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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奇案:银包还原与诬陷冤案

时间:2023-09-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范达问明银包的特征,确定失银就是汪元的,便把银包还给他。如今汪元不与谢银,反而诬陷抢夺,恳请县太爷明鉴,究明冤枉,还小的以清白。当即喝令皂隶,将范达重责20大板。

明代奇案:银包还原与诬陷冤案

案件发生在明代隆庆年间的福建建宁府建安县(今建瓯市)。有一天,建安王知县接到徽州客商汪元的诉状,状告本县民人范达抢去贩卖油漆银85两。事因年末, 自己急着回家过年,所以天未明便出门,想不到遇到恶棍范达挑水,与之相撞,以致水桶泼洒,两人互骂扭打,结果被范达抢去银两, 自己不甘被抢,舍命去追,也只抢回40两,其余45两被范达侵占不还,恳请县太爷追回失银,否则自己难以回归家乡,一家老小必然饿死。

在本县之内,竟然出现劫掠外地客商之事,王知县当然不能够容忍,随即派出捕役,将范达带到县衙,喝令其从实交代。据供:范达在本县大州园附近开了一家豆腐坊,有一母一妻,一直以勤劳度日,所以天不亮便来到河边去挑水,因为天黑,看得不真切,踩到一处人粪,滑倒在地,正想怒骂,却不想被一件东西硌着了,顺手一摸,乃是一个用布绢包裹的银包。带回家一看,其中竟然有40两银子。这时候,母亲说:“人家丢失这么多的银两,说不定那是救命钱,应该还给人家。俗话说:人得横财,必有横祸。这种不劳而获的钱财,咱们不能够要,你去拾捡的地方等候,说不定丢失者正着急寻找呢!”母亲这样讲,妻子也劝他快去归还。范达便回到自己跌倒的地方等候,却见汪元一边哭泣,一边寻找什么。上前问询,得知他遗失银两,并说:“如果能够替我找到,定然出一半致谢。”范达问明银包的特征,确定失银就是汪元的,便把银包还给他。没想到汪元验完银包,却说原银本应该是85两,即便是给我一半酬劳,也应该再给他2.5两。小的气愤不过,便与他争吵起来,而邻居们也气愤不过,便将汪元打了一顿。如今汪元不与谢银,反而诬陷抢夺,恳请县太爷明鉴,究明冤枉,还小的以清白。

听完范达的招供,汪元申辩道:“范达一派胡言!哪里有人拾得银子,肯凭空认账送还?”

范达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世代是忠厚老实之人,母亲、妻子可证,是她们让我送还,却没有想到遭你冤陷!”

汪元说:“哪里有自称忠厚老实的?更没有听说母亲、妻子可以为证者。不是抢夺,我如今身上的伤是如何有的?”

范达说:“你凭空污人,邻居们气愤不过,才将你殴打,怎么能够说伤是抢夺而有的呢?”

在王知县看来,到手的银子,如何再肯拿出来给别人呢?因为他自己不知道贪赃多少,哪里肯向别人透露半分?再说了亲亲相护,证人是范达的母亲、妻子及邻佑,他们肯定偏向范达,而汪元是个外乡人,想必是势单力孤,难免受人欺凌,所以当即打断两人的争吵说:“此银纵然可以说不是范达所抢,但可以肯定是你偷走的。如今你还他40两,则那45两也不用问了。如果是你拾捡到,你又如何肯拿出给他?你速回家去取那45两还他,免得本县刑法无情!”

范达高呼:“大老爷,小的确实是拾捡得这包银子,母亲、妻子可见,就是40两,已经全部还给他了,哪里有85两?”

王知县勃然大怒说:“这狗才,不打如何肯招!”当即喝令皂隶,将范达重责20大板。范达被打得皮开肉绽,不由得叫苦连天。汪元在旁,毫无怜悯之心,反而对王知县说:“大老爷您应该可怜我这个异乡人,如果您不能为我追回银子,小的就不能还乡,而家中老母妻儿,必然穷苦难挨。”

王知县说:“范达!你这个强盗,好好地把银子还给他,不然定要了你这狗命!”

范达说:“小的真是一分一厘也没有得到,我用什么还给他?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与其还不上钱要命,还不如被大老爷打死呢!”

王知县见状,十分生气,但按照《大明律》规定:用刑不得二度。如今已经打了范达20大板,就不能再打了,所以王知县说:“且把这个狗才监禁起来,明日再行审问。汪元推出门外,等候裁决。”

得知范达入狱,其母亲、妻子,倍觉冤枉,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到儿子、丈夫冤沉海底,所以婆媳俩决定诉冤。那时候妇女不得上公堂,所以婆媳俩头顶冤牌,一起来到大街上拜天呼屈,老母逢人便说:“我只有一个儿子,是老实巴交的人,如今平白无故地被关进监狱,这不是把我们一家三口坑害了吗?天可怜见,要为我儿申冤呀!”

