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分析与干预：精神分析的方法与技术

（一）治疗的原理

根据神经症的心理病理学说，潜意识的心理冲突是神经症的根本原因。神经症病人的自我心理都不够强大，其不能有效地协调解决冲突，采用了这样或那样的心理防御机制而形成了各种心理症状。

精神分析认为，心理治疗的焦点不应放在消除症状上，而应放在帮助病人揭示内在冲突的原因和冲突过程上。不知道症状的原因，病人的症状就无法消除。而由于参与冲突的各方，包括自我、本我、超我和外界现实，处于不同的意识层面，而心理冲突本身又是无意识的，因此病人虽然知道自己的症状，但却不知症状的意义以及造成症状的原因。精神分析治疗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一系列的无意识过程和材料经过分析、解释，让病人在意识层面得以了解和领悟，了解其症状的原因。一旦病人明了自己得病的原因和过程情形，症状便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自然就消失了。

因此，精神分析治疗工作的要旨就是：使无意识过程向意识转化。

无意识过程向意识转化是精神分析治疗的关键，但这一转化又是异常艰难的。一方面，由于致病冲突的无意识心理内容不能通过有意回忆揭示出来，而分析者也无法知晓病人已经忘却的那些经历。另一方面，由于所谓的“两级获益”，病人对分析会产生抵抗。两种原因的存在，注定了这一转化过程往往是一场“持久战”。事实上，精神分析治疗有时可能长久数年之久。

所谓“两级获益”，是指病人借助生病可以获得两方面的好处。一级获益，又叫内部获益，是指症状满足了病人的无意识欲望，使无意识冲突可以得到变相的、虚幻的解决。如上述的，通过症状，力比多可以以一种超我不干涉的方式得到满足和表现。二级获益是指病人借助生病，从家人、朋友和其他人身上获得支持、同情、安慰，从而减少应激压力。

由于两级获益的存在，病人会对治疗有矛盾的态度。一方面，他希望摆脱症状的折磨和环境的压力，表现为积极求医；另一方面，又有意无意地希望“停留在病症中”，从而消极对待治疗，如出现不积极配合检查，不愿采取实际行动练习新行为、纠正强迫动作，借故耽误治疗等行为。

弗洛伊德把这种消极对待治疗的现象称作“阻抗”（resistance）。在治疗中，出现明显的、强烈的阻抗是接近问题症结的一个信号，因此克服阻抗是治疗的中心任务之一。

阻抗的力量与压抑的力量同源，都是由于自我或自我与超自我的联合活动。“是同一种力量先是实行压抑，而后又抵抗分析以维护压抑。”要克服压抑和抵抗，需要借助病人自己的两种积极力量：一是病人要求康复的动机；二是病人的理智。要克服阻抗，治疗者的策略是：其一，向病人表明旧的解决（实行压抑，以症状为替代性满足）足以致病，新的解决（在意识水平认识、接受自己的力比多欲望）可以恢复健康。其二，告诉病人他的自我已不是幼年时的自我，现在的自我已足够强大，有能力在意识水平上清醒地认识、处理矛盾冲突。

与阻抗具有同样重要作用的另一种现象是“移情”（transference）。在治疗过程中，病人会出现一种特殊的表现，其不再关注自己的病，而对分析者变得越来越有兴趣，可能对治疗者表现出好感、顺从、崇拜，变得极易相信分析者的话等现象。这就是病人对分析者发生了移情。弗洛伊德认为，移情实际上是病人过去（多为幼年时期）对父母或他人的情感经历的重演，只是以治疗者替代了儿时的情感对象。也就是说，病人把治疗者当成了早年生活环境里与其有重要关系的人，把曾经给予这些人的感情置换给了治疗者。

如果移情发展到了相当强烈的程度，治疗工作的重心便会发生转变。分析新出现的“移情神经症”将代替分析回忆过去，成为分析治疗的主体。“既然移情神经症是原来神经症的翻版，假如治愈了这个新得的神经症，就等于治好了原来的神经症。病人如果能重新与医生保有正常的关系，摆脱了被压抑的本能倾向的影响，则在离开医生之后，也仍然能够保持健康。”因此，移情的产生和处理，是治疗过程中治疗者工作的重心所在。

