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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之萌芽:尧典、皋陶谟与谱系官制

时间:2023-07-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推而上之,《尧典》、《皋陶谟》,虽无纪传之名,已有纪传之实。此史学上时间之观念尚未明也。周代掌谱系之官,在王室则有小史,在诸侯则如楚之三闾大夫;周以前未闻有此官制。《史通·表历篇》云,“谱之建名,起于周代”。

历史之萌芽:尧典、皋陶谟与谱系官制

郎泊雷希脱又云:“谱系进而为年代记(吾国称为编年史);英雄诗进而为纪传。”此两元之进化。其说固是;然以吾国史迹观之,则四者发生之次叙,诗最先,纪传次之,谱系又次之,年代纪最后。兹分述之(吾国谱系,虽至周代始发达,然周以前粗疏脱略之谱系式记载,亦必有之,故与两元进化说仍不相戾)。

《虞书》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故有言志之诗,而后有永言之歌(歌者,歌其诗也,此为徒歌);有永言之歌,而后有依永之声;有依永之声,而后有和声之律;有和声之律,而后有乐器之作,以与徒歌相和。自伏羲作瑟,女娲作笙簧,已有乐歌,所歌者即谓之诗。其诗如后世之歌谣,播于口耳,不著篇章,故易湮灭失传。然则诗歌先文字而有,郑玄谓“诗之兴焉,谅不于上皇之世”(见《诗谱》序),其说非矣。诗虽起于皇古,然商周以前,其诗已不传,而司马迁谓“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三百五篇”(见《孔子世家》)。此孔子删《诗》之说所由本也。然观《左氏春秋传》鲁襄公二十九年,吴公子季札聘鲁,请观周乐,所歌之诗,不越十五国《风》、二《雅》、三《颂》,孔子之生,在襄公二十二年,当季札观乐,才七八岁耳。哀公十一年,孔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明周乐在鲁,只有此数,非为孔子所删定。所谓得所者,盖编定其篇第,传述其事义云耳。其时六代之乐,及夏之《九歌》、《九辨》,盖已亡佚,即商之名颂十二,犹亡其七,他可知也。然则扬武功、述祖德,若《雅》、《颂》之诗,必起自古初(《吕氏春秋·古乐篇》,所引古歌之名,虽系传述,亦足为征)。特至孔子时,已湮灭不传耳。

纪传之名,始于《禹本纪》(见《史记·大宛列传》),及《伯夷叔齐传》(见《史记·伯夷列传》,或谓《世本》有《魏文侯斯传》亦在《史记》前。《尚书传》、《春秋传》不在此例)。推而上之,《尧典》、《皋陶谟》,虽无纪传之名,已有纪传之实。《尧典》一篇,首尾百五十载(尧在位七十载。舜征用三十载,在位五十载),与纪载一时之事迥殊,实为本纪之权舆,若以司马迁之本纪相较,则《尧典》所缺,惟年月之不明耳。此史学上时间之观念尚未明也。《皋陶谟》但以“粤若稽古皋陶”发端,中间杂载皋陶、禹在帝舜前相陈之昌言,而又叙述帝舜与禹、皋陶、夔之语,而殿以帝与皋陶相和之歌,盖重在皋陶,故曰《皋陶谟》,纯为叙纪之体,与《尚书》中诰、誓、命之文迥别,实为列传之权舆,与《史记》屈原贾谊司马相如等列传不载事功惟载言语文章者相契,所不同者,惟不书皋陶为何地人耳,此史学上空间之观念尚未明也。司马迁之纪传,在年代记发生之后,史学已达进步之时,《尧典》、《皋陶谟》乃继英雄诗而起,史学尚属幼稚,故仅述局部,不能睹其全体,与诗之叙述相似,试观《尧典》自“钦明文思安安”,至“黎民于变时雍”,以四十八字,概括尧之生平,似商周之雅颂,似后世之铭赞,《皋陶谟》篇末,竟以歌诗作结,盖未脱英雄诗之习也。《尧典》、《皋陶谟》等书,今文家谓为孔子所作。此盖臆说之辞,不足措信。《左》文十八年《传》,季文子已引《虞书》“慎徽五典”等文(今见《尧典》),《左》僖二十七年《传》,晋赵衰称郤縠说礼、乐而敦《诗》、《书》;又引《夏书》“赋纳以言”等文(今见《皋陶谟》,他若《左》文七年《传》郤缺引《夏书》,《左》庄八年《传》庄公引《夏书》,《左》昭十四年《传》叔向引《夏书》,《周语》内史过引《夏书》,《周语》单穆公引《夏书》,诸如此类,或见今《书》,或为逸文,不胜枚举)。则孔子以前,已有人引《虞》、《夏书》矣。《左》哀十八年《传》孔子两引《夏书》,则孔子亦引《夏书》矣。谓为孔子作,夫岂其然?然如段玉裁说,以《尧典》为夏史所作,据《尧典》“舜陟方乃死”为证;孙星衍说以《皋陶谟》为虞史伯夷所述,据司马迁说《皋陶谟》,及《大戴记·诰志篇》虞史伯夷释“幽明”为证;则又不明虞夏之时,无历史官,且虞夏史去尧、皋陶尚近,何以篇首皆云“粤若稽古”?以意揆之,则《典》、《谟》之作,殆出于夏商之际或西周以前乎(英雄诗进而为纪传,《尧典》、《皋陶谟》前英雄诗必已发达无疑。然纪传既兴而英雄诗仍未绝,如汉以后郊庙歌诗是也,此犹年代记既兴而谱系仍未绝,如汉以后所出谱牒是也)?(www.xing528.com)

