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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中三德范村年节生活:通婚圈中的闺女不出庄

时间:2023-08-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之所以最终没有逃脱“熟人社会”的乡土法则,是因为三德范村除了有“好骡子好马不出庄”“好地不出庄”的生活叙事,还有“好闺女不出庄”的婚嫁传统。虽然在传统上三德范的姑娘们嫁得近,“不出庄”乃至“不出巷”,但通婚距离的缩短并不意味着婚礼规矩及仪式过程的减免。一方面,青壮年向城市流动的数量越来越多,虽然“好闺女不出庄”的观念依旧,但新婚夫妇在村内定居的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在通婚圈不断扩大

鲁中三德范村年节生活:通婚圈中的闺女不出庄

在三德范村,因为村落面积广大、人口繁密,所以无论是在交往密切的传统农业社会,还是在当下强调群体性、交互性和传播性的自媒体时代,同村的村民在日常生活中偶遇却叫不出名字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只不过,双方只要谈及父母或家庭成员,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彼此会攀上亲戚关系。之所以最终没有逃脱“熟人社会”的乡土法则,是因为三德范村除了有“好骡子好马不出庄”“好地不出庄”的生活叙事,还有“好闺女不出庄”的婚嫁传统。

一直到今天,除了因升学、工作等人口外迁造成的外嫁,全村女性,特别是30岁以上妇女们的娘家几乎都在村内。对此,周边村落的乡民以侃子戏称“三德范送闺女——哪里黑哪里住”,意思是说即使在婚嫁当天,送嫁的亲友因村庄太大和醉酒不归,一样可以在近处已出嫁的女儿家过夜。这种亲属关系,在三德范村被称为“十门九亲戚”。从更深层的角度考察,“好姑娘不出庄”实则有更深刻的原因: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叶,因土地、矿产资源丰裕,三德范村一直处于区域社会内部经济发展的上游。同时,男人下窑务工占据了大量的劳动时间,农业劳作和生育抚养也需要妻族就近协助。赵旭东、岳永逸等人在中国西北部相对富裕的“梨区”调查时也发现了类似的现象。在当地,围绕梨的生活,由梨所带来的生活状况,嫁妆彩礼这些不成文的惯习和生存资源紧张的实际情形,使梨区当今年轻人的婚姻圈相对于他们父母辈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们一般都在附近产梨的村庄或者本村找对象。岳永逸认为,是“梨区”的生存资源紧张和可婚配资源紧张的现实造成了村落通婚圈“内缩的趋势”。[32]当然,三德范村的生活文化与之不同,20世纪90年代以前,三德范人没有将彩礼问题视为像当下“需要给孩子在章丘花几十万买房结婚”这样的经济负担。除了有生理缺陷者,偌大的村庄“没有几个光棍”。此外,从近30年人均占有土地数量的变化可以看出,恰恰是村落在历史时期的土地和矿产等“存量资产”的富余形成了养活众多人口的实力,因此才在村落内部实现了“阶层内婚”的现象。而在当时青野、大寨等可耕地面积紧张、家庭收入来源单一的村落,女性就努力向位于财富上游的三德范村流动,从而在周边村落产生了“哪里黑哪里住”这种不无艳羡的调侃。这种通婚圈内缩的趋势大致也可以从下表得出。

1984—2002年三德范村人口变动情况一览表

资料来源,张福经主编:《三德范庄志》,中国文化出版社2006年版,第59页。

虽然在传统上三德范的姑娘们嫁得近,“不出庄”乃至“不出巷”,但通婚距离的缩短并不意味着婚礼规矩及仪式过程的减免。在某种程度上,同村之间彼此口传目见,兼之又有盘根错节的亲缘关系,所以一桩婚姻的完成不但婚俗仪礼极其复杂,而且在某些方面,女方对男方家族的要求甚至比外村姑娘还要讲究。一桩婚事,需要在婚礼前、婚礼中以及婚礼后经过“提亲”“换号”“送柬”“候女婿”“送箱子”“选日子”“迎亲”“叫门”“婚礼”“五服贴喜”“认家”“上喜坟”“回门”等十几道仪式,才能算是基本完成。

