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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意识的成长及中国哲学的特质

时间:2023-12-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盖因自我意识的成长,是从认识到有一个自我而开始的。人经由表现自我,来经验自我的存在,并借以肯定自我。例如一般人都喜欢寻求事业、爱情等的成就,以肯定自我,满足并认识自我的存在。我们必须知道,肯定与认识自我,不能仰赖任何外在的力量与经验,而根本是一种内在理解自我、认识自我的历程。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对于中国哲学的特质,我们便较容易掌握了。

自我意识的成长及中国哲学的特质

一、实存的自我

由求败意识说,人何以内在地有一求败的要求?

盖因自我意识的成长,是从认识到有一个自我而开始的。人经由表现自我,来经验自我的存在,并借以肯定自我。例如一般人都喜欢寻求事业、爱情等的成就,以肯定自我,满足并认识自我的存在。这也是人类一般意识成长方式,他借拥有这些来显示他自己,保障自己存在的安全性;若忽然间这些他所拥有的都丧失了,他恐怕也同时丧失了生存的意志,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来,人在存在的历程中,一直有一种危机困惑着他:人会发现到人之所以异于其他动植物,以及他所自豪的,就是因为他拥有其他动物所没有的自觉与理性,但是,自觉与理性虽然替他带来了幸福与知识,却也瓦解了动物性生存的融合(harmony)特征。人似乎已经变成了宇宙间唯一的怪兽:他一方面生于自然、长于自然,是自然的一部分,但另一方面,他又凌驾于其他一切自然的其他部分之上,可以操纵或役使它们。他在极偶然的状况下来到了这个世界,却又在极端偶然的情况中离去;他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有这个躯体,可是,唉,只要他一息尚存,他还有一天活着,他也就一天无法摆脱这个躯壳的桎梏

这种弗洛姆(Erick Fromm)说的人生存在的二分律,实在诡诞极了[3]。一个人若真无知无想如动植物般地生长萎谢于春风秋月间,拥有白痴般的幸福倒也罢了。可惜的是,他只要还有点灵明,他就无可避免地会陷入这困局中,彷徨疑惑,开始觉得他自己的存在是有问题的。

这个问题,也即是苏东坡说的“人生识字忧患始”。为什么识字即开始涉入忧患呢?主要就是因为人生不只是动物性自然的存在,人文世界的开展,是要讲意义、讲价值的。文字,是人文的意义系统之一,代表了人的文化征象与内容,人是因涉入了这个意义系统才有知识的。但人文意识的开启、知识的形成,也必然会迫使人去追问一个问题:到底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自己的存在,是否是个有价值、真的存在?

换言之,人文世界的开启,即始于忧患的意识;由于有忧患,才令人开始逼问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人世的许多活动,例如商人逐利、政客夺权、烈士殉名、情人求爱、侠客邀战,活动形态虽或不同,但都来自这一种内在的焦灼,他必须借着追求一个事物、经验一个事物、拥有一个事物,来不断证明自己还活着,经验自己的存在并肯定自己,告诉自己说:我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是真的,我拥有的(金钱、名位、武功、荣耀、爱情……),都证明了我的存在不是苍白而无意义的。

然而,正如厄克哈特(Eckhart)所云:

我是一个人,

一如其他的人。

我能看、我能听、我能吃、我能饮,

与一切动物并无分别。

然而我是我却仅限于我本人。

我属于我,

而非别人;

我不属于别人,

也不属于天使或上帝——(www.xing528.com)

只有一点,那就是我与他并存。

通过上述那种途径来肯定自我、追求自我,其最终的结果,就是我即一切。一切宇宙仅限于我本人,上帝其实就是我。这就像笛卡儿哲学:“我思故我在”(jepense,donc jesuis)。虽然笛卡儿也晓得整个包含宇宙之全体的存有,并不仅仅是这个我,所以他又同时肯定了另外两个实体:物质世界和上帝[4];但是,恰如海德格尔所批评的,真正经过考察后,我思故我在,只是个思维我;整个存有凝缩成一个“独我”[5]

在一个独我的世界里,人们愈是经验自我以体验、肯定自我,就愈容易使他的世界成为独我,“唯我独尊”地膨胀满整个宇宙,自认为天下无敌,或自私自利,借着践踏别人的幸福、钱财等来满足自己,作为肯定自我的手段,一将功成万骨枯,形成严重的我执与我慢[6]