（二）治疗的方法

1.自由联想（free association）。弗洛伊德最早期主要是使用催眠进行精神治疗的，但在实践中，他逐渐发现催眠并不适用于每一个病人，许多病人并不能接受被催眠。1895年，弗洛伊德创造了自由联想，替代催眠作为主要的治疗方法，实践证明这是一种十分有效的方法，几乎适用于所有病人。

运用自由联想时，要让病人舒适地躺着或坐着，要求其把进入头脑中的一切都报告出来，不论其如何微不足道、如何荒诞不经或者有伤大雅，都要如实报告。弗洛伊德认为，浮现在脑海中的任何东西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其都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借此可以发掘出无意识之中的症结所在。因此，治疗者的工作就在于对病人所报告的内容加以分析与解释，帮助其找出无意识之中症状的根本原因，从而达到治疗效果。

2.梦的解析（dream analysis）。弗洛伊德在治疗中发现，病人的梦的内容与被压抑的无意识幻想有着某种联系。1900年其出版了《梦的解析》一书，提出梦是有意义的心理现象，梦是人的愿望迂回满足的观点。

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梦是潜意识中的本能欲望与冲突趁着睡眠时自我的控制减弱，通过化装变形而进入意识的产物。梦的工作通过凝缩、置换、视像化和再修饰等方式把原本杂乱无章的东西加工整合为梦境，即梦者能回忆起来的显梦。显梦的背后是隐梦，隐梦的意义，梦者是不知道的，要通过治疗者的分析和解释才能了解。因此，梦的解析就是要把显梦的重重化装揭开，由梦的显相寻求其隐义，从而找出无意识的冲突。

3.阻抗处理。阻抗包括有意识与无意识两种。有意识阻抗可能是病人怕治疗者对自己产生坏印象，或担心说错话，或对治疗者还不能信任，治疗者可以通过说服加以消除。无意识阻抗则表现为对治疗的抵抗，而病人自己却不能意识到，也不会承认。例如病人可能表现为不愿更改其某种行为，即使这种行为给他带来了很大的痛苦。

无意识阻抗会一直贯穿于治疗的全过程之中。阻抗一方面是治疗神经症的障碍，另一方面也是治疗的中心任务之一。精神分析的治疗无法回避这种无意识的阻抗。治疗者需经过长期的努力，通过对阻抗产生的原因进行分析，帮助病人真正认清和承认阻抗，使治疗向前推进。

4.移情处理。移情分析是精神分析疗法一项极为重要的技术，是指病人将其原先对某人所具有的情感转向了治疗者。移情可通过多种方式表现出来，如体现于自由联想及梦的内容之中或直接的语言表述等。精神分析家认为，透过移情分析，可使病人洞悉深埋于内心的对某个或某些“重要人物”所特有的看法、情感或反应。这对于发掘对病人有影响的早年与他人重要的关系极为关键。

5.解释（interpretation）。解释是精神分析中最常使用的方法。要揭示症状背后的无意识动机，消除阻抗和移情的干扰，使病人领悟其症状的真正含义，解释都是必不可少的。解释的目的是让病人正视他所回避的东西或尚未意识到的东西，使无意识之中的内容变成有意识的。

解释要在病人有接受的思想准备时进行。此外，单个的解释往往不可能明显奏效。较有效的方法是在一段时间内渐渐地接近问题，从对问题的澄清逐步过渡到解释。因此，解释是一个缓慢而又复杂的过程。通过解释，治疗者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不断向病人指出其行为、思想或情感背后潜藏着的本质意义。

6.领悟与修通（insight and working through）。领悟是指觉察到个人问题的原因所在。精神分析疗法认为，领悟就是在理智与情感上对过去经历与现在症状或问题的关系有所感知。随着求助者洞察力的提升，其就会逐渐清楚自己内心冲突的表现形式。

让求助者领悟到问题与冲突是精神分析的“归宿点”。如果求助者希望能通过治疗达到人格的重建，其必须修通阻抗与旧有行为模式。修通是指通过反复解释与克服阻抗，从而使求助者解决其在童年期产生的功能失调模式，并在新领悟的基础上做决策，从而达到自我认知和自我整合的目标。修通是精神分析治疗的最后阶段，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求助者全心投入。

