比较虚心。她刚来的时候,毕竟县剧团跟地区剧团有些差距,在唱腔、作风和表演上都有些距离。她很虚心,加上吕国英老师在业务上也是兢兢业业,在唱腔上真是给申老师一句句抠。过去演出后会管一顿饭,大家自觉端着饭碗,去她屋里讨论刚才的演出好坏,基本上排那些新戏都是这样的。当时是大家是自愿捆在一起,为了她,为了这个团。

陈:以申老师为主排了一系列三国戏,是申老师要求的,还是领导安排的?

田:过去排戏都是为了主要演员,团里领导也有这个主导思想。

陈:申老师有没有想要开辟其他角色?

田:她过去是唱小旦的,但长了一个男相,扮相确实不太好看,后来就慢慢唱须生了。另外,除了京剧,周围这些地方戏唱三国戏的很少。加上申老师也能承担起这个任务。所以,就以三国戏为她的主戏。袁世海不是说了“想起越调,就想起申凤梅;想起申凤梅,就想起越调”嘛。

陈:那申老师和三国戏成为越调的代表了。

田:是的。越调就是三国戏,三国戏就是唱越调。

陈:现在别的越调团也多移植了“两吊一收”。

田:在诸葛亮和三国戏上,他们远远赶不上申老师的创造。你看,《李天保吊孝》移植的多,《诸葛亮吊孝》还有些,《收姜维》移植的就少。后面这些戏都靠唱取胜。

陈:你们团是想把诸葛亮的戏排完。

田:是的,从《诸葛亮出山》到《尽瘁祁山》。不过好多戏现在都不好恢复了,主要是用人太多。

陈:申老师除了“男性”的一面,生活上有没有细腻的一面呢?

田:过去排哪个戏,都是要求演员这段时间都在处于角色的处境,甚至做梦都是那个人物。申老师基本活在戏曲的世界里,没事的时候也在研究戏。

陈:申老师的性格也在发展吧?

田:生活上就不像个女的。

陈:刚来的时候就这样吗?

田:是的。但她相当虚心,不论是谁的话,只要对她表演有好处,她都会虚心接受,回去好好琢磨。即便是个小学员给她提意见,她都虚心接受。艺德真是高!

陈:团里是不是有京剧老师?

田:那是教武功的,原来一直都有,我没进团前就有。其中有个铁照义,他是上海人,也是被打成右派下放过来的。

陈:团里也接收了一些右派。

田:还有闵彬。他很有点子,在《李天保吊孝》和《诸葛亮吊孝》上出了大力。但1963年在北京演出的时候,虽然他跟着去了,但到怀仁堂给周总理演出,没有让他去。当时阶级斗争思想还是很严厉的。

陈:电影《诸葛亮吊孝》中的张飞怎么是由京剧界的马崇仁先生出演的?

田:他是马连良的儿子。当时饰演张飞的演员出了点事,领导没让他演,虽然已经录好音了,最后申老师找他师弟来了。

陈:您简单谈谈在《诸葛亮吊孝》中的鲁子敬这个人物的塑造。

田:首先是老师的教育和影响,其次是自己去体会人物。我着重去研究他的外交,这个人很忠诚、老实和可靠。在表演上也是从这些方面入手,是为了吴国的利益。虽然在台词上感觉他是一个两面派,但这是环境造就的。周瑜是他的同乡,他又赞同诸葛亮“连吴抗曹”的观点。所以在塑造鲁子敬的时候要恰到好处,不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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