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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庙歌辞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地位与来源

时间:2023-08-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郊庙歌辞[4],即祭祀天地、宗庙、明堂、社稷之乐歌,是用来配合郊庙乐曲的,若俗言之,犹今日歌曲之歌词。现存最早最完整的郊庙歌辞[5]是《诗经》中的“三颂”。据此可知北魏确有郊庙歌辞。北魏的准“郊庙歌辞”数量虽多,但一首也没有保存下来。因北魏的郊庙歌辞全部亡佚,故考察北朝郊庙乐府之源只能从北齐开始。

郊庙歌辞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地位与来源

郊庙歌辞[4],即祭祀天地、宗庙、明堂、社稷之乐歌,是用来配合郊庙乐曲的,若俗言之,犹今日歌曲之歌词。一般分为“郊乐”“宗庙乐”两类,前者用于祭神,后者用于祭祖。郊庙辞起源很早,甲骨文、金文中均有记载。目的和作用有二:一是“功成作乐,治定制礼”(《乐记》),标志权力和制度的建立、合法与正统;二是“作乐崇德,殷鉴之上帝,以配祖考”(《易经·豫》),即告知于天地和祖先,带有祖先崇拜的痕迹。现存最早最完整的郊庙歌辞[5]是《诗经》中的“三颂”。郭茂倩《郊庙歌辞·题解》说:“《周颂·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之乐歌也;《清庙》,祀太庙之乐歌也;《我将》,祀明堂之乐歌也;《载芟》《良耜》,籍田社稷之乐歌也。”[6]他把周颂中的这些篇章看作是郊庙歌辞源头的论断是正确的。

作为功成定制的标志,郊庙歌辞的制作历代有继,汉初有《安世房中歌》十七章,实际是继承周代《房中乐》和秦朝《寿人》,依楚声而创,故梁启超说:“此歌为秦汉以来最古之乐章,格韵高严,规模简古,胎息出于《三百篇》,而词藻稍趋华泽,音节亦加舒曼,周汉诗歌嬗变之迹,最可考见。”[7]武帝时,又递造《郊祀歌》十九首。汉初的郊庙辞在形制上三言、四言、五言、七言皆有,又或一章中诸言长短并用,其模式“开后世作家无限法门”[8]。翻捡《乐府诗集》所录唐以前各代郊庙歌辞,诚如梁氏所言。

郊庙乐辞在北魏北齐、北周都有制作。北魏定治郊庙歌辞始于天兴元年(398),魏道武帝拓跋珪“迁都平城,始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9],有宗庙社稷就必然要有郊庙歌辞和音乐相配,又《魏书·乐志》言其时“掖庭中歌《真人代歌》,上叙祖宗开基所由,下及君臣废兴之迹,凡一百五十章,昏晨歌之,时与丝竹合奏。郊庙宴飨亦用之”,又《魏书》卷十八《临淮王元谭传》附《元彧传》载,元彧“姿制闲裕,吐发流靡,……奏郊庙歌辞,时称其美”。据此可知北魏确有郊庙歌辞。[10]

北魏立国初始,郊庙礼仪制度尚不完备,沾溉汉风亦不深,所以一曲两用,或祭祀,或娱乐,雅俗兼备、汉胡掺杂,与严格意义上的郊庙歌辞还有一定距离。太武帝拓跋焘始光四年(428),攻打赫连昌,“破平统万,得古雅乐一部,正声歌五十曲,工伎相传,间有施用”[11],这批“雅乐”到了北魏中期孝文帝迁都洛阳以后,便只剩二十三曲。推行汉化政策的孝文帝垂慕中原雅乐正声,试图建立自己的郊庙雅乐体系,发挥礼乐的政治教化功能,下令并访吏民,搜寻能体解古乐者,命其增广乐器,甄立名品,以谐八音,于是“方乐之制及四夷歌舞,稍增列于太乐。金石羽旄之饰,为壮丽于往时矣”[12]。又通过战争的方式得到了传入江左的中原旧曲、南朝的吴歌荆楚之声,总谓之“清商”,用以郊庙燕飨。于是北魏的朝堂常常“兼奏燕、赵、秦、吴之音,五方殊俗之曲”[13],好不热闹。“清商曲”本为俗乐,北魏乐署却雅正不分,以为凡南朝的便尽是高雅,囫囵吞枣地照单接收,实令人啼笑皆非。这也反映了少数民族政权在汉化过程中如何接受、融通本族文化与汉文化关系的历史问题。

