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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帛思想研究.第八輯》:字形歧异及相關詮解

时间:2023-08-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文後附表一的前兩行直觀反映了這些文本的差异。也就是説,各本《老子》關於恍、惚的字形雖异,但在各本之内,第14和21章所使用的兩字都有對應關係,它們要表達的概念可以説是相同的。其二,王弼等雖未意識到恍、惚訓詁意義趨同和哲學意義相反之間的矛盾,但却絲毫不影響這種玄解成 一個根深蒂固的傳統。清代以降,學者更注意用考據學的方法研究《老子》,一方面,通過對勘不同版本的傳世《老子》,指出恍、惚兩字寫法各异。

《簡帛思想研究.第八輯》:字形歧异及相關詮解

“恍”“惚”二字,出現在王弼本《老子》兩段描述道的關鍵文本中,如第14章云: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 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

此章中的“惚恍”,河上公本作“忽恍”,想爾注本作“惚慌”,傅奕本作“芴芒”,帛書甲本闕,乙本作“沕朢”,北大漢簡本作“没芒”。此外,第21章云: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 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此章中的“惟恍惟惚”,河上公本作“唯怳惟忽”,想爾注本作“唯慌唯惚”,傅奕本作“唯芒唯芴”,帛書甲本作“唯 唯 ”,乙本作“唯朢唯沕”,北大漢簡本作“唯 唯没”。文後附表一的前兩行直觀反映了這些文本的差异。

根據目前各版本的用字差异的情况,可以肯定的是,王弼本第14章和第21章在恍、惚二字的字形上明顯對應,這一特徵也見於想爾注本、傅奕本、帛書乙本。至於在河上公本、漢簡本中,與“恍”字對應的字略有差异,這兩處字形差异,應衹是通讀尚未完全統一的痕迹,可以根據同聲通假原則,將其統一。也就是説,各本《老子》關於恍、惚的字形雖异,但在各本之内,第14和21章所使用的兩字都有對應關係,它們要表達的概念可以説是相同的。而真正的問題在於,老子所使用的本字及其概念是什麼?

在傳世諸本《老子》中,從心或忄的恍、惚字形得到了更多的肯定,而義項則多從漢魏無形、不定之訓。如對於“道之 物,唯怳唯忽”,河上公注云:“道之於萬物,獨怳忽往來,而無所定也。”[2]王弼注云:“恍惚,無形不繫之嘆。”[3]又在第14章“是謂惚恍”下注云:“不可得而定也。”[4]相比於河上公注,王弼的訓解更多考慮到了《老子》文本所呈現的内在義理結構。王弼在“無狀之狀,無物之象”下注云:“欲言無邪?而物由以成;欲言有邪?而不見其形。”[5]王弼有見於不可用“有”或“無”來描摹道的困難,故以無形、不定來訓解“恍惚”。王弼《注》的這種思路,後人將它詮解得更加明白。宋人吕惠卿云:

惚則不皦,不皦則疑於無物也,而非無物也;恍則不昧,不昧則疑於有物也,而非有物也。

道之 物,唯恍唯惚。方惚而恍,恍則不昧,不昧則明,明則疑於有物也。然其中有象,象者,疑於有物而非物者也,故曰無物之象,又曰大象無形。方恍而惚,惚則不皦,不皦則晦,晦則疑於無物也。然其中有物,物者,疑於無物而有物者也,故曰無狀之狀,又曰有物混成。恍惚則不測,不測則神矣。[6](www.xing528.com)

吕惠卿順着王弼的思路,又將恍與不昧、有物,惚與不皦、無物等關聯起來,這便揭示出這樣解釋的思路主要源於上文所引《老子》第14、21章文本的内在邏輯。依據這種邏輯,老子試圖展示有、無都不足以名道的困難,轉而使用恍惚一詞,正是 了超越語詞的局限,試圖用一種“明道若昧”(第41章)式的語言和邏輯,引導讀者得象忘言、得意忘象,從而通達老子所洞見到的常道。李約直接指明了這一點,他説:“恍,有也;惚,無也。謂有不可,謂無不可,故以恍惚名之。”[7]

