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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智顗思想的缘起及影响-慧思的研究

时间:2023-1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慧思定慧双开,因定发慧,“昼谈义理,夜便思择”,开启南义学北禅定会通之先河。本文拟从慧思的缘起思想切入,扩展而引出他思想的一些其他专题加以考察。关于慧思的缘起思想,慧思在其所撰《诸法无诤三昧法门》中,曾阐述十二因缘观,虽以原始佛教十二因缘说为本,但也有他自身的理论特点:一切烦恼,无明为主。从中也可看出慧思思想的如来藏与唯识思想的影响和融合二者的意图。

天台智顗思想的缘起及影响-慧思的研究

1.4 慧思思想

慧思(515—577),天台宗三祖。俗姓李,豫州武津(今河南驻马店市上蔡县)人。十五岁出家。受持《法华经》及诸大乘经典,“诵《法华》等经三十余卷,数年之间,千遍便满。”因读《妙胜定经》,叹禅功德,发心寻求禅定师友。往师慧文禅师,精勤修习,证悟法华三昧大乘法门。遍访当时著名的鉴禅师、最禅师等,皆得印可。渐名闻四方学徒日盛。因为以大小乘中定慧法门为众教示,为人嫉害。乃领徒众南行,欲往南岳武当。至光州,值梁孝元之乱,止大苏山,居止期间智顗来从。陈光大二年(公元568年)慧思往南岳,居十载,陈太建九年(公元578年)迁化。慧思定慧双开,因定发慧,“昼谈义理,夜便思择”,开启南义学北禅定会通之先河。

本文拟从慧思的缘起思想切入,扩展而引出他思想的一些其他专题加以考察。关于慧思的缘起思想,慧思在其所撰《诸法无诤三昧法门》中,曾阐述十二因缘观,虽以原始佛教十二因缘说为本,但也有他自身的理论特点:

一切烦恼,无明为主。因眼见色,生贪爱心,爱者即是无明。为爱造业,名之为行。至心至念,名之为识。识共色行,名曰名色。六处生贪,名为六入,因入求受,名之为触。念色至法,名之为受。贪著心者,即名为爱。四方求觅,名之为取。如是法生,名之为有。次第不断,名之为生。次第断故,名之为死。众苦所逼,名之为恼。乃至识法因缘生贪,亦复如是。如是十二因缘,一人一念中心,悉皆具足,名为烦恼、生老病死十二因缘。[29]

在如上的对十二因缘“流转门”的描述中,可注意者有以下几点:

首先是对“无明”的剖析。“一切烦恼,无明为主”,人的一切烦恼之产生,人轮回生死的最终根源,都是由于“无明”。 慧思论无明,将之更剖析为“有始无明”和“无始无明”两个层次,眼见色而生的为“有始无明”——“ 因眼見色,生贪爱心,爱者即是无明”,此有始无明又叫“共伴无明”。更深进一层:“未睹色”时即已存在的“无始无明”——“未睹色時,名为独头无明,亦名无始无明,亦名不共无明。若眼不对色,則不能生爱,无伴共合故。无愛、行二法,不能于中种‘识种子’,是故名为无明、独头无明、不共无明。”[30]

无始无明的思想,出自《胜鬘经》,经中有五住烦恼说:

烦恼有二种,何等为二?谓住地烦恼,及起烦恼。住地有四种,何等为四?谓见一处住地,欲爱住地,色爱住地,有爱住地。此四种住地,生一切起烦恼,起者刹那心刹那相应。世尊,心不相应无始无明住地。世尊,此四住地力,一切上烦恼依种,比无明住地,算术譬喻所不能及。世尊,如是无明住地力,于有爱四住地,无明住地其力最大。[31]

烦恼分为“住地烦恼”和“起烦恼”。“住地”,取能依之而住,能由之而生出的意思,“住地烦恼”是较为根本的烦恼,有四种:见一处住地、欲爱住地、色爱住地、有爱住地。“起烦恼”为随住地烦恼所现前生起之烦恼,刹那刹那,与心相应。[32]另有最根本的“心不相应无始无明住地”,为第五住根本烦恼,与心不相应,为其余一切烦恼所依,且其力最大。无明住地烦恼“阿罗汉、辟支佛智所不能断,唯如来菩提智之所能断。”作为小乘极果的阿罗汉,不能断此无始无明,“以不断故,名有余过解脱,非离一切过解脱”[33],解脱不能究竟。

