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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探源-第八章轻重

时间:2023-10-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轻重》十九篇——并汉武昭时理财学家作《史记·货殖列传》曰:“太公望封于营丘,地泻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揆度》篇曰:“盐铁,二十国之策也。”

管子探源-第八章轻重

《轻重》十九篇——并汉武昭时理财学家作

(1)《史记·货殖列传》曰:“太公望封于营丘,地泻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齐太公世家》曰:“太公至国……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又曰:“桓公既得管仲……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悦。”知管子致富之源在鱼盐利用海滨泻卤之地;于山岳不甚措意。《齐语》:“桓公曰:‘伍鄙若何?’管子对曰:‘相地而衰征,则民不移;政不旅旧,则民不偷;山泽各致其时,则民不苟;陵阜陆墐井田畴均,则民不憾;无夺民时,则百姓富;牺牲不略,则牛羊遂。’”虽言及于山,但曰:“山泽各致其时,则民不苟。”其意谓采山渔泽,各有定时,则民不苟取,与《孟子》“数罟不入洿池,则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则材木不可胜用也”略同。故非颛颛提倡山矿之利者。

今《海王》篇曰:“桓公问于管子曰:‘吾欲借于台雉何如?’管子对曰:‘此毁成也。’‘吾欲借于树木。’管子对曰:‘此伐生也。’‘吾欲借于六畜。’管子对曰:‘此杀生也。’‘吾欲借于人何如?’管子对曰:‘此隐情也。’桓公曰:‘然则吾何以为国?’管子对曰:‘惟官山海为可耳。’桓公曰:‘何谓官山海?’管子对曰:‘……(略盐策)今铁官之数曰:一女必有一针一刀,若其事立;耕者必有一耒一耜一铫,若其事立;行服连轺者必有一斤一锯一锥一凿,若其事立。不尔而成事者,天下无有。令针之重加一也,三十针一人之籍。刀之重加六,五六三十,五刀一人之籍也。耜铁之重加七,三耜铁一人之籍也。其余轻重,皆准此而行,然则举臂胜事,无不服籍者。’桓公曰:‘然则国无山海不王乎?’管子曰:‘因人之山海,假之名。有海之国,雠盐于吾国,釜十五,吾受而官出之以百,我未与其本事也,受人之事以重相推,此人用之数也。’”《国蓄》篇曰:“君有山海之金,而民不足于用,是皆以其事业交接于君上也。(《轻重乙》篇亦云。)故人君挟其食,守其用,据有余而制不足,故民无不累于上也。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司命;故民力可得而尽也。”《山国轨》篇曰:“桓公问管子曰:‘请问官国轨?’管子对曰:‘田有轨,人有轨,用有轨,乡有轨,人事有轨,币有轨,县有轨,国有轨。不通于轨数而欲为国,不可。’……桓公曰:‘善,吾欲立轨官,为之奈何?’管子对曰:‘盐铁之策,足以立轨官。’”(安井衡曰:“轨官,量度货财之官。”)又曰:“管子曰:‘盐铁抚轨,谷一廪十,君常操九民衣食而繇,下安无怨咎。……上立轨于国,民之贫富,如加之以绳,谓之国轨。’”(安井衡曰:“抚,循也。”)《揆度》篇曰:“盐铁,二十国之策也。”