北魏的准“郊庙歌辞”数量虽多,但一首也没有保存下来。南北各史有《乐志》者,惟《宋书》《南齐书》与《魏书》。依历代官修史书惯例,郊庙歌辞均完整抄录保存于《乐志》中,而《魏书·乐志》却仅录极少部分曲题,《真人代歌》一百五十首和鼓吹曲辞六十首均无存辞。《魏书》虽修于北齐初年,距534年北魏分裂为东、西魏,不过十余年光景,当为《魏书·乐志》重点收录对象的朝廷郊庙乐辞却失收,无疑是魏收修史之疏漏与败笔。

北齐郊庙歌辞留存见于《乐府诗集》者有《南郊乐歌》十三首、《北郊乐歌》十八首、《五郊乐歌》五首、《明堂乐歌》十一首,共计四十七首,《隋书·乐志二》并有载录。

北齐的政治制度承袭北魏而来,在立国初期的十余年里一直沿用北魏、东魏的郊庙乐,“齐神武霸迹肇创,迁都于邺,犹曰人臣,故咸遵魏典。及文宣初禅,尚未改旧章”,“武成之时,始定四郊、宗庙、三朝之乐”[14]。由祖珽、陆卬等人定制歌辞[15],曲调仍因袭北魏[16]。新朝立国,每每总以制礼定乐标志与前代的不同,实际上因循的多,发明的少,雅乐尤其如此。北魏的乐声雅俗混杂,北齐高氏本就是鲜卑化了的汉人,接受鲜卑乐对他们并非难事,故北齐一朝的雅乐“仍杂西凉之曲”[17],“太常雅乐,并用胡声”[18],依然算不得道地的郊庙雅乐。

因北魏的郊庙歌辞全部亡佚,故考察北朝郊庙乐府之源只能从北齐开始。据《北齐书》云:“(陆卬)博览群书,五经多通大义。善属文”,“所著文章十四卷,行于世”[19],善文者非必善诗,陆卬所制依然秉承着郊庙乐辞佶屈聱牙、粉饰夸张的一贯风格特点,多叙郊祀场景,如“荐色斯纯,呈气斯臭。有涤有濯,惟神其祐”(《昭夏乐》)、“室陈簋豆,庭萝悬佾”(《夏皇乐》)。在庙堂或圜丘和乐配舞的表演,求得祖先保佑,“降福无疆”“承祀昌邦国”。形制上除《五郊乐歌》全为五字题外,其他曲题都是三字,以“某某乐”标之,南朝多以“歌某某”标题;五言两首,三言七首,四言二十九首,又有四言与二言、三言、五言分别相杂的体式。

北齐乐胡化现象极甚,其原因陈寅恪先生认为在于“承袭北魏洛阳之遗风”,“隋之胡乐大半受之北齐,而北齐邺都之胡人胡乐又从北魏洛阳转徙而来,此为隋代胡乐大部分之系统渊源。……至唐初音乐之多承隋旧”[20]

北周郊庙歌辞今见存于《乐府诗集》者有《周祀圜丘歌》十二首、《周祀方泽歌》四首,《周祀五帝歌》十二首,《周宗庙歌》十二首,《周大袷歌》二首,共四十二首,为庾信制作。这四十二首郊庙辞得以保存,多赖《隋书·音乐志》的详细记载,此可作为音乐制度上隋承周制之一例证。北周音乐发展,大概经历了以下阶段:

①周太祖迎魏武入关,乐声皆阙;

②太祖辅魏之时,高昌款附,乃得其伎,教习以备飨宴之礼;

③恭帝元年,平荆州,大获梁氏乐器,以属有司;(www.xing528.com)

明帝(559—560)践阼,虽革魏氏之乐,而未臻雅正;

保定四年(564),改大司乐为乐部;

⑥天和元年(566),武帝初造《山云舞》,以备六代;

