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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罢宴》以及其改编本的思考

时间:2023-07-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清代乾隆年间剧作家杨潮观写的短剧《寇莱公思亲罢宴》,无论思想或艺术都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另外对改编本也有点滴意见想谈。而《罢宴》中刘婆在回廊上被蜡泪滑倒的情节,则显然从《归田录》引申而得。《吟风阁杂剧》卷首《小序》云:《罢宴》,思罔极也。甚至寇准已罢宴停觞,还必须“批准”她例外饮酒。必须指出,今天我们对《罢宴》的看法,同阮元之流当然大有距离。

论《罢宴》以及其改编本的思考

清代乾隆年间剧作家杨潮观写的短剧《寇莱公思亲罢宴》,无论思想或艺术都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此剧在当时,影响就比较大,如焦循《剧说》卷五云:

《吟风阁杂剧》中,有《寇莱公罢宴》一折,淋漓慷慨,音能感人。阮大中丞(按,即阮元)巡抚浙江,偶演此剧,中丞痛哭,时亦为之罢宴。盖中丞亦幼贫,太夫人实教之,阮贵,太夫人久已下世。故触之生悲耳。

建国以后,中国京剧院又改此戏为皮黄,现已成为传统剧目之一。近读张毕来同志的文章,觉得对此戏还有一谈的必要。另外对改编本也有点滴意见想谈。因写此文,意在向多方面求教也。

就我所知,杨潮观写此剧是有所依据的[1]欧阳修归田录》卷一云:

邓州花蜡烛名著天下……相传云是寇莱公烛法。公尝知邓州,而自少年富贵,不点油灯。尤好夜宴剧饮,虽寝室亦燃烛达旦。每罢官去后,人至官舍,见厕溷间烛泪在地,往往成堆。杜祁公(按,即杜衍)为人清俭,在官未尝燃官烛……二公皆为名臣,而奢俭不同如此。

这段话即为后来《宋史·寇准传》所本,所谓“虽庖匽所在,必燃炬烛”。而《罢宴》中刘婆在回廊上被蜡泪滑倒的情节,则显然从《归田录》引申而得。至于寇准生活作风奢俭问题,在北宋当时即有两种绝对相反的说法。据欧阳修、司马光的说法(司马光之言见家书《训俭示康》,不具引),寇准的奢侈浪费是出了名的;但邵伯温《邵氏闻见前录》卷七却说:

寇莱公既贵,因得月俸置堂上。有老媪泣曰:“太夫人捐馆时,家贫,欲绢一匹作衣衾,不可得。恨不及公之今日也。”公闻之大恸。故居家俭素,所卧青帷,二十年不易。或以公孙宏事靳之,公笑曰:“彼诈我诚,尚何愧!”故魏野赠公诗曰:“有官居鼎鼐,无宅起楼台。”后虏使在廷,目公曰:“此无宅相公耶!”或曰,公颇专奢纵。非也。盖公多典藩,于公会宴设则甚盛,亦退之所谓“甔石之储,尝空于私室;方丈之食,每盛于宾筵”。余得于公之甥王公丞相作公墓志,公遗事如此。(按,魏野赠诗事,又见于王君玉的《国老谈苑》和吴处厚的《青箱杂记》,“宅”字作“地”,是。)

不但大力为寇准“辟谣”,而且还说他自奉极其菲薄。可见杨潮观写寇准因思亲而罢宴,一反平素铺张奢侈之风,也并非毫无理由。特别是魏野献诗,是北宋极有名的故事,即令诗意近谀,也未见得尽属子虚。假如寇准果真是个极端奢侈、全无俭德的官僚,则魏野的诗岂不成了刻骨的讽刺!杨潮观面临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一面写寇准为做寿而大事铺张,一面又写他能因思亲而毅然罢宴,我觉得倒是一位善于处理历史题材的能手。(www.xing528.com)

谈到此剧的主题思想,我以为也不宜单纯地理解为反对铺张浪费。《吟风阁杂剧》卷首《小序》云:

《罢宴》,思罔极也。长言不足而嗟叹之,不自知其泪痕渍纸,哀丝急管,风木增声,恐听者与《蓼莪》俱废耳。

在寇准的台词中也明白交代了全剧的思想中心:“树欲静而风不宁,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古今同此一恨也。”“树欲静”两句见于《韩诗外传》卷九,即通常所说的“风木之悲”。但此戏开场却写寇准为了铺张祝寿,派人采办奇珍异品,并且征歌选伎,而被派的家奴竟私自花费了大量银钱。作者认为这是上行下效的结果,“不是贵人夸耀,怎得奴辈猖狂”。寇准因寿日“不能成礼”,立时大怒,竟要把家奴处死。这事被老婢刘婆知道,因想“虽则贵人性大”,而对旧日生涯“也不该十分忘怀了”,才借被烛泪滑倒为由,向寇准陈述寇母当年如何劬勤辛苦抚孤成人,“到如今,怎金莲银炬,照不见你憔悴老萱堂”“恁羹香酒香,也滴不到泉台上”。进一步更借寇母的口吻向寇准指责:“只是没爹的孩儿,从小任性,我又失教,怕他一朝得志起来——就这一件,我做娘的放心不下……”这样反复倾诉,更以今昔处境作强烈对比,终于引起寇准的“风木之悲”,于是赦免家奴,并且毅然罢宴。剧本成功地塑造了刘婆的形象,也肯定了寇准的从善如流、转怒为悲,从而揭示了戒奢崇俭的教育意义。但这种教育意义乃是通过明孝道、念亡亲的思想感情来体现的。虽说这里面存在着浓厚的封建意识,却比较符合作为历史人物寇准的真实情感,因而它给观众的感染和启发也比较顺理成章,不嫌牵强生硬。这在作者看来,无论是宣扬孝亲或提倡崇俭,都是褒其所当褒;而对于士大夫的得意忘本、纵奢忘俭的行为,又都是贬其所当贬。初不论历史上真的寇准是否有恶德。如果剧本竟尔正面宣扬寇准的奢侈浪费,那才是褒其所当贬,即使取材与正史完全相符,也是不足取的。

刘婆这个人物,在《闻见前录》中只有一点影子,杨潮观却把她写得活灵活现,有血有肉。她好酒贪杯,倚老卖老,同时却又不失劳动人民的品质和身分。她那几分“疯”气被作者刻画得恰到好处,亦假亦真,不即不离。甚至寇准已罢宴停觞,还必须“批准”她例外饮酒。只有这样,这个老太婆才不是作者的传声筒,而是活生生的艺术形象。至于作者笔下的寇准就比较矜持,而且如前所述,他的行事也基本上不违反作者所凭依的史料。

必须指出,今天我们对《罢宴》的看法,同阮元之流当然大有距离。阮元受感动,是由于剧本强调了孝亲思想;我们肯定此剧,则在于它启发我们戒奢崇俭。因此,京剧院的皮黄改编本在倾向性上做了较大的更动,这是正确的。把寇准的妻子这一角色从剧本中删掉,虽稍嫌突兀,但从“省头绪”的原则出发,似亦无可非议。使人感到不足的是刘婆的性格大大简单化了,“女刘伶”好酒贪杯的特征不见了,佯疯卖老的生动情态也被严肃的说教口吻所代替。于是刘婆基本上只为完成劝人“勤俭节约”的使命而出场。我觉得,从寇准方面设想,如果不用足以引起“风木之悲”的感情来打动他,只是大讲勤俭节约的道理,是未必说得服他的。此外,皮黄本还添叙了寇母爬山松香以照明的情节,这在古代社会妇女是不可能的,因此显得不真实。我想,我们不妨一面重排昆曲本《罢宴》以资比较,一面再把皮黄本加工整理,使它的思想和艺术更加统一、更加丰富,也是百花园中的一桩韵事。

1962年6月,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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