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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诗歌欣赏十讲》:语言感受与诗歌欣赏必备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因此,基本的文化水准、必要的语言文字感受能力对于鉴赏诗歌是绝对必要的。二是陌生化、模糊性的语言才能够传达出诗人独特的感受和新鲜的体验,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也就会更多。因此,对诗歌语言的感受、理解,光知道这一语言符号怎样读,本义是什么,还远远不够。

《中国古典诗歌欣赏十讲》:语言感受与诗歌欣赏必备

第二节 语言的感受

从上面分析杜牧诗歌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想象能力,特别是审美想象能力,在文学欣赏中是十分重要的,我们就是需要培养自己的这种能力。但这种能力的培养,首先受到自身对语言文字的理解能力的影响,或者是受到对自身诗歌语言的感受能力的影响。

古典诗歌(包括一切文学作品)是用语言符号写下来的。而在语言艺术中,却没有哪一种文学体裁会像诗歌一样,讲究对语言文字的推敲、锤炼。故而欣赏诗歌及一切文学作品必须先从弄清楚语言符号的意义入手。目不识丁的人,面对一首诗,如同天书一般,头脑中所唤起的只能是一团乱麻,他脑海中不可能浮现出什么意象。因此,基本的文化水准、必要的语言文字感受能力对于鉴赏诗歌是绝对必要的。

此外,对于欣赏诗歌来说,仅仅初通文字还不够,还必须对诗歌的语言有一些特殊的敏感才行。这是因为,诗歌的语言作为一种传达媒介,它与诗歌掌握世界的独特方式密切相关,它不仅由于高度凝练含蓄,富有音乐性而有别于一般的散文语言,而且往往大幅度的跳跃,富有弹性,有时还带有一定的模糊性和陌生性。例如,当家里的水龙头坏了,一般人会说:“我家里的水龙头坏了,水不停地在流。”而诗人却会说:“我家的水龙头生病了,它不停地在流泪。”诗人为何要把话说得与一般人不一样,要使自己的语言“陌生化”和“模糊性”呢?他的目的可能有两个。一个是使诗歌的语言在一定程度上离开它的内容,单独地显示自己,向人们夸耀作者的语言技巧。因为在通常的情况下,听话的人总是不太注意语言形式而专心提取语言所传达的内容。而诗人却不希望这样,他就是要想方设法让人们的注意力在语言形式上多停留一些时间,就是为了要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目的,这叫做“困难见巧,愈险愈奇”。二是陌生化、模糊性的语言才能够传达出诗人独特的感受和新鲜的体验,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也就会更多。例如,英国现代派诗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艾略特的《杰·阿尔弗莱特·普鲁弗洛克的情歌》的开篇名句:

当暮色蔓延在天际,
像一个病人上了乙醚
躺在手术台上。[4]

乙醚是一种全身麻醉药,暮色和被全身麻醉的病人有什么相似之处?这种语言就非常陌生、模糊,看不懂,这就逼着读者要去想象,——是说时间终止了?还是说时代生病了?想着想着,你就会觉得这几句有很深的意味。

因此,对诗歌语言的感受、理解,光知道这一语言符号怎样读,本义是什么,还远远不够。读者更要善于从诗歌把握世界的特殊方式出发,结合上下文,看出这一词语在特定语环境中的蕴涵。夏丏尊先生曾举过这样的例子:“在语感敏锐的人的心里,‘赤’不但解作红色,‘夜’不但解作昼的反面吧。‘田园’不但解作种菜的地方,‘春雨’不但解作春天的雨吧。见了‘新绿’二字,就会感到希望、自然的化工,少年的气概等等说不尽的旨趣,见了‘落叶’二字,就会感到无常、寂寞等等说不尽的意味吧。真的生活在此,真的文学也在此。”[5]夏丏尊先生所举的“新绿”、“落叶”等词语的意思,在字典里是查不到的,只有具有了相应的生活经验和一定的文学素养的人才能有所体味。诗的语言一般说都是这种“新绿”、“落叶”式的,而且往往比这还要复杂得多。因为“新绿”、“落叶”已成为通用的象征意象了,稍有文学修养的人都不难品味出它内在含蕴。而诗歌里更有大量的诗人独创的象征意象,只有经过一番仔细的寻觅,才能找到那类比的桥梁

面对具体的某一首作品,读者可以从选词、造句、修辞的角度去进行欣赏,也可以从体味诗歌语言的形象美、形式美、音乐美等角度去进行欣赏。但更主要的是看诗歌的语言是否完美地表达出了诗人的思想感情,创造出了能否引起美感的意境没有。这是至关重要的。