谱系起于何代,不可得而考,迹其初起,不过如小史所掌奠系世、辨昭穆而已,年代事迹,必不详也。司马迁谓“谱牒独记世谥,其辞略”。又谓“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著”。则谱系殆兴于周乎?唐虞传贤,夏初传子,其谱时系有无,盖不可考。有殷一代,兄终弟及者多,至于周代,主于立嫡,始严大宗小宗之辨,故奠世系、辨昭穆,其要事也。此证一也。《史记·三代世表》,出于《世本》,法效《周谱》,然云从黄帝至夏桀二十世,从禹至桀十七世;从黄帝至殷汤十七世,从黄帝至纣四十六世,从汤至纣二十九世;从黄帝至周武王十九世。寻《世表》云:“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颛顼生鲧。”《汉书·律历志》则云“颛顼五代而生鲧”。《世表》从夏禹至桀十七王,中有传弟者四,至桀实十二世(依《世表》例,末王不数,下仿此),则黄帝至桀实十六世。若依《汉志》,须加三世,则十九世也,一疑矣。《世表》云,“帝小甲,太庚弟”。《殷本纪》则云,“小甲,太庚子”。索隐引《世本》同。《世表》,从黄帝至殷汤十七世,从汤至纣二十九王,中有传弟者十四,至纣实十五世,则黄帝至纣实三十二世;若依《世本》及《殷本纪》,须加一世,则三十三世也,二疑矣。据《世表》黄帝至汤十七世,黄帝至纣三十二世,而黄帝至周武王仅十九世;武王与纣并世,何殷周世系相差如是其远乎?三疑矣。由此观之,周以前谱系,皆由周人追录,知则录之,不知则阙;自周以下,不特王室世系,井然不紊,即诸侯之谱,亦详载而靡遗,此二证也。周代掌谱系之官,在王室则有小史,在诸侯则如楚之三闾大夫;周以前未闻有此官制。此三证也。《史通·表历篇》云,“谱之建名,起于周代”。盖亦同于斯意也。(梁玉绳《史记志疑》据《礼·祭法》疏引《春秋命历序》云,“黄帝传十世,少昊传八世,颛顼传二十世,帝喾传十世”,以疑《史记·三代世表》。)纬书之不足信,已如上论,然汉王符《潜夫论·五德志》谓“喾为伏羲后,尧为神农后,舜为黄帝后,禹为少昊后,汤为颛顼后,皆不同祖”。而蜀秦宓亦辨五帝非一族,亦足见周以前谱系皆系追述,不足信据。