深入到十二因缘法内彼此相依、互为因果的勾连轮转中去认识“无明”的真义:无明首先是贪爱心,对于苦乐等不同感受的欣厌贪执就是“有始无明”。推求贪执产生的原因,有以某为苦、以某为乐的分别观念在先,以为法有高下,而有趋去的“分别”意念,只此分别意念即使无外缘,无所取舍,亦存乎于心,“眼不对色,则不能生爱”。一遇到外缘,由有分别,而起贪爱,“无明为父,爱心为母,行业和合,生识种子,亦得名为种识种子,种未来身故名为种,名色是芽故名生”。“识种子”即法、我二执的关节点。从中也可看出慧思思想的如来藏与唯识思想的影响和融合二者的意图。

“为爱造业,名之为行”,由贪爱而起的意志、业力被称为“行”, 这些意愿业力 “至心至念,名之为识,识共色行,名曰名色”,意愿业力凝成心念,形成心识。就“我执”而论,在名色——身心的和合中,“识”具有统一的作用,将各种具体心理活动及色质身体加以统一,“人我”由此而生。“识”为“人我执”的产生最关键一个环节。“识”的发生追至最根源,即“无始无明”,故无始无明为“根本我、法执”。十二因缘观中,六处缘名色,名色缘识,由“识”统一身心、名色和合形成之个体,其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六种感觉器官发用,由“识”主导生发六根、十二入、十八界一切法。

相应于此两种无明的划分,断无明的智慧也分为“尽智”与“无生智”两个层级,“破有始无明,名为尽智慧,亦得名为尽智,有为烦恼尽故,名为尽智。断无始无明,名为无生智。”[34]

第二,以“受”为十二支缘起的中心环节。“因眼见色,生贪爱心”, 贪爱无明产生的原因在于眼与色相合,潜藏的“无始无明”转为现行的“共伴无明”,生命的又一次轮回由此发轫。贪爱产生的具体过程,以十二因缘中“受”这一环节为中心做了说明:“六处生贪,名为六入,因入求受,名之为触。念色至法,名之为受。贪著心者,即名为爱”,以眼耳鼻等感觉器官向外境中追求择取感官性享受,名之为“触”,由之而快乐、痛苦等感受模式和观念的形成名之为“受”。对此“受”的执著之心,即是贪爱。

“受”的主要特点在于其“分别”性,慧思认为,对分别意念的产生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六根中的眼根、意根,以及“总揽十二入法”的“心”,“设有记者(指记录善不善法),悉意等三事和合,乃能记之”[35]。六根中耳、鼻、舌、身对于声音、气息、味道、接触等只有单纯的感受性,眼根与色相合,知处所、见色像、能记录;意识则伴同响应其余各感官,并且有记忆和初步的推理性,“心能总揽十二入法,六识由心。意但少分,不能尽知。攀缘计较,名之为心。属当受持,名之为意。”[36]也即心为主导,心意识对十二入法有统摄和计较分别的作用性。相应的,慧思提出应“观三性”:“坐禅学道法行比丘,但观三性:一者心性,二者眼性,三者意性”。[37]

第三,对于“有”——人类轮回的三有“欲界、色界无色界”的存在,以“法”之“生”来说明:人贪求执着的心向外求取,“贪著心者,即名为爱。四方求觅,名之为取。如是法生,名之为有”。“法”者,“所谓三毒、四大、五阴、十二入、十八界、十二因緣,是名一切法也。”[38]慧思对于“法“其实主要是从六处,六入、六识的“十八界”角度导出和讨论的,将法分为内法、外法、内外法,呈现出以主体为主导而生发的特点:“內法者,是六情;外法者,是六尘,名为六境;內外法者,名為六识,亦名六神。名十八界,三毒四大五阴十二入十二因緣。悉是其中。”[39]

第四、在此十二因缘法的最后慧思总结道:“如是十二因緣,一人一念中心,悉皆具足,名为烦恼、生老病死十二因缘。”一念心统摄流转诸法,不但是指历时的作用性方面,诸法或因心而分别,或由心主导而生发。或被心牵动驱遣,生死实践的三世十二因缘因果相续的绵延;而且指一时一念心十二因缘的刹那具,一心而万法。心生法生,心迷法染。心的缠缚杂染决定了人的沉迷;而人由染转净的关键也正可落实于其心,心净法如,心空法寂,心的清静即是万法如如,也正是人的解脱。慧思的这一“一念心具足万法“的思想为智者所继承,并发展为“一念三千”的说法。