下面举北宋诗人林和靖的一首《山园小梅》诗来分析一下: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诗一开端作者就直接抒发了对梅花的赞赏:第一联所写,梅花是在百花凋零的严冬迎着寒风昂然盛开,那明丽的景色把小园的风光占尽了。一个“独”字,一个“尽”字,突出了梅花生活的独特环境,不同凡响的性格和那引人入胜的风韵。而“占尽风情”,则更是写出了它独有的天姿国色。作者虽然是在咏梅,亦是在写自身。因为诗人有着“梅妻鹤子”之情趣,又隐居山林,格调高雅。苏轼对林和靖有这样的诗句:“先生可是绝伦人,神清骨冷无尘俗。”溢美之词,评价甚高。

第二联则对梅花作出了具体的描绘,如果说第二联重在描写梅花本身的话,那么,第三联则是着意作环境的渲染。“霜禽”,一作冬鸟,一作白鹤。依据林和靖“梅妻鹤子”的情趣,还是作“白鹤”解为好。出句极写白鹤爱梅之甚,它还未来得及飞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先偷看梅花几眼。“偷看眼”三字写得何等传神!对句则变换手法,用设想之词,来写假托之物,意味更其深远。而“合断魂”一词则更是下得凝重,因爱梅花而断魂,这就把粉蝶对梅花的喜爱夸张到了极点。通过此联的拟人化手法,更进一步烘托出诗人对梅花的喜爱之情及幽居之乐。此联中那不为人们所留意的“霜”、“粉”二字,其实也是诗人的精心择取,用以表现自身一尘不染的情操和恬淡的人生趣味。

以上三联,都是写的诗人眼中之梅,胸中之梅,作者自己的感情则隐曲地流露于其中。至尾联,作者被梅花所陶醉,其喜爱之情不能自抑,于是从借物抒怀一跃而为直抒胸臆。檀板,是檀木制成的拍板,演奏音乐时用以打拍子的。这两句是说:如果在赏梅之时低声吟诵,那么,在幽静的山林里尽可自得其乐,檀板金樽的豪华热闹场面又有何用呢?这就把诗人的情操、趣味和盘托出,使得咏物与抒情达到了水乳交融的地步。

下面再举杜甫的一首《绝句》诗来看看: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此诗以工整的对仗,明白而形象的语言,描写了草堂的幽美环境和浣花溪的优美景色。杜甫于759年,一路辗转,到达成都,靠友人的帮助,在城南浣花溪暂时居住下来。这首写于764年的诗反映了作者当时对溪前景物热爱的心情:两个黄鹂在翠绿的柳枝上悦耳地鸣叫,一行白鹭从辽阔的水田中飞上天空。从窗里看到西山上多年的积雪,门口停泊着从万里之遥的东吴驶来的船。此诗首句写近闻:黄鹂、翠柳相互媲美。次句写仰观:由近而远,由下而上,白鹭与青天相映生辉。第三句以小括大,妙用“含”字,使得画面景物远近交融。结句更放开一步,实中有虚地概括了更广阔的天地间景物。

从欣赏画面的角度看,“黄鹂”是近景,“白鹭”是远景,“千秋雪”是远景,“万里船”是近景。整首诗的构图布局相宜,宾主分明。从画面的色彩来看,上两句用了“黄”、“翠”、“白”、“青”四种颜色,色彩鲜明和谐。有了这个生动的画面,再加上“千秋雪”,显出时间的永恒,而“万里船”则显得空间的广袤,这样,诗的妙境就无比深远。整首诗在画面上还注意了动景与静景的相互搭配:“黄鹂”、“白鹭”是动景,“翠柳”、“青天”是静景,这就组成了静中有动、动中有静、静动交织的美妙图画,使得诗的画面意趣盎然。古人强调诗贵有画意,就是要充分发挥诗歌语言的绘画功能,要注意用形象来反映诗的画面,以色彩来突出诗的神韵,以线条来勾勒诗的情致。此诗非常注重色彩的协调、和谐和统一,从而构成了耐人寻味的优美的诗的妙境。

