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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中的真理:意义与失落

时间:2023-11-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德里达指出,海德格尔和夏皮罗都在说,我欠着你绘画中的真理,我这就来告诉你。虽然鞋带本身在凡高的绘画中是处在边缘地位,然而它们构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主题。[1]假如说绘画中有什么真理,那么此一意义在绘画中的失落,毋宁就是绘画中的真理所在。绘画因此是没有真理的绘画,是将自己的意义悬搁起来的绘画,是意义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失落的绘画。

绘画中的真理:意义与失落

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引来的评论不计其数,德里达偏偏看中了夏皮罗的文章决非偶然。但看中并不意味赞同。因为德里达反对追究鞋子归谁所有,它们莫若说是根本就没有主人,干脆就是一个漂浮的能指。而且德里达完全明白,海德格尔将鞋子归属给农妇,说到底是要破释他的“大地”诗学,其中透现出的对主体的批判,是德里达能够赞同的。虽然如此,海德格尔这一回归“大地”的欲望,在德里达看来依然是传统形而上学的产物,是系上了鞋带,以求将鞋子交还给一个甚至先于本源真理。德里达指出,海德格尔和夏皮罗都在说,我欠着你绘画中的真理,我这就来告诉你。但是真理何在呢?真理就是把鞋子复归主人,或者是田野里的农妇,或者是城市里的画家吗?

关于夏皮罗有些背景德里达认为是要交代的。夏皮罗早年移民美国,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任教。1933年戈德斯坦以离开德国为条件,开释逃离纳粹德国,执教哥伦比亚大学是在1936至1940年。这正是海德格尔在作《艺术作品的本源》和《形而上学导论》等等系列讲演的岁月。所以这出戏最后的场景是在纽约,因为夏皮罗一直是在纽约,戈德斯坦除1940至1945年去了哈佛和波士顿,到1965年去世也一直是在纽约。戈德斯坦的葬礼上致悼词的是夏皮罗。戈德斯坦同海德格尔没有任何纷争,他只是提请夏皮罗注意海德格尔的这篇文章。这就够了。所以夏皮罗在将鞋子交还给凡高的同时,也把它们交还给了戈德斯坦。

这样来看,夏皮罗同样是在真理的名义之下,要为凡高的这两只鞋子寻找合法的脚。事实上,德里达注意到夏皮罗给海德格尔安排的一个“圈套”:当同事戈德斯坦指给他看海德格尔的文章,夏皮罗先已怀疑在心,乃写信给他所说的“海德格尔教授”,询问《艺术作品的本源》中他指的究竟是哪一幅画。海德格尔复信说,他指的是1930年阿姆斯特丹一次画展中他看到的一幅画。夏皮罗由此肯定这幅画跟乡野毫无关系,它就是艺术家凡高的鞋子,一个城里的居民。但夏皮罗同海德格尔一样断定只是“一双”鞋子,德里达强调说,又何尝没有落入圈套呢?海德格尔和夏皮罗两位教授都没有注意到鞋带,这鞋带是松开的,那散散落落的模样说明鞋子确确实实离开了主人,它们就是自身。而且,没有任何根据说明它们就是一双。德里达指出夏皮罗引过凡高一封信中的话,时凡高在谈他的另一幅画,很清楚地说,那是“一双旧鞋子”。这反过来证明这两只鞋并不是一双。

再退一步说,即便凡高给这幅画加上一个标题,题为“一双……”,那又怎样?德里达认为这丝毫不会影响鞋无定主的结果。标题可以是画的一个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并不足以决定这画是属于哪一种模式。仔细看下来,特别是从内鞋帮上来看,德里达发现这双显得笨里笨拙的鞋子该是属于两只左脚。总之,越看下来,越不像是一“双”鞋子。鞋子既然不能成双,它们的意义便无从谈起。凡高由是观之,来表现这两只失去功用、没有目的、风雨剥蚀且鞋带松开的旧鞋子,是冒着丧失意义的风险。而正是通过将鞋子的功用目的悬搁起来,海德格尔始得揭示和开拓一种更为深刻的意义,一种更为深刻的经验。

德里达反复谈到了鞋带。鞋带松开,他说,是将一切大地的经验搁置了起来。因为此种经验以走路和站立为前提,也就是说,一个“主体”自由支配着自己的脚!这正是海德格尔对艺术的看法。海德格尔以艺术为主体对自身真理的观照,如是艺术的本质便是存在者的真理本身置入作品,而不似传统美学以艺术表现美为己任。德里达注意到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中谈到作品形式和内容的区别时提出过的三个层次:其一是物,以自身为目的;其二是器物,特点是有用;其三是作品,这才是普遍真理的展现。如海德格尔所言,只要人把凡高所画的这双鞋子当作一般的鞋子,或者哪怕是去想一想这双出空的鞋子是放在什么地方,那么,人就永远无以发现于中存在为自身揭蔽而展示开来的真理,因为当我们面对这幅画的时候,我们是进入了一个不同于日常世界的另一个世界。很显然,器具一旦被纳入艺术的框架,它的功用特征是被超越,被放逐到边缘地带了。

但德里达指出,海德格尔谈到的这一非功用性,仅仅是瞩目于鞋子已被扔弃这个事实,他没有直接提到那半松半开的鞋带,而在这里鞋带才是至为关键的。虽然鞋带本身在凡高的绘画中是处在边缘地位,然而它们构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主题。这个主题恰也似文字的话题:文字虽然南辕北辙,指东道西,却依然可以见出意义。鞋带亦然,它们虽然松散开来,却为海德格尔的论点提供了一个摇摇晃晃的框架。(www.xing528.com)

但是在这个框架里我们听到的是一种他者的声音,一种发难的姿态,我们看到一道永远不得愈合的裂缝。它们揭示的事实是,这两只鞋子从未属于过什么人也从未被遗弃,从未上脚也从未出空。要之,凡高这幅鞋子的意义就摇摇欲坠,危在旦夕。然而正就是在这丧失意义的风险当中,德里达指出,意义的不确定性是给凸显出来了。由是观之,绘画也是一种语言,叙述着解构主义对文本的阐释。对此德里达说:

这些鞋子生产出一种关于绘画、关于框架,和关于特征的话语。鞋子是一种画中之画的寓像,或者再可以说,人可以给这画加上“绘画的本源”这个标题。它使一幅画成其为画,提醒你念念不忘这画让你忘却的东西:在你鼻子底下是画而不是鞋子。[1]

假如说绘画中有什么真理,那么此一意义在绘画中的失落,毋宁就是绘画中的真理所在。这样来看,无论是海德格尔,还是夏皮罗,都是无可指责的。用德里达的话说,正如海德格尔的诗意并不意味夏皮罗的分析流于肤浅,夏皮罗的实证也并不构成对海德格尔谴责。故无须来谴责谁,甚至,都不必来怀疑谁。绘画、文字、复归,它们就在这里,这就够了。绘画因此是没有真理的绘画,是将自己的意义悬搁起来的绘画,是意义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失落的绘画。就像文学用隐喻攻破了逻各斯中心主义的顽固堡垒,绘画同样可以构成一种“原型文字”,对传统哲学展示它咄咄逼人的解构态势。德里达认为这就是凡高给予我们的启示。或者我们还可以说,这也是德里达在他的每一个文本中孜孜不倦以求展示的另一种公理系统吧。

注释

[1] Derrida,“Restitutions of the Truth in Pointing”,in The Truth in Painting,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8,p.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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