从慧思对此十二因缘观“流转门”的分析,可以看出,他将此十二环节归结为“心”与“法”两个方面,并以“受”贯穿起二者。以此架构来说明法与心,人与境,自我与他者的关系,进而探讨人如何由凡情染著趣向和达到智慧解脱。正如慧思在《法华经安乐行义》中借 “安乐行”三字的意义所做的纲领性表述:“一切法中心不动故曰安;与一切法中无受阴故曰乐;自利利他故曰行”。[40]

慧思的缘起论可归入“受用缘起”。其缘起思想中以“受”作为染污法的构造性一环,由受念处之“无始无明”的观达,证成“法如”的实相境界。对此关节点进行分析。受分三种:苦受、乐受、不苦不乐受,受的实质是分别心,“一切贪嗔痴,三受以为根。”[41]三受中苦、乐二受是指在十二因缘从行、识到老、死流转的过程中现起的相对性感受。不苦不乐受则指无明“不苦不乐受,但是无明,有名无色”[42]。三受只能作为彼此关联的共生性结构体来存在,“如是三受和合共成事,不能一一独生烦恼”[43],所谓的苦、乐、不苦不乐,只有在彼此相对应、相比照的情况下才有意义,才能催生出分别计较的烦恼意识。受法的区分又可根据感受性的不同,被分为情感精神性的内受,对应六根,名为六情;身体环境等物质性的外受,对应六尘,名为六境;以及混有二者的内外受,对应六识,名为心思维分别。凡此种种,“皆由无明不能了故,贪善恶业,遍生六趣”[44]

对于三受以或者从内受、外受、内外受的维度观破;并且“苦乐中间故,有不苦不乐。若无苦乐,則无不苦不乐”:

一切皆是无常生灭,不曾暂停。生灭无故,无生灭处,求不可得。如是观时,即无三受,得三解脱。男女等相,亦复如是,如幻如化,无生无灭,不可得故。如身念处,五阴如相,不可得故。无十八界,故无一切受。何以故?六根六尘六识空故。求不可见,名之为空。求亦不得,名之空空。亦无有空。[45]

可以看出,慧思是以般若空观达成法空:内六根、外六尘,分别思维之六识皆空。“念色至法,名之为受”,无十八界,一切法空,则无一切受。空亦空,一法不立。

或沿苦受、乐受、不苦不乐受的深进,一一观破:

观十八界三受法:外苦受阴、内苦受阴,知是苦受阴身心所行受念著处一切皆苦,舍之不著。内乐受、外乐受、内外乐受,观此乐受,心贪著故能作苦因,舍之不受,知乐受一切皆空。苦乐二观能破世谛,心住真谛初舍苦乐,便得不苦不乐。以贪著故,复是无明。复更观此不苦不乐受,无所依止、无常变坏。何以故?因舍苦乐得不苦乐,苦乐二观既无生处,亦无灭处,毕竟空寂,不苦不乐从何处生?如是观時,空无所得亦无可舍。既无可舍,亦复不得无可舍法,若无世谛则无真谛,真假俱寂。[46]

慧思将无明分为“无始无明”与“有始无明”,这里的“不苦不乐受”“但是无明,有名无色”,呈现为一种对“无分别”状态的耽缅,——以“无分别”为胜、为优,而取之;以“有分别”为下、为劣,而舍之,——是执著于“无分别”的分别意念,显然专指“无始无明”有这“彼劣此优”一念,为仍有分别、有“法执”在,不能达到真正的究竟境界。阿罗汉、辟支佛最后所要超断根本无明、达到的究竟境界,当是所谓“‘无分别’亦无”。

“若眼不对色,則不能生爱,无伴共合故。无爱、行二法,不能於中种识种子,是故名為无明、独头无明、不共无明。”以此无始无明与欲爱心共伴,行业和合,种“识种子”, “(无始)无明为父,爱心为母,行业和合,生识种子,亦得名为种识种子。种未来身故名为种,名色是芽故名生。”[47]以识种子及其“种”、“生”说明人生沉沦与生死流转的根源,显然受到了唯识学思想的影响。在说明人的解脱、凡夫向圣者的提升与超越时,慧思一方面借助于般若空观,说明一切染污法的不成立,另一方面,又借助唯识种识说和“如来藏“说,说明人染污烦恼的最根源,以及人解脱和智慧的最根源。这后一种方式,同时也是为了反对对于“空”的错误执著,这也正是在上面引文中要特意说明“名之为空,求亦不得。名之空空,亦无有空”,反对“恶取空”。此概有感于时人由于大乘般若空思想的误解。