7.心理分析式团体治疗。心理分析式团体治疗以精神分析为理论基础，其目标是重建求助者的个性与人格系统。达到这一目标的方法是揭示潜意识的冲突，使其进入意识层进行检验。(www.xing528.com)

沃尔夫将精神分析理论与技术（如移情分析、自由联想、梦的解释、回溯等）应用于团体治疗，他强调要在团体中重现个体的早期家庭，以帮助其解决积压的心理问题。可以说，每位成员对其他成员和领导者的反应可以反映出他们早期家庭中的动力关系。尽管这些反应此时此刻表现在团体之中，但却能反映出个人的早期经历。

穆兰和罗森堡（Mullan，Rosenbaum，1978）曾提出在精神分析团体治疗中运用回归—重构的方式来重建个人的家庭动力关系。“这种回归方法就是退回到个人的过去以达到人格重建的治疗效果，即考虑到人格发展的社会因素，也体现了对个人自我成长的关注。团体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个人早期家庭的复本，团体领导者要清楚成员在团体中与其他成员及领导者的关系模式与成员早期家庭中的动力关系之间的联系，对团体内的关系模式要尽可能少地刻意安排。团体就像一个家庭，由不同的成员组成，每一个成员都将在团体中重新体验他们最初在家庭中体验到的心灵冲突。”

心理分析式团体治疗的过程主要包括重新体验、分析、讨论和理解过去的经历并修通潜意识中的自我防御和阻抗。在此过程中，求助者的感悟力和理性思考，以及与自我认知相关的感受和记忆显得十分重要。他们是求助者能重新体验和建构自己的过去，解决压抑的心理冲突以及自己的行为如何受潜意识的影响的基础。

心理分析团体的技术主要包括：自由联想、梦的解析、解释、领悟与修通、阻抗分析与移情分析等。在团体治疗过程中需在考虑以下的问题：

（1）哪些方面的发展主题贯穿人的一生？

（2）求助者存在而未得到解决的冲突是什么？

（3）求助者目前存在问题与其早期经历的重要事件有何关系？

（4）哪些因素塑造了求助者的性格？

（5）求助者成长过程中有哪些主要的转折点与危机？

（6）在这些转折点上，求助者作出了何种选择，是如何处理各种危机的？

（7）目前求助者正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三）治疗过程

精神分析治疗过程的步骤：首先，帮助病人领悟到病症与潜意识中受挫经验的联系。一旦病人了解到这种联系，病症就会消除或减轻。其次，帮助病人重塑正常的人格。病人领悟到了病症与潜意识的联系后，病症会得到减轻，要完全消除，必须在治疗者的指导下，修复人格发展中的缺陷，重新塑造正常的人格。通常来说，这两个过程是交叉、重复进行的，弗洛伊德认为在生命本能的推动下，借助治疗师提供的帮助，病人能够自行修复人格缺陷。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有长有短，可以短至数天，也可以长至数年。

精神分析治疗过程一般包括以下四个阶段：

1.开始阶段。首先要了解求助者需要解决的问题，确认求助者是否适用于精神分析治疗。确认后，医患双方应就治疗规则、治疗阶段、双方责任取得共识。接下来，治疗者开始由浅入深地了解求助者产生内心冲突的根源。

2.移情发展阶段。随着治疗的逐步进行，求助者会出现对治疗者的移情。移情是求助者将自己对过去生活中的某些重要人物的情感投射在治疗者身上。治疗者依据求助者的投射对其进行体验、理解并告知求助者。

3.修通阶段。结合求助者提供的各种材料和移情表现，运用解释为主的技术，向求助者揭示其内心的无意识欲望和无意识冲突与自身表现出的症状的关系，获得求助者的理解和领悟。在修通的过程中会遇到阻抗，这是治疗过程中自然和必要的反映，求助者只有将这个过程坚持下去才会逐渐获得疗效。

4.移情解决阶段。在求助者的主要无意识冲突已经修通的情况下，治疗者对结束治疗确定一个大致的日期。在这个阶段，求助者可能会在移情上出现反复，治疗者需要继续采取解释技术解决求助者遗留的问题，使之能够面对现实。当求助者能够解决移情并做好结束的准备时，治疗就可以结束了。

知识链接

艾里克森的心理社会发展理论对团体治疗式归纳的启示如下表所示。

表21-1　人生发展的八个阶段^[1]

续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