考“山海”“盐铁”,连举正用,不惟非《管子》之政,春秋战国以至嬴秦,未闻此政。至汉武军兴祸结,国用不足,而有盐铁之策。《史记·平准书》:“县官大空,而富商大贾,或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又曰:“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役利细民,其沮事之议,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左趾,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又曰:“而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又曰:“初大农管盐铁官布(泉布)多,置水衡欲以主盐铁。”又曰:“式(卜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又曰:“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管天下盐铁。……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盐铁论·本议》篇大夫曰:“匈奴背叛不臣,数为寇暴于边鄙,备之则劳中国之士,不备则侵盗不止。先帝(按指武帝)哀边人之久患,苦为虏所系获也,故修障塞,饬烽燧,屯戍以备之;边用度不足,故兴盐铁。”又曰:“管子云:‘……有山海之货,而民不足于财者,工商不备也。’”《通有》篇大夫曰:“天地之利无不赡,而山海之货无不富也。”《禁耕》篇大夫曰:“家人有宝器,尚函匣而藏之,况人主之山海乎?’又曰:“山海有禁而民不倾。”《复古》篇大夫曰:“故扇水都尉彭祖宁归言,盐铁令品,令品甚明,卒徒衣食县官,作铸铁器,给用甚众,无妨于民。……今意总一盐铁,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古者明山大泽不以封,为下之专利也;山海之利,广泽之畜,天下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司农,以佐助百姓,浮食豪民,好欲擅山海之货,以致富业,役利细民,故沮事议者众。……往者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大抵尽收流放人民也。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穷泽之中,成奸伪之业,遂朋党之权,其轻为非亦大矣。”《盐铁·取下》篇大夫曰:“不轨之民,困桡公利,而欲擅山泽。”《非鞅》篇文学曰:“盖文帝之时,无盐铁之利而民富。”《刺复》篇文学曰:“其后干戈不休,军旅相望,甲士麋弊,县官用不足,故设险兴利之臣起,东郭偃孔仅(张敦仁谓宜作东郭咸阳)建盐铁策。”《盐铁论》一书,专记昭帝始元六年,丞相御史大夫与贤良文学辩论盐铁酒榷均输之书,故言山海盐铁者极多,不必备引。他若《汉书·食货志》及《史》《汉》与盐铁事有关人之列传,亦迭见。参伍比较之,盐铁之策,文景时尚无,至武帝始置。其原因粗略言之,不外二端:一,县官费绌;二,防兼并滋乱。此实创举,于古无闻,故贤良文学,誓死力争。《管子·轻重》诸篇,盖即主张盐铁策者,以管仲通鱼盐之利以霸诸侯,遂依托以发挥盐铁均输之说也。《平准书》曰:“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因海而联山以成文,非管仲已用桑弘羊孔仅辈之盐铁策也。故于《齐太公世家》《货殖列传》实叙时,皆只曰“通鱼盐之利”也。

(2)《史记·平准书》曰:“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盐铁论·本议》篇曰:“开委府于京,以笼货物,贱即买,贵即卖,是以县官不失实,商贾无所贸利,故曰平准。”而文学则讥之曰:“未见准之平也。”(亦见《盐铁论·本议》篇)是平准之说,亦倡于武帝时聚敛牟利之臣。