慧思认为,凡夫与圣者的不同,在于是否“觉了”,其内涵正在于般若的运用:

凡种者,不能觉了。因眼见色生贪爱心,爱者即是无明。为爱造业名之为行,随业受报,天人诸趣遍行六道,故称行也。相续不绝名之为种,是名凡种。

圣种者,因善知识善能觉了。眼见色时,作是思惟:今见色者谁能见耶?眼根见耶?眼识见耶?空明见耶?为色自见意识对耶?若意识对盲应见色。若色自见亦复如是。若空明见,空明无心,亦无觉触不能见色。若眼识能见,识无自体假托众缘,众缘性空无有合散。一一谛观,求眼不得,亦无眼名字。若眼能见,青盲之人亦应见色,何以故?根不坏故。如是观时,无眼无色亦无见者,复无不见。男女等身本从一念无明不了妄念心。生此妄念之心,犹如虚空,身如梦如影如焰如化,亦如空华求不可得,无断无常。眼对色时则无贪爱,何以故?虚空不能贪爱,虚空不断无明、不生于明。是时烦恼即是菩提,无明缘行即是涅槃,乃至老死亦复如是,法若无生即无老死。不著诸法故称圣种。[48]

此“觉了”正是以般若空慧觉了诸法无自性故空,慧思以“眼见色”为主例,一一破析:观眼根、眼识,乃至空间与光线皆不能“见”,色亦不能自见而令意识相对。眼性空、求眼与见者了不可得,色性亦空、无见无不见,眼对色时则无贪爱分别。进而众生的眼乃至整个身的产生都可追溯到“一念无明不了妄念心”。觉了者,了达“此妄念心,犹如虚空”,心性亦空,身亦是空。虚空无贪爱,故“眼对色时则无贪爱”。在此慧思也有类于“空亦复空”的提说:“如是观时,无眼无色亦无见者,复无不見”,“身如梦、如影、如焰、如化,亦如空华求不可得。无断无常”。解脱境界之心空合法空,既不是恶取空的虚无,也并非如小乘的耽空滞寂的有余涅槃。而是主体于诸法的自在,无任何间隔取舍,无任何分别执著,真空妙有,虚空而含具万法,所谓“虚空不断无明、不生於明,是时烦恼即是菩提,无明缘行即是涅槃,乃至老死亦复如是,法若无生,即无老死。不著诸法故称圣种。”这正是“如来法身不离烦恼藏”的如来藏之“法如”境界。

针对染污流转法的根源之“无明”:

若断有始和合无明,是名无生。若知无始无明能断,能知无所断故,是名无生法,名之为慧,是名中慧。破有始无明,名为尽智慧,亦得名为尽智,有为烦恼尽故,名为尽智。断无始无明,名为无生智。若知无无始则无始空,名无生法忍。——无法亦无,不见不无,无亦不有,是观无明生亦无。亦不见无性,不见无无性,亦非是“不见”,非“非无所见”。无有无所见,亦非“非无有无所见”。不名有所得,不名无所得,名为如如性。无生法忍慧非智之所及、十八种空智所能摄,无名可说故。亦非是无明。是故佛言五阴之法,既非是有,亦非是无。不断不常不在中道。无空无无相,亦无有无作,不合亦不散,名相法亦无。既见有众生,不见无众生。涅槃非是有,亦复非是无。是名法念处。

虽知诸法尔,精进禅定,苦行求佛道,不堕恶趣空,誓度一切众,其心不退转[49]

“无明”固结、辗转催生的人法二执、流转人生,其对治还灭的止观修证中、分别以“尽智(慧)” 、“无生智(无生法忍慧)” 对破“有始无明”及“无始无明”。“尽智”断“有始无明”,“有为烦恼尽故”,诸歪曲虚妄之法为空。更以“非智之所及、十八種空智所能摄”的“无生法忍慧”得诸法毕竟空,“能知无所断故”,证成非有非无的“法如”之实相境界。在“尽智(慧)“到“无生智(无生法忍慧)”的层进中,“尽智”空观得空境,由世谛而入真谛。由“无生法忍慧”而“无”法亦无,空亦复空,真假俱寂。从观智上:“无法亦无,不见不无,无亦不有,是观无明生亦无。亦不见无性,不见无无性,亦非是‘不见’,非‘非无所见’。无有‘无所见’,亦非‘非无有无所见’。不名有所得,不名无所得,名为如如性”,层层扫荡,一法不立,终现如如性。从观境上:“是故佛言五阴之法,既非是有,亦非是无。不断不常不在中道。无空无无相,亦无有无作,不合亦不散,名相法亦无。既见有众生,不见无众生。涅槃非是有,亦复非是无,是名法念处,”是为“无余涅槃”,诸法真正平等的如如之境。所谓“法无优劣故得涅槃,智慧等故得涅槃,解脱等故得涅槃,清净等故得涅槃。是故涅槃一味等味,谓解脱味。”[50]这也正是以“无生法忍慧”说解“不空如来藏”境界,也是慧思通过止观实践所亲证的“法华三昧”空假相即的中道境界。