就这样,婆媳俩一边拜一边哭,来到建宁府的大中寺门前。建宁府就在建安县,与县衙门同治,属于府县同城。在寺门前,婆媳见到知府的大轿,便跪在轿前喊冤。这时候的知府是进士出身的邵廉,见到有人喊冤,当然不能置之不理,所以让衙役把婆媳带上前来询问。婆媳将范达拾银情由细诉一遍,恳求知府救救范达。

邵知府仔细听完,觉得其中有些冤枉。认为范达是个开豆腐店的小户人家,上有老母,下有娇妻,怎么可能去抢夺别人的钱财呢?再说了,邻居都见到汪元诬赖,所以打伤他,王知县为什么不提讯相关人证,仅听汪元一面之词呢?这个王知县办案好无道理!想到此,邵知府安慰婆媳俩道:“你们也不要沿街喊冤了,本府这就去把你儿子放出来,定然会给你们个交代。”

邵知府回到府衙,当即派人到建安县衙,指名要提审范达。王知县见顶头上司要提审,也不敢不应允,便让衙役从监狱里提出范达,送到府衙。邵知府当即审讯,范达便把始末缘由,从头至尾,明诉一遍,原本想知府能够替自己申冤,却不想邵知府说:“既然偷了人家的银两,就应该偿还!你说家里没有钱,不是还有妻子吗?你速去把你的妻子卖了,再把豆腐店典当了,凑足45两银子,再回府衙听审!”范达此时真是欲哭无泪,求死不能,申辩不得,就被邵知府的亲信押着去卖妻典店,筹措那45两银子。

将范达带出去以后,邵知府又派人把等候裁决的汪元传到府衙问讯。汪元见惊动知府,心中暗喜,所以当邵知府问他范达抢银之事,便娓娓道来说:“小的家在徽州,来建安县贩卖油漆,得银85两,到了腊月二十六,因为要赶回家过年,便天不亮上路,在河边突然遇到挑水的范达,因为躲避不及,把他的水桶撞倒,还没有等我道歉,他便扭住小的乱打,顺便把银包抢去。小的失财,如何肯放了他,便追赶到他家中索要。经不住众人的指责,只好还银,却给了40两,余下的45两却不给还。小的这些银子,关系到身家性命,所以告到建安县。王知县念小的异乡之人,孤身在外不容易,所以重责他20大板,并且答应为我追回失去的银两。如今能够得到知府大人垂询,真是青天开眼呀!”

邵知府说:“你的银两,你可认识?”

汪元说:“小的卖漆所得,焉能不认识?但追回那45两,小的定然可以认出。”

邵知府说:“若是如此,本府也定然给你追回。你先去具结领状,待本府将范达应赔银两追到,确认无误,你便可以领去。”说完便让汪元出外写状,等候范达筹集银两到来。(www.xing528.com)

范达带着银两来到府衙,邵知府便开堂审讯,先把45两银子交给汪元辨认。汪元见到银子,喜笑颜开,连看也不看,便说:“这正是小的所失的银两,请大老爷断还小的,这里已经有了领状。”说完便要呈上领状。

邵知府说:“你可看仔细了,这可是整银与散碎银两俱有,不怕弄错了吗?”

汪元说:“小的银两恰恰是整银与碎银都有,绝不会错。”

邵知府说:“如此,你把原来银包的40两银子呈上来,待本府辨认有何不同。”

汪元无奈,只好把银包拿出。邵知府把两份银子都摆在桌案上,然后对范达说:“你这银两是从何而来?这银包的银两,你可认识?”

范达说:“这45两是老大人逼小的卖妻典店所得,要小的赔偿汪元的银两。那银包里的银子,是小的拾到的,也曾经仔细辨认,四锭之内有三锭底下打有‘懋昌记’的戳记,一锭没有记号。”

邵知府听完,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欺诈者,汪元也!”

汪元说:“老大人何出此言?这分明是小的银两,如何敢欺诈?”

邵知府说:“你这个没有良心的畜生!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45两中的大锭,乃是本府库银,散碎银两乃是本官的薪俸,你不仔细看看,居然也敢认成是自己的银两!如此刁诈,不打如何肯招!来人啊!给他上了夹棍,看那厮还敢抵赖否?”汪元见状,情知不说实话,定会皮肉受苦,只好讲出实情。

案情经过是这样的。原来范达以磨豆腐为生,时值腊月,家家筹备年货,为了能够多挣几个钱,便与母妻在一起,起早贪黑地做豆腐,所以天还不亮便出门挑水。等来到河边,却不承想一脚踩在人粪上,摔了个跟头,却发现身边有一个银包,拾起来觉得沉重,打开一看,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一时惊喜,也顾不得挑水,便赶回家中告诉母妻。想不到母亲并不高兴,认为横财不可取,要他到拾银之处等候失主。范达来到河边,但见有一个客人边走边哭,便上前询问,得知是徽州客商汪元,是将家里田产出典,以30两本钱贩漆到建宁府,收得本利银40余两,包成一包,清早起来大便,一时遗失,不知下落。汪元见范达来问,便说:“如果找到拾得之人,我情愿与他平分。”