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哲学来说,就是如此。个人主义肯定每个人的人格,反对把人当做动物似的一群或群众。因此它又认为所谓社会只是许多个人的总和,而非真正统一的整体;社会秩序只是人与人合理利害关系的和谐,而没有个人与团体间的内在关系。由历史所带来的教训显示,这样的个人主义,只是让强者吞噬弱者,“自由”的社会不但没有出现,反而是假冒表面上的自由平等之名来遂行残暴、滥用权力的状况大为肆虐。19世纪时,这种个人主义统治了欧洲社会和经济活动,结果却因内在的不合理而崩溃;但现在它又以集体主义(collectivism)的形式继续存在,并且发展得更为精密,达成了更为骇人听闻而却使群众茫然不觉的罪恶[7]

因此,这种肯定绝不是真肯定,因为那只是情嗜欲好的合理化,不是从人存在的本质上、从生命主体上去肯定。我们必须知道,肯定与认识自我,不能仰赖任何外在的力量与经验,而根本是一种内在理解自我、认识自我的历程。人只有内在地理解他的生命,了解到人之所以为人、己之所以为己,才能真正地去肯定自己、成就自己。而也唯有排除生命中的妄情,乃能切实理会到主体生命到底是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哲学会成为“成己之学”的关键

所谓“为己之学”,首见于《论语・宪问》。淳熙二年(1175)朱熹吕祖谦合编《近思录》时,卷二《问学》中曾申述孔子这段言论说:“古之学者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今之学者为人,欲见知于人也。”“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物,其终至于丧己。”为己,实际上不仅是肯定了自我,同时也以修己为开端,去完成自我;而且由于这种成全自我不是追求私人的满足,所以它同时也成全了别人。反之,若我们不能真实地修己以完成自己,则终究只能丧己[8]

这种修己,乃是指人经由自我的克制和修持,刮除生命中的妄情与执著,韩元吉《南涧甲乙稿・卷十六・深省斋记》说:

世之人,盖有闻钟磬之声而自得其良心,以进于道者,非钟磬使然也。……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夫识其遗忘,谓之省;审视其微,亦谓之省。人能内省其身如识其遗忘与审视其微,则所以存其心者盖当如何?

儒家讲恭敬存养、克己复礼,即是这种透过内省的反省识察以存心的功夫。人若无此功夫,就无法真正理解并成就自己,故黄山谷告诉洪龟父说:欲学作诗,“要须尽心于克己,全用辉光以照本心”(文集卷卅),朱子《语类》卷九也说“持敬是穷理之本”。

换句话说,无论知识或道德,都必须建基在敬的本体功夫上[9]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对于中国哲学的特质,我们便较容易掌握了。因为不仅是儒家如此,整个中国哲学所开显的人生境界,也一直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要求我们反求本心,反身而求,一如佛家所说“几处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岭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强调“自性圆明,不假外求”。这种哲学对于人的存在最有保障,不同于外求现实经验或形上义理的哲学进路。由人的存在而言,使人生具有意义的不是我们遭遇到什么,而是我们做什么;因此,倒过来说,人也只有自己,才能摧毁自己。每个人如果能够成就自己,则他本身便是圆足无敌、至高无上的,此即称为圣人:

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中正而诚,则圣矣。君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养,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讲自明而诚也。故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反而诚之,圣人也。(《伊川文集》卷四)

圣人,只是个充分完足了自己的人,并非外在于人的权威者。只有外求现实经验及形上义理的哲学系统,才会预设神或上帝的存在,以提供人能充分完足的依据。在中国哲学中则无此问题,亦无此必要。因为如此必然无法使人充分成就自己,最多只能令人成为一名丧失存在根源的疏离人[10]

这种丧失存在根源性的缺点,中国儒道释各家都看得很清楚,所以儒家主张内在的修养,由道德意识来显露自由无限心;道家则主张以虚静心消除造作,而显一切有;至于佛家,也有息妄修心、泯绝无寄、直显心性的讲法[11]。通过这些“降伏己心”的功夫,使得人生不断超越提升,而进入一切存在的根源地位上去。所以中国哲学里才会一再强调这个心,不但是自己的心,也可以透见天地之心。《易经》上说:“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所谓天地之心,就是一切价值与意义的根源,而人,就是这个根源,故《中庸》说:

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故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

此与老子所讲“天大、地大、人亦大”、墨子所讲“我为天之所欲、天亦为我所欲”,理论系统虽然不甚相同,但意义却都肯定了这种与天地合一的哲学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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