慧思除就二乘人不究竟的解脱以破除“无始无明”进行针对性的理论批评外,在其著作中还数次提到顽空执、“恶取空”的流弊。对于这两种不究竟空执的对斥,也促使他在接受和整合如来藏思想及唯识思想,并进行了一定深度的理论阐发。

在《诸法无诤三昧法门·法念处品》中,以“不善法”之一将虚无主义的“恶取空”法特别列出,认为其罪更重于十恶、五逆:

复有一人,重於五逆。是人学道,值恶知识,魔鬼入心,常说是言:‘我解大乘甚深空义’。犯四重罪,淫欲炽盛,饮酒食肉,不持斋戒。作如是言:‘诸法悉空,谁垢谁净,谁是谁非,谁作谁受’。作是念已,即便破威仪、破正命。无量众生,懒惰懈怠,不能求道。见此易行恶趣空法,即便破戒。共相朋党,谤佛谤法,骂比丘僧,轻毁一切比丘,令使疑惑悉皆破戒。断诸佛种,罪重五逆,命终悉入阿鼻地狱。常诈称言:我如善根法师,解甚深义。余精进者,悉是胜意比丘,不如我等。如是欺诓,坏众生故,但著恶趣空,实不识佛法。毁三宝故,罪重五逆。[51]

不同于中观空论的破斥遮遣的否定方式,如来藏说以初因与矢的的方式从正面建立,以期用这种方式更明确地阐发佛学所内涵的价值意义,并对空观的流弊加以纠正。唯识与如来藏说其实是一种对治,大乘佛学发展过程本身说明了这一学理上的必要性,佛经的出现,由中观到唯实和如来藏说亦揭示出这一问题。慧思通过他的观行实践深刻地感到了这一点。他的思想呈现一种融合唯识与如来藏的思考方式。

一方面慧思作为南北朝之际的北方禅僧,特重禅定,以为“欲学一切佛法,先持净戒勤禅定”,“无量佛法功德,一切皆从禅生”[52];另一方面他又持诵讲说《大品般若》、《法华经》等经典,教禅并重,定慧相资。人“若欲断烦恼,先以定动,然后智拔”[53],关于人如何通过禅定智慧断除烦恼,由染转净,慧思在其所著《诸法无诤三昧法门》中以观身、观受、观心、观法的“四念处”禅观作了系统阐发。慧思的“四念处”观虽名同于小乘的“四念处”禅法,其思想特点并不相同。慧思禅法重在观“心”,以为“身念受念及法念,觉了三念由观心”,观心的归的,在于“如来藏”:身观中先观“身本”,心观中观觉“心性”,身本与心性,都指如来藏。

在身念处、心念处两观中,慧思一方面以般若空观遣荡色、心妄执,致身心空寂:“如是观时,不见內入心,不见外入心,不见內外入心。不见阴中心,不见界中心。当知此心空无有主,无名无名行,无相貌。不从缘生,不从非缘生,亦非自生。是是名者,能观心念,心念生灭,观念念生灭,观念念相,不可得故,亦无生灭。如观我心,他心亦然。复观心性,无有心性。无有心性,亦无相貌,毕竟无心,亦无不見心。如是观竟,身心空寂。”[54]

观“身”之空亦正由心空而来,观身时先观出入息:“息无自体,生灭由心,妄念息即动,无念即无生”,“心息既无。我今此身从何生?如是观时,都无生处,但从贪爱虚妄念起。复观贪爱妄念之心,毕竟空寂,无生无灭,即知此身化生不实,头等六分色如空影,如虚薄云。”[55]身、心俱空,而达成“人无我”。