今《乘马数》曰:“出准之令,守地用人策,故开阖皆在上,无求于民。”又曰:“乘马之准,与天下齐准,彼物轻则见泄,重则见射,此斗国相泄、轻重之家相夺也。”《国蓄》篇曰:“岁适美,则市粜无予,而狗彘食人食;岁适凶,则市籴釜十繦,而道有饿民。……物适贱,则半力而无予,民事不偿其本;物适贵,则什倍而不可得,民失其用。然则岂财物固寡而本委不足也哉?夫民利之时失,而物利之不平也;故善者委施于民之所不足,操事于民之所有余。夫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敛积之以轻,散行之以重,故君必有什倍之利,而财之可得而平也。凡轻重之大利,以重射轻,以贱泄平,万物之满虚随财,准平而不变,衡绝则重见。人君知其然,故守之以准平。使万室之都,必有万钟之藏,藏繦千万;使千室之都,必有千钟之藏,藏繦百万。春以奉耕,夏以奉芸,耒耜械器,种饷粮食,毕取赡于君。故大贾蓄家不得豪夺吾民矣。”又曰:“夫物多则贱,寡则贵,散则轻,聚则重。人君知其然,故视国之羡不足,而御其财物。谷贱则以币予食,布帛贱则以币予衣。视物之轻重,而御之以准,故贵贱可调而君得其利。”又曰:“百乘之国,官赋轨符,乘四时之朝夕,御之以轻重之准,然后百乘可及也。……万乘之国,守岁之满虚,乘民之缓急,正其号令,而御其大准,然后万乘可资也。”《山国轨》篇曰:“以乡市准曰:上无币有谷,以谷准币,环谷而应策。国奉决谷,反准赋轨。”又曰:“赀家假币,皆以谷准币。”《山权数》篇曰:“隘则易益也,一可以为十,十可以为百,以阨守丰。阨之准数一上十,丰之策数十去九,则吾九为余于数。策丰,则三权皆在君。”又曰:“轨守其数,准平其流,动于未形,而守事已成。物一也而十,是九为用,徐疾之数,轻重之策也。”《山至数》篇曰:“以币准谷而授禄,故国谷斯在上。谷价什倍,农夫夜寝蚤起,不待见使。五谷什倍,士半禄而死君。农夫夜寝蚤起,力作而无止。彼善为国者,不曰使之,使不得不使;不曰贫之,使不得不用。”又曰:“五谷相靡而重,去什三为余,以国币谷准(二字疑倒)反行。”又曰:“相彼用平而准。”《轻重丁》曰:“故可因者因之,乘者乘之,此因天下以制天下,此之谓国准。”又曰:“桓公曰:‘齐西水潦而民饥,齐东丰庸而粜贱,欲以东之贱,被西之贵,为之有道乎?’管子对曰:‘今齐西之粟釜百泉,则二十也;齐东之粟釜十泉,则二钱也。请以令籍人三十泉,得以五谷菽粟决其籍。若此,则齐西出三斗而决其籍,齐东出三釜而决其籍。然则釜十之粟皆实于仓廪,西之民饥者得食,寒者得衣,无本者予之陈,无种者予之新。若此则东西之相被,远近之准平矣。’”又曰:“桓公曰:‘……请问国准?’管子对曰:‘孟春且至,沟渎阮而不遂,豁谷报上之水不安于藏,内毁室屋,坏墙垣,外伤田野,残禾稼。故君谨守泉金之谢,物且为之举。大夏帷盖衣幕之奉不给,谨守泉布之谢,物且为之举。大秋甲兵求缮,弓弩求弦,谨丝麻之谢,物且为之举。大冬任甲兵,粮食不给,黄金之赏不足,谨守五谷黄金之谢,物且为之举。已守其谢,富商蓄贾不得如故,此之谓国准。’”与汉之平准,作用全同,惟不平准而曰准平,或只名曰准。然《盐铁论·禁耕》篇曰:“贱平其准。”则汉时亦有只曰准者。《申韩》篇曰:“非患无准平。”则汉时亦有称准平者。此种名称,此种政策,除武昭时,前古未有也。作者不惟托之管子,且使管子托之古人。《地数》篇载管子对桓公曰:“昔者桀霸有天下,而用不足;汤有七十里之薄,而用有余。天非独为汤雨菽粟,而地非独为汤出财物也。伊尹善通移轻重,开阖决塞,通于高下徐疾之策,坐起之费时也。”(虽不言准,实为准策。)又曰:“武王立重泉之戍,令曰:民自有百鼓之粟者不行。民举所最粟,以避重泉之戍,而国谷二什倍,巨桥之粟亦二什倍。武王以巨桥之粟二什倍而市缯帛,军五岁毋籍衣于民;以巨桥之粟二什倍而衡黄金百万,终身无籍于民;准衡之数也。”果信其言,是伊尹武王亦行平准之政也,岂不悖哉?

(3)其所言社会情形经济状况,绝类武昭之世。《国蓄》篇曰:“是故万乘之国,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有千金之贾。然者何也?国多失利,则臣不尽其忠,士不尽其死矣。岁有凶穰,故谷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然而人君不能治,故使蓄贾游市,乘民之不给,百倍其本。分地若一,强者能守;分财若一,智者能收。智者有什倍人之功,愚者有不赓本之事,然而人君不能调,故民有相百倍之生也。”《揆度》篇曰:“今天下起兵加我,民弃其耒耜,出持戈于外,然则国不得耕,此非天凶也;此人凶也。君朝令而夕求具,民肆其财物与其五谷,为仇厌而去,贾人受而廪之,然则国财之一分在贾人。师罢,民反其事,万物反其重,贾人出其财物,国币之少分廪于贾人。若此则币重三分,财物之轻重三分,贾人市于三分之间,国之财物尽在贾人,而君无策焉;民更相制,君无有事焉;此轻重之大准也。”《轻重甲》曰:“管子曰:‘万乘之国,必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必有千金之贾;百乘之国,必有百金之贾。非君之所赖也,君之所与。故为人君而不审其号令,则中一国而二君二王也。’桓公曰:‘何谓一国而二君二王?’管子对曰:‘今君之籍取以正万物之贾,轻去其分(半也),皆入于商贾,此中一国而二君二王也。故贾人乘其弊,以守民之时,贫者失其财,是重贫也,农夫失其五谷,是重竭也。’”又曰:“且君朝令而求夕具,有者出其财,无有者卖其衣屦,农夫粜其五谷三分贾而去,是君朝令一怒,布帛流越而之天下。”又曰:“今欲调高下,分并财,散积聚。不然,则世且并兼而无止,蓄余藏羨而不息,贫贱鳏寡独老不与得焉。”《轻重乙》曰:“桓公曰:‘吾欲杀正商贾之利,而益农夫之事。’”《轻重丁》曰:“桓公曰:‘寡人多务令衡籍吾国之富商蓄贾称贷家,以利吾贫萌农夫。’”又曰:“桓公曰:‘四郊之民贫,商贾之民富。寡人欲杀商贾之民,以益四郊之民。’”归纳所言,大旨为商贾太盛,农民太瘠。其原因不外商人时谷之贵贱,令之缓急,操纵居积,以酿成兼并之势。