“窗含西岭千秋雪”一句中的“含”字,是炼字的典型例子。这个“含”字,就其本义讲,是“含有”之意,引申为“映照出”、“望得清”等意。诗人在此巧用这个“含”字,就使得西山千年的“积雪图”,仿佛是镶嵌在窗框中一般;“含”字还包括“本来一直有”这层意思,并与“千秋雪”相呼应,说明诗人凭窗远眺西岭雪景是他家居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这个“含”字还含有“画幅长留天地间”这层意思,从而将窗内窗外的风光写到家了。此诗句中,妙用“含”字,使得景物远近交融,句意以小括大:窗里映照出西岭的雪景,西岭的雪景映照在窗内,窗框似画框,雪景如壁画,好像挂在墙壁上。这优美的意境全靠“含”字用得好。另外,从实际情况可知,在天气不好的情况下,一般是看不见西岭积雪的,只有在“黄鹂鸣翠柳”、“白鹭上青天”这样的晴和天气,才能清晰可见。这就给热爱大自然风光的诗人提供了一个欣赏的好机会。如果诗人不用这个“含”字,而用上了“望”、“眺”、“映”等字,应该说,句子也是通的,但诗意便会索然无味,因为“本来就有的,像嵌在窗框上的画幅”的这层意思就消失了。“窗望西岭”或“窗眺西岭”只反映出远看的目光动作,而不能反映出“窗框似画幅”的意思;再看“窗映西岭”,只是反映景物的出现,而不能反映出欣赏景物的主人的喜悦之情。

从炼句的角度来看,“窗含西岭千秋雪”也是很典型的:这是一句陈述式的语句,句意是说“窗含雪”,窗里呈现出西岭未融化的千年积雪。这就说明,不仅是一年四季里“窗含雪”,而且反映出千百年来、千万年来也是这样的。这就把时间的永恒性巧妙而生动地写出来了,同时也反映了诗人高瞻远瞩的目光和胸襟宽广的情怀。最后要指出的是:“西岭千秋”这个定语修饰“雪”这个宾语,实在是巧妙之极,它不仅将眼前的雪景变化为永恒的雪景,而且还和下句的“东吴万里船”互相对偶,将时间的永恒与空间的广袤互为对称,给人以意境开阔、想象丰富的感觉

字句的锤炼,是诗歌写作的一项基本功,古人关于这方面的论述颇多:唐代皮日休曰:“百炼成字,千炼成句。”(《皮子文薮》)宋代晁补之曰:“诗以一字论工拙。”(《题陶渊明诗后》)宋代胡仔也认为:“诗句以一字为工,自然颖异不凡,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苕溪渔隐丛话》后集)陆游则再三强调:“形骸已与流年老,诗句犹争造物工。”(《幽居夏日》)他还指出诗歌创作应有的态度是:“有得忌轻出,微瑕须细评。”(《戏题稿后》)明代谢榛云:“诗有造物。一句不工,则一篇不纯,是造物不完也。造物之妙,悟者得之。”(《四溟诗话》)清代薛雪云:“篇中炼句,句中炼字,炼得篇中之意工到,则气韵清高深渺,格律雅健雄豪,无所不有,诗文能事毕矣。”(《一瓢诗话》)以上所说,虽是对诗歌创作而言的,但对于诗歌的欣赏来说,同样值得深味。

能不能从“一字”嚼出诗味,要看这一个字是否“有神”,或曰“传神”。所谓“有神”,或“传神”,就是要抓住描写对象的本质特征,勾画出它独有的风貌。古人认为一句诗中,有一个字是最见功夫的,成为全篇的点睛之笔,人们称这个字为“诗眼”,因此炼字也就成为诗人特别用心之处了。如果读者在欣赏时,能将诗人苦心锤炼的字词用心揣摩,理解其佳妙之处,也可算得上没有辜负诗人的一片心血啊!

如《闲中古今录》云:“元萨天锡诗有‘地湿厌闻天竺雨,月明来听景阳钟。’山东一叟易‘闻’字为‘看’字,公俯首拜为一字师。”萨天锡为何俯首下拜呢?因为“闻”与“听”是同义词,都反映听觉的,听雨、听钟,造句单调,对仗硬凑。改为“看”字,有厌看雨、喜闻钟之意,起到了对比的作用,在炼字上见到了功夫。

又如宋代陶岳《五代史补》卷三记载有一事:唐代诗僧齐己《早梅》诗云“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风递幽香去,禽窥素艳来。明年如应律,先发映春台!”其中第四句原作“昨夜数枝开”。当时著名诗人郑谷阅后笑谓曰:“数枝非早,不若一枝则佳。”齐己拜服。士林传郑谷为齐己的一字师。大家从这则故事中又能感悟到些什么呢?(www.xing528.com)

宋代欧阳修在其《六一诗话》中有这样一则记载:

陈舍人从易,当时文方盛之际,独以醇儒古学见称。其诗多类白乐天。盖自杨、刘唱和,《西昆集》行,后进学者争效之,风雅一变,谓之“昆体”。由是唐贤诸诗集几废而不行。陈公时偶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至《送蔡都尉》诗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因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是“身轻一鸟过”。陈公叹服,以为:“虽一字,诸君亦不能到也。”

大家读了此段文字后,有何感觉?不妨可将杜甫所用“过”字与诸人所用“疾”、“落”、“起”、“下”等字作一比较。此一“过”字,看似平淡,却能与诗句中的“轻”字呼应,充分展示出鸟儿轻灵的身影及飞行的全过程,比较富于动感。而“疾”字是形容词,要与动词“飞”字搭配才行;“落”、“起”、“下”等字,均是行动的起或止,并不恰当;唯有“过”字才能传神达意,故而远比诸人所用之字要精到得多。

杜甫有《曲江对雨》诗,其中颔联是:“林花著雨燕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王彦辅曰:“此诗题于院壁,‘湿’字为蜗涎所蚀。苏长公、黄山谷、秦少游偕僧佛印,因见缺字,各拈一字补之:苏云‘润’,黄云‘老’,秦云‘嫩’,佛印云‘落’。觅集验之,乃‘湿’字也,出于自然。而四人遂分生老病苦之说。诗言志,信矣。”(《杜诗详注》卷六注)红花着雨,用一“湿”字来描述它,是自然而确切的,胜过用“润”、“老”、“嫰”、“落”诸字甚多。

古代诗人的炼字过程,实际上是一个“沙里淘金”的语言筛选过程。细致的观察,亲身的体验,纯熟的技巧,使诗人达到了用词极其精练,造句极其得体的程度。如陆游的《游山西村》一诗中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联。“山重水复”,修辞妙绝;“柳暗花明”,炼词极佳。大家想想,山村景色,美丽迷人;杨柳堆翠,山花映红。为何不用“柳绿桃红”而巧用“柳暗花明”呢?这是因为柳是绿色的,而绿色是冷色,给人以暗冷之感;花是红色的,而红色是热色,给人以明亮热情之感。这里利用视觉睹物的心理特点,以明暗相对比,以红绿相映衬,句意新颖,造句得体,使得语句充满着深刻的哲理意义——从艰难黑暗之路走过来,越走越光明,前程越美好。

宋代洪迈《容斋续笔》卷八记载,黄庭坚有诗句云:“归燕略无三月事,高蝉正用一枝鸣。”其中“用”字开始作“抱”,后又改作“在”,改作“带”,改作“要”,最后定作“用”。黄庭坚的多次改动,实际上就是一个不断炼字的过程。“用”字在此有“借用”、“凭借”之意,只此一字,却将蝉写活,灵气十足。

《古今词话》记载着一则事:

有客谓子野曰:“人皆谓公张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也。”公曰:“何不目之张三影?”客不晓。公曰“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风絮无影”。此余平生所得意也。

子野即北宋初期著名的词人张先。他对自己词作中的这三句词是很看重的,因三句词中皆有一个“影”字,故自谓“张三影”。我们就拿“云破月来花弄影”来分析一下吧!此句出自张先的《天仙子》词: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细读此词,我们可以感受到:词人持酒听歌,闲愁万斛,伤时惜春。入夜之后,禽鸟并栖,云破月来花弄影。一重又一重的帘幕遮住了室内的灯光,风不停地吹着,人们刚刚安静下来,明天,路上该洒满了落花吧。此词上阕摅写情怀,下阕铺叙景物,透露出对良辰美景和美好事物逝去的无限惆怅与感伤。称得上是意新语工。特别是“云破月来花弄影”句,描摹出了月夜微妙的情态,引人赞叹不绝。此句中的动词“破”、“来”、“弄”三字,把云、月、花、影等四物紧密联系起来,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境界。月亮一会儿藏入云朵之中,一会儿冲破云层而出;清辉照耀着花枝,花枝的影子则随着月光的隐现而忽明忽暗,摇曳生姿。词句中的“弄”字,历来为人赞赏。但词人或许更满意于那个“影”字。究其原因,还在于这个“影”字使“云”、“月”、“花”发生了关系,构成了一幅完整和谐的画面。这个“影”当指花影;而没有月色,何来花影?没有云朵,何有月的晦明变化?何有多姿多彩的花影?所以,词人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意境,把云、月、花的动态,都落实到这个“影”字上,真可谓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我们再来看看李清照的一首小词《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首小词,总共才六句,好似一幅图画,并且还有对话,还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可能是现代的电影艺术才能胜任的一种“镜头”表现法;然而,它却实实在在是九百年前的一位女词人“自编自演”的作品,可谓之奇迹!