另一方面,慧思在身观与心观中又分别提出“身本”说和“心性”说,即以如来藏说对人之提升和解脱给与非遣荡式的立说导引。

复次欲坐禅时,应先观身本。身本者如来藏也,亦名自性清净心,是名真实心。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不断不常,亦非中道。无名无字、无相貌、无自无他、无生无灭、无来无去、无住处、无愚无智、无缚无解。生死涅槃,无一二,无前无后、无中间。从昔已来无名字。如是观察真身竟,次观身身,复观心身。身身者从妄念心生,随业受报,天人诸趣,实无去来,妄见生灭。[56]

于观身时“身本”之与“身身”、”心身“的分说相类,心观也作了“心性”之与“心数”、“心相”的分说:

内心外心中间心 一切皆是心心数

心性清净无名相 不在內外非中间

不生不灭常寂然 非垢非净非明暗

非定非乱非缘虑 非动非住非来去

非是非死非涅槃 非断非常非缚解

非如来藏非凡圣 不了名凡了即圣

行者初学求道時 观察心数及心性

观察心数名方便 觉了心性名为慧[57]

心性的含义则有两层,首先是清净寂灭、本无自体的虚空性,“心性清净如明珠,不为众色之所污”。“从生死际至涅槃,心性寂然不变异”[58]。其次是因空而含具万法的“性具”性:“(慧思)后命学士江陵智顗代讲金经。至‘一心具万行’处,顗有疑焉。思为释曰:‘汝向所疑,此乃《大品》次第意耳,未是《法华》圆顿旨也。吾昔夏中苦节思此,后夜一念顿发诸法。吾既身证,不劳致疑。”[59]“一心具万行”由慧思宗依《法华经》而亲证,启导出对心性之深远之涵容的动态性体察。

心数又称心所,六根对六境,感官与对象纠缠杂染的结合,产生苦乐贪嗔等心所法。[60]心相者,心之生灭、形执、方所,及派生出的内根外尘各种颠倒虚假的心理现象:“求了三假(內假外假內外假)当观心:一名心相二名性。三假由相不由性,从无明缘至老死,皆是心相之所造。此假名身及诸受,善不善法及无记,皆由妄念心所作”[61]。“相常共六识行”,在凡情染著的染污法中,“六识为枝条,心识为根本。无明波浪起。随缘生六识,六识假名字,名为分张识。随缘不自在,故名假名识。心识名为动转识,游戏六情作烦恼。”[62]以“动转识”名,游戏六情,作为六识根本的心识,即是指心相这一层面。心数与心相皆指凡夫无明到老死、六趣轮回染浊昏蒙的种种心理现象。

“(心)相常共六识行,心性毕竟常空寂,无有生灭,无三受则无一切诸烦恼”。对于“心”,从“心数”、“心相”层面的考察觉观,终而至“心性”的空寂,无相无念,无生无灭:

心相如梦者,诸行如梦法。无梦无梦法,亦无观梦者。梦非是生灭,亦非无生灭,观梦者亦然。观察心相及行业,不断不常观亦尔。是名观心相破一切业障,名之为解脱。

即观心性时,心性无生灭,无名无字,无断常,无始无原,不可得。当知无心无无心,亦无心名字。[63]

由心数、心相杂染执著的假法,到心性虚空寂灭、非垢非净的体证,关键在于“觉了”,“ 觉了心性名为慧”,“不了名凡了即圣”。慧思并吸收地论师的说法,将之组织为“八识说”:

问曰:众生六识 是生死识,不是智慧。《涅经》云:依智不依识。今此意识是何等识,而能如是种种巧用智慧无差?

答曰:一切众生用智有异,不得一等。愚痴凡夫用六情识。初心菩萨用二种识:一者转识,名为觉慧,觉了诸法,慧解无方。二者名为藏识,湛然不变,西国云“阿梨耶识”,此土名为“佛性”,亦名“自性清净藏”,亦名“如来藏”。若就随事,名“智慧性”,觉了诸法时名为‘自性清净心’。 识之与心二用各别。凡夫六识名为“分张识”,随业受报天人诸趣。菩萨转名第七识,能转一切生死恶业,即是涅槃。能觉凡夫六分张识令无变易,即是“藏识”。此第七识名“金刚智”,能破一切无明烦恼生死结使,即是佛法。譬如健将降伏四方夷狄怨贼,诸国弭伏皆作民子,第七健识勇猛金刚决断诸法,亦复如是。“藏识”者名第八识,从生死际乃至佛道,凡圣愚智未曾变易,湛若虚空亦无垢净,生死涅槃无一无二,虽假名亦不可得,五根不能见,无言能空,何以故?