⑦天和六年(571),武帝罢掖庭四夷乐。其后帝娉皇后于北狄,得其所获康国、龟兹等乐,更杂以高昌之旧,并于大司乐习焉。采用其声,被于钟石,取《周官》制以陈之。建德二年(573)十月甲辰,六代乐成,奏于崇信殿。群臣咸观。其宫悬,依梁三十六架。朝会则皇帝出入,奏《皇夏》。皇太子出入,奏《肆夏》。王公出入,奏《骜夏》。五等诸侯正日献玉帛,奏《纳夏》。宴族人,奏《族夏》。大会至尊执爵,奏登歌十八曲。食举,奏《深夏》,舞六代《大厦》《大护》《大武》《正德》《武德》《山云之舞》。于是正定雅音,为郊庙乐。创造钟律,颇得其宜。宣帝嗣位,郊庙皆循用之,无所改作。(以上均据《隋书·音乐志》)

比之北齐,北周雅乐来源更为复杂多样,有北魏、萧梁、北狄、高昌等四夷乐,从无到有,由少到多,多方吸纳。

为何北周郊庙乐歌均出自庾信之手?鲁同群认为,这批乐歌“是从566年至573年七八年间陆续写成的,并非一时之作”[21]。此前,庾信只做着品职低下的司水下大夫、弘农郡守,似乎并未被重用。据鲁同群《庾信传论》考证,568年至575年,庾信在长安,任职不详。庾信集中有《贺新乐表》作于573年。所以,“庾信可能作为文学侍从,在一段时间内专门从事制礼作乐的工作。”[22]也就是说,庾信主要是在周武帝时期撰制仪式乐歌的。之所以由庾信来创制北周庙堂社稷的郊祀歌辞,因为:第一,庾信超拔的文才极受北人重视。庾信和王室贵族如赵王、滕王时有诗歌唱和,并且北周贵族、朝臣的墓碑文多出自庾信之手,足见他在北周文坛受人仰慕的地位。第二,依北周文坛状况,此时恐怕还找不出能承担这一重大任务的诗人。据《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北周有诗作者,不过周明帝宇文毓、李昶、高琳三人,数量不多,诗艺亦未见佳;宗懔、宗羁、萧撝、王褒、庾信五人来自南朝,其中庾信的诗文成就自是最高。第三,庾信入北前仕于礼乐制度完备的萧梁,在任东宫太子抄撰学士时,“出入禁闼,恩礼莫于比隆”(《周书·庾信传》),自然时时参与朝廷各项礼乐活动,熟悉典章制度。《隋书·音乐志》记北周六代乐成,“其宫悬,依梁三十六架”,又“武帝以梁鼓吹熊罴十二案,每元正大会,列于悬间,与正乐合奏”。可见对梁王朝的文化和制度心向往之。北周朝廷虽然标榜“六乐”为制度之本,但显然将萧梁的乐制视为可资借鉴的样板。因此,庾信必然成为北周郊庙乐歌制作者的不二人选。

庾信所作周郊庙歌辞中除了对祭礼程式化的描写之外,屡有盛德、仁义、崇仁和积德之词,如“盛德必有后,仁义终克昌”(《周宗庙歌·皇夏》),“崇仁高涉渭,积德被居原”(《周宗庙歌·皇夏》);尚礼的思想如“国命在礼,君命在天”(《周祀圜丘歌·皇夏》),“洽斯百礼,福以千年”(《周祀圜丘歌·皇夏》),“成形依礼,禀色随方”(《周祀五帝歌·皇夏》),“岁礼惟常,威仪抑抑”(《周祀五帝歌·皇夏》)等,儒家的政治思想、道德意识表现较为突出。他的祭歌在必要的歌功颂德中蕴含着个人的评判,如以“终封三尺剑,长卷一戎衣”(《周宗庙歌·皇夏》)叙宇文泰之死,以“六军命西土,甲子陈东邻。戎衣此一定,万里更无尘”(《周宗庙歌·皇夏》)写周武帝平齐之功,“终”“更”二词带有强烈的情感色彩,庾信企慕和平、反对战争的思想了然毕显。庾信为孝闵帝宇文觉所作祭歌曰:“升舆芒刺重,入位据关寒。卷舒云泛滥,游扬日浸微。出郑终无返,居桐竟不归。”(《周宗庙歌·皇夏》)第一句是说因晋公宇文护专权,孝闵帝的皇位坐得战战兢兢;第二句言君弱臣强;第三句谓护幽帝,继而帝以弑崩,故不得归。这实际是对皇家阴事直言不讳的书写,对宇文觉只有同情,哪里又有“颂”的意思?与《毛诗序》所谓“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的指归相去甚远。庾信的郊庙歌辞里说了许多大实话,故王夫之《古诗评选》云:“天固不可以亵词陈对,然云天听自我民听,又岂可以人所厌闻之腐言假为庄敬以相诞也?从来作郊祀歌者,皆以措大语支应,即此已是不诚,唐山而后,仅见此作。天所不敢知于我民听,为愔愔矣。”[23]

