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次派”源头为小红丹水
穆克登所定的图们江正源是以“次派”为主流的合流水。笔者认为,“次派”是小红丹水。
回顾穆克登查找江源的过程:先于“白山”上找到图们江“初派”源头的一小段上源,不远后即断流。又于“白山东边最下处”发现唯一一条水流,认为是“初派”的下游,该水向东南流,自北汇入“次派”。二水交汇处,距“次派”发源处约为九、十里。其中,“次派”是真正的“豆满江涌出处”,[153]即朝鲜人认为的真正的豆满江正源。距此二水的合流处不远,亦有水发源,向西流出,汇入鸭绿江。此处堪称鸭绿江和图们江的分水岭,便于该地立碑为记。碑东对应的土门江正源,是以“次派”为主流的“次派”与北来之水的合流水,此合流水是大红丹水上源;[154]碑西的鸭绿江源即为鸭绿江正源。立碑后,穆克登沿“次派”而下,过三江口,继续沿图们江主河段东下,直至遥望图们江入海。
(一)从鸭绿江源和土门江源的位置考察
据史料记载,穆克登“登白山巅”,“审见”鸭绿江源在“山腰南边”,土门江源则位于“白山东边最下处”,[155]与该鸭绿江源相对。
查边当时,只有流量较大的河流——红丹水和西豆水(当时称为鱼润江)有称谓,1885年中朝第一次勘界时才出现了红土山水和石乙水等称谓。由北到南,以上各水依次为:红土山水、石乙水、(红石水)、红丹水(根据水流量不同,各河段有小、中、大之分称)、西豆水。
对照以上各水的发源地,从“白山东边最下处”考察,可以肯定,穆克登所定的土门江正源不会是西豆水;根据与山腰的鸭绿江源相距不远这一点考虑,该水也不应该是红土山水和石乙水。考察图们江与鸭绿江之分水岭——小白山,小红丹水发源于小白山三汲泡,附近有水向西流出,汇入鸭绿江。这一地势与穆克登查边勘得的江源状况相符。由此推断,“穆源”可能是小红丹水。
(二)对蔡震龟杜撰“真豆江”事件的考察
前文已述,穆克登立碑之后,蔡震龟、韩致益等另提出一条所谓的“真豆满”江源,位于在穆克登指定源头以北数里处。穆克登查边当年七月,蔡震龟因越界占地、垦种之罪被朝鲜政府逮捕。考察蔡震龟事件可以推断出,“次派”为小红丹水。
据《承政院日记》记载,朝鲜咸镜道监司李善溥对蔡震龟越境占地的罪状上报如下:“震龟入居朴下川,彼我境界无不通晓。而私率地师占地求山于彼边,实是乱民伎俩。又在莫重定界之时,作出大红丹真豆江之说,以其占山之处为若在于豆江之内,称为我境者然。而今,此定界时审定豆江之水源,则其所占地处为豆江之外,实状现著矣。”[156]
据《朝鲜王朝实录》记载,朝鲜领议政徐宗泰奏曰:“茂山人蔡震龟,私率地师占地于豆满江越边,事虽未成,罪则甚重。”[157]“况震龟欲掩其犯越之迹,做出大红丹水真豆满之说,其用意痛骇。”[158]
分析上述史料,我们可以清晰地了解到,蔡震龟率众越过“豆满江”,[159]到国界线以北越境占地垦种。穆克登定下图们江正源之后,按照这一分界线,蔡震龟等所占之地仍位于“穆源”以北,处于清王朝境内。为了达到侵占已垦土地的目的,蔡震龟另提出一条北方的水流,杜撰了“真正的豆满江源在穆克登所定水源以北”的谎言,告知元益成、朴权,企图误导穆克登将界河正源北移,期望其越垦之地会被囊括于朝鲜界内,以掩盖其罪行,使越垦合法化。
据《北征录》记载,“蔡源”位于“北兵使地图”上的大红丹水以北,位于大红丹水与鱼润江合流点之上游,为“东流之水”,穆克登所确定的豆满江正源是大红丹水之源。[160]上文已经论证,蔡震龟经元益成提供给朴权的“真豆江”不会是红旗河,更无可能是红旗河以北之水。那么,按照对朝鲜分界的有利程度,在后世一再争论的几条图们江主要源头中,“蔡源”由北向南依次为红土山水、石乙水、小红丹水。[161]“穆源”是大红丹水上源(红土山水、石乙水、小红丹水)之一,其北数里外存在一条东流汇入图们江的水源,但红土山水已经是图们江最北的源头,所以“穆源”为红土山水的可能性不大。
红土山水既然不是“穆源”,则有可能是“蔡源”,“穆源”则可能是小红丹水或者石乙水,蔡震龟占垦的中国土地位于红土山水与石乙水或小红丹水之间。