无空无无想 亦无有无作 不合亦不散 亦相法亦无

善恶虚空华 解即会其如 能了是圣人 不了是恶夫

法虽无一二 愚智不共居 不了是有为 了者即无余[64]

凡夫的六情识是“随缘不自在”、“随业受报”的六分张识。第七识“转识”名为“觉慧”,即“觉了”之智慧,又名“金刚智”,“觉了诸法、慧解无方”,能“转”恶业,能“觉”六分张识,使之不再随缘变易。第八识为“藏识”,在此对藏识做了两重性的说明:“……藏识,湛然不变,西国云‘阿梨耶识’,此土名为‘佛性’,亦名‘自性清净藏’,亦名‘如來藏’。若就随事,名智慧性,觉了诸法时名为‘自性清净心’。”藏识虽为众生本具有,“从生死际乃至佛道,凡圣愚智未曾变易”,但在凡夫态中隐伏不显,被称为“自性清净藏”。菩萨以觉慧觉了诸法,则现出为“自性清净心”,也即“心性”意义上之“心”。相较于第七转识“转”“觉”的功能作用,第八藏识又名“智慧性”,或“如来藏谛理”。第七识“金刚智,能破一切无明烦恼生死结使,”实际是如来藏之智用,证性之智。藏识与转识可在心之体性与慧用的意义上被理解。此处“一切无明烦恼”是包括根本无始无明之五住烦恼的“一切烦恼”,故七识之智慧“非声闻缘觉不断无明住地处圣谛智”[65],而是大乘“第一义智”。第八藏识“从生死际乃至佛道,凡圣愚智未曾变易,湛若虛空亦无垢净,生死涅槃无一无二”,七识与八识的关系在这里呈现出如来藏理与智的关系。如来藏思想与唯识思想在此融合。

这里慧思虽采取唯识八识说,但以第八识为自性清净心,凡夫的虚妄染污都在于用前六情识,是对世事何以染污运用“无始无明”做出的自己的回答。很显然,在慧思,理论的重点并不在论证推求染污法的何以产生,如何解释现实世界。而在于立足现实存在,论证如何由染转净,转凡趋圣。慧思论法是以六根、十二入、十八界形式展开,故论法不离心,人我执即法执。以受空证法空(境空),我执空则法执随空,法空则即我空。其思想中心性主导的色彩比较突出。

如上,慧思思想中可见般若中观、唯识、如来藏诸学系思想的影响。至慧思时,一心三观的圆顿观法已经形成。慧思思路中有一种以般若中观融通唯识和如来藏思想的努力,“身、受、心、法”的四念处观得即如来藏之“常、乐、我、净”,而以“观心”为要的法门,又使得慧思缘着唯识思想的理路对心识进行深入的理论追问和剖析。慧思定慧双开,“昼谈义理,夜便思择”,已开启南北会通之先河。但从他存世的著作看,面对当时诸学系思想,慧思多是以一种类于“拿来”的“六经注我”式的运用,对于当时各学派异说纷呈的学术局面,并没有组织诸说,加以学理判释,进行理论建构的意识。应当说,慧思所开辟的实践和思想之学脉,为其弟子智顗所承继。得益于处身之时代和环境,辅以个人性格和际遇等综合因素,使得智顗在其基础上,展开广阔的理论整合和完成系统之建构成,最终成就天台一宗。故智顗从思想上,乃至教制组织上,才是天台宗的真正创始人。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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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吕澂著:《印度佛学源流略讲》,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版,第25页。

[2]参见吕澂著:《印度佛学源流略讲》,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版,第22页相关内容。

[3][英]渥德尔著:《印度佛教史》,王世安译,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17页。

[4]参见吕澂著:《印度佛学源流略讲》,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版,第40页。

[5]吕澂著:《印度佛学源流略讲》,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版,第78页。

[6]吕澂著:《印度佛学源流略讲》,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版,第78页。

[7]汤用彤著:《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汤用彤全集》第一卷,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44页。

[8]汤用彤著:《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汤用彤全集》第一卷,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54页。

[9]汤用彤著:《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汤用彤全集》第一卷,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13页。

