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索之行于世也①，其声艳而可悦也。独琴之为器，焚香静对，不入歌舞场中；琴之为音，孤高岑寂，不杂丝竹伴内②。清泉白石，皓月疏风③，翛翛自得④，使听之者游思缥缈⑤，娱乐之心不知何去——斯之谓“澹”。舍艳而相遇于澹者，世之高人韵士也⑥。而澹固未易言也⑦。祛邪而存正⑧，黜俗而归雅⑨，舍媚而还淳⑩，不着意于澹，而澹之妙自臻⑪。
【注释】
①弦索：指的是乐器上的弦，多用来指弦乐器的总称；另外也可表示弹奏弦乐，金、元以来常称用琵琶、三弦等弦乐伴奏的戏曲、曲艺为“弦索”，一般多指北曲。
②丝竹：中国传统民族弦乐器和竹制管乐器的统称，亦泛指音乐。《礼记·乐记》：“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这里指的是琴瑟之外的各种管弦乐器。
③皓：洁白，明亮。
④翛（xiāo）翛：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出自《庄子·大宗师》：“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
⑤缥缈：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样子，形容空虚渺茫，一般指心中想要而现实中不可得到的东西，并非指虚无，不存在于现实的东西，也可以用来形容富有美感。
⑥韵士：指的是风雅之士。明·冯梦龙《古今谭概·不韵·碑祸》：“天圣中，营浮图，姜遵在永兴，悉取汉唐碑之坚好者，以代砖甓。有县尉叩头争之，继之以泣，遵怒，并劾去之。此县尉定是韵士，惜史逸其名。”
⑦固：实在。
⑧祛：除去，祛除。
⑨黜（chù）：废除，取消，排斥。
⑩淳：质朴，专一。
⑪臻（zhēn）：基本意思为至，到；引申为达到。
⑫元音：这里指的是纯正的本音。
⑬文情：文才或文章的情致。清·李渔《闲情偶寄·词曲上·结构》：“作传奇者，能以头绪忌繁四字，刻刻关心，则思路不分，文情专一。”这里指的是曲调所流露的情趣。冲乎澹：澹的程度更加深刻。冲，深。(www.xing528.com)
⑭调：调和音曲，这里指的是演奏。
⑮谐：和谐，调和。
⑯每：常常。
⑰扶苏：即扶疏，树木枝繁叶茂的样子。陶渊明《读〈山海经〉》诗：“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⑱炎嚣：指红尘的喧扰，明·陈汝元《金莲记·赋鹤》：“也不屑闻野鸣皋，敞衣长伴商山皓，不染炎嚣，却彊如寻枝怖鸽号。”
⑲虚徐：从容不迫，舒缓。《尔雅·释训》：“其虚其徐，威仪容止也。”郭璞注：“雍容都雅之貌。”按，今本《诗·邶风·北风》作“其虚其邪”。
⑳怡然：安适自在的样子。《列子·黄帝》：“黄帝既寤，怡然自得。”
㉑喟（kuì）：叹息。
㉓有寤寐于澹之中而已矣：当指日夜沉浸在“澹”中探求玩味。寤，睡醒。寐，睡着。
【译文】
弦乐在社会上是非常流行的，它的声音非常华丽悦耳。但是唯独琴这种乐器，却需要焚香静对，不能进入歌舞的场所中；琴的声音，有一种孤高寂寞的境地，是适合和丝弦相提并论的。清泉白石，皓月微风，那样悠然自得，让听琴的人能够神游思举于玄妙之境，追求感官上的娱乐这样的念头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叫作“澹”。舍弃华丽而能够和“澹”相遇的人，是世间的高雅之人。但是“澹”实在是很难说清楚的，祛除淫邪而保留正声，排斥俗响而回归雅韵，舍弃媚俗而回归淳朴，不刻意地去追求“澹”，“澹”自然就会呈现出来。
琴的音色，本来就是“澹”。将它制成琴曲的话，曲调中的情趣更应该“澹”了。我的曲调的格调用“澹”的方式来演奏，就能够和古人符合，但是却不一定能够迎合世人的品位。每当我在幽静的山林中独居的时候，身处在茂密的林木之中，清风在弦间吹过，赶走世间的喧嚣，让声韵从容地在指下流出，这样弹出来的都是最美的音调，所获得的都是美妙的意趣。我忍不住愉快地赏玩，同时也感叹道：“我爱这样的情趣，不急躁也不强争取什么，我喜爱这样的况味，就好像是冰雪一样的纯净；我爱这声响，就好像是松风竹雨，涧滴破涛一样。真的很想日夜都沉浸在‘澹’中，探求乐曲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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