考此种情形,固非春秋所有,即至战国末年,尚不若此之甚。(参阅本书《附录二》)稽之载籍,适与汉文景武昭之时全同。《汉书·食货志》载晁错上书有曰:“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一说当具接上句改字衍文),当具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责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农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史记·平准书》曰:“富商大贾,或财役贫,废居居邑,封君皆俯首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武帝时)与《管子》所言,情形全同。且《管子》谓盐铁准平之策,所以防商贾之兼并。(例见第(1)(2)两条,余尚多,不备引。)《盐铁论·复古》篇大夫亦曰:“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轻重》篇大夫亦曰:“笼天下盐铁诸利,以排富商大贾。”《史记·平准书》亦曰:“如此则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其社会情形,其经济状况,其所行政策,其所持理由,以至于名称,无一不同,谓其非汉武昭时主平准政策之理财学家作,人谁信之?

(4)《山权数》篇曰:“汤以庄山之金铸币……禹以历山之金铸币。”《轻重戊》曰:“铸庄山之金以为币。”《盐铁论·力耕》篇大夫亦曰:“禹以历山之金,汤以严山之铜,铸币以赠其民。”(卢校引王云:“言严山者,东京避明帝讳改……非次公旧本也。”)禹汤铸币,并子虚乌有(罗叔蕴《俑庐日记》有详论),而两书全同,亦征其同为一家一派之学也。

(5)术语文字,与武昭时理财者之所用相仿。《盐铁论·错币》篇曰:“交币通施,民事不及,物有所并也。”又曰:“刀币以通民施。”“通施”二字,他书罕见,审为当时理财学之专门术语,不可以常义解之。而此书《国蓄》篇亦曰:“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司命。”又曰:“人君铸钱立币,民庶之通施也。”至于“准衡”“盐铁”“铸钱”“立币”“黄金”“刀布”诸术语,则两书俯拾皆是。然则以其语言文字,及书中背景而论,亦当在武昭时也。

(6)本农末商,虽始战国之末,而实为汉初最沸腾煊耀之现象。今《乘马数》篇曰:“春秋冬夏不知时终始,作功起众,立宫室台榭,民失其本事,君不知其失诸春策;又失诸春秋之策数也。”《轻重甲》曰:“君虽强本趣耕。”《轻重乙》曰:“强本节用,可以为存乎?”又曰:“昔者纪氏之国,强本节用者,其五谷丰满而不能理也。……则纪氏其强本节用,适足以使其民谷尽而不能理。”(www.xing528.com)

(7)立相始于战国中世以后,而在《轻重己》曰:“路有行乞者,则相之罪也。”

(8)《史记·平准书》:“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齐太公世家》曰:“桓公既得管仲……设轻重鱼盐之利。”《货殖列传》亦云:“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平准书》《世家》“轻重”之意,尚难确定所指。《货殖列传》以之冠于“九府”之上,“九府”乃钱法。《史记正义》曰:“管子云:‘轻重谓钱也,夫治民有轻重之法。’周有大府、玉府、内府、外府、天府、职内、职金,皆掌财币之官,故云九府也。”(按《正义》实只举七府)则轻重乃指钱法之轻重。今《管子·轻重》共十九篇,《盐铁论》亦有《轻重》篇,其作用全以经济手腕,操纵居稽,使百物贵贱轻重,而收售买卖,以从中取利。此例在《管子·轻重》诸篇,及《盐铁论》中,触处皆是,不克备举;略举一二,《盐铁论·轻重》篇曰:“上大夫君与(当依《平准书》《食货志》作为)治粟都尉,管领大农事,灸刺稽滞,开利百脉,是以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当此之时,四方征暴乱,车甲之费,克获之赏,以亿万计,皆赡大司农。”《管子·揆度》篇曰:“桓公问于管子曰:‘轻重之数恶终?’管子对曰:‘若四时之更举,无所终。国有患忧,轻重五谷以调用,积余臧羡以备赏。’”又曰:“今谷重于吾国,轻于天下,则诸侯之自泄,如原水之就下。故物重则至,轻则去,有以重至而轻处者,我动而错之,天下即已于我矣。物臧则重,发则轻,散则多。币重则民死利,币轻则决而不用。故轻重调于数而止。”两书相同,而与管子“轻重九府”,则未见相符。知汉人造轻重之策,以世人贵耳贱目,崇古卑今,而管子又适有“轻重九府”,于是以己意为说,而托之管子;托之管子尤不足,于是又托之古圣先王。《揆度》篇曰:“燧人以来,未有不以轻重为天下也。”《轻重戊》曰:“自理国虙戏以来,未有不以轻重而能成其王者也。”《荀子·非相》篇曰:“五帝之外无传人,五帝之中无传政。”而谓燧人虙戏皆用轻重之策,其为捏造何疑?世人信古,故作书每托古人以坚人之信,其意固不恶;然后人信为所托者之言,据以研究其人之说,则学术系统,混淆不可理矣。

