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云与花氏冰释前嫌,在炕上窃窃私语,花氏将自己处置徐二的尸体之事讲出,却没有想到隔墙有耳,被人偷听了去。到底是谁偷听呢?偷听以后又有什么令人想不到的举动呢?
偷听者就是住在花氏家北面的邻居,名叫史凤书。这个人也是个无赖,得知花氏容貌出众,就千方百计地想接近花氏。一年前得知花氏家北面有空房出租,该房与花氏家仅有一道院墙之隔,史凤书觉得是个好时机,就租了下来。因为前几年土匪横行,花氏家的院墙被崩毁将近一丈,花氏因为丈夫不在家,无法修复,就用些木柴编成篱笆,堵住豁口。花氏的房间有窗在篱笆之南,史凤书家的厕所在篱笆之北。夜深人静,声息相闻,听之根本没有什么隔阂。史凤书此前多次用语言调戏花氏,都被花氏严词拒绝,因此心生恼恨,就常常偷听花氏家有无私语,想抓着把柄,威逼花氏顺从。
这天,史凤书听说王祥云回来,挡不住的好奇,就来到窗下偷听,把小两口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心中大喜,心想:“这个淫妇,犯了如此大罪,还敢公开拒绝我,假装正经,取悦其丈夫,我若将你丈夫弄死,看你这个淫妇还敢不依从我!” 史凤书一直等到小两口悄无声息,才回到家中睡觉,却盘算如何将王祥云置于死地。
第二天一早,史凤书便找到徐大,告诉他徐二是被王祥云杀死的。徐大如何肯信?史凤书就将昨天晚上偷听的话,一五一十地讲给徐大听。徐大将信将疑,便说:“我已经找了徐二好几年,我就知道他永远不能够回来了,如今没有徐二的踪影,让我如何告到官府呢?”
史凤书信誓旦旦地说:“我亲耳听到那淫妇讲,把徐二煮了喂猪了。”
徐大说:“天底下居然会有这种事?我不相信人肉能够喂猪!虽然你是亲耳听闻,但不是我亲耳所闻,如果官府要我找证人,又当如何呢?你与我弟弟素称莫逆之交,他遭此奇惨,你不会袖手旁观吧!如果你可以作证,我就到官府去告状。” 此时的史凤书就想将王祥云置于死地,便慨然应允,与徐大一起来到榆树厅告状。
此时的榆树厅同知名叫扎拉芬,是个满族人,接到诉状,也大吃一惊,所以很快发下牌票,派出四名捕役前往东窑村抓捕王祥云到案听审。
第二天,王祥云夫妇刚刚吃完午饭,就见四名捕役虎视眈眈地冲进院子,进得房来,不由分说就把铁锁套在王祥云的脖子上,拉起来就往外走。王祥云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想到可能是徐二被杀的事发,更是吓得体若筛糠,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花氏到过官府,也知道官府的规矩,便拦阻捕役说:“青天白日的,为什么乱抓人?我丈夫究竟犯了什么罪?”
捕役头二目圆睁地吼道:“你们自己作的孽,还假装不知道,有话见官再说!我们可是公事公办。” 说罢将手中带有红印的拘票在花氏眼前一晃。
花氏见状,急忙堆下笑脸,轻声细语地说:“诸位大老远地来到东窑村,也不容易。此时晌午刚过,诸位急着赶路,想必是没有吃饭。且容我给你们做饭,吃完了再走,你们看行不行?”
那时候的捕役,一年也就是8 两银子的工食钱,而且地位低下,非经三代,不允许参加科举,他们的生活来源,全靠公差的身份来谋取钱财。如果下乡传案,向被告索要 “鞋钱”;两造没有过堂,先要使费的 “差账”;自愿息讼,要有 “和息费”;官府也有 “罚纸”,书吏有 “经承费”;贪官还要向差役收取 “买票钱”,向书吏收取 “承办钱”。上上下下,都要抽取一部分利益,也就证实了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的谚语之不妄。捕役头见花氏好言好语,邀他们吃饭,如何不答应,更何况还没有收 “鞋钱” 呢!
见捕役头答应,花氏便出去借贷,买了几斤烧酒,切上五斤肉,顺便告诉祥云的姐姐、姐夫。回到家里,花氏就先摆上一大盆大拌菜,拔了几棵大葱,放上一碟黄酱,将酒放在桌上,要捕役们先喝着,然后将猪肉切成大块,放在锅里煮,放些白菜、土豆和粉条。剩下的1 斤肉,花氏便开始剁肉馅、剁白菜,准备包饺子,为的是能够拖延时间,从捕役口中打探些消息。果然,捕役们几杯烧酒入肚,在花氏的诱导下,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乃是徐大告状,史凤书作证,拘票只有王祥云的名字,却没有花氏的名字。到底是扎同知严格履行妇女不得到公堂的规定呢?还是忘记写上花氏的名字了呢?众捕役也不知道。
花氏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说:“票上虽然没有我的名字,我同丈夫一起前往如何?”