范达问明汪元银包的特征,便将汪元带回家中,让母亲拿出银包。范达寻找失主的事情,早就惊动街坊四邻,所以纷纷来观看。范达拿着银包说:“街坊四邻都在此,你们可以为证,这个客人讲,如果给还他银包,将出一半作为酬劳。我念他小本商人,也不容易,只要他4两银子为我这家豆腐店的本钱,等我日后发达了,再还给他,你们看如何?”

众人都认为太便宜这个客人了,觉得应该给一半酬劳。为什么众人们这样认为呢?因为《大明律·户律·钱债·得遗失物》条规定:“凡得遗失之物,限五日内送官,官物还官,私物召人识认,于内一半给予得物人充赏,一半给还失物人。如三十日内无人识认者,全给。”既然有法律规定,人们普遍认为,凡是拾捡到的物品,只要归还遗失者,遗失者就要给拾捡者一半报酬。此时汪元因为银包尚未到手,所以连声称诺。等银包到手,汪元打开以后检查,故作惊讶地说:“我本应该给你一半的酬劳,但我这包银是85两,如今你仅还我40两。若是给你一半酬劳,应该是42.5两,你应该再给我2.5两才是。”

范达当时就喊了起来,说:“你这个客人怎么耍无赖,分明是40两,怎么就变成85两了?你不愿意给酬谢也就罢了,还要向我索要银两,好没有道理!”

街坊四邻也纷纷指责汪元,而汪元狡辩道:“范达拾捡到我的银两,只有他知、我知,干你众人何事?”这下便激怒众人,所以将汪元推倒,乱打一顿。汪元忍着疼痛高喊:“朗朗乾坤,你们这么多人欺侮我这一个外乡人,算什么本事?你们要是讲理,咱们就到官府去理论!”范达与众人都在气头上,所以说:“见官就见官,有理走遍天下!”便扭住汪元来到建安县衙,没想到王知县不问真情,竟然以为天下没有拾捡到银子再归还人的,就断定范达偷窃,将他打了20大板,还逼迫他还银。幸亏范达的母、妻不忍儿子、丈夫含冤,沿街诉冤,最终遇到邵知府。

邵知府问明情况,已经猜得汪元耍无赖,便亲自提审范达,而且毫不讲理地让范达把妻子卖掉,豆腐坊出典,为的是让汪元知道知府为他追讨银两,而实际上并没有让范达去卖妻典店,而是从府库里提出40两库银,再加上自己的俸银,给了范达,要他开堂审讯时带来,当场交给汪元。因为汪元贪财心切,也没有发现这是库银,竟敢认为是自己的银两,其无赖之情也就败露了。

如今案情大白,邵知府便可以判决了。那么依据什么法律判决呢?按照《大明律·刑律·贼盗·诈欺官私取财》条规定:“凡用计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并计赃,准窃盗论,免刺。”而冒认、诓赚、局骗、拐带人财物者,也计赃准窃盗论。按照窃赃四十两,杖一百的规定,汪元应该是被杖一百,也在知府自理案件范畴,所以裁断杖一百,折四十板。邵知府认为汪元诬赖人情节恶劣,还将他枷号一个月,以儆后来欺心之人。处罚了汪元,邵知府则把银包之内的40两银子赏给范达,并说:“这个银子应该是你的,本官发给你执照,好好地用这些本钱做生意,更要行善,以后再拾捡到财物,不要私下还给失主,应该呈交官府,由官府裁断。”范达领银之后,千恩万谢地离开。这正是:

以德报怨无天理,见利忘义是小人。

从此案审理的过程,可以看到地方官对这样的案件有先入为主的理念。王知县以为天下缺少好心人,拾捡到银两焉能够归还?便裁定范达偷窃,而没有按抢劫罪处罚, 自以为已经是网开一面。邵知府见范达母、妻哭诉悲切,就认为范达遭到诬陷,能够设计探出汪元贪财的真情,最终还范达以清白,并且将拾检银赏给他。这一是可以按照拾捡物无人认领,便可以给付拾捡人,毕竟汪元讲丢失85两,与这40两差距很大,完全可以认定这40两不是他的遗失物;二是对范达平白无故挨了20板的补偿,也算是有所安慰了。此案的问题是,为什么百姓拾捡到遗失物以后,不按照法律规定交到官府,而私下索取报酬,亦可见百姓对官府的不信任。此案的王知县糊涂办案,本应该受到处分,而邵知府办理此案,只字不提王知县,其官官相护之情,跃然于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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