女词人一上来就先交代了原委,或者叫“背景”:说是昨宵雨狂风猛。疏,正写疏放疏狂,而非通常的稀疏之义。当此芳春,名花正好,偏那风雨就来逼迫了,心绪如潮,不得入睡,只有借酒消愁一法,赖以排遣。酒吃得多了,觉也睡得浓了。——等到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但昨夜之心情,未为梦隔,拥衾未起,便要询问意中悬念之事。这时,她已听得外间的侍女收拾房间,启户卷帘,一日之计已在开始。便急忙问她:海棠花怎么样了?侍女看了一看,笑着回道:“还好还好,一夜又是风又是雨,可海棠一点儿没动。”女主人听了,叹道:“傻丫头,你可知道什么!你再仔细看看——难道看不出那红的见少了,那绿的见多了吗?”

《蓼园词选》评论此词云:“短幅中藏无数曲折,自是圣于词者。”这话极是。所谓曲折,又称作层次。一首六句的小令,竟有如许多的层次,句句折,笔笔换,如游名园,一步一境,叹为奇绝!说是如图如画,而神情口吻,又是画所难到的,——不得已,只好将它来与电影比喻了。

而词中“绿肥红瘦”极佳,反映了女词人爱花的情趣,惜花的情感。“绿肥”,指雨后绿叶光润,舒展,肥大;“红瘦”,指雨后红花受损凋零,飘落不堪的样子。一个“肥”字,一个“瘦”字,说明了女词人对雨后花情的深切了解,体现了作者恋花、爱花、惜花的深刻程度。女词人如此惜花,为花悲喜,为花醒醉,为花憎雨恨风,所以何者?风雨葬花,如葬美人,如葬芳春,凡一切美好的事物年华,都在此一痛惜情怀之中了。可以想见,女词人可能用过“绿大红小”,“绿深红浅”,“绿舒红残”,“绿展红凋”,“绿盛红衰”,“绿长红落”等,但这些字词都无法反映细腻逼真的雨后花情。所以,“肥”、“瘦”二字特别传神。

以上主要说的是字词,再来看诗句的欣赏吧!欣赏诗句,除注意诗句中的字词外,还要注意诗句的形式:长句或短句,整句或散句;或陈述句、感叹句,抑或祈使句、疑问句;是一般的句式,还是特殊的句式;诗人选用什么样的句式,为何要作这样的选择?都值得注意留神,认真分析,从中感悟语言文字的魅力。

晚唐诗人温庭筠有《商山早行》诗: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此诗具体描写了山乡清晨人们起来赶路的情景。天还未明亮,山道上已是车行铃响,远游之人边走边思念故乡。鸡声鸣叫,荒村野店还挂着残月,行人的足迹已留在了板桥的白霜之上。槲树黄叶落满山路,枳花也映照着驿墙。想来杜陵将是梦中的住地,可眼前只见凫雁站满了曲折的池塘边。诗之颔联“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不用一个动词,全凭名词的排列,是很特殊的句式。短短二句十个字,却清晰地点明了早行的季节、时间、地点、景象、人物及其活动。诗人观察生活细心入微,发现了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晨霜这六种事物之间的联系,故匠心独运,巧妙地安排了词序,构成一幅完整的图画。鸡栖于埘,埘搭于屋,鸡声发自茅屋,所以“鸡声”要与“茅店”发生联系。而月光自然不只是照着茅店,还照着行人与板桥,因而放在句末,含上衔下。行人踩过板桥才会留下足印,所以词序是“人迹板桥”。足印与白霜相互映衬,月光下更显示出白的颜色,因而用“霜”字锁住上文。故而词序内在逻辑联系紧凑,句意顺畅自然。如果随意调整或颠倒词序,就会变成七拼八凑的堆砌物。此联的绝佳处还在于不用一个动词,却让人看到了动态的景和活动中的人:晨鸡破晓,啼声清脆,景中有声;月将坠山,缓缓推移,静中有动;行人疾走,行色匆匆,画中寓情。诗人选用这样的句式,描绘出的整个画面透露出了萧瑟凄冷的感觉,这又恰好与客子离乡的心情是十分吻合的。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对诗歌语言的敏锐感受是诗歌鉴赏的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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