捕役头一听很是高兴,说:“好哇!你若跟着去,一是路上你们夫妇也有个照应,二是万一扎同知糊涂,忘记将你的名字写在票上,到时候想起来,我们还要再跑一趟。” 花氏见说得投机,就端上大盆猪肉炖粉条,煮了饺子,还与捕役们一起吃。东北的女人比较豪放,不像山东,女人吃饭不上桌。花氏劝捕役们喝酒,渐渐也就混熟了,便端了一碗饺子,送到里屋给王祥云吃,悄悄地交代了一些事。
酒足饭饱,捕役们押解王祥云,花氏在前带路,先到姐姐家,托她照看门户,并且借了一些散碎银两,给了捕役头,权当是 “鞋钱”。花氏把捕役们伺候得舒舒服服,捕役们也就不刁难王祥云了,就连花氏与他悄悄耳语,也不加以制止。
因为花氏的拖延,到了县城,已经是黄昏时分。捕役头因为拘票上没有花氏之名,就把花氏先安顿在离衙门不远的稳婆家中,稳婆也就是接生婆。万一大老爷呼唤,提讯也方便。安顿好花氏,捕役们将王祥云带到衙门。这个扎同知是靠祖上恩荫才当上官的,如今年轻气盛,办起事来风风火火,也不顾天色已晚,就命令点灯,连夜审讯。(www.xing528.com)
扎同知在大堂上高坐,令人将被告王祥云带上来,开口便让其交代是如何杀死徐二的。王祥云如何肯交代,矢口否认。扎同知见王祥云抵赖,便喝令用刑。王祥云说:“小人与徐二前世无冤,今生无仇,不知道他何时被杀的。” 扎同知把惊堂木一拍道:“大胆凶徒,公堂之上尚敢花言巧语,原告状纸上写得明明白白。是光绪十五年四月初,你还敢抵赖!”
王祥云听罢急呼:“大人冤枉小的了,那年正月,小的正在四平街金顺货栈当伙计。这里有小的辞呈和金顺货栈给发工钱的明细账目,请大人过目。” 说罢,从怀中掏出账单呈上。
扎同知看完之后,根本不信,认为王祥云就是抵赖,还是呼令用刑。王祥云疾呼:“小人之妻花氏如今也来到衙门,大人可以提讯她,审问以后,如果确认小的抵赖,再用刑不迟。”
扎同知低头看了看诉状,见上面有花氏之名,知道是自己签票疏忽,便令人将花氏带来。扎同知唯恐他们夫妻当堂欺骗自己,便将王祥云押往别处,单独提审花氏。只见花氏犹如一阵轻风般飘到堂前,跪倒在地,已经是泣不成声。这时候也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扎同知板着脸,要花氏交代罪行。
花氏说:“民妇不知道何罪,丈夫也不可能杀徐二,因为那年正月,丈夫到四平街金顺货栈当伙计,怎么能够在四月杀了徐二呢?”
扎同知大怒:“分明是你夫妇二人串供,想欺骗本官不成?”
花氏说:“民妇哪里敢欺骗大人呢?我丈夫以前在李高屯赵鹏赵财主家当长工,腊月回家过年,正月返回李高屯,在路上遇到了吕某,说淘金可以赚大钱,便轻信其说,也没有告知民妇,就随同前往了。民妇四月中旬遇到赵鹏,询问丈夫去处。赵财主说丈夫过了年就没有来上工,民妇见赵财主言语支吾,恐丈夫被谋害,一时痛夫情急,曾经到案呈控。郎司狱受理,张榜寻人,大人可以调来前卷查阅。前天丈夫刚刚回来,民妇得知始末,想过几天与丈夫一起前来衙门销案,却不想夫妇同时被捕获到衙门。”
听到花氏的供词,扎同知也无话可说了,立刻令人调阅卷宗,发现花氏所供情况属实。扎同知暗自思量:“赵财主讲王祥云自腊月以后就没有来上工,又有50 余人为证,应该不会有假。再说了,赵财主等50 余人,异口同声说王祥云当了几年长工,一直是老实巴交的,也应该有理。一个人能够当几年长工,应该属于安分之人,况且他要因事杀人,也不应该于半年前就先藏匿之理。以徐大诉状所讲时日来看,其弟弟并没有在花氏来衙门呈控丈夫失踪前被杀。如果说王祥云夫妇杀人,怕事后追究,事先造成假象,预设先机,以为日后开脱之由,这也不像一个乡村妇女所能够设计的。花氏当年诉讼,是因为赵鹏先说王祥云自腊月回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事,并不是花氏所讲的,这就可以证实杀人之事与王祥云无关,而眼前这个弱女子,如此柔弱,也不可能将一个彪形大汉杀死。如果不是他们夫妇杀死徐二,到底是谁杀的呢?扎同知有意开脱这夫妇二人,但徐二失踪许久,如果不被别人杀死,会跑到哪里去呢?想到此,扎同知说:“你的辩解虽然有理,但也不能够说明徐二失踪与你们无关!你可知道徐二的下落?” 扎同知此话本来没有底气,也想糊涂结案,却不想花氏说:“徐二被杀了!” 扎同知急忙追问是谁杀的,花氏说:“史凤书是也!” 扎同知更是惊讶,急忙问个究竟。只见花氏长叹一声,眼泪随之而下,然后说:“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什么廉耻了,愿意吐出实情,以脱丈夫之罪也。” 扎同知睁大眼睛,听着花氏的诉说:
民妇在没有出嫁之时,因为父亲出外经商,母亲又早死,无人照应。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史凤书,因为少年不更事,耐不住史凤书花言巧语,便与其成奸了。后来出嫁了,与史凤书断了来往。丈夫王祥云身为长工,每10 日才归家一次,西邻徐二,凭借钱财势力,胁迫民妇,我不敢不从,遂与之成奸。后来史凤书打听到我的住所,在民妇家北面租下房屋,与我做邻居,想重修旧好。徐二与史凤书本来是拜把子兄弟,因为与民妇同时奸好,常常争吵,民妇为此惶恐不安,非常害怕,时时毛骨悚然。自我丈夫离家出走之后,这两个人更加肆无忌惮,常常分别来到我家。民妇怕他们同时来家里,便在门外树上挂有记号,挂红巾是徐二前来,挂蓝巾是史凤书到来,也是相安无事。那天史凤书来了,民妇忘记挂蓝巾,结果徐二忽然来到。二人相见,就互相谩骂,没有想到史凤书情急,到厨房拿起杀猪刀,将徐二砍倒在地,又用刀乱剁,顷刻间徐二毙命。民妇早就被吓傻了,蜷缩在炕的角落,瑟瑟发抖,上牙碰下牙,“嘚嘚” 响个不停。此时史凤书已经杀红了眼,用刀逼迫民妇烧火煮水。我哪里动得了?只见史凤书说:“你要不听我的,我转身就走,把尸体留在这里,就去喊人前来,看你如何狡辩!” 民妇害怕,只好从炕上爬下来,奈何两腿发软,浑身哆嗦。史凤书将我提到灶前,强令烧火,在大锅里注水。民妇浑身颤抖,往灶里添柴,就听到史凤书在里间肢解尸体。此时民妇遮住双眼,哪里敢看。只听得史凤书肢解一块,就扔在锅里,砰然有声。等到肉煮烂了,史凤书又把骨头剔了出来,然后放在簸箕里。
听到此,扎同知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冷,便说:“骨殖既然放在簸箕里,如今扔在何处?”
花氏略为沉思说:“当时民妇被吓得要死,怎么敢问呢?史凤书把骨头送出去以后,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看我还在发抖,就揶揄我说:‘你为什么胆小如鼠呢?要知道,怕也没有用!’他哪里知道妇女的心肠,怎么能够与他那豺狼肺肝的人一样呢?史凤书骂完了我,又找出稗子,放上几升,熬成肉粥,端出去喂猪。然后洗涤地上的血污,消灭痕迹,还找出民妇所藏的鸡蛋,全都煮熟了,自己吃饱喝足,把民妇抱在炕上。我此时只觉得魂失胆裂,只好任其所为,听其摆布。好在史凤书还算是有良心,每天晚上都来陪伴我,没有使民妇因此惊吓成病。如今想起来当时的惨剧,心里还在颤抖呢!”
扎同知听到花氏的诉说,与诉状所讲情节大致相同,再看花氏泪眼婆娑,讲到痛苦之处,丰满的身躯也随之颤抖。暗想:“此女虽然说有些风流淫荡,究属年轻弱妇,受人逼迫,也有其不得已之情。她所陈述的细节惟妙惟肖,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如何能够讲得与诉状一样,即便是编造,也不可能是主要情节全部一样呀!是不是史凤书那厮谋害了徐二,又欲置王祥云于死地,以期长期奸占花氏呢?” 但又一想:“如果是史凤书要害王祥云,可以直接控告,为什么鼓动徐大告状,自己为证人呢?虽然徐大是受害人家属,理应出头控告,但也不能够仅听史凤书一人之言,应该告知保长,找到徐二的骨殖,才是有凭有据。如今既不能够相信诉状,也不能够听信花氏之言,必须三头对案,才能够查出真情。” 想到此,扎同知有了底气,签下拘票,命令捕役提取所有的人证到堂对质。这正是:
花不自怜人自怜,欲识真情只为天。
欲知各方人证被带衙门,与花氏面对面对质,会出现什么情况?扎同知是听信史凤书的证词呢?还是相信花氏的倾诉呢?抑或是听从见证人的见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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