[10]《续高僧传》卷十七,《大正藏》第50册,第566页。

[11]《摩诃止观》卷第一上,《大正藏》第46册,第1页。

[12]《摩诃止观》卷第一上,《大正藏》第46册,第1页。

[13]《佛祖统记》卷第七,《大正藏》第49册,第188-189页。

[14]《佛祖统记》卷第七,《大正藏》第49册,第189页。

[15]灌顶著:《隋天台智者大师别传》,《大正藏》第50册,第191页。又:《法华经》、《无量义经》、《普贤观经》为《法华》三经。

[16]志磐著:《佛祖统记》卷第六,《大正藏》第49册,第177页。

[17]道宣著:《续高僧传传》卷十七,《大正藏》第50册,第562页。

[18]《佛祖统记》卷第六,《大正藏》第49册,第178页。

[19]智顗著:《摩诃止观》卷第一上,《大正藏》第46册,第1页。

[20]参见龙树著《大智度论》卷二十七相关内容,《大正藏》第25册。

[21]《续高僧传传》卷十七,《大正藏》第50册,第562页。

[22]《续高僧传传》卷十七,《大正藏》第50册,第564页。

[23]梵文:Dha^ran!i,又曰陀罗那,陀邻尼。译作持,总持,能持能遮。以名持善法不使散,持恶法不使起之力用。见《丁福保佛学辞典》陀罗尼条。

[24]灌顶著:《隋天台智者大师别传》,《大正藏》第50册,第192页。

[25][唐]道宣著:《续高僧传》卷第十七,《大正藏》第50册,第564页。

[26]《隋天台智者大师别传》记载:“初瓦官四十人共坐,二十人得 法。次年百馀人共坐,二十人得法。次年二百人共坐。减十人得法。其後徒众转多,得法转少,妨我自行,化道可知“。《大正藏》第50册,第192页。

[27]《佛祖统记》卷第七,《大正藏》第49册,第186页。

[28]赞宁著:《宋高僧传》卷第六,《大正藏》第51册,第102页。

[29]慧思著:《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9页。

[30]《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9页。

[31][刘宋]求那跋陀罗译:《胜鬘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藏》第12册,第220页。
又:[唐]菩提流支译《大宝积经·胜鬘夫人会》中本段经文为:“烦恼有二:谓住地烦恼,及起烦恼。住地有四,何等为四?谓见一处住地,欲爱住地,色爱住地,有爱住地。世尊,此四住地,能生一切遍起烦恼。起烦恼者,刹那刹那与心相应。世尊,无明住地,无始时来心不相应。世尊,四住地力,能作遍起烦恼所依,比无明地,算数譬喻所不能及。世尊,如是无明住地,於有爱住地,其力最大。”《大正藏》第11册,第675页。

[32]见一切处住地:一切众生对真理迷惑而产生的烦恼,属于见道时所要断除的烦恼。
欲爱住地:欲界众生由贪爱执著所产生的烦恼。
色爱住地:色界众生由贪爱所生烦恼。
有爱住地:无色界众生贪爱所生烦恼。

[33]《胜鬘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藏》第12册,第220页。

[34]《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9--640页。

[35]《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9页。

[36]《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9页。

[37]《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9页。

[38]慧思著:《法华经安乐行义》,《大正藏》第46册,第700页。

[39]《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9页。

[40]《法华经安乐行义》,《大正藏》第46册,第700页。

[41]《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4页。

[42]《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3页。

[43]《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3页。

[44]《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4页。

[45]《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4页。

[46]《法华经安乐行义》,《大正藏》第46册,第701页。

[47]《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9页。

[48]《法华经安乐行义》,《大正藏》第46册,第699页。

[49]《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40页。

[50][刘宋]求那跋陀罗译:《胜鬘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藏》第12册,第220页。
又:[唐]菩提流支译《大宝积经·胜鬘夫人会》中本段经文为:“於诸法中,见高下者不证涅槃。智平等者、解脱等者、清净等者,乃证涅槃。是故涅槃名等一味,云何一味?谓解脱味。”《大正藏》第11册,第675页。

[51]《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8页。

[52]《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28页。

[53]《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27页。

[54]《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6页。

[55]《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3页。

[56]《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28页。

[57]《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7页。

[58]《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7页。

[59]《续高僧传》卷十七,《大正藏》第50册,第563页。

[60]《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7页。

[61]《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37页。

[62]《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40页。

[63]《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大正藏》第46册,第640页。

[64]慧思著:《隨自意三昧》,《卍新纂续藏经》 第55冊,第503页。

[65]《胜鬘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藏》第12册,第2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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