1949年后,媒人说和、提亲的观念虽然仍根深蒂固,但形式变得更加自由、宽松,有时更多的是走走过场,“父母之命”则基本上只发挥很微妙的作用。年轻人在自由恋爱有意结婚时,只需找个能在两家说上话的熟人,义务地介绍介绍双方的情况,就算“礼成”了。当然,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发挥着巨大作用。据说,在当时,男方对女方有意时,必须请能说会道的媒婆上门说亲,媒婆则一般要去女方家三趟。因为女孩子比较腼腆,大多会在媒婆第一次上门提亲时说“俺不找”。这个“俺不找”并不意味着女孩子不同意,而是表达自己腼腆的一种方式。在媒婆第三次登门问女方意见时,女方多以不吱声代表同意,稍大方些的会说“行啊”。至此,算是媒婆说亲成功。此时双方就可以着手准备后续的相关事宜了。在提亲的时候男方一般也不带礼物,只有对婚事有意时才会准备礼物。因为三德范村缺水,20世纪70年代以前只有经济条件较好的家庭才能够修建得起工程烦琐的旱池,所以媒人在说媒时,“旱池”还成为决定婚嫁能否成功的重要考量因素。

一直到今天,男女双方基本同意结婚后,双方就会互换庚帖(俗称“号帖子”)以作为定亲的标志。“换号”是男女双方均在红纸上写出自己双方“老祖”(在文祖地区,一般指父母)的名字,男方写好后由媒人随着一份厚礼带给女方,然后媒人再将女方写好的“号帖子”带回交给男方。“换号”的意义就是让男女双方及家长相互了解一下对方的家庭情况,同时向外声明儿女“订亲”了。“号帖子”交换后,男女双方均将其保存好以作凭证和纪念。(www.xing528.com)

“送柬”现在则简化为订婚或者“送彩礼”,是男方去女方家拜访、送礼的过程。在“换号”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了解,如无不妥,双方就会选吉日良辰(多在二月初二或者六月初六)“下柬”[33],双方相当于以“民间成文法”的形式盟订了婚约。送柬之后,即成姻眷。实际上,在1949年以后,随着“破四旧、立四新”运动以及意识形态不断对传统观念尤其是对封建迷信思想的一波一波的洗涤,传统农业社会时期的订婚甚至结婚对双方形成的约束力大为降低。毁约、离婚和改嫁等行为虽然还会受到一些议论,但对村民们(特别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出生的)已经很难构成实质性的影响。就这样,三德范村传统的结婚仪式仅结婚前就大致有“提亲”“换号”“送柬”“候女婿”“送箱子”“选日子”等六道程序。同样,在举行完复杂的婚礼仪式后,至少还有“认家”“上喜坟”“回门”等三道主要在妻族进行的仪式。

事实上,三德范人一般认为2010年以来是村庄内部的通婚圈和嫁娶程序变化最大的一个时期。一方面,青壮年向城市流动的数量越来越多,虽然“好闺女不出庄”的观念依旧,但新婚夫妇在村内定居的越来越少。向山东省的省会济南,特别是离村落最近的明水扎堆的现象已经常态化。因为青壮年在外读书、工作的越来越多,从外地嫁到三德范村的媳妇儿也突破了章丘区的局限,山东省的济南、临沂济宁,甚至东三省、山西、河南、内蒙古等临近省份新娘远嫁到三德范也已习以为常。当然,这种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婚姻结合,夫妻双方日常生活的地点基本也是共同工作的城市。另一方面,在通婚圈不断扩大的同时,传统婚礼的仪式过程也在不断简化。这种简化是以村民们俗称的“送箱子”(彩礼)和“装箱子”(嫁妆)的礼物流动为主要表现形式的,且集中表现为“钱来钱往”。事实上,彩礼问题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近二十年间已经发生了多次转变。据三德范村的老人回忆,在1960年,彩礼是两百尺或三百尺自家织的粗布,以及用自家织的土布做的包袱或毛巾——三德范村很多农户至今有用老式的纺织机织老粗布的习惯。当时,彩礼不需要大量金钱,经济条件最好的家庭也就是给女方100元或200元。“文革”及其前后一段时间,普遍流行革命化的婚礼,阶级成分和政治地位成为择妻、嫁人的首要标准。婚礼也呈现出革命化、模式化和简单化的特点。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彩礼还是做衣服的粗布、包袱或毛巾,虽然人们的经济条件开始改善,老粗布织就的生活物品和收音机、手表、自行车缝纫机等时髦产品有所增加,但还没有成为让家庭头疼的巨大负担。

