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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叙事学:空间资源的承载与影响

时间:2023-12-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等旨在说明某处有何资源,那么“无……”则表示某处缺何资源。“无”的对象可以有很多,但《山经》中能找到的只有“无水”“无草木”和“无鸟兽”这三种表述,显然这是因为古人认为水资源与草木鸟兽是至关紧要之物。对《山海经》的研究一般多注意其空间属性,对其生态内涵的关注则有待加强,本章认为,从“有……”

中国叙事学:空间资源的承载与影响

山海经》以空间命名,并按“山”“海”“荒”这样的地理格局展开叙述,却不能说是空间叙事,因为它所关注的与其说是空间,不如说是空间中分布的可供人类利用的资源。《山海经》中的叙述模式大致可以归纳为“某处有某山,某山有(多)某物,某物有何形状与功用”,“某物”在叙述中充当逻辑主语,它们基本上都是满足人类需求的各类资源,具体来说是鸟兽虫鱼、花草树木与金玉铜铁等。“某物”的出现一般以“有……焉”“有……”或“多……”为引导,据统计书中一共出现“有……焉”192处,“有……”53处,“多……”1 227处,它们主要出现在《山经》(《五臧山经》)之中。《山经》中“有……焉”主要指奇禽异兽,其次则为草木虫鱼,后面往往还有“食之不饥”“食之使人无子”“可以为毒”“见则其国大穰”之类的利害阐述,以具体说明这些动植物的功能与用途。对比之下,“有……”和“多……”后面很少见到这类说明,据此可以判断,“有……焉”这种句式是叙述的重心所在,叙述者用以引出特别需要介绍的对象。从对各类资源的介绍中,可以看出古人对资源的利用已经大大超越了人的基本生存需要,书中提到最多的不是动植物的充饥果腹功能,而是更高层次更为复杂的多种用途,如人的肉体和精神力量的提升(“食之善走”“佩之无畏”),以及对集体命运与未来发展的兆示(“见则天下大旱”“见则天下安宁”),等等。

需要指出,《山海经》在介绍各处的山系(不限于《山经》)时,最多提到的就是“某水出焉”,“出水之山”与“受水之地”在《山经》之末还单独作了统计。水为生命之源,是地球上最重要的物质,古人早就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某水出焉”在句子中被置于非常突出的地位,远远高于山中其他资源。从这一点看,《山经》实际上是“山川之经”,江水的流注与山脉的方位处于同等重要的地位。《山海经》由《山经》《海经》与《荒经》三大部分组成,但“山”占的篇幅最多,超过了“海”“荒”两者之和。根据《山经》中的叙述逻辑,“有……焉”主要是为了引出“某物有何功用”,海荒的范围内按理说也应有许多资源,但“有……焉”这种表述方式在海荒中总共只露面寥寥数次,相比之下在《山经》中却出现了180余次。这种情况说明什么呢?本人认为这意味着古人在取用资源时较少将目光投向大海与大荒(相当于今人心目中的天涯海角),从这里可以发现,我们的祖先从一开始就有明显的“重山轻海”倾向,这种思维定势一直延续到晚近,决定了古代中国属于“黄色文明”而非“蓝色文明”。《山经》结束语中特别强调提供“国用”“皆在此内”(详后),可以说是这种思维的露骨体现。也许是由于对海荒之处相对缺乏了解,《海经》与《荒经》中匪夷所思之物更多,那些奇形怪状乃至混合了人神鸟兽特征的生灵,为后世文学提供了肥沃的想象土壤。这些生灵也并非完全对人类无用,但其功能往往非常特殊,例如《大荒东经》提到入海七千里的流波山上有兽名夔,黄帝“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便是利用了夔兽之皮和雷兽之骨的特异功能。

与“有……”和“多……”呈对应关系的,是《山海经》中的“无……”句式。如果说“有……焉”“有……”“多……”等旨在说明某处有何资源,那么“无……”则表示某处缺何资源。“无”的对象可以有很多,但《山经》中能找到的只有“无水”“无草木”和“无鸟兽”这三种表述,显然这是因为古人认为水资源与草木鸟兽是至关紧要之物。事实上,这三者构成了初民生存的必备条件,缺乏水草鸟兽之处乃是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山海经》已经注意到有些地方是人类活动的禁区。“无……”句式在《山经》中频繁出现,计有140余处,到了《海经》和《荒经》之中却又突然销声匿迹,这是古人取用资源时“重山轻海”的又一证明——他们压根没把大海与大荒当作可以安身立命之地。“无”者“缺”也,我们的民族思维中一直存在着一种对“缺”的忌讳,例如“五行”(金木水火土)在旧时被认为是生成万物的不可或缺因素,如有缺失则须用其他方法做出弥补。此外,《山海经》中还有与“可以……”呈对应关系的“不可以……”“不可……”,其作用是劝阻某种可能的行动,目的仍是为了资源的合理使用(表1)。

表1 《山海经》资源句式统计表

《山海经》的叙事策略,或者说我们祖先对自然的关注,表现在只把目光聚焦于那些对人有意义的物体,其他用途不明之物统统付之阙如。这当然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山海经》全书仅3万余字,这样的篇幅不可能用于面面俱到的介绍,更何况四方八面之物多如恒河沙数,弱水三千只能取一瓢饮。列维—斯特劳斯在《野性的思维》中如此引述研究者的报告:(www.xing528.com)

在植物和动物中,印第安人用名字来称呼的只是那些有用的或有害的东西,其余种种都含混地包括在鸟类、杂草类,等等之中。

我还记得马克萨斯群岛的朋友们……对我们1921年探险队中的那位植物学家对他所采集的没有名称的(“没有用的”)“野草”发生的(在他们看来完全是愚蠢的)兴趣笑弄不已,不懂他们为什么想知道它们的名称。[83]

这是一种现代人无法理解的实用主义态度,穴居野食的初民眼中,只可能映入那些于人有利害关系之物。与《山海经》的功能相似,《左传·宣公三年》中提到的夏鼎也旨在教人认识自然:“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像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魍魉,莫能逢之。”对这段话历来有多种解释,本人觉得“使民知神奸”道出了它的主旨:夏鼎上的面积有限,不可能真正做到“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就是在老百姓进入“川泽山林”之前,先教他们认识那些有用和有害之物。

对《山海经》的研究一般多注意其空间属性,对其生态内涵的关注则有待加强,本章认为,从“有……”“无……”这类句式入手,容易把握住《山海经》这部奇书的基本性质——这是一部站在实用立场上编绘的生态图。许多学者都持《山海经》有图说,意思是《山海经》为某部已佚画本(“山海图”之类)的文字说明,旧时坊间印行的《山海经》上,奇禽异兽成了插图作者表现的主要内容。似此可以这样来对《山海经》做出概括:该书以山川海荒为经,以东南西北为纬,绘出了一幅以动(鸟兽虫鱼等)、植(花草树木等)、矿(金玉铜铁等)和怪(形状怪异乃至混淆了人与其他生物界限的生灵)为主要表现对象的空间图景。换句话说,《山海经》实际上是“山海之经”,古人认识水平虽然低下,《山海经》却能够凿破混沌,从人类自身的需要出发,将世间万物组织成一个相对有序的资源系统,茫茫宇宙因之显示出清晰的内在秩序,这不能不说是该书的一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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