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瓶梅》的版本及其续书
《金瓶梅》在传抄阶段已引起文人学士的瞩目，主要是作为“奇快”的文学作品来欣赏，有的则着眼于这部书的性质与作者问题，略作评述。万历年间刊行、首有欣欣子序，又有万历丁巳年(四十五年)东吴弄珠客序，廿公跋的一百回《金瓶梅词话》，为现存最早的版本，原刻本今存美国，1933年北京古佚小说刊行会据木刻本影印，1957年由文学古籍刊行社据此本再版，内部发行，日本内阁文库藏《新刻绣像原本金瓶梅》一百回，图一百页(1933年影印本附图系据此本配附)，卷首有东吴弄珠客序，廿公跋，而无欣欣子序，为明崇祯年间刻本。较为流行、影响较大的，还有《张竹坡评金瓶梅》一百回[11]，词话本的序、跋均无，而有谢颐序。张竹坡评点刊刻《金瓶梅》在康熙三十四年(1695)，才26岁，他是铜山(今徐州市)人，卒年仅29岁。称《金瓶梅》为“第一奇书”，他的评点，受金圣叹批改《水浒传》影响，撰《读法》一篇108条，每回之前有总评，有眉批、夹批，还有专论。他撰的《读法》、专论和各回评批，构成小说批评的完整体系，从小说的艺术结构、人物形象塑造、艺术手法乃至小说创作的主观意图和社会目的，都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为我国古典小说理论的建设和发展作出了贡献。
人民文学出版社和齐鲁书社分别出版了经过净化处理的词话本和张竹坡评本。
中国长篇小说创作，有续书的传统，明代“四大奇书”，每部都有续书。《金瓶梅》刊出之后，最早的一部续书是《玉娇李》。沈德符《野获编》在论及《金瓶梅》时，引袁中郎之言云:“尚有名《玉娇李》者，亦出此名士(即所谓‘嘉靖间大名士’)手。”所写内容，与前书是一种因果报应的关系。“武大后世化为淫夫，上蒸下报;潘金莲亦作河间妇，终以极刑;西门庆则一憨男子，坐视妻妾外遇，以见轮回不爽。”袁中郎只是“耳剽”，并未亲见。沈德符则从邱志充处“得寓目焉，仅首卷耳，而秽黩百端，背伦灭理，几不忍读。其帝则称完颜大定，而贵溪、分宜相构亦暗寓焉。至嘉靖辛丑庶常诸公，则直书姓名，尤可骇怪，因弃置不复再展。然笔锋恣横酣畅，似尤胜《金瓶梅》。邱旋出守去，此书不知落何所。”[12]有人认为，现存丁耀亢撰《续金瓶梅》，即为《玉娇李(梨)》。日本内阁文库所藏《玉娇梨》卷首之《缘起》曰:
《玉娇梨》与《金瓶梅》相传并出弇州门客笔，而弇州集大成者也，《金瓶梅》最先成，故行于世;《玉娇梨》久而始就，遂因循沉阁，——是以耳名者多，亲见者少。客有述其祖，曾从弇州游，实得其详，云《玉娇梨》有二本:一曰续本，是继《金瓶梅》而作者，男为沈六员外，女为黎氏，其邪淫狂乱，刻画市井之秽，百倍《金瓶梅》，盖有意丑诋故相，痛詈仇人，故一时肆笔，不觉已甚。弇州怪其过情，不忍付梓，然递相传写者有之。一曰秘本，是惩续本之过而作者，男为苏友白，女为红玉，为无娇，为梦梨，细摹文人才女之好色真心，钟情妙境……
这是为了抬高后出的《玉娇梨》的声价而故作的附会，“续本”《玉娇梨》，实为《续金瓶梅》，并非《玉娇李》，它只是受了《玉娇李》的影响。
《续金瓶梅》是丁耀亢于清顺治十八年(1662)63岁时创作的。丁系明朝遗民，写此书之旨不在于“诲淫”，而在于借“谈往事”为人间“立言”。指出北宋亡国、金人内犯的原因，在于上层统治集团丧失礼义廉耻，纲纪凌夷，“天下不得不亡”，点明“乱自上作”，而胸怀亡国之痛，不免抒发兴亡之感。借金兵之残暴喻清兵之野蛮，“意在刺新朝而泄黍离之恨”，民族情绪溢于言表。因此，康熙四年(1665)八月，67岁高龄的丁耀亢遭祸下狱，书也被禁毁。
《隔帘花影》是《续金瓶梅》遭禁后，于康熙年间刊出的一部改头换面的删改本，即将《续金瓶梅》中“刺新朝而泄黍离之恨”的内容删掉，人物名字予以更改，同时在艺术上也作了处理，删去冗长枯燥的说教和因果轮回的描述，把割裂松散的情节结构，加以合并删节，结构显得紧凑。但它仍然被斥为“淫词小说”而遭禁毁。此书不题撰人，卷首序文的撰写人四桥居士，也许就是删改者。
《金屋梦》则是民国初年由孙静庵据《续金瓶梅》，并参照《隔帘花影》，重新删改而成的。因这时正是弘扬民族意识之时，所以基本上恢复了《续金瓶梅》的旧貌，而把因果报应之类的迷信和说教删去，成为一部适应近代资产阶级民族革命思潮的小说。
【注释】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十九篇《明之人情小说》(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
[2]见《袁宏道集笺校·与董思白》，钱伯城笺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www.xing528.com)
[3]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华书局1959年版。
[4]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华书局1959年版。
[5]袁中道:《游居柿录》卷九，青岛出版社2005年版。
[6]张竹坡评点《金瓶梅·竹坡闲话》，齐鲁书社1987年版。
[7]见张竹坡评点《金瓶梅》第一回，齐鲁书社1987年版。
[8]马克思引用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中的话，见《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单行本。
[9]本章引《金瓶梅》原著，均据张竹坡评点本，齐鲁书社1987年版。
[10]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十九篇《明之人情小说》(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
[11]即《皋鹤堂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有本衙藏板翻刻必究本、本衙藏板本、影松轩藏板本、在兹堂本、玩花书屋藏板本及满文译本等。
[12]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华书局195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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