(20世纪)70年代末我结婚的时候,聘礼主要是粗布、缝纫机、表、收音机等,但是由于家里穷,我只给了你大娘30块钱就结婚了。搁到现在再穷也得三五万才行,再低人家娘家就不嫁咧。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就开始时兴男方在结婚前送面粉一袋、酒两箱、烟两条、鱼两条、鸡两只去女方家,也正是从这时开始,女方需准备酒席“候女婿”。当时的席宴也多是“四四席”,肘子、鸡、鱼、丸子这四大件一般必不可少。现在送礼还需要礼金了,如果没有考大学出去,一般四万元一包在内。[34]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乡镇企业和村办企业的大发展,“送箱子”开始成为检验男方家庭财富的“硬杠杠”。但此时家庭之间的贫富差距并没有太大,城市生活也没有成为乡民的生活目标和理想,因此上涨的彩礼并没有给青年男性及其家庭带来太大的压力。进入2010年,随着城镇化速度加快,以及普遍提高的学历层次,“走出农村,到城里生活”成为青年男女,特别是女方父母选择女婿的重要标准。在今天的三德范村,尽管表现为货币形式的彩礼和嫁妆[35]以及买一辆私家车的要求还可以让双方勉力接受,但是,婚前或婚后在明水、双山买房的条件往往使很多适龄未婚男女的恋爱关系破裂。一直到2016年,虽然章丘还是一个五六线的小城市,但商品房的均价已在7000元上下,买一套未经装修毛坯房就意味着需要至少50万的现金支出。这对还不能享受住房公积金制度的农村家庭是一个巨大的困扰。

“好闺女不出庄”的现象以及婚礼仪式等问题的变化给三德范的村落日常生活和节日生活也带来了很多变化,这自然对年节扮玩也造成了直接影响。一方面是青年夫妻,特别是“80后”在明水买房结婚的越来越多,新式婚礼和婚后生活带来的村落空心化现象愈加严重。最典型的村落是与三德范村临近的青野村,青野村因为只有866户,总人数只有2011人,随着“建筑之乡”的称号和家庭财富的急剧增长,近几年常住人口几乎减少了2/3。三德范村因为庄大姓多,村落空心化的现象尽管十分突出,但由于人口基数庞大,村落尚未出现“荒芜”的现象。年节期间,大量的三德范人从济南、章丘城区驾车返乡,匆匆来,匆匆去。扮玩的演员只剩下老弱妇幼,包括按传统只能由男人操作的舞龙在内,早已由女人和孩子代替了。另一方面,年节的公共性和扮玩的娱乐性,又使得妇女们擅长表演的天然优势得到发挥。在每年一度的扮玩表演中,大部分外嫁到三德范的新娘往往是在三五年间,逐渐从好奇、旁观、侧目变为积极、热情的参与者、表演者。

别的村嫁到俺们村的小媳妇也要参加到扮玩中来。比方说我们辛庄巷的小媳妇们都很俊、很漂亮,也很时髦。她们基本都是外庄这几年才嫁到我们村里来的。她们一凑伙,时间长了,先是看着热闹,后来巷道一组织也会跟着办这个事。这两年不管是近处文祖的,远处临沂的、河北的还是别的地方的,虽然她们小的时候不在我们村生活,但是时间长了慢慢也就成了扮玩的骨干。[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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