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叙事在中国叙事学中的余论

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本章的关键词“元叙事”与一些文献使用的“元叙事”内涵不同，后者实际上是英语metanarrative的一种译法。依本人之见，将metanarrative译成“元叙事”并不恰当。汉语“元”的要义有“首位的”“本原的”“基本的”“大的”“头部的”等，它们与日行周天都可构成联想关系，本章使用的“元叙事”囊括了这些内涵，又突出了太阳神话是后世叙事的本原。而英语metanarrative的前缀meta则有“超越的”“变化的”“纯粹的”“继……之后”等多个义项，显而易见，它们与汉语“元”的内涵之间存在着相当大的距离。

用“元叙事”来指代metanarrative，往往导致不懂原文的读者不知所云。其实只要参看“形而上学”的英文metaphysics（所谓“在物理学之后”），便能懂得meta指涉的主要是“之上”“纯粹”与“超越”等内涵。将metanarrative作为一个重要概念来使用的人是法国的让—弗朗索瓦·利奥塔，他在《后现代状况》一书中把“后现代”定义为“对元叙事的不信任”，而他所谓的“元叙事”则是“具有合法化功能的叙事”，或者说是“对一般性事物的总体叙事”，因此这里的“元叙事”又可与“大叙事”等量齐观。[80]我们在西方著作遇到这个词的时候，不妨将其理解为“总体性叙事”或“形而上叙事”，这可能有助于把握其内在涵义，否则《后现代状况》之类的书籍很难读得通。

与“元叙事”有关的概念还有“元小说”（metafiction）。将metafiction翻译成“元小说”也不准确，因为metafiction是对小说形式的反省、探索与超越，目的在于捅破叙事文本制造的假相或暴露其中的漏洞。这就像魔术师的职业是“蒙人”，但他们偶尔也会主动拆碎七宝楼台，表演一些亮出魔术底细的小节目，以博取观众一笑。按照将metafiction译成“元小说”的逻辑，这类小节目应该命名为“元魔术”，而这显然是不恰当的。metafiction在台湾被译成“后设小说”，本人认为这种译法是很有见地的，因为“这是一种后起的又超越于原有一切虚构之上的虚构”。[81]“后设小说”从总体上说属于当代方兴未艾的“后学”（“后现代”“后殖民”“后理论”之类）范畴，它致力于用文字来破除对文字的迷思，用叙事来揭露叙事中的虚妄，所采用的虽然是“形而下”的手段，达到的却是“形而上”的目的。(www.xing528.com)

本章使用“元叙事”还有一个目的，这就是“元”与“圆”“源”“原”“缘”“圜”等音义通同，“元叙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圆叙事”“源叙事”“原叙事”“缘叙事”“圜叙事”，或者说是它们的相加与综合，因此这个名称实际上指向了包容性更广的“yuan叙事”。汉语是世界上最为奇妙的语言，从这里也可窥见一斑。如果在“音”“义”之外进一步考虑“形”的因素，那么“yuan叙事”还可表述为“〇叙事”。当然，符号毕竟只是符号，不管采用哪种表述方式，“元叙事”研究的重要性都不容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