再考察“穆源”的流程。根据许樑所说:“当初彼我人沿流而下,自即今设标处,下至大红丹各二日半程”,[162]即从立碑处起,沿“次派”而下,到大红丹河段需要两天半。而石乙水从发源处到与红丹水相汇处,共一百一十六里,红土山水的流程亦与此相仿。如果“穆源”是红土山水或石乙水,穆克登将碑立于红土山水或石乙水的发源处,其一百余里的路程是不足以走两天半的。而小红丹水的流程则远远长于以上二水,并且途中的山路更多,从上述情况考察,“穆源”为小红丹水的可能性大于红土山水和石乙水。
需要说明的是,将《朝鲜王朝实录》、《承政院日记》和《北征录》加以对照,对这一事件的表述似乎相左。笔者认为,徐宗泰、李善溥所奏之“蔡震龟作出‘大红丹真豆江’为假说”表述不准确。上文已经论证,穆克登所定的图们江源就是大红丹水的众上流之一,“大红丹水为图们江源头之一”是正确的。所以,笔者认为徐宗泰、李善溥说蔡震龟作出“大红丹真豆江”的说法是假说,其表述与实际发生的事件相反,是对蔡震龟事件进行描述的缩略语。
因为如果按照这个记载——蔡震龟作“大红丹水真豆满之说”就可以掩饰越垦罪行,那么“穆源”就不是大红丹水,该水位于大红丹水以南。大红丹以南的河流有鱼润江、西北川和朴下川,那么穆克登勘定之图们江源应该为鱼润江、西北川和朴下川之一。
据《承政院日记》记载,蔡震龟居于朴下川流域,再据朝鲜王朝《大东舆地图》所绘,今朝鲜境内流出、汇入今图们江的几条河流的方位由西向东分别为大红丹、鱼润江、西北川、朴(博)下川,即蔡震龟非法所占之地应位于大红丹水到朴下川之间。
再根据穆克登一行沿流而下经过芦隐东山来推断,距离芦隐东山最近的河流为鱼润江,那么穆克登所勘定的图们江正源应该是鱼润江,即今西豆水,而蔡震龟所占垦的土地位于西豆水以北、大红丹水以南之间,可见当时鱼润江以北的地域本为清王朝之领土。(www.xing528.com)
所以,《朝鲜王朝实录》和《承政院日记》对此事的记载不够详尽,会误导后人的思路。西豆水作为图们江的南源,发源于朝鲜境内,[163]对照史料中关于穆克登立碑所在之“白山”山势、水流路线的记载等内容,大多记载都不能与定西豆水为“穆源”相符。所以,笔者认为此二史料中仅将此事简单记载为“蔡震龟作出‘大红丹水真豆满之说’”是不详尽、不够清楚的,与《北征录》所载情况相反,所以说此言是描述这一事件的缩略语。
(三)对南甑山和庐隐东山位置的考察
判断“穆源”,南甑山和芦(庐)隐东(洞)山的位置不可忽视。
“朝鲜丰山万户韩世钦专人驰告曰,总管之行自白山水源沿流而下,到南甑山,由芦隐东山之路,今方躯来云……总管与我国诸人,同在山顶审察既详,往来山底寻觅且遍,而此水之外,东北边百余里内,则更无他水,故一行皆以此为豆江之源,沿流而下矣。南甑山以后,则江边路径极险且绝,不能接足,故出来于芦隐东山大路以行云云。”[164]穆克登等“仍为沿流而下,过庐隐东山,来会于鱼润江使臣待侯处。”[165]
如果说穆克登自立碑处沿所勘定之源而下,行程近百里后达到南甑山地区,又过芦隐东山,那么“穆源”应为小红丹水。
穆克登查边前,除《朝鲜王朝实录》,肃宗朝纪事之外,文献中少有“南甑山”。关于甑山的记载如下:“(甑山)发自小白山,在小白偏东百八十里。山南为红丹水,北为石乙水,此支脉即止于石乙、红丹二水之间”,[166]“与小白山一脉相延”。[167]
据金指南描述,南甑山临近芦隐东山,山边有大红丹水支源流经,与甑山方位相符,南甑山应为甑山山脉中南侧的一支。穆克登“延流寻去,则其水未合于南甑山近处,此乃会前宋太先等所谓三派涌出处,北踞二十余里之地也”。[168]按照穆克登“沿江源而下,至南甑山地区,至芦隐东山”的行走路线,对照地图,除石乙水、小红丹水之外,沿着其他任何水源的流向而下,都不是过南甑山、至芦隐东山的走向,所以“穆源”只能是石乙水或小红丹水。
穆克登沿流而下,发现其水“未合于南甑山近处”。考察石乙水和小红丹水的走向,小红丹流经甑山地区时从甑山山脉南侧较远处流向东北方;石乙水则紧贴着甑山而过:“由小红丹纡曲向西,绕过长坡,复折而南,紧贴甑山,经过石乙、红土汇流处,向西南行,折向西有一水沟,沟尽处接黄花松甸子,向西五里复接一沟,向西北行二十二里,至小白山东麓。”[169]“未合于南甑山近处”的这条水流应该不是石乙水,更可能是小红丹水的下游河段。
