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死与葬埋：官方给予不同丧葬规格的规定及优待

一般情况下，凡遣唐使中的留学生、留学僧等在长安学习结束后，往往都会随着某次遣使船只回国。愿意留下来继续学习的特别优秀者，往往会被安排在朝廷担任职务，起初，官衔不大，地位不高，可逐渐擢升。

事实上，有些事情却很难预料，譬如：对客死唐朝的留学生、留学僧等，“若身亡，使主、副及第三等已上官闻奏。其丧事所须，所司量给；欲还蕃者，则给辇递至境。诸蕃使主、副五品已上给帐、毡、席，六品已下给幕及食料。丞一人判厨事，季终则会之。若还蕃，其赐各有差，给于朝堂，典客佐其受领，教其拜谢之节焉”［61］。朝廷规定，除丧葬费用皆由官方付给外，还会按照死者生前官职品级的高低给予不同的丧葬规格。除阿倍仲麻吕在归国途中因遭遇风暴袭击，不得已又辗转踏上唐土外，还有作为改革派主要成员、第3次遣使入唐押使高向玄理、译经高僧灵仙，以及“才称天纵”的井真成皆病故于唐土。

井真成，由于文献阙载，备受困惑。2004年西安出土的《井真成墓志铭》令遣唐使研究者为之眼前一亮，对研究古代中日文化交流史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报载：2004年4月，西北大学博物馆副馆长贾麦明先生从西安八仙庵古玩市场一位摆摊人那里获知，摆摊人征集到从西安市东郊某建筑工地出土的日本遣唐使井真成的墓志一合，西北大学博物馆考虑到不能使井真成的墓志铭流落民间，故立即从摆摊人那里征集了回来。井真成的墓志铭呈正方形，志盖为覆斗状，青石质，边长37厘米，盖顶篆书“赠尚衣奉御井府君墓志之铭”12字；墓志为汉白玉质，正方形，边长39.5厘米，厚7厘米。铭文楷书“赠尚衣奉御井公墓志文并序”，171字，其中9个字呈残缺状，疑出土时被铲车铲坏。由西北大学历史博物馆新收藏。墓志铭全文如下（缺字已由专家增补）：

赠尚衣奉御井公墓志文并序

公姓井，字真成。国号日本。才称天纵，故能衔命远邦，驰聘上国。蹈礼乐，袭衣冠；束带立朝，难与俦矣。岂图强学不倦，问道未终；壑遇移舟，隙逢奔驷。以开元廿二年正月六日，乃终于官弟，春秋卅六。皇上哀伤，追崇有典；诏赠尚衣奉御，葬令官给。即以其年二月四日，窆于万年县浐水东原，礼也。呜呼！素车晓引，丹旐行哀；嗟远人兮颓暮日，指穷郊兮悲夜台。其辞曰：寿乃天常，哀兹远方；形既埋于异土，魂庶归于故乡。

其大意是：日本人井真成，有旷世之才，作为使节受命出使异邦，活跃于中国。他学儒家之道，习治世风范，正襟叩朝，气度无与伦比。岂料潜心上学，闻道未终；时光荏苒，如驷之过隙，于开元二十二年正月初六，卒于官第，享年三十六岁。玄宗皇帝恸伤，按礼数颁诏彰显，加封尚衣奉御，丧费官家支付。当年二月初四，葬于万年县沪水东冈。呜呼，丧车前导，灵幡举哀，啊，永别了！暮日远郊，棺椁苍凉。辞曰：寿乃天常，哀播远方；骸骨虽葬于异国，魂魄终归于故乡。

井真成卒于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734，日本圣武天皇天平六年）正月初六，按“春秋卅六”往上推算，可知井真成的生年当在武周圣历元年（698，日本文武天皇二年）或圣历二年（699，日本文武天皇三年）。与阿倍仲麻吕同岁，或者小一岁。如果推算妥当，则说明井真成是以留学生身份［62］，随从多治比县守为押使，大伴山守为大使的第9次遣使入唐。入唐时间为元正女皇养老元年（717，唐玄宗开元五年）三月。也就意味着井真成是与阿倍仲麻吕、吉备真备、大和长冈、僧玄昉等留学生一同迈入唐土。当年，井真成18岁，或者19岁。还有研究者认为，井真成是随着以多治比广成为大使、中臣名代为副使、平群广成为判官的第10次遣使入唐，入唐时间为玄宗开元二十一年（733，圣武天皇天平五年四月），此年，井真成已经35岁。从年龄上来说，入唐稍显偏大。(www.xing528.com)

井真成墓志的发现，在日本学界引起了轰动。日本《朝日新闻》曾在头版头条位置以《发现遣唐使墓志、侍奉过玄宗皇帝、与阿倍仲麻吕是同期留学》为题，对井真成做了突出报道。日本专家感慨，这是首次发现遣唐使时代的史料，为世人提供了“神驰日中古代文化交流史的一级史料”。

关于“诏赠尚衣奉御”，尚衣局，是隋唐时期的官署名。“隋门下省有御府局监二人，大业三年（607）分属殿中省，其后又改为尚衣局”［63］。唐置“奉御二人，从五品上；直长四人，正七品下；主衣十六人。尚衣奉御掌供天子衣服，详其制度，辨其名数，而供其进御；直长为之贰”［64］。据唐史研究专家黄正建先生统计，在唐朝宫廷担任尚衣奉御职务的官员共有26人。在这些任职的人中，大多出自皇亲国戚、勋臣之后或者是具有专门技能之士，如阎立德、白志善等都任过此职。从某种角度看，尚衣奉御是一种荣耀官职，代表着皇帝的宠爱。

关于井真成的故乡，日本公布为大阪府藤井寺市。藤井寺市曾向中国方面提出希望得到井真成墓志铭复制品的心愿，并决定在藤井寺市布置展厅，以作永久供奉。

关于井真成的死因，墓志铭曰：“壑遇移舟”，典出《庄子·大宗师》：“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遯。”大意是在阐说生老病死及为道修身的义理。舟、山比道，壑、泽喻身。“壑舟”比喻事物变化不可避免。从“壑遇移舟，隙逢奔驷”推断，井真成很可能是积劳成疾而死。

关于井真成的获赠官衔，有人认为井真成是走了阿倍仲麻吕的后门，但有人并不认同。所谓“赠官”，是指朝廷对功勋的祖先或本人死后追封的一种官衔，是中国古代重要的荣誉赏赐制度之一。在唐朝，赠送官衔范围不仅仅局限于国内，而且也对蕃国君臣，以及入唐朝贡使节。凡获赠官职者，必须要有官位。由此推断，井真成在日本很可能就是一位中层官吏，所以，唐朝会考虑给予执行朝贡公务的外国使节乃至使团人员以优待，如果客死唐朝，特别是两京之地，往往也能获赠官衔。

据日本东京春秋社出版的《慈觉大师传》记载：日本朝廷议定遣唐使时，对使节团成员的遴选原则是“随业择人”。人选可以上至中央官僚机构，下至地方官衙学府，但涉及朝廷舆服制度的相关职务，非京官莫属。因此，井真成很可能就是担当上述诸官中的某一职务。“如疾病死丧，量事给之。还蕃，则佐其辞谢之节”［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