從方法上看,王弼、吕惠卿和李約都可謂義理詮解,即在第14、21這兩章的文本語境之中,根據對相關文本的整體思想理解,反過來訓解恍惚之義。這種方法固然是解讀哲學文本所常用且必需的,它的好處在於根據既有的文本所提供的具體語境和解釋空間,來逆推其可能的意義,但其問題也可能由此出現。那就是,由於先秦文獻中隨處可能存在的通假現象,逆推出來的意義很可能得不到文字訓詁上的支持,有時甚至會强化某種似是而非的通假釋讀方案。仔細考量,王弼的注解在這兩個方面都不能無疑。其一,從文字訓詁上來看,恍、忽是同義的,《文選·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於是處子怳若有望而不來,忽若有來而不見”,怳、忽都是描摹人心不定之貌的字。在《淮南子·原道》“忽兮怳兮”下,高誘注云:“忽怳,無形貌也。”又於“驚怳忽”下注云:“怳忽,無之象也。”高誘也以 二字可同訓,且意指無。然而,根據如上對王弼、吕惠卿等的分析,無論恍、惚二字如何通讀,它們在字義上可能如明、昧那樣是相反相成的。其二,王弼等雖未意識到恍、惚訓詁意義趨同和哲學意義相反之間的矛盾,但却絲毫不影響這種玄解成 一個根深蒂固的傳統。如《王力古漢語字典》説“恍惚” 原作“怳忽”,有三個基本含義,一是模糊不清,二是心神不定,三是極短的時間。[8]學者更“取其模糊、不真切、未定之意”,認 恍惚“既是指‘道’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樣態,又是人們藉以體道的方法與途徑”。[9]在整理出土《老子》時,把帛書《老子》相關字形都釋讀 恍、忽[10],義理上則主要據王弼之説。

清代以降,學者更注意運用考據學的方法研究《老子》,一方面,通過對勘不同版本的傳世《老子》,指出恍、惚兩字寫法各异。[11]另一方面,又試圖根據考據學的方法對這種差异給出新的解釋。馬叙倫云:

芴芒當作忘忽,芴芒、惚恍并借字或後起字。《説文》“忽,忘也”,“忘,不識也。”[12]

蔣錫昌云:

“惚恍”,或作“忽恍”,或作“芴芒”,或作“惚怳”,雙聲叠字,皆可通用。蓋雙聲叠字,以聲 主,苟聲相近,即可通假。“恍惚”亦即“仿佛”,《説文》“仿,仿佛,相似視不諟”……佛,仿佛也。段注:“仿佛,或作 佛,或作髣髴,或作拂 ,或作放 ,俗作彷彿。” 而老子必欲以“恍惚”倒成“惚恍”者,因象、恍 韵耳。“是謂惚恍”,謂道若存若亡,恍惚不定也。[13]

此説謂“恍惚”即“仿佛”,可以理解 :其一,恍惚的構詞法與仿佛相同,從其所引《説文》可知,仿、佛互訓,則恍、惚亦當 互訓之詞;其二,恍惚的意義即仿佛,亦即“相似視不諟”“不定”。

從方法上看,馬叙倫、蔣錫昌都運用了清人的考據學方法,試圖重釋《老子》“恍惚”一詞。二者都認可恍、惚的詞義是相同的,不過,二者似乎都未意識到,通過訓詁的方法,直接肯定恍、惚同義,對於理解《老子》的困難所在,恍、忽同義,則老子説“恍兮忽兮”“忽兮恍兮”就可以理解成并無意義分别的同語反復,而“其中有象”“其中有物”也没有根本的意義分别,這可能混淆了老子象、物二名的概念邊界。結合以上對王弼、吕惠卿和李約等注解的分析可知,把它們視 同語反復的近義詞,是不恰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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