“次派”是小红丹水,穆克登定义的“初派”为何水?“初派”位于小红丹水以北,由两段组成,上段在山上,下段在山底,南流汇入小红丹水。
(四)对其他史料的考察
1691年,清王朝政府曾派遣图纳、查山等去往图们江、鸭绿江地区核实地志资料,由于对地形不熟,清方要求朝鲜适当给予援助。
朝方最初拟定的向导路线是自惠山起,经云宠至吉州,再转茂山方向,但咸镜道监司建议:“自惠山由柏德岭过芦隐东山至茂山不过三、四日程,而路不甚险,且处于白头之南、长白之北,正是豆满江上流……”[170]1712年,右议政赵相愚向肃宗王禀奏如何接待穆克登时提到:“白头、长白两山间有甫多会山分水岭……而彼如欲由云宠直上白山、转下豆满江,则甫多会山不必开路……”[171]过此分水岭后,“至茂山境前有鱼润江”。[172]甫多会山分水岭,即今胞胎山,当时又称柏德岭,亦简称甫多会、宝髢、宝多会山,清王朝称之作蒲潭山、胞胎山。
据以上史料可知:其一,过甫多会山后即庐隐东山,过庐隐东山后即鱼润江,由此路至茂山更为便捷。其二,“白头”是指今之长白山,“长白”则是位于“白头”之南的另一座山;豆满江发源于此二山之间的地域,而不是白头山上;其三,“由柏德岭过芦隐东山”也当指这一片地域,穆克登确定的图们江源位于甫多会山分水岭与庐隐东山之间。
甫多会山分水岭与庐隐东山的位置在史料中记载不多。唐维尔地图中有Yoro-tumchan(庐隐东山的韩语发音),乾隆内府舆图作诺罗东山。在朝鲜早期文献中,除《朝鲜王朝实录》,肃宗朝纪事之外,未曾见“南甑山”之名,唐维尔及内府舆图中也只有甑山,位于Toumenoula(土门乌拉)之南,“南甑山”应当就是此甑山;乾隆朝时,朝鲜所绘制的两幅茂山图也将其置于同样的位置,庐隐东山位于大红丹水以北,甑山之南。[173]朝鲜绘制于1864年的《大东舆地图》上,虚项岭、芦隐山、甫多会山呈倒三角形,其中,虚项岭、芦隐山在北,甫多会山在南。芦隐山位于虚项岭东北侧,甫多会山作为倒三角形的顶点位于虚项岭南侧,稍偏东。以甫多会山为起点,南甑山在芦隐山之北,稍偏西。小红丹水发源于虚项岭,由五、六条支流汇成,位于该倒三角形之内,沿虚项岭至庐隐山的方向向东北流去,紧贴庐隐山边流过。由地图上可见,在这一段的流程中,仍有众多小水流从不同方向汇入。
所以,根据各水源的流向来看,穆克登沿流而下经过了庐隐东山,所沿之水只能是小红丹水。
据大韩光武年间所纂之《增补文献备考》记载:“豆满江出自白头山之阳,甲山天坪”,[174]即豆满江发源于长白山之南,甲山是指甲山府。“天坪”的位置在史料中有不同记载:《朝鲜王朝实录》记曰,清乾隆年间指的是朝鲜吉州明州北境横列山脉以北处;[175]《增补文献备考》记曰:“由鸭绿、土门两江之间而南,南至于胭脂之峰,虚项之岭,环为天坪。东南迤为宝多、沙伊、缓项、渔隐,至于圆山……胭脂峰一麓东迤至大角、甘土、南甑之山……沙伊峰一麓东为芦隐洞山。”[176](笔者注:此处之“土门”不是指清王朝谓之“土门”,已开始被记为1885年朝鲜提出的作为松花江上流的无水干沟,清方称之为“黄花松沟子”)据这一史料所描述的长白山南脉之形势,长白南下为胭脂峰,该峰分两支,一支南下为虚项岭,一支东出为大角峰——甘土峰——南甑山,此两支山脉之间称为天坪。按照上述各地图的标绘,天坪在大角——甘土——南甑山系之南,豆满江出自天坪,即豆满江源亦位于大角——甘土——南甑山系之南。而红土山水、石乙水以及二者合流之红石水却位于南甑山以北,所以,这里的“豆满江”肯定不是红土山水和石乙水,只能是小红丹水。[177]
台湾中央图书馆所藏的满文宁古塔图,约绘制于康熙朝,所标之图们江源为红丹水。[178]
综合以上信息,笔者认为,穆克登勘定的图们江正源应为小红丹水,尽管这个推断也不能与所有史料均一一吻合,但是,小红丹水被定为图们江正源的合理性要远大于红土山水、石乙水以及西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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