庾信创作的郊庙乐辞,在形制上依然以四言为主,有二十六首,这是自《诗经》三颂便开创的传统;又三言四首,五言八首,六言二首,四言、三言相杂者两首。

三言是仅次于四言的雅乐体式,初创于汉郊祀歌,如《练时日》《天马》《华烨烨》《五神》《朝陇首》《象载瑜》《赤蛟》诸章皆整篇三言,《天门》杂有三言。三言被用以颂赞、郊祀,首先是继承《诗经》三言诗的传统而来;其次与楚辞三言加“兮”再加三言(×××兮×××)的节奏有关,三言的特点是节奏短促有力,便于重复和记诵,是适合于郊祀歌表达的体式。[24]对五言在雅乐中的出现,应予以注意。魏晋南北朝是四言体式逐渐凝固、僵化[25],而“五言腾踊”“彬彬大盛”的时期,但这种情况仅对文人诗而言,在宫廷雅乐歌辞里,五言并未占据多高位置。虽然魏晋南北朝郊庙歌辞多是当时诗坛高手所作,如傅玄、颜延之、谢庄、谢超宗、谢沈约,他们对五言诗的创作可谓孜孜不倦,亦颇有成就;但是,在创制朝廷郊庙歌辞时却极少运用五言体式。其原因正如挚虞《文章流别论》所云:“古诗率以四言为体,……(五言)于俳偕倡乐多用之。……然则雅音之韵,四言为正;其余虽备曲折之体,而非音之正也。”[26]

五言第一次出现于郊庙歌辞,是谢庄的《宋明堂歌·歌黄帝》(十二句),继而谢超宗《齐明堂乐歌·黄帝歌》(八句)、谢《齐雩祭乐歌·歌黄帝》(十二句)、沈约《梁雅乐歌·皇雅三首》(每首六句)、《北齐北郊歌辞·皇夏乐》(十二句)、《五郊乐歌·黄帝高明乐》(八句)都次数极少的使用了五言,庾信创作的北周郊庙乐辞使用五言频率最高(八句、十句、十二句各两首,十六句、十八句各一首)。吴小平《中古五言诗研究》指出,在五言诗体的律化过程中,宫廷乐府是五言八句式实践过程之一。[27]我们的统计恰可以说明这一问题。在从《诗经》开始一直由四言盘踞的雅乐歌辞里,到南北朝时期,终于有了五言的一席地位,这是对以四言为雅音正则传统观念的颠覆;而句式的参差不齐,一方面是由郊庙辞铺叙的书写特点所决定,另一方面也显示出五言律化的艰难摸索过程。

郊庙歌辞以典雅古奥为主,“锻意刻酷,炼字神奇”(《诗谱》),故多生涩难解之言辞,“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同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史记·乐书》)。故梁启超以为“朝廷歌颂之作,无真性情可以发抒,本极难工,况郊庙诸歌,越发庄严,亦越发束缚,无论何时何人,当不能有很好的作品”[28]。但他并未全然否定郊庙歌辞在文体发展史上的意义,认为汉郊庙乐府的“这十九章在韵文史里头所以有特殊价值,因为他总算创作。他的体裁和气格,有点出自《诗经》的三《颂》,却并不袭三《颂》面目;有点出自《楚辞》的《九歌》,也不袭《九歌》面目,最少也是镕铸三《颂》《九歌》,别成自己的生命”[29]

历来治诗、治乐府家并不大看得起郊庙辞,以为“非出本性”,不过是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装点门面之作。以纯文学眼光观之,似乎如此(若以此论,则汉大赋也脱不了被排斥的嫌疑)。不过我们若以开放的视野,从文化角度观之,郊庙辞却还蕴涵着许多丰富的有待开垦的信息。[30]至于言语的艰涩,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问题,“虽语极古奥,倘潜心读之,皆文从字顺,旨趣了然”(王世贞《艺苑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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