春秋以前,无编年之史。观乎《尚书》之文,年月阔略,称王称公,非序莫辨,《甘誓》一篇,禹、启、太康,说者非一,莫能证明,《太誓》上系纪元于文王,《金縢》直书“克商二年”,随文泛说,不以一王践祚为统,此年不系于时王也。《康诰》首书“惟三月哉生魄”,《召诰》首书“惟二月既望”,知有月日而不知事在何年,此月不系于年也。《召诰》“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戊辰,王在新邑”,知有日时,而不知事在何日,此日不系于月也。史法草苴,明成周故无《春秋》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之术也(周初不特系年于事,即记日亦系于事。如《召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甲,太保朝至于洛卜宅”,以下“越三日”、“越五日”、“若翼日”、“越三日”、“越翼日”、“越七日”等句,皆不以日系月而系于事。《顾命》“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怿,甲子,王乃洮颒水。越翼日乙丑,王崩”。四月不载月朔之日子,则甲子乙丑,亦不知在四月何日,则亦以日系事而已)。或谓春秋以前,既无编年之史,何以司马迁谓“余读牒,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乎?曰,黄帝至周世数,且传闻互异,遑论年数,《汉书·律历志》云:“太史令张寿王及待诏李信,治《黄帝调历》,言黄帝至元凤三年,六千余岁。丞相属宝、长安单安国、安陵桮育治《终始》,言黄帝以来,三千六百二十九岁。”李轨注《法言》云:“世有黄帝之书,论终始之运,当孝文之时,三千五百岁,天地一周也。”(见《重黎篇》)司马迁所以谓“稽其历谱牒,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也。《史记》自共和以前立世表,共和以后始立年表,盖亦以共和之后乃始有编年之史也。或谓晋代汲县发魏襄王冢,得《纪年》,托始黄帝,至春秋以前,皆有年数可稽。此书前人定为战国时魏人所记,而《汉书·律历志》载刘歆《三统历》,唐虞夏商,皆有总年,自周初至共和乃用鲁历,时周历已亡,则共和以前自有年代可稽,何以谓编年史始于《春秋》乎?曰,《竹书纪年》盖晋束晳等所伪造,本不足信;今本《竹书纪年》,又系宋以后人所伪造,伪中之伪,更不足信。刘歆《三统历》由于推测,与张寿王、单安国等,盖无以异,亦不能据为塙证。《纪年》云,“夏总年四百七十一年”,《三统历》则云“四百三十二岁”。《纪年》云,“商总年四百九十六年”,《三统历》则云“六百二十九岁”。《纪年》云“自武王灭殷至幽王二百八十一年”(《史记·周本纪》集解引《汲冢纪年》云,“自武王灭殷以至幽王凡二百五十七年”,此足证今本《竹书纪年》,非晋代原本明甚),《三统历》则云“伯禽至春秋三百八十六年”。二家之说相歧既如彼。刘歆据《鲁历》春秋以前至伯禽初封三百八十六年,而《史记·鲁世家》自伯禽初封至惠公末,得三百二十一年(《史记·封禅书》云,“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三统历》“成王元年,命伯禽侯于鲁”。《鲁世家》“孝公二十五年,犬戎杀幽王”。据此,以鲁世家推算,武王灭殷至幽王末凡二百七十五年。《三统历》云,武王克商后七岁崩。据《三统历》推算武王灭殷,至孝公二十五年幽王被杀,凡三百四十五年。与《纪年》说均异),鲁历与《鲁世家》相异又如此。足见春秋以前,无编年之史,各家所记之年,皆由推算而得,非真出于信史也。然则编年之史始于《春秋》,有说乎?曰《春秋》之作,盖在共和宣王之世,故司马迁年表始共和,墨子引诸国《春秋》,亦上逮宣王而止(《墨子·明鬼篇》引《周春秋》言宣王、杜伯事,又引《燕春秋》、《宋春秋》、《齐春秋》,皆言春秋时事。《左》昭二年《传》有《鲁春秋》,其后孔子修《春秋》,盖即据此。《晋语》羊舌肸习于《春秋》,《楚语》庄王使士亹傅太子,申叔时告之曰,教之《春秋》。孟子谓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盖当时编年纪事之书,别言之,则曰《乘》、曰《梼杌》,总言之,则皆名曰《春秋》。《史通·六家篇》、《隋书·李德林传》并引墨子云,“吾见百国《春秋》”。盖当时各国皆有编年之记载。故自共和以后,各国诸侯始有年数可稽也。总之《春秋》之名,共和以前,未闻有此,而《史通》云“《汲冢琐语》记太丁时事,目为《夏殷春秋》”,此又足征其伪矣)。孔子修《春秋》,托始鲁隐,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时者,春夏秋冬也。当时有周正、夏正之不同,故时颇重。《春秋》之名盖即约举四时之春秋也),以时系年。自是厥后,时间之观念明,因果之关系著,历史最要之条件,于是乎始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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