(9)王霸之分,在战国中世。而《山至数》篇曰:“王者藏于民,霸者藏于大夫。”越之显名于诸侯,在春秋之末。而《轻重甲》曰:“桓公曰:‘天下之国,莫强于越,今寡人欲北举事孤竹离枝,恐越人之至。’”又曰:“齐民之游水,不避吴越。”又曰:“吴越不朝。”可知绝非管子时书。管子之后以至战国,又绝无轻重、平准、盐铁之政;而汉武昭之时,则恰与之合,乌能不谓为武昭时书耶。

(10)“石”为量名,以计五谷,盛于西汉,而起源盖在战国之世,前已略为之说矣。今《国蓄》篇曰:“中岁之谷粜石十钱,大男食四石……大女食三石……吾子食二百。……岁凶谷贵籴石二十钱。”《山权数》篇曰:“高四十石,闲田五石,庸田三石。”又曰:“置之黄金一斤,直食八石。”(同句七)亦汉初之一证也。

(11)阴阳家言,肇于战国以至嬴秦统一之时,而盛于西汉,前已屡论之矣。今《轻重己》曰:“清神生心,心生规,规生矩,矩生方,方生正,正生历。”又曰:“以冬日至始,数四十六日冬尽而春始。天子东出其国四十六里而坛,服青而青,搢玉总,带玉监,朝诸侯卿大夫列士,循于百姓,号曰祭日,牺牲以鱼。发出令曰,生而勿杀,赏而勿罚,罪狱勿断,以待期年。教民樵室钻,瑾灶泄井,所以寿民也。”此下“春至”“夏始”“夏至”“秋始”“秋至”“冬始”,皆为此类服饰政令,与《吕氏春秋·十二纪》相似,审为后世阴阳家缘律历为之,亦足以证明其时代甚晚。

(12)此十九篇:曰《臣乘马》第六十八,《乘马数》第六十九,《事语》第七十一,《海王》第七十二,《国蓄》第七十三,《山国轨》第七十四,《山权数》第七十五,《山至数》第七十六,《地数》第七十七,《揆度》第七十八,《国准》第七十九,《轻重甲》第八十,《轻重乙》第八十一,《轻重丁》第八十三,《轻重戊》第八十四,《轻重己》第八十五:共十六篇存。《问乘马》第七十,《轻重丙》第八十二,《轻重庚》第八十六:共三篇亡。亡者虽无实证可据以考辩;但以存者例之,谓为汉武昭时书,当亦不远也。

都《管子》八十六篇,亡者十篇。著作年代,早者在战国,晚者在汉初文景武昭之世;惟《幼官图》似在汉后,但止此一篇耳。著书托古,各附一人,除绝对妄诞者,率有依托之因。故列御寇、道家也,后人依为道家之书;孔臧、儒家也,后人托为儒家之言。《管子》书非管子作,毫无疑义。但管子相桓公,以泻卤之地,僻在海滨,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夸一世而存雄,其政治大端,必有可观者。史家记载,口碑流传,战国秦汉之际,当仍彪炳煊耀;学者摭其遗说,附会增益,托名以行,势所难免。书中阴阳五行之说,皇帝王霸之分,礼仪之节文(如《弟子职》),道法之诠谛,固与管子风马牛不相及。至《轻重》十九,全出汉儒,而所以不托他人,独托管子者,则以管子通鱼盐,设轻重九府。《牧民》诸篇,三《匡》(《大匡》《中匡》小匡》等)诸记,与战国他书论述管子之言,未全背谬,虽非管子之书,而管子遗说,必有其存乎其间者,是在读者分别观之。

十八年四月三日

罗根泽记于北平燕京大学国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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